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橙长吁短叹：他怎么就是陆莘呢。
这网恋还让不让人谈了。
而另一边，陆莘坐在虞橙对面，笨了几个月的脑子终于开始思考。
他复盘一切，终于能够把那些细节全都串联起来，勾勒出了一个本来早就可以被他发现的真相。
桃桃说自己在工作？
是的，她没骗人，冯学义说过虞橙为杂志拍过照，这个当然也是工作。
桃桃说名字里带水果？
是的，她没骗人，的确是带着一种水果，只不过是橙子而不是桃子。
桃桃还说自己很喜欢薄荷？
是的，她没骗人，虞橙曾经亲口夸过他洗衣液的味道很好闻。
情侣装事件不是巧合，熟悉的声线不是巧合，所有的线索其实早就指向了真相，只不过是他一叶障目，自顾自地根据「她有工作」这一点给她定了个已经毕业的标签。
原来他要找的人一直离他那么近。
甚至，他们的学校只差了一条街。
一步错，步步错。
想到自己曾经还当着虞橙的面说过「我应该记住她吗」这种话，还多次对外人否定他和虞橙的关系，陆莘的心就不可抑制地下沉。
他无法不悲观地想，如果这段感情砸了，那也是砸在他自己手里的。
是他蠢，怨不得别人。
玻璃窗外，雪花慢慢悠悠地飘落，地面上不知不觉竟也铺起一层薄薄的雪。
商场里张灯结彩，店铺门口都放着圣诞树，叮叮当的圣诞歌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节日的喜悦笼罩着每个人，却独独把两个年轻人拒之门外。
虞橙喝完了咖啡，磨磨蹭蹭等了许久，也没等来陆莘开口说一句离开。
冬天的天黑得快，两人原本打算是在咖啡店喝一杯后再一起去吃饭看电影的，餐厅早已经定好，可虞橙此刻却觉得这饭不能吃了。
怕被哽死。
“那个……”虞橙犹犹豫豫开口，“要不我们回校吧。”
陆莘还深陷在悔恨和震惊的情绪中，听了这话下意识问：“去你们学校吃，还是去我们学校？”
他还以为是虞橙要换个地方一起吃晚餐。
虞橙委婉：“你回你的，我回我的。”
现在还吃得进什么东西，赶紧先回去整理心情。
陆莘不是傻子，当然察觉出了虞橙的逃避。
他眉头蹙起，尽管也没整理好心情，但还是嘴唇紧抿，手指蜷缩，追问：“一定要回去吃吗？”
仔细听，甚至还有一些难以察觉的委屈。
虞橙不敢去看他的脸，生怕被他那张脸勾得改变主意。
她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明明饿极，但还是强装镇定，满口谎言：“我肚子不舒服，想现在回去休息。”
好吧，她都这么说了，陆莘是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于是两人沉默地起身，出了咖啡店，站在商场门口等出租车来。
尴尬的寂静中，周围的任何声响都会异常引人注意。
等车的过程中，两人都听到了隔壁奶茶店里传出的圣诞歌声。
Last Christmas I gave you my heart；
——去年圣诞节我将赤城真心送给你——
But the very next day you gave it away；
——但第二天你却将它丢弃——
This year to save me from tears；
——今年我在泪水中重新振作——
I\'ll give it to someone special；
——我将把真心交付给特别的人——
温暖的男声悠扬醇厚，陆莘却听得玻璃心又碎了一地。
他悲伤地想：这首歌还真应景，老板可真会点歌。
夜晚的风冻得刺骨，锋利的北风夹杂着碎雪，直直地往人的脸上扑，往人的身上打，往来行人穿着五颜六色的厚厚的羽绒服，温暖之余，经过商场门口的时候总会多往虞橙和陆莘身上看一眼。
有个大爷牵着小孙女的手经过时，甚至还现场上课：“囡囡，你以后可不要学这两个哥哥姐姐啊，人活着，命可比漂亮重要。”
人活着，命可比漂亮重要。
虞橙和陆莘听了，不由都低下头，心情复杂。
节日人多，路上车堵，出租车司机一时赶不过来，两人只能继续干等。
大衣兜风，陆莘冻得面颊和耳后根都泛起了红，手指也冰冰凉凉。
可哪怕被冻得瑟瑟发抖，他还是往前走了一步，在风吹来的方向，用一米八六的高个替虞橙筑起一道人墙。
好歹是替她做了些什么。
他迷迷糊糊这样想着，心里宽慰许多，偏头去看虞橙，却不由眼睛微睁，心跳加快。
