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开始结巴了。
沈君言转过身去选饮料,一边探口风:“我挺好奇的,你跟她聊什么能让她这么高兴。”
想到平时自己都是跟黎溪在聊程嘉懿的八卦,俞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聊我大学时候的事,黎小姐不嫌我聒噪就好。”
学生时代的事么?那口供对上了。
饮料咚的一声掉在取货口,沈君言弯腰从里面拿出一瓶功能饮料,抬手递给俞乔:“她不会嫌弃的。”
俞乔睁大眼睛。
沈君言沉进了回忆里,连眼睛也染上了不自觉的宠溺:“她闹的时候比任何人都要聒噪。”
巷口支起的早餐摊传来第一声吆喝的同时,程嘉懿接到了公司的电话,告诉他可以继续为沈君言服务。
听到意料之中的消息,程嘉懿不悲也不喜,淡淡地应了句「收到」就把电话挂断。
昨晚他并没有守夜,沈君言离开十五分钟后又回到了病房前,让他先去休息,明天十一点再回来接黎溪出院。
现在不过七点过半,从这里到医院只需要半个小时,离十一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但他也不可能真的踩线到达,便起床洗漱准备出发。
从储物柜里拿出泡面的时候,程嘉懿看到不停招呼路人的老爷爷,还是把东西放回了柜子里,穿上鞋子出门。
“一笼肉包,一杯八宝粥。”
老爷爷认出了程嘉懿,边掀开蒸笼边问:“还是带走么?”
掏出钱包付钱的程嘉懿嗯了一声。
早餐摊还摆了几张小桌子小凳子供客人使用,但程嘉懿不想浪费时间,一直都是打包带走。
“边走边吃对肠胃不好哟,小伙子早点起床,腾点儿时间坐着慢慢吃呗。身体坏了有人会心疼咯。”
起早了三个小时的程嘉懿诚恳听教:“嗯,下次一定。”
程嘉懿到达住院部顶楼时,刚出电梯就听到俞乔夸张的笑声。
黎溪的病房正对梯间,此刻房门大开,他还没走近就看到穿着黑西装的俞乔一闪而过的身影。
“真的!我没骗你,当初那学姐还想跟嘉懿哥比武,说她打赢了嘉懿哥就得跟她在一起,要是输了就再也不纠缠。”
黎溪兴奋催促:“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啊?”俞乔嘿嘿一笑,“然后嘉懿哥说不行,要是把你打折了,你赖上我要我负责怎么办?”
“哈哈哈——”
俞乔把程嘉懿那欠揍的语气学了个十成十,黎溪笑到捶桌,差点把程嘉懿敲门的声音都给盖过去了。
“黎小姐,距离你出院时间只剩不到三个小时时间,请尽快收拾。”
背后说人坏话被抓了个正,脸皮薄一点的俞乔立刻憋笑,站得跟电线杆子似的以防程嘉懿挑刺。
可黎溪不是什么正常人,眼角还挂着笑出来的泪,看到程嘉懿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还特地招手让他过来,揶揄道:“行啊嘉懿哥,没看出来你比我还自恋呐。”
“这不是自恋。”程嘉懿表情身形都岿然不动,“是吃过闷亏得出来的结论。”
说完又不带停顿地看向做贼心虚的俞乔:“你……”
那冷飕飕的眼神扫过来,俞乔吓得连忙往鞋底抹油:“我现在就去工作!”
看着余威未退的程嘉懿,黎溪边剥鸡蛋壳边说:“你以后可不能这样对俞乔了,她可是你们的大功臣,没有她你们留不下来呢。”
昨晚她和沈君言在电梯口深吻的身影还在眼前,程嘉懿一时没忍住出言讥讽:“不敢当,没有您的三寸不烂之舌,怎么能劝得动沈先生。”
黎溪鸡蛋也不剥了,抬头看向程嘉懿,想借机调侃他几句。
可程嘉懿语气不正常,表情却光明磊落,像是真的在谦虚,而不是夹枪带棍的讽刺。
“那我也不敢当。”黎溪把鸡蛋掰开一分为二,把蛋黄扔进纸杯,“以后还得请程先生多担待,毕竟我们……”
“来日方长。”
黎溪没想到沈君言会带她回老宅。
应该是提前安排过,如果说前几天的老宅是有人气,那今天宅子里就算得上热闹了。
沈君言一进门就忙着吩咐管家打点,黎溪站在他身边,听到他说先备上七天所需的东西,忍不住出言打断。
“我们要住回这里吗?”
沈君言摆手让管家去安排事宜,扶着黎溪的腰和她继续往客厅走去。
“警方审讯了一晚上,但那个女人一口咬定没有人指使,与只是你有私人恩怨。”
这罪可就大了。
黎溪给自己辩解:“爱勾三搭四、拆散情侣这些事罪不至死吧?”
