长得不漂亮或长得太漂亮,家里条件不好或太好的都莫名其妙地成为了被针对的对象。
他们被孤立,被嘲笑,被攻击谩骂,那些施暴者或许只是觉得好玩,殊不知这让多少本该天真无邪的孩子因此陷入了人生低谷。
这些孩子整日里垂着头躲避人群贴着墙角走路,偶尔路过人群时总会觉得那些人是在小声议论自己,于是这些孩子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那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自卑气息将他们整个人彻底淹没。
到这时大家才知道,原来校园霸凌竟然这么可怕,原来校园霸凌并不仅仅指身体上的伤害,言语上的伤害最是诛心。
夏晚晚这一案例立即引发了全国人民的密切关注,大家都在盼望着国家加一条针对校园霸凌的法律法规,大家都在盼望着能还夏晚晚一个公道。
作为县长的林富友在这一事件爆发的第一时间站了出来,他召开记者会当众承认错误,承认他作为县长的工作疏忽,承认他作为父亲的教育疏忽,他在媒体前保证一定会带着林樱樱去道歉赔偿,并且承诺一定会好好教育自己的孩子,立誓加大对校园管理的重视,一番言辞情真意切,话说得滴水不漏,林富友也因此成功地挽回了他清廉公正的无私形象。
次日清晨,林富友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林樱樱进了夏晚晚的病房,而在他进去不久一波记者紧随其后跟着钻了进来。
夏晚晚看着面前的一众大人眸子里闪过一瞬冷芒,但她收敛得极快并没有被人所察觉。
林富友偷偷推了林樱樱几下示意她张嘴道歉,林樱樱始终沉着脸垂着头坐在轮椅上一言不发,女儿如此不配合,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也不好说什么,林富友干咳一声缓缓上前。
“你是夏晚晚吧,叔叔就直接叫你晚晚了好吗。”林富友一脸和善地笑着,“晚晚啊,身体好些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面前的男人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一点县长的架子都没有,举手投足间尽显和蔼。
如果他身后没有那一大帮记者夏晚晚或许会相信这是一个好县长,可惜伪善就是伪善,通过此次事件利用媒体来宣传自己亲民无私的形象,这点真是又丑又恶心人。
夏晚晚收起眸中的厌恶往被子里缩了缩,如惊弓之鸟般只探出一双眼睛恐慌地看着他。
林富友面色僵了一瞬,他尴尬地干笑了两声转而看向一旁的温玉婷,“您就是晚晚的母亲吧,这次是我们家樱樱不对,我已经狠狠地教育过她了,她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一边说着林富友一边从衣服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用黄色纸皮包裹的厚厚一摞钞票塞到了温玉婷怀里,“这三万块钱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别嫌少,拿着给孩子买点好吃的补补吧。”
温玉婷自打他们进来就一直没有言语,她静静地站在一旁打量着所有人,此刻感受到怀里的重量她还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只见温玉婷一点点将缠在黄纸皮子上的绳子慢慢解开,崭新的红票票瞬间暴露在众人眼前,扛着摄像头的记者快速上前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温玉婷回眸看了一眼夏晚晚,夏晚晚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她在等,等温玉婷的决定。
黄色纸皮被一点点重新叠上,温玉婷一边系着绳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晚晚,你知道吗,这些钱在普通人家里是人家一年的收入,但是在咱家不一样,你爸虽然没什么能耐,挣钱倒是丝毫不含糊,所以啊,这钱咱还是不要了吧,你说呢?”
夏晚晚一愣,她的眸子里瞬间涌起惊涛骇浪,温玉婷在外向来是大手大脚的,但背地里却一直是个扣扣搜搜的人,她以为自己的母亲会收下来的,她以为自己的母亲会收下来的……
纸皮终于重新包裹好,温玉婷浅笑着将那一沓钞票重新塞到了林富友怀里,随即不卑不亢地扭头看向摄像机。
“你们看看我家女儿,以前不说多活泼开朗,但起码没有现在这么胆小畏缩,作为母亲听到自己女儿的经历再看到自己的女儿变成这样心有多痛你们知道吗?
你们看看这位县长的女儿,自打进来始终一言不发,这分明是被强行推来的,哪里有半分悔过之心,我们现在不求别的,我只求一个公道,我要还我女儿一个公道!我要学校和公安局的交代!我们不要这些没有诚意的道歉!”