虞橙正从深蓝色的包装袋里拿出同色系的方方正正的礼盒，当着陆莘的面打开了礼盒——里面赫然是一条黑灰色双面围巾。
这品牌陆莘熟悉，自然也知道这家围巾的特色就是可以定制。
陆莘视线往下，果不其然在围巾的下摆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刺绣字母。
是L……
L是什么？
L可以是LAN，过了今晚，也可以是陆莘的陆。
陆莘左胸膛小鹿乱撞，只觉得原本碎成一片片的玻璃心又自动黏合。
他喜悦：她居然买礼物了！
紧张之下，又乱七八糟地想：她拆了礼盒，是不是想亲手给他戴上这条围巾？
她等会儿围围巾的时候，他是不是要低头，或许还要弯个腰……
其实，他也给她买了礼物，现在礼物就在他的大衣口袋里。
陆莘一动不动地盯着围巾，见虞橙伸出手把围巾从礼盒里拿出来，紧张得呼吸都快停滞，喉咙微动，正要说「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围」，却见虞橙看也没看他一眼，把那条黑灰色的、带着L字母的围巾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是的，她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陆莘目瞪口呆。
终于注意到了他炙热的视线，虞橙抬头，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解释：“太冷了……”
她努力做出一副镇定的样子来：“我围个围巾不过分吧？”
风太大了，风衣根本不保暖，为了御寒她只能拿出这条围巾。
虞橙有些犹疑地想：礼物没送出之前就不算是礼物，这个道理应该没问题吧？
陆莘强颜欢笑，虚伪问：“包装得这么这么好，还以为你要送给谁呢。”
几乎是明示。
虞橙捏住围巾的下摆，正巧挡住那个字母刺绣。
她咳了咳，正气凛然：“你没猜错，是的，这是我送自己的圣诞节礼物。”陆莘无话可说。
出租车终于姗姗来迟。
两人上了车，一路寂静地回到了学校，然后在学校门口干巴巴地道别。
总算结束了……
道完别，虞橙转过身，长长吁出一口气。天上的碎雪仍旧在飘飘扬扬地洒落，虞橙拢紧大衣，向宿舍的方向走去。
有碎雪飘落在她的眼睫上，她没有从大衣口袋中伸出手拂去碎雪，而是任由碎雪在长睫上融化。
她愣愣出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幕幕，没忍住又叹了口气。
——网恋对象居然是陆莘，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们闹了那么多误会，这下子怎么和别人解释啊。
冬夜的校园里，路上的人不多，三三两两有人经过，也大多步履匆匆。
虞橙没走出百米，突然听到身后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她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已经冷不丁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虞橙回头，看到穿着黑大衣的修长男生正紧握着她的手腕，眉头紧皱，眼神又亮又凉。
他没有撑伞，发上和大衣上都飘附着几粒雪花，整个人看起来又冰又冷，眼底却是燃起的火。
在昏黑的夜色中，过于白皙的肤色和锋利的眉眼愈发让他显出一种惊人的俊美。
紧紧攥着她纤细的手腕，用力大到像是溺水的人在攥住最后的浮木。
陆莘问：“虞橙，你真的就要这么回去了吗？”
他一字一顿，为自己讨要公道：“戴着绣着我名字的字母的围巾？”
作者有话说：
虞橙：都说了是给我自己买的节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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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31、回应
汪……
虞橙没想到陆莘还没杀个回马枪，整个人不由惊在原地。
