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场夜雨——诗梳风
时间:2022-01-10 14:00:00

  “放了他?”蜘蛛侠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哈哈大笑,然后脸色一变,狠狠地揪住程嘉懿的头发将他扯起来,“放了他我怎么威胁你?”
  黎溪拳头紧握,看了一眼文件,又抬头看向程嘉懿。
  哪怕脸上布满淤青红肿,还被蛮横地扯住头发,他依旧不改云淡风轻之色,甚至还微扬起嘴角安慰她。
  “我、没事,不用管……”
  “给老子闭嘴!”蜘蛛侠猛地踹向程嘉懿的腰,然后又恶狠狠地掐住黎溪的脖子,“看到了吗?你拖多久,你这小男友就要被我揍多久,直到揍死为止知道吗!”
  黎溪恶狠狠地瞪着他,双拳紧握,不得已再次看向那几张白纸。
  “黎溪,别为了我,做不想做的,啊——”
  军靴再次踢向程嘉懿的腰侧,黎溪吓得尖叫一声,那鲜红的血溅撒在她身前的水泥地,迅速扩散,凶猛地占据她所有视野。
  那摊血突然幻化成会变身的异形,从鲜红,到暗红,最后变成猛兽对着她张开血盆大口,嘶吼着将她一口吞噬。
  “嘉懿——”
  “嘉懿,嘉懿!”
  “我在,我在这里!”
  她绝望的呼唤终于得到了应答,充斥着浓郁血腥味的漆黑虚空裂开一条细缝,刺眼的光迫不及待地涌进来,奋力将发丝一般的裂缝撕扯开来。
  那白光斩退一切黑暗,温暖终于愿意对黎溪慷慨,带着暖意包裹着她全身,一点一点将她拉出血潭深渊。
  不可以,她还没看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她不能就这样醒过来!
  黎溪用尽全力想要抓住那片黑暗,但光明一心要将她拉扯开来,这样一拉一扯,似乎要将她整个人撕开两半。
  “啊——”
  剧烈的头痛再次侵袭,黎溪不得不双手按住头的两侧,但痛楚还是不能减少半分。
  鲜血再次染红了黎溪眼前的一切,那血还带着人的体温,但也阻止不了温度飞快流逝。
  “嘉懿,你们放开他!快放开他!”
  “黎溪,睁开眼睛看看我,我就在这里。”
  焦急但难掩温柔的叫唤抚平了黎溪一切的情绪,她试着放开紧抓着黑暗不放的手,任由光明将自己带回人世间。
  视线慢慢聚焦,黎溪看到有些发黄的天花板,缓慢转动的吊扇,和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做恶梦了?”
  黎溪尚未回神,脑海里回荡着的还是梦里的那片血海。
  不,那不是梦境,那是五年前的她藏在脑海深处的一段记忆。
  一段关于程嘉懿的记忆,一段由她带去的,于程嘉懿来说犹如恶梦一般的记忆。
  也是……她的病因。
  “不是我做恶梦。”她抓住程嘉懿为她拂去冷汗的手。
  它比五年前要粗糙,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原本只有中指上有薄茧,如今手背手掌内都是粗硬的茧。
  她鼻子一算,欲语泪先流:“是我带给你的恶梦。”
  “嘉懿……”黎溪起身扑进他怀里,感受到他因惊讶而变得僵硬的身体,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不肯放手,“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那灯下的初见,烈日下的维护,和月下的亲吻,还有那弥漫着血腥和暴力的绑架事件。
  “是我害了你,对不起,嘉懿对不起……”
  她紧紧拥抱着的身体一下子松懈下来,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在她耳际响起。
  如释重负之中,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想起来不是好事吗?为什么还要哭?”
  她的眼泪沾湿他衬衫的衣襟,炽热的湿润熨帖在他心头,源源不断传入他的体内。
  “别哭了。”程嘉懿低侧着头去哄她,可黎溪就是要躲着他,将脸深深埋进他胸前,无声地流泪。
  他无奈一笑:“我们五年未见,你确定要这样一直哭,不和我说说话?”
