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通红,挣扎着要下来。
校医老师说就是崴了脚,问题不大,幸好没有亲自走路过来,要不然一会儿就好了。
林南柯挠挠头,开始解释:“老师……这不是……这不是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嘛。”
校医老师冷哼一声,眼神里写满了“我都懂”,扔了句:“你最好是。”
他把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桶里,我觉得心里不踏实,忍不住多问几句:“老师,你能不能再帮我检查一下,还是有点不舒服,你看你看,都肿起来这么大一块。”
他轻轻捏了捏,忽然表情严肃起来,我的心顿时提上了嗓子眼,我可不想听到什么“以后就不能跳高了”“恭喜获得残疾人证书”之类的话,那都是电视剧里出现的情节,我就是摔了一跤,应该顶多就是不能参加下周的运动会了。
虽然腹诽着好结果,我还是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问:“老师,怎么了?”
他皱眉:“你这个情况……不太妙啊,我怀疑你本身就有股骨头坏死,而且还有炎症扩散情况。”
“啊?那会怎么样?”
“轻症截肢,重症料理后事。”
我下意识地抓紧了林南柯的衣服,憋着眼泪,只是摔了一下而已,牵扯出这么多问题,果然,我天生适合做主角,这些狗血的事都发生在自己身上了,怪不得小时候总是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原来是注定了我命运的不平凡。
下一步是什么,我回到家哭着对我妈说女儿不孝?估计我妈会拿着扫把帮我修理脑子吧?还是瞒着我妈直到病情加重?
校医老师见我如临大敌的样子,绷着的脸突然乐了,说:“逗你玩的,你们这些人,没事不要总是研究自己,多大点事。”
我气不打一处来。
他是怎么当上校医的?
紧接着,校医老师又补充了句:“脚腕肿得厉害,是因为你肉多显得。”
我:……
Cut 2
出了这档子事,我的运动会肯定不能参加了,这事挺让人抑郁的。赵思念拍了拍我的后背,说十分理解我现在这种窝囊的心情。
我对她匮乏的词汇量进行了羞辱,什么叫窝囊?又不是站不起来了?向林南柯报仇也不在于一时半会儿。
赵思念可能就当我是放了个屁,没搭理我。
过会儿,我问:“你见过折翼的天使吗?”
她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我拍拍自己的胸膛,底气十足地告诉她:“没错,就是我,虽然我现在飞不起来,不代表以后飞不起来。”
“人家天使折翼都掉进彩虹和云朵里,你是掉进了洗衣机滚筒里吧,搓得这么圆。”
我:“……”
“不过话说回来,林南柯那天抱你真帅。”
“我也觉得挺帅的。”我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了问题,“你说会不会他换路线了?改成美色诱惑我?引我上钩?”
赵思念突然哈哈大笑,让我回去照照镜子,如果他真的以色侍我的话,那他可是血亏。
这冷冷的话拍在心上,让我严重怀疑她是林南柯派过来打击我的卧底。
崴了脚之后,不能参加任何活动,就连篮球赛的啦啦队都把我拒之门外,原本想从啦啦队里给林南柯制造一个大“惊喜”,却不想流年不利,门都没进去,就让人一脚踢飞了。
所以篮球赛那天,我只能以观众的身份出现在看台上。林南柯之前还跑我面前臭显摆他的新球衣,后面写着大大的“8”,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他告诉我,在场上找衣服上有“8”的那就是他。
我其实看不懂篮球比赛,场上一群人围着一个球跑来跑去,小时候甚至还想过,这些人家里是不是很穷?为什么连个球都要抢?
林南柯说了他是8号,我便全场找“8”,一会儿8号跑起来了,一会儿8号追球,一会儿8号球进了,我高兴地站起来欢呼,重复几次后就发现了不对劲,怎么我周围那么安静,和我一起叫好的却是二中那边的,她们奋力鼓掌顺便还用看傻子的目光看我,有这么侮辱人的吗?
我依旧我行我素,再一次站起来叫好的时候,赵思念一把把我拽了回去,冷冷道:“你别号了,那是对面的8号。”
对不起……
场上比分我倒是能看明白,谁分高谁就赢,只是我们和二中不分伯仲,每次刚稍稍拉开距离,很快就会被追回来。
球场上竞争激烈,球场下观众也不遑多让,二中说我们学校是一群脑子泡在书本里的书呆子,差不多就认输得了,赵思念撸起袖子就想和人家打架。
可以理解,毕竟郑繁星也是球员,但该拦还得拦一拦。
中场休息,啦啦队又开始了场外比拼,一群肤白貌美的长腿女生非要争出个C位。我看得正带劲,林南柯跑到台下来,随手拿起我喝过的水就喝,我愣了半晌,被旁边二中女生的花痴脸闪回了神。
“哇,树人中学还有这一款,太帅了吧?”