附在手腕的手寒冷刺骨，用力极大，与她手腕肌肤相触的地方起初还是冰凉的，后来却渐渐开始热起来，如火燎原，以一种疯了一般的速度烫了起来。
或许烫的不仅仅是他的手心。
他看到那个字母了，并且猜到了那个L的含义。
某一瞬间，虞橙有一种干坏事被抓包的羞愧。她不敢看陆莘，低着头支支吾吾：“有些冷，就先借来围一围……”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出乎意料，风又吹得脑袋疼，她整个人陷入混乱，难得一见地没法思考。
陆莘也很混乱，陆莘也没法思考。
两人之间的一堆事太过戏剧，他做过的蠢事又太多，他此刻没有理清楚，却知道不能放虞橙就这么离开。
他的心比他的理智更快一步地反应过来。
于是他追了过来，留住了她。
雪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疼。
天气那么冷，那条围巾本该就围在她的脖子上，只是想留住她的陆莘握着虞橙的手腕，很难得地在她面前表现得非常强硬。
“所以你承认围巾是给我的礼物。”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虞橙，固执地要一个答案：“虞橙，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是什么关系？
是今天之前还以为是不熟悉的陌生人的关系。
虞橙揪了揪围巾的下摆，揪的地方恰巧是那个刺绣的L字母。
她苦恼地在原地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眼陆莘，却对上他明亮又认真的眼神。
一米八六的校草穿着黑色大衣，身形挺拔，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在这样一个雪夜露出这样的眼神，虞橙一时还真抵挡不住。
她勉强地移开眼，决定看在这张脸的份上说出心里话。
“我没想到会是你。”
虞橙把半张脸埋进围巾里，声音发闷：“我现实中看到的你，和网上打游戏的你，差别真的很大……”
她纠结：“反差有些大，我有些不适应。”
陆莘反应很快：“所以你其实更喜欢网上的我？身为LAN的我？”
明明LAN也是他，可是陆莘听了这话还是升起了几分被嫌弃的委屈和不满：“陆莘。”到底差「LAN」哪里了？
他抿唇，问虞橙：“他好在哪里？”
虞橙默默又把头网围巾里埋得更深，只露出一双明眸。
她不好意思地咳了咳，小小声：“他很可爱啊……很黏我，每天眼巴巴等着我上线，还会给我送很多亲密玫瑰。”
说着又看了眼陆莘，慢悠悠补充，“不像你，见到我都摆着张冷脸，态度一点都不好。”
“那时候我又不知道你就是桃桃。”
陆莘委委屈屈：“你不适应，只是因为你把「LAN」和「陆莘」割裂开了……可明明两个人都是我啊。”
虞橙说：“你得给我时间缓冲一下。”
陆莘：“……”
他拖着虞橙不让她离开，却没法得到一个让自己满意的回答。
眼见着虞橙颊边的碎发都被碎雪打湿，他叹了口气，松开了虞橙的手腕。
“在这里等我一下。”见虞橙眼神游离，他凶人：“不许跑。”
态度真差。
被看穿意图，虞橙嘁了一声，心想他现在这样和网上真的完全不一样——打游戏的时候明明那么甜，怎么现实就又冷又硬？
一点都不可爱。
留下这么一句话，陆莘就离开。
虞橙一个人在原地等待。大衣真的不抗冻，随着天色越来越黑，气温越来越低，她吹着风抖着身子，把围巾围得更紧实一些，双手插进大衣兜里，努力避开周围零星几个走过的校友的奇怪的视线。
万分感谢头顶的这盏路灯坏了，只要不靠得太近，应该没人能认出她来。
陆莘回来得很快，气喘吁吁，带着一把黑色的大伞。
他撑伞，替虞橙挡去风和雪，气息因为短时间的剧烈奔跑而不匀。
站在坏了的路灯下，他用这把伞为她短暂地筑起了一个港湾。
“真的没跑。”陆莘露出今晚第一个笑，“虞橙，还算你有良心。”
五分钟不到的时间，他跑去几百米外的小卖部买了雨伞，又一路跑回来。
跑得那么急，是怕她会淋更多的雪，也是怕她会不置一词就离开。
虞橙看着他如释重负的神色，忽然觉得自己刚才如果真的丢下他离开了，他回来的时候应该会很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