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让没说话,而是低下头看了一眼手机,干干净净,他锁屏,把手机扔在窗台上。
林嘉伟心细,他盯着季让看半天。
季让直接踹了他一脚:“别在我这烦人。”
林嘉伟跳了老远,笑眯眯地:“是烦我还是烦别人?”
季让没说话,他眸色淡淡,眼睫微微垂下,眼角那颗泪痣隐没在眼睫之下,明明像一个冷渣苏的海王,此刻竟然像是被人伤害了一样。
“小顾老师不会真是你的情债吧?”林嘉伟靠着墙,笑,“让哥你还记得小顾老师把你房间认成厕所嘛?我一开始以为她想引起你注意,没想到是真认错了,你也有魅力失效的时候。”
季让没说话,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是浓浓地警告,杀气腾腾的。
林嘉伟不是作死的人,见好就收,点到为止。
“小顾老师去天街镇底下的贫困村了,得去四天,山里信号不好。”林嘉伟说完拿着手机就跑。
这时候季让手机弹出几条微信。
顾唯一:【你醒了嘛?】
顾唯一:【我这几天好忙,要去做志愿活动。】
顾唯一:【山里信号不好。】
季让低头打了几个字,又哒哒地删掉,最后回。
季让:【嗯。】
顾唯一皱着眉头看着聊天记录,一个嗯字是什么意思呢?
她觉得自己发的信息很得体。
【你醒了嘛】
礼貌开场。
【我这几天好忙,要去做志愿活动。】
交待了这几天不回信息的原因,还告诉他做什么去了。
【山里信号不好。】
告诉他不能及时回消息。
可季让就回了一个嗯字,没下文了?
顾唯一戳着屏幕,手机里某音上的女生还在教怎么矜持的,又不动声色地简单提起话题跟男生聊天。
果然是骗人的。
本来顾唯一不抱什么希望地要关掉手机的时候,聊天界面里突然出现一个表情包。
一个小孩杵着脸wink配字是好的。
怪可爱的。
顾唯一:【不小心戳到了?】
季让:【嗯】
顾唯一能想象到季让皱眉的表情,谁能想到冷淡散漫的季让发过来一个表情包,还真有点反差萌。
下一秒,季让打电话过来。
顾唯一接起来,一个懒散的声音又带着点鼻音:“到了?”
“没。”她声音很小,前后座位都坐着老师。
“不方便?”
“在车上,也还行。”她说得模棱两可。
“你这几天很忙。”季让并没有打算挂断电话。
“嗯。”
季让没说话,手机像是静音了一样,顾唯一只听到那边有些吵闹的声音。
她小声询问:“你是不是感冒了?”
季让单嗯了一声,鼻音更重了些,他又咳嗽了几声。
“几天了?”
“四五天?五六天,忘了。”他声音散漫,微哑。
顾唯一计算了一下,大概就是烟花秀前后的日子。
“因为烟花秀?”顾唯一问。
“嗯。”
“我给你买点药。”顾唯一有些自责。
“不用,我不吃药。”
季让挠了挠鼻梁,靠着门,一条腿微微弯曲,单手拿着手机,视线落在前面,没有焦点。
手机里静默了一瞬,两人谁都没说话,一个星期便把他们打回以前那样,交流不起来似得。
顾唯一其实不喜欢这样,这样会让她觉得无力。
她一腔孤勇,可现在她像是跳进棉花里,没什么弹性,只是深陷其中,什么都做不了。
“顾唯一。”季让叫她的名字,他这样总是给人感觉很严肃,“你想荡秋千嘛?”
“想。”
季让低头盯着地面:“什么时候回来?”