  当然不是。
  黎溪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正式抬头认真细看程嘉懿每一寸眉目。
  和五年前相比,少了几分青葱的少年气,但眼神更加坚毅,轮廓愈发深邃,时光把他从一块锐利的原石打磨成沉稳的玉器。
  但如果不是她自私地想把这件美玉收藏,程嘉懿就不会被拖进绑架的泥潭里,遭受如此坎坷。
  梦里那个男人踹向程嘉懿的那几脚还带着余威,仿佛踢的不是程嘉懿,而是她的心和她的头,一下又一下,仿佛没有尽头,痛得她只能紧握双拳。
  她突然想起俞乔说的:嘉懿哥大学第一年的确要靠助学金才交得上学费。
  原来都是她的错,没有她的纠缠,程嘉懿那晚应该会早早入睡,做一个好梦,第二天照常上学生活,走上他锦绣的康庄大道。
  但这一切,都被她毁了,毁得一干二净,彻彻底底,程嘉懿甚至连上学的钱都拿不出来。
  她好想问程嘉懿还疼不疼,住在ICU是什么感觉,在无法相见的日子里,他有没有恨过她。
  肯定是有的吧。
  特别是千辛万苦回到她身边,她却认不出他,多伤人啊。
  “对不起,对不起……”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落下来,程嘉懿叹了口气,低头吻上她的眼睛。
  温热的眼泪混着她的悔恨,又苦又涩。
  “我没有怪你。”他顿了顿,又苦笑着换了个说法,“就算怪过,也在重逢你之后烟消云散了。”
  他只是个凡人,没有上帝视角,自己受苦的时候,又怎么想到黎溪也在受同样的苦楚。
  当身上插满仪器和管道时躺在病床上,他不止一次这样想过——如果没有黎溪,他会不会好过很多?
  如果没有黎溪,他会在保送国内顶尖的高校后,潜心研究他感兴趣的科研项目,或许他会为了一个难点奋斗一生也找不到答案,碌碌无为终老;
  也许幸运点会攻破一个技术,然后名留青史。
  但无论是哪种可能,都绝不是现在这样,抛弃从小立下的志愿,为了一个人把生命悬在刀锋,还无怨无悔。
  如果把他这几年发生的事告诉小时候的自己,那程小朋友一定会翻着白眼说:“我才不是这样的弱智,我是要当科学家的人。”
  可现在黎溪握着他的手,一次一次地道歉,眼泪落在他皮肤上,犹如刑具,一下一下地折磨着他的心——他终究是舍不得她的。
  放弃从小的理想又如何?她不是故意忘记他,那样就足够了。
  “黎溪。”程嘉懿温柔将她抱紧,“我希望永远都是你的奇迹。”
  还没尝够重圆后的甜,过来查房的医生打断了病房里的一切旖旎。
  这里是桐县人民医院,精神科只有一个退休返聘的老医生,此刻他戴着老花镜,皱起眉头看黎溪的脑电图报告。
  “这份报告是没什么问题,只不过你昏迷时的数据我们没有仪器收录到,对病情的研究会有所偏差,你最好还是到桐城的大医院再检查一次。”
  黎溪也猜到会是这种结局,乖巧「哦」了一声,又见医生低头瞄了站在一旁的程嘉懿:“还有,这位小伙子去缴费的时候,记得铁栏的钱也付一下。”
  程嘉懿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嗯,知道了。”
  黎溪听得云里雾里,回头看了看程嘉懿,对方故意躲闪,她只能求助医生:“我的治疗需要用到铁栏?”
  医生哈哈大笑:“当然不是,是我们医院的铁栏被你小男友撞烂了。”
  黎溪是他最后一个病人,他把病历纸收回抽屉锁上,起身准备离开:“你们回到家记得查一下罚单,在高速超速驾驶罚得不轻呢。”
  从海联货仓到桐县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黎溪看了看病历上写的入院时间。
  好家伙,一个小时的路程被他缩短了十五分钟。可想而知,昏迷中的她经历了多少次生死时速。
  她掐了掐程嘉懿的脸颊,叹息:“嘉懿,你这是爱我还是恨我呢?”
  「相认」过后,程嘉懿非常适应她的说话方式,还能过来反调戏她:“当然是爱到极致,不然我不会轻易和一个人同归于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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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AQ】
  -完——
 
第30章 飞蛾
  错的是飞蛾,不是烈火。
  黎溪昏迷的时间不长,缴完费从门诊大楼出来后,连午饭时间都还没过,医院附近的小餐馆都坐满了埋头苦吃的人。
  两个人从早上到中午一刻没停,午饭也懒得再折腾,在医院便利店随便买了两桶泡面凑合。
  “嘉懿,我想买这个。”
  排队等结账的时候,黎溪扯了扯站在前面程嘉懿的衣袖,等他转过头来看自己的时候,又把目光移到收银台下的小货架上。
  最高的那层摆满了各种颜色的避孕套。
  “咳——”
  程嘉懿一秒破功,不止手足无措,还慌张得刚张嘴就呛得直咳嗽,那本来就容易红的耳朵此时熟得快要冒烟了。
  “你、你想买,就买吧。”
  黎溪死死憋住笑,故意踮起脚从后方凑近他,无辜问:“那你喜欢什么味道的?蓝莓?还是草莓?”
