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溪着急得拉住他的手,诶了一声:“刚才的话你听进……”
“回来再说。”沈君言惩罚似的屈起手指轻轻叩了叩她的额头。
见他真的要走,黎溪又冲他喊:“你给我卖这么大的关子,我怎么可能休息好嘛!”
沈君言不再理会,和程嘉懿一前一后出去后,反手把门拉上。
“别下床跑来偷听,被我发现了我会把刚才的话全忘掉。”
黎溪的表情立刻垮下来,最后一条路也被堵死,她气鼓鼓地把自己摔回床上,用背对着他。
沈君言看了她一眼,确定她真的躺好了才把门缝彻底合上。
病房对面是一个接待室,沈君言拧开门把先进去,抬掌指了指茶几左边的沙发:“坐。”
程嘉懿走过去坐下,又见沈君言径直走到洗水台旁边的办公桌旁,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五年前的夏天,黎家发生了两件大事。”沈君言走回茶几前,俯身把文件袋放在程嘉懿面前,“第一件是众所皆知的,明远集团董事长黎崇山突然离世这件事。而第二件……”
他走到程嘉懿对面的沙发坐下,对着那份抬了抬下巴:“答案就在里面。”
程嘉懿没有立刻拿起,反而抬头看沈君言,得到他再次首肯才伸手去拿。
一圈一圈解开系绳,程嘉懿打开袋口往里看,是一沓约莫三厘米厚的A4纸。
“在黎崇山去世的前半个月,黎溪遭遇了一场历时三天三夜的绑架,这就是鲜为人知的第二件大事。”
说完,一直留意着程嘉懿表情变化的沈君言停顿了一下:“你对此好像并不惊讶?”似笑非笑道,“你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要冷静得多。”
黎溪被绑架这件事他有意掩盖,各大媒体都没有收到风声,只有警方和黎家上下知道这件事。
哦,还有反对黎崇山拿一亿现金去解救黎溪的明远高层们。
程嘉懿抬起头,对上沈君言故意探究的双眼,平静开口:“我入职的第七天,一个雇主遭到了匪徒入室抢劫绑架。因为人手不足,我也加入了那次的解救行动。”他语气带了丝难以察觉的嘲讽,“少见才会多怪。”
听罢,沈君言没带任何感情笑了笑,不再开口。
程嘉懿不紧不慢地翻开第一页,直接看最后的确诊结果。
【创伤后应激障碍,伴有回避类症状。中度被害妄想,轻度抑郁。】
他不自觉地蹙起眉头,又往后翻了几页,来到了那一年的初秋。
【创伤后应激障碍,伴有回避类症状。中度抑郁,轻度焦虑。】
往后的报告里,后缀的伴随病症都在一点一点减少,但始终无法摆脱写在最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伴有回避类症状」。
就如黎溪刚才说的一样,哪怕她看上去已经是个正常人,但心里的野兽依旧存在,随时反扑肆虐。
程嘉懿神情肃穆地把报告放回文件袋:“沈先生为什么要和我这个外人说如此重要的秘密?”
沈君言伸过手臂取回文件袋,放松地靠坐在宽大的沙发里:“我一直没有透露是因为我信任你,相信你会保护好黎溪,但你让我失望了。”
想到刚才在车上的状况,沈君言眼神暗了下去。
“而现在告诉你,是因为我仁慈,绝不会让人死得不明不白。”
接待室里只开了一盏台灯,而近台灯的是程嘉懿,对面的沈君言面容阴冷,融进这黑暗中,犹如从地狱中来的罗刹。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沉默较量。
“沈先生在里面吗?我们进去帮黎小姐检查的时候她下床了,说要去看那位为了她受伤的蒋先生,现在已经到电梯了。”
话音刚落,接待室里的二人同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脸色与这室内的灯光一样沉暗。
借着微弱的灯光,沈君言看向右手边的程嘉懿,对方正好也在看他。
四目相对的下一秒,两人的目光又默契地错开。
不同的是,沈君言迈出的腿没有收回。
他拧开门锁,开门出去的时候差点把站在门外的护士撞到。
来不及道歉,他看到黎溪就在梯间转角位探了探头。
看到他走了出来,黎溪立刻做贼心虚一样缩了缩脖子,提着宽大的病号服裤子脚下生烟地溜了。
想跟他玩捉迷藏么?