第177章 是公主
因为情绪起伏太大,温玉婷的脸跟着涨红起来,夏晚晚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眼眶渐渐湿润。
说爱吧,温玉婷日常里却总是不关心她,大呼小叫的一点也不温柔,就算是知道自己错了也从不会因为顾及她的感受来道歉,甚至还背叛了她们的家。
说不爱吧,温玉婷却在大是大非面前从不含糊,她肯顶着压力来护她,告诉所有人要还她一个公道。
夏晚晚看不懂自己的母亲,这样的母亲让她又爱又恨。
“县长大人,您的女儿看起来有些累了,她需要休息。”
说着温玉婷收回目光一脸肃然坐到了夏晚晚身边,她拿起旁边的湿毛巾小心翼翼地帮夏晚晚擦着手擦着脸,逐客令下得决绝坚定。
林富友握着手中的钱眯了眯眼睛,但最后想到什么还是微微一笑。
他作为一个县长该做的都做了,至于别人接不接受他的道歉就与他无关了,只要在外人面前做足了功夫其他人挑不出来什么错就够了。
林富友推着林樱樱告辞离开,又以自己的女儿需要休息为由将记者们委婉地赶走。
病房里正坐着林樱樱的母亲,一个保养得极好的妇人,一身水貂毛在空调暖风的吹拂下上下飘动着,颈间佩戴的钻石项链和手上亮闪闪的大钻戒无不召显着她的雍容华贵。
“翡慈,我说了多少次了,在外面不要穿得这么张扬,被人看见多不好啊。”林富友皱着眉恼怒地看着她。
吴翡慈一脸不在意地踩着她的八厘米大高跟优雅地快速走到了林樱樱面前微微俯身。
“乖宝宝,这次委屈你了,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爸的事业,不会再有下次了,你不要生爸爸妈妈的气好吗?”
扑面而来的刺鼻香水味让林樱樱烦躁地皱了一下眉,她屏息着微微偏头躲过了她的目光,“我累了。”
吴翡慈没有注意到自己女儿眼底的情绪,她挑眉一笑让开了路,林富友推着林樱樱走向病床,慢慢将她扶了上去,待林樱樱躺好后林富友这才开口。
“你这宝贝女儿可没累着,怎么去的怎么回来的,到那连个屁都没放。”
“嗯?”吴翡慈一愣,皱着眉大步走到林樱樱面前,“樱樱呀,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道歉吗?你不道歉这个事情解决不了的呀,市里已经来人监督你爸的工作了,你要配合爸爸早点将这件事解决掉才对嘛,爸爸的工作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就没好日子过了,你身上的名牌衣服名牌鞋子就再也买不了了知道吗?”
母亲尖锐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好不聒噪,直吵得她耳懵心乱,林樱樱烦躁地翻了个身把被子往头上一蒙,“我累了!你们该干嘛就干嘛去行吗!”
吴翡慈一脸受伤,“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嘛,怎么这个态度和妈妈讲话?你这样妈妈很难过的你知不知道?”
缩在被子里的林樱樱没有吱声,任吴翡慈怎么念叨她也不动,正在僵持时林富友的手机铃声适时响起,他接起电话拿着车钥匙一边说着话一边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了母女二人,吴翡慈还在喋喋不休地唠叨着,好在林樱樱是个心大的人,左耳朵进右耳朵就出了。
这一唠叨就唠叨了半个小时,期间吴翡慈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唠叨声戛然而止,她拿起自己的手机看清楚消息后那张白皙的脸上当即露出灿烂一笑。
“樱樱啊,隔壁县新开了一家养生会馆,你李姨喊妈妈去做SPA,你看妈妈在这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妈妈就不打扰你休息啦,你睡一觉吧,睡醒了妈妈就回来了。”
吴翡慈一边说着一边照着镜子开始补妆,确定自己的妆容没有瑕疵时慢慢合上了镜子,轻轻拍了拍林樱樱算是打了招呼,她一脸笑容地拎着包离开了。
有节奏的高跟鞋声越来越远,「咯吱」一声房门被关上,房间里终于安静了下来,林樱樱面无表情地掀开被子,她看着房门的方向眼里闪过失望。
她是县长的女儿,从小养尊处优衣食无忧,出门有人送,买衣有人拎,喝茶有人泡,她可以说是这个小县城里最尊贵的女孩。
可是她过得并不开心。
父亲忙着工作,母亲整日里忙着美容喝茶逛街聚会,她从小跟着家中保姆长大,一天到晚跟父母说不上三句话,以前小的时候还好,可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她越发羡慕其他的同学。
她羡慕乔诗琪,乔诗琪的妈妈每次放假回来都会给她带一些自己腌的咸菜,而她却从来没吃过这种东西,准确来说是她从未吃过妈妈亲手做的东西。
她羡慕同宿舍的其他人,她们总是能接到父母嘘寒问暖的电话,可是她的手机却从来没有响过。
公主羡慕平民家庭温馨的氛围,平民却在羡慕公主的优越生活,她知道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所以她被迫接受了这种无奈。
直到后来乔诗琪的一番话改变了她的生活,乔诗琪和她说快乐是要靠自己寻找的,等是等不到的,于是她就有了很多第一次的尝试。
第一次吸烟,第一次喝酒,第一次逃课,第一次欺负同学。