  程嘉懿立刻别过脸不让她看:“你喜欢,就行……”
  白雪消融,玉山倾倒,黎溪再也憋不住嗤的笑出声的同时,手往下一捞,直接拿起一小盒薄荷糖放到两桶泡面之上:“我喜欢茉莉花味的。”
  绷紧的手臂抽搐了一下,黎溪抬了抬眼皮看程嘉懿,眨了眨眼睛继续装:“唔?难道你喜欢其他味道?那要不……”
  “不要了。”程嘉懿把三样东西推到收银员面前,右手将黎溪的手攥紧,“结账吧。”
  便利店门口有一排桌椅,黎溪刚把薄荷糖的外封拆开,倒出两颗扔进嘴里。
  病历就放在手边,黎溪翻了一下,医生并没有在上面写东西。
  天赐的良机。
  “在看什么?”
  程嘉懿拿着两桶泡面回来,黎溪忙把病历盖上收起:“没什么,在发呆。”
  她醒来不久,反应还未恢复也情有可原,程嘉懿帮她把病历放到一边,然后将泡面推给她:“吃完我们就回去。”
  黎溪嗯了一声。
  他们有三分钟的自由聊天时间,可惜两人都各怀心事,看着窗外人来人往,却一张脸都没入眼。
  桐县面积不大,从医院开回程嘉懿的家里不过十分钟的路程。
  黎溪坐在副驾,路两边都是小店铺,卖吃的、修车的、小餐馆应有尽有,还时不时有几个骑单车路过的学生,到处都是人间烟火的味道。
  或许程嘉懿也曾这样骑着单车,路过一处处炊烟袅袅,引得无数回眸,却还是那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她就坐在他身边,沿着他走过的路,和他一起走向更远的将来。
  程嘉懿的家是独门独户的自建房,自带车库,他们再也不必把车停在其他地方。
  下车前黎溪突然紧张起来:“你家没有人吧?”
  “没有。”程嘉懿未忘自己的职业身份,下车绕到副驾驶替黎溪开门,“我爷爷奶奶去世了,父母现在在南亚小国做点小生意,一年都不会回来几次。”
  黎溪怔了怔:“你父母……”
  程嘉懿揪了揪她的丸子头:“别乱听俞乔瞎说,我父母感情好得很。”
  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不过几个月时间,不算失忆这段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个月,而且她一开始只把程嘉懿一件可以随手扔掉的玩具,谁又会深究玩具的生产情况?
  “那你为什么不澄清一下?”
  俞乔和他并不在同一所学校,但也听说过这些流言蜚语,证明这些谣言流传甚广,很有可能已经影响到他的生活。
  两人从车库出来,走到正门进屋。
  程嘉懿拿出一串钥匙,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正确那条,插进锁孔,向左拧了三下,繁复的门锁应声而开。
  “因为没必要。”
  也没有时间和精力。
  他保送的是物理系,一个和保镖这个职业毫无关系的专业。
  日常他除了要应付专业的课程,还要学习和提高职业素质,包括但不限于体格、侦查和格斗,再不分不出一丁点精力去理会这些可有可无的事。
  “所以,当初你吼我,是真的恨我那番话?”
  程嘉懿脸色一白,僵持着,没有否认,也没有确认:“我在ICU醒过来后,你们家派来的人,和我说过差不多的话。”
  怎么不清楚自己说的那段话有多伤人,黎溪心头一颤,更加用力去握紧他的手,极力辩解:“那不是我示意的,我什么都忘了,怎么可能……”
  “我知道。”程嘉懿摸了摸她的头顶算是声安慰,“看过你的病情报告后,我有过这个想法,只是……”
  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他不相信自己会是黎溪的病因,只愿认为自己太过普通,不值得被她记住。
  说出来可能没人相信,他不是不爱黎溪,而是爱得太过,连骄傲的自信都退化成了可怜的自卑。
  一切不由心的不情愿,都是怕和她相形见绌。
  哪怕谁都说他足够优秀。
  但幸好他足够幸运,以为未曾拥有过,结果失而复得,被她一次又一次的爱上。
  她才是他永远的奇迹。
  屋子丢空太久,一打开门,堆积在室内的尘埃气味就迫不及待汹涌而出,呛得黎溪连连咳嗽。
  程嘉懿将她拦在门外:“你先在外头站一站,我收拾好了你再进来。”
  黎溪本想帮把手,无奈一进去就疯狂打喷嚏,只能乖乖站在院子里转悠。
  正是阳光最炽烈的时候,方圆几里都见不到一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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