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龙解释完毕,周辞清顿了一秒,“我不做鬼枪这样的低级货,但不可否认,那批枪的质量确实不错,数量也算庞大。所以我想让吴叔帮我查一下,谁是这批枪的主人。”
吴启聪思索片刻:“你想报仇?”
周辞清摇头:“不。”他把杯底最后的茶水倒掉,淡然道,“我想扶持他们,接手周家的军火生意。”
达瑙是世界著名的鬼枪生产地,全手工制作。倒也不是精益求精,只是技术跟不上,只能一手一脚制造,效率慢得惊人,但那个人在短时间内就能收集到如此数量的鬼枪,其能力不容置疑。
吴启聪缄默许久,好不容易开口,却还是反对:“一直对周家虎视眈眈的大有人在,不仅有抢夺你的位置的,还有你得罪过的。你一旦放弃军火,反噬的后果你必然承受不起。就算你不想做这种生意,也会有人逼着你做。”
除了要忌惮仇人的报复,更因为供货商需要周家这样的良好合作伙伴,他们不会轻易放周辞清抽身离开。
毕竟扶持起一个这样的家族沉没成本太大,不只是金钱,还有大量的人脉,一旦处于中间作为连接的周家断开,无数条稳定的贩卖线路就此分崩离析,很难再恢复正常。
吴家也是复杂的线路网中的一员,自然不希望这样稳定且强大的中间人消失。
“辞清。”吴启聪苦口婆心劝,“你应该很清楚自己得罪了多少人,这些人里面多少是因为军火才不敢对你动手。要是周家失去这样的支持,你确定自己还能平安无事?”
知道周辞清一直不把自己当回事,他又把另一个人拉出来:“当你的证婚人是我的荣幸,但你确定这样做以后,我还能有机会去你的婚礼上见证你的终生幸福?”
周辞清勾起一抹无奈的弧度:“就是为了她我才想把家族洗白的。”
如果不是他做的事情见不得光,他不必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和阮语剑拔弩张,你死我活。
“我也没有天真到觉得自己能把家族洗白,但至少要做到在明面上看,周家是做清白生意的。
所以才想扶持起一个傀儡,以后的黑色生意不再经过我的手,我只做幕后玩家。”
这计划听起来过于理想,吴启聪再次提醒:“这只是你个人的想法,你家族里多的是只能吃这碗饭的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把胜利果实交到一个外人手上。你就不怕家族里的人对你实施暗杀?”
周辞清毫不在意,他经历过太多次暗杀,早已当成家常便饭。
但为了说服吴启聪,也不能当面驳斥他的好意,笑笑道:“我当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就像我二叔一样,被赶出家族,然后满世界躲避族人的迫害。”
他开起玩笑,“到时候希望吴叔能做个好心收留我们夫妇俩了。”
良言难劝该死鬼,吴启聪也不想再浪费口水,倒掉壶中所有的茶:“罢了,我且帮你查一查吧。”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世侄,他不得不提点:“凡事都得讲究个「值得」二字。辞清,抛弃黑色的世界不一定前路全是光明的,你要想清楚为了一个女人值不值得赔上家族百年基业。”
周辞清也将杯中无几的茶汤倒掉:“她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
吴启聪祖籍福建,每次招待客人都提前好几天准备材料,做一盅正宗佛跳墙以表好客之道。
但这次他还额外让厨师每人汆了一碗太平燕,说不清是解馋,还是想借它的意思警醒周辞清。
给阮语的见面礼是一对龙凤镯,吃过午饭后,周辞清记挂着阮语的蛋糕,只再喝了一轮茶过后便起身告辞。
说好是来过二人世界的,周辞清没有叫司机,也没有留太多人在别墅周边,开着一辆RS7进入盘山的林荫大道,树影应景地遮天蔽日,为他们分割出一个独特的世外桃源。
车库有两个车位,阮语的那辆白色RS7占了一个——她已经回来了。
经过大门的时候周辞清就看到,院子的栏杆上绑了一串氢气球,上面画着两只趣多多一样的泰迪熊,外圈还用「Happy birthday」围了半边,十足的仪式感。
很有阮语的风格。
他唇角不自觉扬起,满心愉悦推开车门下去,不走车库,反而绕到正门去按门铃。
“叮咚——”
松开按在门铃上的手,悠长懒散的门铃声响起,他忽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不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衣领,哪怕他们只分离了数个小时,他还是想给阮语一个美好的形象令她眼前一亮。
距离门铃响起已经过去半分钟,里面还是一点声响都没有传出。
周辞清脸上笑意慢慢减退,一股不安的情绪打心底升腾而起。
“阮语?”