初次吸烟时她被呛得咳嗽不止,初次喝酒时她被辣得眼泪直流,初次逃课时她紧张得手心直冒冷汗,初次欺负同学时她吓得直打哆嗦,可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些第一次确实让她短暂地找到了快乐。
她一想到自己背着父母干了这么多坏事就觉得刺激兴奋,她把这当成对他们的变相报复,她的心里舒服极了。
可现在事情败露,她被打成这样,她的父母却还像平常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工作SPA,多么可笑。
林樱樱盖好被子翻了个身,她无神地看着远方的天空眼角缓缓滑落一滴晶莹的泪珠。
其实人的一生中总会面临许多选择,向左或向右,走的方向不同最后得到的结果也会不同。
林樱樱选的这条路放纵了自己的同时也毁了自己,让人同情的同时更多的是憎恶,真是可悲又可叹。
第178章 天台门
当天晚上林富友探望夏晚晚并主动赔偿的视频出现在了县电视台第一线,大众的视线并没有如林富友所愿放在他的和蔼可亲上,反而都落到了不卑不亢的温玉婷身上。
温玉婷的一番话彻底激起了大众的怜悯之心,大家对受到伤害的夏晚晚更加心疼,人们更加关注这件事最后的处理结果。
很快公安局便做出了答复,已满十四周岁未满十八周岁的未成年应当从轻或者减轻处罚。
因不满十六周岁不予刑事处罚,她们被拘留十五日并每人赔偿夏晚晚一千元赔偿金,并责令这些女生的监护人加以管教,作为这个小团体头领的乔诗琪则由政府收容教养。
惩治太轻,但众人也无话可说,毕竟这就是我国现如今针对校园霸凌这一类事件的法律法规,公安局并没有徇私枉法,旁人也说不出来什么。
可夏晚晚接受不了这个判决,那时受过的欺辱画面至今还是时不时浮现眼前,她的朋友们被逼得忍无可忍只能离开,她们离开时的漠然表情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她更是不知道多少次从睡梦中惊醒,醒来时一身冷汗。
而现在只是罚她们一千块钱拘留十五日,以后她们还是正常生活正常上学,心安理得的继续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她却一辈子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凭什么……
她费尽心思地逼迫这些人就范,结果就换来这么一个结果,夏晚晚心中一片凄凉,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些人明知杀人偿命还是一意孤行要去杀人了。
尽管明白她也不敢去杀人,她不是夏未晚,心再狠也没有那个胆量,这就是她的可悲之处。
而那些说着同情可怜她的人到最后终是什么都不再说了,未经他人苦,哪里来的那么多感同身受,他们过些日子肯定就将这件事忘记了吧,偶尔想起只会感叹一句「那孩子挺可怜的」然后一笑了之,只剩她一个人在这个噩梦中醒不过来。
她想不明白,她走不出来,她感觉自己被法律背叛,被所有人背叛,没有人帮她,没有人拉她一把,她不断折磨着自己折磨着别人,她真的痛苦极了。
夏晚晚无力地躺在病床上颓然地看着窗外,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灿烂万里无云,连一丝风都没有,马上就过年了,在北方这时候有这样的天气属实难得。
阳光透过厚重的玻璃窗户将她整个人团团包裹,她的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极了,老天爷还真是有意思,为了映衬她的凄惨竟然还抽空普照了一下人间,可惜阳光再大也融不化她那颗结了冰的心。
夏晚晚苍白一笑慢慢坐了起来,她低声哼唱着她最喜欢的歌将身上的病号服一点点脱下,换了温玉婷给她拿来的衣服趁着没人注意走出了房间。
前来探望的邢东华一来恰好见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本想喊她,突然想起医院不可大声喧哗就慢慢追了过去。
夏晚晚穿过一条条走廊一间间病房一层层楼梯,一直往上走啊走啊走,直到楼梯层里再也碰不到一个人,她的歌声也随之越来越响亮,歌声悠扬回荡在整个楼梯层诡异极了。
邢东华追到楼梯口找不到人刚想离开,头顶上方响起的歌声让他心中一颤。
这孩子……要去哪……
一个猜测突然出现在脑海,邢东华的脸色瞬间煞白,双腿当即软了起来,他吓得撒腿就往上跑。
夏晚晚推开厚重的天台门爬了上去,刺眼的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可这并不能妨碍她前进的脚步。
歌声随着女孩的前行响彻云霄,夏晚晚坐在天台边缘看着脚下如蚂蚁一般大小的人勾唇笑了。
身旁坐着另一个女孩,夏已末和她一样也在看着脚下,夏晚晚伸出手虚无地抚摸着夏已末的脸,眼中满是疼惜,“我带你离开这里好吗。”
夏已末抬眸,苍白的脸上第一次现出灿烂的笑容,那笑容比阳光还要温暖,比钻石还要耀眼,那个始终阴霾地垂着头的女孩终于笑了。
夏晚晚唇角微勾,她阖上眸子感受着偶尔刮过的微风拂过脸颊时带来的温柔,听着脚下尘世间纷纷扰扰的喧嚣,下一秒双臂一展,她哼唱着那首歌的最后一句,妄想着这纵身一跃能带她远离痛苦。
“晚晚!”
身后及时响起邢东华的呼喊声,夏晚晚怔愣了一秒慢慢睁开了眼睛,她回眸看到是邢东华唇角当即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