“周日晚上。”
“我去接你。”
第39章 分享欲是爱的开始
这几年扶贫发展, 天街镇已经换了一副景象,以往天街镇是南城片区最穷的乡镇,它依水傍山, 但山路阻隔外界,交通十分不方便。
南城政府费大力修路, 这才打开了天街镇这片“世外桃源”, 从此天街镇修建景区,靠山种树, 才慢慢发展起来。
但经济基础变好后,上层建筑也需要跟上, 教育发展便是重中之重。
但天街镇村落零星分布, 教育很难集中, 尤其是偏远的山区,父母觉得没必要上学,上学无用论也是村里讨论最多的, 尤其是女孩子。
很难想象, 21世纪的今天依旧有那些重男轻女的家长。
天街镇最偏远的小山村小佤沟村便是学习资源最差的地方。
大巴车停在山脚, 接下来他们需要顺着山路走一段。
志愿活动的除了顾唯一, 还有她认识的丁老师, 和其他几名老师。
虽然是冬天, 小佤沟所在的山上绿意盎然, 山路崎岖难走。
不知道丁老师从哪里找来了一个棍子递给她。
“用棍子省力。”丁老师扬了扬手上的长棍。
顾唯一接过来:“谢谢。”
山路坑坑洼洼,前面是带队的老乡,已经有人开始抱怨了。
山上的路湿漉漉地,虽然没下过雨,但鞋子上也沾了土和干草。
“老乡什么时候到啊。”有人问。
老乡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淳朴道:“快了快了。”
顾唯一走在中间,旁边跟着丁老师。
“其实来这里教学也不容易。”丁老师说。
顾唯一来得时候有做功课:“是不容易, 不过现在天街镇的学校环境好了很多,就是这些离着远的孩子很难上学。”
“哎,人的命运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有的人出人头地只需要迈出一步,有的人出人头地需要无数步,而这条路也是无比坎坷。”
顾唯一点点头,没说话。
到达小佤沟,没有村民欢迎,大家只是像看猴子一样看着他们。
大概就是来了城里的新鲜人,看一看长长见识。
他们站在广场上,老乡跟村长交谈,村长抽着旱烟,黝黑的皮肤,皱纹像是黏在一起,双眼混浊。
他说话声音哑着:“教四天有什么用,村里初三的就那么两三个。”
老乡掏出一包好烟:“支持一下工作嘛,来四天就走。”
村长把好烟揣兜里,烟杆敲了敲石头,冲着后面两个年轻小伙招手:“安排一下。”
小佤沟安排的是一个破旧废弃的庙,随意支了一块好像黑板又不像黑板的东西,简陋得不像话。
顾唯一后知后觉地发现问题,她站在破庙的门口,看向旁边的丁老师。
“为什么不去镇里的初中。”
“怕咱们捣乱,教四天确实教不出来什么。”丁老师回。
所以在小佤沟装装样子。
很快村长叫来了那三四个人,都是男生。
顾唯一想刚刚看热闹的里面有差不多大的女生,于是她抓住送孩子过来的小伙问:“就这么几个?”
小伙被她吓了一跳:“对啊。”
顾唯一看着他:“我刚刚看到有几个女生”
顾唯一话还没说完,直接被小伙子打断:“早就不上了。”
“跟不上?”顾唯一浅淡地问,其实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不是,女孩子将来结婚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小伙说出来后,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顾唯一抿了抿唇,没说话,她站在破庙的门口,指尖微动,很难消化这样的事情。
在她的生活里,她的世界里,女孩读书无用论太过扯淡,一时间消化不过来。
上午的讲课因为只有四个人而十分轻松,但她却总觉得有种不适,心像是被人攥住,闷闷的无力感。
中午吃过饭,没有休息的地方,大家就坐在简陋的教室。
破庙没有房顶,被简陋的布条盖着,有些布条耷拉下来,跟随着微风飘动。
“这课好上是好上,但未免也太没成就感了。”
“是啊。”
顾唯一没参与,她找了一个有信号的地方,直接坐在石阶上,双腿并拢,手机放在双腿之上。
打开微信,她想找季让聊天,但想到他此时应该在睡觉,这个想法就被她压了下来。
直到下午的课上完,他们又从小佤沟下来,住到天街镇去。
带路的老乡有意无意地提醒:“其实你们不用天天来。”
阅历大的老师自然听出了是什么意思,来一天就算来了四天,没人能说什么。
当然有人动心,这崎岖的山路实在难走,那简陋的课堂,寒风中上课,也很难受。
一直默默不说话的顾唯一突然出声问:“那些女孩子都是自愿辍学?”
老乡还算厚道:“这么点小孩哪有自愿不自愿,小佤沟村偏僻,家长们不是不识字就是小学辍学,思想还停留在以前。”
“学校没劝过?”