他提高声音叫的名字,一只手飞快伸进裤袋拿钥匙,然后准确地插进钥匙孔,在开锁的一瞬间退回门后,按住腰间的枪袋。
空气里只有风在喧嚣,在门缝间确认里面没有埋伏后,周辞清立刻探出半边身子看屋内情况。
别墅的采光很好,亮堂得一眼就能看清楚屋子的全貌。
空无一人,但一片狼藉。
露台前的窗帘和落地玻璃通通成为碎片散落一地,餐桌上的烛台倒下,被截断的蜡烛浸在破碎的红酒瓶里,触目惊心的红从酒柜一路蔓延到楼梯,还有几道拖拽的痕迹,惨烈得闭上眼睛就能听到当时的哀鸿遍野。
他沿着酒迹一路往前,路过厨房的时间,抽油烟机还在勤恳地工作着,但控制它的那位厨师却已经倒在了地上,身边还横着一根带着血色的木棍。
突然,客厅沙发旁边的电话响起急促的铃声,在空旷的别墅里如同一声声恶毒魔咒,煎熬本就杂乱如麻的心。
周辞清转身回到客厅,在第二串铃声响起前拿起电话。
“你把阮语抓到哪儿去了?”
和他的焦炙急躁不同,对面安静得只有一声轻笑,在死寂中突兀至极。
那是一把很年轻的男声,狂妄自大,又悠然自得,懒洋洋问:“喜欢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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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37.恶龙城堡
“你再多看她一秒,我不介意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一阵强烈的颠簸过后,阮语终于从无边黑暗中醒过来。
但就算醒过来,她眼前还是漆黑一片,从大脑深处荡出的昏眩攻陷了五感,近在耳边的声音也像隔山般遥远。
阮语侧躺着,双手被反剪绑在背后,血液不通畅,不过弯了弯手指,麻痹的感觉便针刺一般传达遍全身。
五感渐渐回拢,说话的声音却一直没有停止。
“老大,这路这么颠,不会把后面那个女的颠醒了吧?”
刹车突然被踩下,来不及保持平衡的阮语撞在了车厢内壁,忍不住闷哼出声。
“醒了刚好,不需要我们去暴力叫醒。”
阮语:“……”
很快,后车门吱呀一声打开,光随着老旧的尖锐的摩擦声射进密闭的空间,哪怕眼睛蒙上一层黑布,阮语也能感受到灼目的猛烈。
这些人来抓她的时候,她刚从购物中心回来,为表诚意,她还是亲自开车,亲自把食物拎回别墅,热出了一头的汗。
晚餐的菜式是周辞清定的,可能是难度过高,厨师一早就已经在别墅里准备,看到她拿着蛋糕和红酒,连忙上前要把她拿进去厨房。
事情就是在那时候脱轨的。
露台的落地玻璃在炸裂声中绽成一朵伤人的烟花,割破薄纱般的淡蓝色窗帘,暴徒们便背着光闯入了安宁的别墅。
似乎并不害怕她认得他们的脸,那些人全部没有戴面罩,每个人都握着一把,一言不发就要对准她的脑袋。
阮语赶紧要逃,转身抓起两瓶红酒扔过去。
不过那些人似乎没有要杀她的意思,扭过脖子躲开酒瓶,踩上一地破碎的红色追上要爬上二楼的她。
厨房就在二楼楼梯旁边,厨师见状,连忙拿起擀面杖就要出来阻拦,没想到对方身手极好,一个侧身躲过,然后迅速抬手夺去高举的擀面杖,顺手狠狠砸向厨师的头顶。
在一声粗犷惨叫中,阮语也被一手抓住了脚踝。
她扭头往后看,一张狞笑着的脸就在她脚边,吓得她也忍不住大叫了一声,连忙抬腿要去踢。
可男人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另一只手抓起她左脚,狠狠一拽,直接将她从楼梯上拉了下来。
不得不说,周辞清把西苑和老宅管理得太好,她从未遇到过这样野蛮的被闯入,身体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拖拽到客厅。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让周辞清知道他肯定杀了你们!”