平心而论,她的确是个仗着有人撑腰就搞特权的恶劣富二代,但作奸犯科的事情还真没想过要去做。
只不过她的心碎开了几块,所以需要找多点人去细心捧着而已,这有罪吗?
“当然不至于。”沈君言捏了捏她的脸当小小惩戒,“她一个二十多岁的人打扮成十来岁的样子,为的就是降低所有人的戒心,显然是有备而来。
我查过这个女人的背景,她在美国出生长大,五年前才来到这里,你们根本没有机会接触。”
五年前么……
黎溪呼吸放缓,试探性地问:“和绑架我的是同一批人?”
“八九不离十。”
果然……
黎溪头一垂,用额头顶住他的胸口,像金发被染黑后的哈尔,灰心地流出黏糊的液体。
“别这么难过。”沈君言撩起一段她搭在背后的长发,“你一直说想回来这里住,现在有机会了。”
狡兔三窟,而别墅则是他最隐秘的那一窟,专门留给黎溪作安身之所。现在他在明敌人在暗,难保不被跟踪。
与其要冒暴露地址的风险,倒不如回到人尽皆知却安保严密的老宅,他不介意和对方来个硬碰硬。
但黎溪不是这样想的。
在他心里,沈君言是无所不能的。在他的带领下,明远站上了一个更高的台阶,区区一个绑架团伙怎么可能难得了他。
可现在现实告诉她并非如此,他花了五年时间稳固了自己在商界的地位,却一直摆脱不了如夏日蚊子般阴魂不散的犯罪团伙。
连在自己地盘上也不能随心所欲,被迫回到老宅暂避风头。
“那你查出他们是谁了吗?”
从前黎溪一直不过问这些事,但经过昨晚的刺杀,她再不能坐以待毙了。
没想过她会追问下去,沈君言有些惊讶她的转变,但还是如实相告:“知道。”
等了一会儿也等不到下文,黎溪知道沈君言是不会告诉自己详情了,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不如我……”
对上沈君言疑惑的眼神,她连忙打住,眨了眨眼睛不再开口。
这点小心思自然逃不过沈君言的法眼,几乎是同时他敏感地察觉到不对,眸光微敛:“不如什么?”
这怎么能让你知道呢?
“这还用问?”黎溪叉着腰让曲线显露,试图用气势压过心虚,“当然是不如我们上去衣帽间看看,我这么多年没参加过酒会,明晚可不能被任何人艳压。”
沈君言戳了戳她鼓起一边的脸颊。
黎崇山在生的时候,出席晚宴酒会总会带上他们。
但彼时他只是个偶然被上天眷顾的落难者,又有什么资格站在一直被众神宠爱的黎溪身边,只能跟在父女俩后面,接受背后的冷嘲热讽。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是明远的绝对掌控者,掌握着无数人的经济命脉。
以前他只能看见别人的冷眼和嘲讽,现在又有谁见着他会不点头哈腰地讨好?
“何必担心这个。”沈君言低头在她颈侧轻咬了一口,“我给你的永远是最好的。”
黎崇山去得突然,来不及向任何人托孤,就把自己唯一的女儿孤独地留在人世间。
黎溪还记得他下葬的那天是个暴雨日,瓢泼的大雨把土坑四周的泥土冲刷得残缺泥泞,溅得黑裙摆和黑皮鞋上都是土黄色的泥痕。
雨越下越大,几乎要把她的黑伞坠烂。所有人散场后,只有沈君言陪着她站在坟前。
她看着石碑上的照片,眼睛被雨雾遮蔽,迷茫地看着灰沉沉的天:“哥哥,以后没有人会来爱我了,对吗?”
黎溪的妈妈在她三岁那年离世,但那时她还不懂事,看着爸爸流泪满面说「以后就剩我们父女二人相依为命了」的时候,还不知道隔着阴阳的离别是什么滋味。
等她现在知道了,却她没机会像父亲一样,抱着挚亲说「相依为命」了。
沈君言扔掉伞,用双手将她搂进怀里紧紧抱着。
大雨瞬间把他淋湿,可他炽热的体温还是从冰凉的衬衫里透出,让她冷僵的身体有了一丝慰藉。
“不是的,你还有我,我会永远爱你。”
沈君言在那之前还不叫她溪溪,跟着黎崇山一样喊她阿溪,可从那天开始,她的称谓就变了。
他为她撑伞,开车载她回家,替她擦干头发,然后隔着大毛巾将她细致地拥着,像用双手捧着一个易碎的琉璃像,生怕她受到半点损伤。
“溪溪,只要我在,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只会属于你。”他单膝跪下,掀开盖在她头顶的毛巾一角,虔诚犹如信徒祷告,生怕她有半分犹豫,“溪溪,让我爱你,好吗?”