“劝过也没用。以前还好点现在更不行了,小佤沟以前住着一户姓徐的,家里大闺女考上了南一,但也没上好,最后还是嫁好了,老徐家才起家了。这不,大家又相信嫁的好最重要。”老乡有学问地,说完拿出根烟抽着,“都是祸害闺女啊,我闺女我就让她上学,靠人不如靠己,可很多人都不明白。”
天街镇姓徐的姑娘很多,结过婚考上南一的却不多,顾唯一很快联想到徐然。
“这家的姑娘是叫徐然嘛。”
“对对对,你认识?”
顾唯一点头。
“她嫁的挺不错的,不过后来离了,离了也分了不少钱。”老乡说。
天街镇虽然不大,但是村落分布零星,信息应该不畅通才对。
“你怎么知道的?”顾唯一问。
“那姑娘她妈嘴是个大喇叭,天街镇没人不知道。”
怪不得赵黛汐来打听的时候这么容易。
等他们走到山脚下,天已经黑了,远方升起了淡淡的雾气,朦朦胧胧的,不远处的村落炊烟袅袅,朴实的村落,却有着一些陋习。
大巴车停在道边,老乡跟他们告别,突然问:“明天还来吗?”
寂静一片,无人出声。
偶尔有山林间的飞鸟叽叽喳喳地叫唤着。
老乡继续说:“山路不好走,你们不来我们也没人会去南一告状。”
大家静默着,似乎都在等别人主动说话。
老乡继续问:“还来吗?”
“来!”
寂静的山林中,一道清脆的声音,隐没在众人中间的顾唯一出声。
“来。”丁老师出声。
“来,当然得来。”陆陆续续有三位老师。
大巴车在宽阔平坦的道路上行驶,不远处山后将落日隐藏,山那边红了一片,明暗对比,像极了一副漂亮的画。
顾唯一拍下来,想发朋友圈,但没发,而是发给了季让。
顾唯一:【好看吗?】
季让:【好看。】
她嘴角上扬,露出淡淡地笑意。
季让这边,坐在酒吧,手里拿着杯咖啡,桌子上摆着饭菜。
林嘉伟、林嘉浩还有吴宇三人叽叽歪歪地聊着什么,一边说一边喝酒。
季让闲散地靠着椅子,翘着二郎腿,单手玩着手机。
“最近我跟一个女生处于暧昧期,但我又不确定她喜欢我,反正我是喜欢她的。”吴宇喝了一口酒说到。
林嘉伟捋了捋荧光绿的头发,一支胳膊搭在季让旁边的椅子上,老神在在地说:“看你们聊啥,你如果主动,她被动那基本没戏,你俩没话题聊也基本没戏。”
“那啥时候有戏?”吴宇凑过来问。
季让也放下手机,看过来,他神色淡淡,但又认真。
林嘉伟笑了笑:“分享,她要是能够跟你分享生活的点滴,那基本就有戏了。”
季让看了他一眼,转头看了一眼手机聊天界面,点开那副美丽的风景图。
季让:【你拍的?】
顾唯一:【当然,好看吧。】
她很自然地流露出小小的骄傲。
季让:【嗯】
发完,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他很少有这种状态,而这种感觉很多都是顾唯一带给他的。
顾唯一看向外面,车辆平稳地驶过一处处村落,她其实心里一直闷闷的。
顾唯一:【今天来小佤沟村,这里的女生很多被迫辍学。】
季让:【你想帮她们?】
顾唯一:【想,但我如果去做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会不会有点不切实际。】
她想去做,但是没有信心。
一些人在小佤沟村生活,穷了一辈子,想着靠子女翻身。这样的生活跟她的生活相差太多,她不想从上帝的视角去审视。
她的劝说只会让别人觉得站着说话不腰疼。
季让:【不会。】
之后很长的时间季让没再说话,顾唯一也只当他在安慰自己。
之后,季让又发来一条信息。
季让:【上面是这个组织负责人的号码,你联系她。她们专门做女孩辍学这方面的公益组织。】
季让:【劝说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顾唯一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心里的郁闷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是被浓浓的安全感包围着。
她十分欣喜,有一种给季让打电话的冲动,她想听他的声音,沙哑低沉的嗓音。
她确实这么做了,直接打电话过去。
季让看到电话的时候挑了挑眉,站起来往外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