沈君言大步向前,刚走到梯间前,电梯关门的提示声叮的响起。
他心里一惊,连忙冲到电梯前,在电梯门关上的最后一瞬间按下了向下的按键。
电梯门哐当一声停住了,缓了一两秒,两扇铁门一左一右徐徐打开,里头白炽灯的光一点点透出来,映在沈君言写满志在必得的脸上。
然而下一秒,他表情骤然凝固——电梯里空无一人。
“你坐电梯下去,我走楼梯追她。”
程嘉懿冷静而快速的声音从他身后掠过,沈君言回头,只看到安全通道的防烟门砰的关上。
安全通道内漆黑一片,来不及等待眼睛适应这片漆黑,程嘉懿抓住沾满尘埃的扶手两级两级楼梯地跨下楼梯。
他所在的公司要求严格,想要面试,先要通过体能测试,只有前三名才能获得面试资格。
而体能测试第一项,就是加项式限时垂直登高,简称限时上下楼梯。
程嘉懿在一年半参加了这个测试,顺手打破上一位同事保持了近五年的记录,用十三分五十秒完成了五十层来回比赛。
住院部区区二十五层楼,他不信黎溪能比他快。
到达二十层的时候,程嘉懿跃上楼梯扶手,纵身跳下十九层。
就在他落地的那一瞬间,头顶的灯啪的亮了起来,他扭头往后看,黎溪正双手抱臂靠在防烟门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程嘉懿在扶手转角位往下眺,他脚踩的这一层以下,所有的梯灯都亮着,而头顶依旧漆黑一片,像一早布置好的狩猎陷阱,而猎手就在一旁静待他的闯入。
他没有回头,平静地下结论:“你在撒谎。”
她根本没有要去见蒋烨的意思,不然她不会停在这里,也不会把经过的楼层的灯全部关掉,藏匿在暗处看别人笑话。
看着程嘉懿一动不动的背影,黎溪笑得依旧灿烂,脚尖踢了踢看不见的尘埃,无辜回道:“我不撒谎,又怎么打断沈君言对你的威胁?”
“你在偷听?”程嘉懿突然回头看着她。
虽然只有几秒,黎溪还是清晰捕捉到了他眼里的震惊和失望,仿佛她做的是些不可饶恕之事。
好心被当做驴肝肺,黎溪有些不痛快,咬了咬下唇反呛道:“偷听怎么了?如果不是担心你,我才不会大晚上蹲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偷听呢!”
末了还故意重重地哼了一声。
但程嘉懿并不领情,右手伸进裤袋,走过去一把抓起她的手臂:“跟我上去。”
程嘉懿手上的力度不大,但足以令手无缚鸡之力的黎溪只能「乖乖」跟他走。
当然,黎溪也没想过要挣扎。
现在的她就像一个有皮肤饥渴症的痴汉,程嘉懿抓她的动作算得上是无礼,可他带着些许粗粝的手掌贴在她的肌肤上,一股不可名状的快感顷刻冲上她的脑门,然后迅速下沉,在小腹以下的地方燃起火焰。
“沈先生,人已经找到了,现在在回病房的路上。”
听到那三个字的称谓,黎溪如梦乍醒,抬手就要去抢他置于耳侧的手机。
“给我!”
程嘉懿下了下腰躲开她的手,挂断电话,重新把手机放回裤袋,然后再伸出来钳制住黎溪再次进攻的手。
这一系列动作流畅得没有半秒停顿。
程嘉懿比她站高了一级台阶,双手各掣着黎溪的左右手高举着,原本就高的他更具压迫感。
那种肉眼不可见的,从他心里透出来的不痛快,聚成一堵铜墙铁壁,不断挤压向黎溪的领地。
黎溪自知没有硬成天下第一的本事,所以不会去做硬碰硬的傻事。
趁程嘉懿不注意,她身子往后一倒,在看到他脸上闪过慌乱的时候,立刻侧过身子紧靠在墙上。
和她想的一样,程嘉懿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哪怕见到她已经站稳,身体还是忍不住向她靠近,握着她的那只手也一起跟随她摁在了墙上。
他们站在两个楼层的交界处,二十层还处于黑暗中,只有十九层慷慨分来的半盏灯光,勉强让他们看清彼此。
针锋相对的动作转眼变得暧昧万分,但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那方,都不愿纷扰了此刻的气息交缠。
鬼迷心窍似的,黎溪踮了踮脚尖,仰头想去亲吻那近在眼前的嘴唇。
她合上眼睛一寸一寸靠近,像匍匐在岸边捕食的鸟,生怕一点风声也能吓跑水底下的小鱼。
感觉到程嘉懿的呼吸越来越近,黎溪刚要张嘴,被按在墙上的那只手突然被往前拉了一下,她猛地睁眼,只看到程嘉懿上楼梯的背影。
快到嘴边的猪肉转眼就飞走,再次被毫不怜惜地拉走的黎溪气得单手抱着扶手耍赖。
“你不把话说清楚我不走!”