表白的话黎溪听到耳朵起茧,但沈君言近乎乞求的表情和语气让她忍不住侧目。
那天以前的沈君言是冷静得冷漠的集团接班人,而那天的沈君言只是个希望得到爱人垂怜的哥哥。
她破天荒给予了回应:“就算我不爱你,你也爱我吗?”
沈君言表情还是如此,没有激动,没有迫切,只是握着她的手用两万分诚意肯定:“会,就算你恨我,我也爱你。”
他的诺言过分极端,要是正常人肯定会被吓跑。可刚经历了绑架和丧父的黎溪就是需要这种能让她窒息的安全感,破格让他乘虚而入。
这一入就是五年。
她原本只是把他当成浮木,可这根浮木在上岸后突然生根发芽,深深盘虬着她,无法分离。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锁到我没脾气,就在我打算放弃的时候,高审把我放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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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12章 好久不见
你为什么提前离场了?
虽然黎溪五年里都没有参加过任何晚宴,但沈君言还是坚持每年找品牌替她定制礼服。
只是很不幸的,黎溪在出院的时候发现自己生理期提前了。为了降低风险,她只能选择深色系的礼服。
“我昨晚都想好了,要穿Armani那条偏光抹胸鱼尾裙的,这该死的生理期让我无法饰演低调的华丽!”
黎溪的衣服大部分是明亮或浅色系的,要她找一件深色礼服简直难于登天。
她一边挑一边碎碎念,旁边的沈君言听着,眼睛一点一点笑得眯起,起身替她分忧。
“我记得去年给你定的Georges Hobeika就是黑色的,你可以穿那条。”
他用手臂量了量她过分纤细的腰围,“就是要找裁缝过来修一下尺寸。”
经过半个月的特训,她又清减了不少。
黎溪的手刚好滑到那条黑色Georges Hobeika上,踮起脚尖取下。
典型的沈君言审美,胸前到腰下有大片的珠片刺绣,加上曳地大纱裙摆,生怕布料太少会委屈了她一样。
“酒会而已,穿这个会不会过于夸张了?”
沈君言说一不二地按住她要把裙子挂回去的手:“你就算不穿也不会有人说你夸张。”
毕竟没有人敢置喙他们二人半句。
黎溪往后一步踩在沈君言脚背上,回头送他一个白眼:“那我期待沈总明天全裸上阵。”
酒会是个标准的名利场,但黎溪更想将它称之为势利场。
大到出场时坐的车,小到耳环上的宝石,都要拿出来相互攀比一下。
哪怕内里再怎么褴褛邋遢,上到这拜高踩低的场里,也势必要极近光鲜,避免成为别人下午茶时的谈资和笑料。
很多人对这种场合深恶痛绝,但为了人脉地位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但也不乏乐在其中,力求将所有人踩在脚下的人。
黎溪就是个中翘楚。
黎崇山发家得早,黎溪从小就浸淫在这种氛围里,破瓜之年就穿起各种高定和父亲出席各种宴会,接受或真或假的赞美。
虽然她没有爱攀比的习惯,但有看别人出糗的恶趣味,所以她每次出席都要精致到每一根头发丝,力求看尽所有人被自己比下去时的面容百态。
酒会设在市郊一处温泉度假村酒店内,因为纠结要穿那双鞋子而晚了出门的黎溪被堵在了度假村的大门外。
看着长如火龙的车灯,黎溪唉了一声:“谁这么大排面能请得动这么多名流在这里扎堆?”
拿着平板看报表的沈君言抬头瞥了她一眼,问非所答:“要是不想等的话,那我们在这里下车从侧门进去吧。”
“你想都别想!”黎溪大声抗议,“我辛苦盛装出席是为了走侧门的吗!你这话对得起Georges Hobeika,Manolo Blahnik和Harry Winston吗!”
她黎溪的出场,必须是轰轰烈烈,万众瞩目的,走侧门这种低调的做法简直有辱家门。
沈君言彻底失笑,举起双手投降:“行,我们慢慢等。”
黎溪哼了一声,这才算放过他。
拥挤的车龙终于有了松动,往前走了两个车位,酒店的入口便近在眼前。
从马路到大门还有一段条距离不短的路,一下车就要上四级阶梯,上了梯级还要走一段平路,难倒了不少穿着拖尾长裙的女士,只能由随行保镖搀扶,拖慢了车辆行驶效率。
车子平稳停在阶梯前,坐在副驾驶的程嘉懿开门下车,从外面帮黎溪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