“真的哎,刚刚在场上我就一直在看他。”
看来她们不仅嘴巴坏掉了,连眼睛也瞎了。
出于集体荣誉考虑,我犯不着和这些三级残废较劲,抬头望向林南柯,说他:“你也不怕我在水里下毒。”
“那先死的肯定是你。”
赵思念突然很大声地接了一句:“我下毒,送你俩做对亡命鸳鸯。”
我只能使劲瞪她。
林南柯坐到我旁边,我瞄了一眼,他额角全都是汗珠,果然干什么都不是个容易事,这天气不冷不热,但对于参赛者却是种考验,想起二中女生的嘲讽,便问道:“你说咱们会赢吗?”
林南柯冷笑:“我不会给你嘲笑我的机会。”
成,狠人。
比赛再次开场,双方队员激烈角逐,我紧紧盯着8号球员,动作干脆利落,根本不给对手可乘之机。如此这般,也就没能出现电视剧里那种“主角比赛永远差一个球”的情节,看这情况赢肯定是赢定了,我还准备着为林南柯撕心裂肺地加油打气,向大家伙展示空前绝后的革命友谊,结果徒有一身才华,无处施展。
赵思念戳着我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你傻啊,你有这种想法是好事,怎么不早说?”
我怎么不觉得是好事?
于是,没等我解释清楚,这位大姐在众目睽睽下拉着同样是三级残废的我站起来,她清了清嗓子:“咳咳,我的姐妹有话要说。”
我表示这样不太好吧,赵思念说没什么不好的。
那行,后部力量足够强大,而且站都站起来了,我顿时底气十足,用潘长江的经典《过河》开嗓:“哎——林南柯——”
场上一片寂静。
我继续喊:“南柯南柯,树人一哥,篮球健将,当仁不让。”
林南柯听到这话,似乎更有劲头了,直接扑到了对面球员的身上,我继续喊:“南柯南柯,树人一哥!篮球健将,当仁不让!南……唔……”
我正起劲着,赵思念突然一把捂住我的嘴,把我拉了下来,她表情跟吃了苍蝇一般难看,说我喊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可是我专门为林南柯设计的口号,一辈子仅此一次,可以称得上限量款,她懂什么,这是我们之间美好友谊的独特表达方式。
林南柯估计太感动了,接下来一个球都没进,还让对方撵上了好几个。我在下面看得干着急,不就是个口号吗?小场面,怎么能乱了阵脚?
想听我以后天天喊给他听啊。
最后裁判一声令下,比赛结束,不负众望,差一分就赢了。
林南柯下来的时候脸色都变了,我答应了比赛结束给他送水,但现在谁不跑谁是傻子,这热闹不凑也罢。
逃跑途中路过二中那群女生,她们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这对我是极大的羞辱,我心里那个恨啊,同样是三级残废,相煎何太急?
记忆中这场篮球赛在我的反向助攻下轰轰烈烈地输了,全班同学都觉得我是个菜市场的天才,对于这事,我也挺自责的,再怎么说也是关乎学校荣誉的大事,我一度不敢出门,趴在班级桌子上自我反思。
二中那两个尖酸刻薄的三级残废说得没错,我们学校的确有人脑子被泡了,比如我,还是猪油泡的,这是来自另一个三级残废发自灵魂深处的忏悔。
不过林南柯却说这事和我没关系,对方在我喊口号的时候犯规,导致我们这边两个球员受伤,恰好当时裁判打了个哈欠没看见,已经反馈上去了,估计待会儿就有公正的裁决。
我松了口气,不禁在心里把那个裁判拉出来批评了一顿,身兼要职就该好好睡觉,没事打什么哈欠。
当时正好有无人机拍摄,记录下了二中球员犯规的行为,整个局面扭转,赢家还是我们。
不过最遗憾的是,我没有机会再和二中女生当面对峙了。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场上球赛赢了,场下自然也算不得输,而且他们使伎俩小人在前,从道德上就败得一塌糊涂。
我这人八卦,却不会主动寻找八卦,那段时间赵思念次次暗示我林南柯和周小喃走得近,但我并未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任何满足我八卦欲的信息,所以干脆就没在意。
日子一天天过,学也一天天上,读完高一就是文理科分班,我妈让我重视点,毕竟决定以后找男朋友的水平,这叫什么?偷梁换柱?换个思维方式去努力学习,听起来蛮有帮助,实行起来的确轻松许多,结果也挺不怎么样的。
林南柯依旧帮我写笔记,不过学习的重担终于压得这位篮球少年喘不过气,帮我做笔记这事就马虎过去了,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他直接把他的笔记扔给我。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令我头大,但还是为他竖起大拇指,他摆摆手表示小意思,就是随便写写。
他都随便写写了,于是我就随便看看。
不过值得敬佩的是,林南柯并没有因为打篮球而耽误学习成绩,反而步步高升,看起来压根就没费力似的,让我这个在后面拼尽全力拽着牛尾巴奔跑的人着实羡慕嫉妒恨。
赵思念说,别怕,若命运不公,就跟它斗争到底!