程嘉懿手还拉着她的手腕,没有回身,只侧过脸斜视着她,不带感情地开口:“我没什么需要跟你交代的。”
黎溪嗤了一声,松开扶手走到他上一个台阶,抬起那只被他拉着的手晃了晃,问:“那我问你,你这么着急要找我,是怕我出事,还是……”
她俯下身子,微启的嘴唇在程嘉懿的指骨关节上点了点,抬眸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真怕我去找蒋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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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10章 晚安,我的溪溪
那就留下程嘉懿的团队。
黎溪也不是真的要听到回答,只是逗弄一下程嘉懿,受虐地想看他一脸鄙夷地看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正如她所料,程嘉懿露出一个「你很无聊」的表情,直白道:“一边控诉我没有接受你的好心,一边问这种无聊问题浪费我的时间。黎小姐,这是害我而不是帮我。”
说完,他把两个人的手压回原位,迈开长腿一步跨两个台阶,继续拉着黎溪往上走。
他的反应比她想象中的激烈,过于有趣,黎溪嗔了一句:“你这么干脆地把我带到沈君言面前,我还觉得你是在害我呢。”
一直脚步飞快走在前头的程嘉懿顿了顿,从一步跨两级变回一步一级。
“那我现在带你远走高飞你愿不愿意。”
他的语气讽刺极了,黎溪逆反心理一下子涌上来,脱口而出:“那怎么行。”
她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看我像会过苦日子的人么?”
程嘉懿头也不回:“确实不像,所以你只能去找沈君言。”
顶层到了,程嘉懿松开她的手去拉防烟门,沈君言正好从电梯里走出来,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穿透一切,定在刚从门后探出身的黎溪脸上。
对上沈君言那阴冷的表情,黎溪噗嗤地笑出了声音,有种把永远运筹帷幄的老狐狸耍得团团转的成就感。
不过她也不敢太过分,笑过以后猫着腰从程嘉懿腋下穿过,小碎步跑回到沈君言面前。
还没等她停下来,沈君言就抬手捏住她的双颊,俯身咬住她的嘴唇。
黎溪吃痛唔了一声,也不挣扎,顺从地张嘴,等沈君言的舌头探进来的时候,捉弄似的咬住了他正在舔舐的舌尖。
可沈君言没打算就这样放过她,轻抚着她的脸颊的手顺势滑到她的咽喉处,拇指一顶,黎溪就反应极大地推开了他。
“咳——”
反胃感从喉咙涌出,黎溪干呕了几声,应激的泪水染红了眼睛,汪汪地浮在瞳仁下,然后她就用这么一双眼巴巴地看着沈君言,委屈地咬了咬嘴唇。
黎溪咽喉极为敏感,就算轻轻一碰也能惹出咳嗽干呕连连,沈君言从此连深吻都要细心顾忌。
黎溪摸了摸还有些不适的喉咙,看来沈君言真的被她气到了。
她故意吸吸鼻子,示弱般倒在他怀里,下巴枕在他的左肩上,闷闷说道:“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应该怎么向你道歉……”
一只手贴上她的后腰轻抚了几下,黎溪抬头看向站在防烟门前的程嘉懿。
看见她望过来,程嘉懿冷漠地别过脸,不屑看她那满嘴谎言的行径。
黎溪扬起嘴角,目光一直不离程嘉懿,张嘴在沈君言颈侧狠狠咬了一口。
她明明在笑,可说出来的话却委屈万分:“但现在,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
按在她腰后的手突然一紧,两人的距离刹那变得密不可分。
她双手搂住沈君言的脖子,下巴枕在他肩上再次看向程嘉懿,连得意的表情和苦涩的语气都没变过。
“现在该你跟我道歉了。”
被沈君言打横抱起走回病房的时候,黎溪抱着沈君言的脖子维持平衡,余光看到程嘉懿的身形动了动。
她抬头望去,程嘉懿已经把脸转了回来。
明明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面无表情,但黎溪总是能看出隐藏在风平浪静下的汹涌。
有时是无奈,有时是讥讽,或者是愤怒,但这次她读不出任何的情绪。
他人站在那里,却好像失去了所有颜色和温度,就像烈日下唯一的积雪,拒绝和这个世界有任何牵扯。
黎溪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病房门关上的最后一眼,她看到了程嘉懿缓缓背过身,溶进了这萧索的夜。
“在想什么?”
进门后沈君言并没有把她放下,反而换了个姿势将她抵在门上。
黎溪双腿夹住他的腰,指了指窗下的二人沙发:“抱我过去。”
沙发上搭着沈君言脱下来的西装外套,黎溪指挥他铺开,然后才坐上去。
折腾了一整天,黎溪也有些累了,头枕在靠背上,两条腿伸长,架上沈君言的肩膀,徐徐盘起,扣在他的颈后。
“那你又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