说实话,阮语也不清楚周辞清知道会不会杀人,但威胁嘛,当然要往最夸张里说。
但意外的是,那些人明显是知道周辞清的,听到她的话,那个为首的男人又狞笑一下,回头睥睨着躺在地上狼狈的她:“我还怕他不来找我呢。”
说完,男人松开她的脚踝蹲下,一双阴鸷的眼睛比周辞清发怒时还要恐怖,定定地落在她脸上,仿佛在看陷阱中伤痕累累的猎物。
那种邪恶又志在必得的眼神,让阮语不禁心惊。
周辞清相比,面前这个男人更像无恶不作的黑帮头目,杀人如麻,暴虐无道。
可能是她脸上的惊恐取悦了男人,他满意地弯了弯眼睛:“忍耐一下。”
没等阮语笑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男人突然抬起手臂,对着她颈侧就是一个短促但有力的手刀。
阮语就在这一下骤痛中昏迷了过去。
蒙在眼上的步被粗鲁扯掉,刺眼的白光直直撞入瞳仁,照得阮语下意识就要别过脸去躲。
“来吧,阮小姐。”
男人帮她解开手上的麻绳,等眼睛适应了光明,阮语才抬头直视,原来那些光是瓦数极高的白炽灯——现在已经日薄西山了。
她回到别墅时不到三点,现在的天空粉和紫融成一潭波澜,恐怕已经过去了起码三个小时。
“你们是谁?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阮语从未到过菲律宾,甚至连周辞清的别墅都没完整逛一次,要昏迷了三个小时的她认出身处何方,可比登天还要困难。
男人没有将她扯下车,结实的长腿伸过来,踩在铺满尘土的木板上:“你放心,我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我只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阮语直勾勾地看着男人的脸,而他从出现开始到现在,表情都还是那个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把好好的一张清秀脸庞毁得像戴着邪恶面具的小丑。
“我好像没欠你什么吧?”
凌乱急促的脚步声变近,男人此刻又变成先知,收回脚转身:“周辞清到了?”
阮语垂在半空的脚一顿,立马被面前背对自己的男人发现。
“比我想象中快多了。”他又再转身面前阮语,笑笑向她伸出一只手,“时候不早了,阮小姐跟我过来吃顿饭吧。”
身上所有束缚都已经解下,但阮语前后左右都有拿着的人跟着,只能乖乖跟在男人身后走向灯火通明的半山腰。
借着背后几盏能照亮穹顶的大灯,阮语把四周的环境都偷偷打量了一遍。
这是一处在半山腰上开辟出来的营地,所处的这座山海拔不高,地势还算平整,用棕榈搭建的草屋鳞次栉比,还夹杂着几间比起来算是豪华的土屋,应该是个颇有规模的组织。
就是不知道是做慈善还是做谋杀。
一路往前,大路两旁的棕榈屋里传出叮叮当当的响声,里面的灯光透出来,像龙灯一样延伸至营地最深处一座两层吊脚楼。
不同于此处其他方方正正的简陋小屋,这吊脚楼呈长方形,竹子做的栏杆上海挂满装饰用的鲜花,且和其他房子的坐向完全相反,像龙椅上的帝王,俯瞰排成数列的文武百官。
阮语猜,那里就是男人的住处。
吊脚楼前还有一截泥土夯的梯级,一脚宽的泥阶上铺着些岩石,捧着饭菜的人来来往往踩在上面,早就把上面踩得污秽邋遢,但男人却没有丝毫羞怯的表现,还十分绅士地抬臂请她上去。
都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等着自己,阮语停下脚步:“不是说周辞清已经到了吗?我在这里等他一起。”
“他还在山下接受我们安检呢,只要你没踏进我家半步,他的安检就一直结束不了。”
死破烂深山野林还说什么安检,也不怕笑破别人肚皮。
阮语鄙夷地扫了男人一眼,大步跨上泥泞的台阶走上吊脚楼。
一走进玄关,眼前是张摆满鲜果和菜品的长桌,说不上精致,但也用鲜花和绿叶极力营造出考究的氛围。
“你们中国人说过门都是客,但我们这里太穷,实在拿不出什么好的招待阮小姐。不如……”
他冲长桌主位扬了扬下巴,“那我们就一起坐在那里吧。”
阮语没有动,她看着墙壁上挂着的锯和锤,还有已经抛光的金属片,楼下的叮叮咚咚敲打声也一直不停,终于敢肯定面前的人是谁。
“周辞清欠你的,是一批M1911吧。”
男人没有回答,从她身后绕开走到长桌最前端,然后拍拍旁边的坐垫示意阮语坐下:“这么秘密的事情,当然要靠近点说。”
阮语不动,冷眼看着他自娱自乐:“知道惹怒周辞清的人都有什么后果吗?”
“知道又如何?”男人还是不死心地把玩坐垫,“除了M1911,我最近还收了一批M82A1,从周辞清到达这里开始,这些枪口一直会对准他的脑袋。”
他又笑,那种幸灾乐祸的笑:“忘了跟你说,他是只身来的,要想在我这里放肆,简直是异想天开。”
久违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
阮语对他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走到男人身边坐下。
菜还在陆陆续续地上,男人给自己倒酒,自斟自饮,完全没有要理会阮语的意思。
阮语也乐得自在,看着窗外进来的唯一通道,等待那个她期待已久的身影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