从她这儿受到启发,我找出占星手册,又给自己算了算是什么命。
赵思念:“你就像哪吒。”
“真的?”
“真的,刚出生时的哪吒。”
我想了想,拿起课本挥过去:“你才是个肉球。”
这时盛雅媛过来,让我去孙老师办公室一趟。我望向赵思念,刚刚测了运势说今日可能会有突如其来的麻烦,心中隐约不安。
Cut 3
进办公室的时候,孙老师刚好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从一举一动来看并没有什么异样。林南柯也在,他向我眨眨眼睛,我心想这人什么时候这么活泼了,于是也冲他wink了一下。
孙老师“嘭”的一声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吓得我赶紧回过头来。
“你们两个!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给我挤眉弄眼的?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心思用在正地方。年加加,你说说你成绩怎么样?”
“我觉得挺好的……”
“你说什么?”
他语气不对,我赶紧改口说不好,孙老师却道:“最近新买了普洱,一会儿叫你家长过来尝尝。”
我瞬间蒙了,这怎么回事?还没容我开口辩解,孙老师又扯着嗓子喊:“还有你林南柯,你可是根好苗子,不能因为其他事耽误了前程,再说,你们根本就不配,一个那么高,一个这么矮……”
“哎哎哎……老师……”我算是听明白了,急忙打断他,“老师,您别是误会什么了吧?”
原本突然进办公室挨顿莫名其妙的骂,心里又委屈又纳闷,但孙老师这话里有话,即使绕了一百个圈,也还是听得出来,我要是再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就得把脑袋还给妈妈了。
事出必有因,肯定是哪位老师或者同学最近闲得发慌递了举报信,要不然就凭孙老师的观察力,直到毕业还觉得全世界都岁月静好呢。
当然,我和林南柯之间纯洁如白纸,在我妈的正确教育下,我深知孰轻孰重,这事压根连想都没想过。
可就这样一个根正苗红的好青年,被人诬陷早恋?还是跟死对头?这人告状前有没有考虑过我会觉得他的脑袋是个摆设?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洗白恐怕还不是件容易事,但该洗还是得洗。
“老师,我和林南柯之间是纯洁的同学关系,不是您想的那样。再说了,”我小声嘟囔,“您这话说得跟我配不上他似的,我妈说了,高中的男孩子都不是好鸟,幼稚无聊还自大,而且还丑……”
“等会儿,年加加,你说什么?”林南柯截住话。
我心里本来就窝火,再被他这样蛮不讲理地打断,小火苗顿时熊熊燃烧,成了一场大火。
“我说,你不是好鸟,而且丑。鸟还能一飞冲天呢,你长得再高,也没和太阳肩并肩啊。”
他气呼呼的,说人心是什么样的,看别人就是什么样的。
我说那你心里肯定是个小人,因为你看我矮。
他说我强词夺理,偷梁换柱。
我说他恶言恶语,臭不要脸。
“你再说一遍?”他瞪眼。
“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别以为你帮了我,我就会感谢你,想占我便宜门都没有,跟你早恋?这辈子都不可能!”
“年加加,你个白眼狼!”
现在想想,当初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一把搡开比我高半米的他:“你说谁是白眼狼?”
“你再推我一下试试?”
“试试就试试!”
“年加加!”林南柯话音刚落就要抬手,我怕他打我,干脆先下手为强,自己主动一屁股坐到地上,却不曾想误判了体重带来的惯性,后背硬生生撞到桌子腿,疼得我倒吸凉气,还没缓过来,紧接着听见“啪”一声,循声望去,孙老师的玻璃茶杯摔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