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快地应到,声音藏了几丝极难掩饰的欢喜。
两个人慢慢走出僻静,气氛由安静转为繁闹,也替陈映掩去几乎要跳出声的心跳。
几近凌晨,但城中依旧灯光璀璨,街上行人众多,桑伊人在大超市门口停下。
“陈映,”桑伊人叫住他,用商量的口吻说,“等我一下好吗?我要买点东西。”
“好。”
陈映忙不迭点头。
明明不习惯等待,但陈映还是颇有耐心地站在原地。
过了几分钟,桑伊人从人潮中钻出来,她手里提了个粉色的纸袋,看上去好像很重的样子。
继续朝十元桥走,他们退离繁华,再次回到平静。
比起商业中心的喧嚣,这里显得十分内敛秀致,街边是高耸的树,并排成列,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墨绿的叶与橙色灯光相交,映出一圈又一圈的光晕。
“到了。”
陈映看了看四周,确定这是十元桥。
路途比想象中短了许多,他不甘心地撇了下嘴。
“今天谢谢你。”回想惊魂一瞬,桑伊人仍心有余悸。
“没什么,”陈映顿了顿,“你没事就好。”
“记得以后这么晚就别出门了,也别去人少的地方,治安再好,也是会有漏网之鱼的。”
他反复再三地强调,语气成熟得像老大人。
“我知道了!”桑伊人跟小学生似的用力点头。
吃了一次教训,她怎么敢再冒险,这回是运气好,那下回呢?还有人路过救她吗?
“那、我走了。”
见陈映转身,桑伊人叫住他:“陈映,你等等。”
陈映扭过头来:“怎么了?”
她举起手里的纸袋子,眉眼弯弯地说:“祝你成人快乐。”
“啊?”陈映恍神。
桑伊人走过来,白色裙摆飘摇,陈映这才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炙热袭击心脏,丝毫不给陈映半秒的抵御时间。
他咬紧牙,呼吸乱起来。
“喏。”桑伊人打开纸袋子,露出一个精巧的小蛋糕,上面布满鲜红的草莓和纯白的奶油,看去娇艳欲滴,格外诱人。
“这是?”陈映呆愕。
“生日蛋糕啊。”
“给我、吗?”陈映指指自己,完全不敢相信。
“当然了,你不是今天过生日吗?”桑伊人说,想到他因为自己挂彩,好好的生日最后却变成这样,她内疚地看着他,“今天是你的生日,结果你却受了伤……”
“里面还有一点药,时间仓促,也不知道买没买对……”
她自责的话钻进耳朵,陈映连忙摆手:“我真的没事……你不用太在意。”
“都是小伤,几天就好了。”
只要她没事,他怎么样不重要。
“只是……恐怕现在时间已经过了吧?”桑伊人遗憾地说。
夜深的味道,似乎凭鼻子也能分辨。
“其实,”陈映说话的同时接下她手里的纸袋,“我早就成年了。”
沉甸甸的袋子落到手掌,重量由手及心,使得陈映的心脏也沉入某片深海。
他笑了笑,桃花眼勾住桑伊人的视线,她胸口一怔,突然发现陈映有着一张足以惊羡青春的脸。
即便此时他的嘴角还有块红肿。
白皙、分明、挺拔,这三个名词用来修饰他,绝不夸张。
是否应该关注一下学生谈恋爱的问题?像他这样的长相,一定会吸引不少女同学吧?
“啊?”
桑伊人不明白他的话什么意思。
“身份证上的信息是错的,我今年该19了。”
“这样……为什么呀?”
“我的出生信息被弄错了。”
“怎么会呢?出生证明不是医院开的么?”
这还能弄错?
“我不是在医院出生的,”陈映平铺直述地说,“我妈生我的时候是在家,只有她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父……”
桑伊人想起他已被正法的父亲,声音渐渐变小。
“他……”陈映的眼神涌上一层厌恶与愤懑,“不过是个恶棍,早死了。”
他说得决绝,桑伊人想他们之间应该有什么不愉快。
“不管怎么样,今天都是你的生日啊。”
桑伊人扬起笑,眼睛亮晶晶的。
陈映腼腆地弯弯嘴角,他抬眸凝视她,努力把对面的笑容装进眼眶。
“谢谢。”
蛋糕甜得牙疼,甜进咽喉,甜进心脏,甜到身体的每一处,每一个细胞都有幸得到这份松软绵长的甜意。
人类是天生喜爱甜味的,陈映也不例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您的观看~
第14章 赤/裸裸的答案
欲望一旦被开启,不会有休止的一天。
思念是一种欲望。
想见桑伊人的念头就像一把在陈映后背磨蹭的尖刀,不知何时会突然给他一击。
无止境的焦灼炙烤陈映,他在座位上坐立不安,心急如焚。
而大脑虽然归属他,但现在已经装不下一件除桑伊人以外的事,包括他自己。
陈映没精神地趴在桌上,因为近来几日失眠得厉害。
他双眼无神地看着窗外,树叶被风吹动,在枝头摇曳,似落非落。
这像极了他现在无处搁置的心,不明方位,摇摇欲坠。
习惯明明是时间耗力锤炼的东西,为什么现在却可以如此轻而易举的改变呢?
一个人独享时空不是他早就习惯的么?
对啊,习惯……
是早就习惯了,但……他还是没出息地怨念为什么桑伊人会被派去参加一个培训,以至于整整半个月她的课都得由其他老师代。
可谁叫他,又习惯了见她。
这样的欲念就像一颗无需阳光空气和水分的种子,只要见见她,便可顽强而激烈地生长。
它早已扎根,只待茁壮成长。
挨到月底,是放月假的时候。
陈映整个人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他浑浑噩噩回到居住的地方,把白天强硬伪装的冷漠从脸上撤下。
他无力地躺倒,任失落攀爬整个身体。
已经好久了……好久没有过这么大起大落的情绪波动了。
陈映把悬在床边的脚收上来,蜷曲成一团,睡意渐趋覆盖他,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他闭上眼,露出的半张脸上笼罩了一层厚厚的哀怨。
翌日是晴空万里,已九月底,天气有了秋风萧瑟的意味。
陈映总觉得这样有点……怎么说……
有点变态。
纠结不已,所以他不断在这里徘徊。
这是十元桥附近,是桑伊人住的地方。
他终于受不了心脏的鼓动,于是清早起了床就朝这儿直奔而来,却在还有五百米的地方开始犯难。
10点38分,陈映坐在这家饮品店已经足足两个小时。
不想被那种想见而不得见的疯狂折磨,坐在这儿,起码有一点几率会遇见她吧?
他只是想看看她。
只是这样。
“哎,陈映!你怎么在这儿?”
陈映肩膀被人猛地一拍,他忙回过头去,看见来人是林淑慧,她笑容满面的,看起来很高兴。
高中生好像都这样,无时无刻都在笑。
“是你啊。”他回过头,目光停留在玻璃窗外。
林淑慧干脆坐在他旁边,说:“你家住这边吗?”
“没。”陈映说。
“那你……”林淑慧打量了他几眼,“为什么要来这儿啊?”
她双手捧住脸,期许地盯着他。
“闲逛。”他随口敷衍着。
“闲逛?”林淑慧疑窦。
“那你呢?”
林淑慧放下手,指指自己身上的围裙说:“你看不出来吗?”
陈映拨给她一点余光,懒洋洋地说:“打工。”
“这儿,是我家……”林淑慧没好气说。
班里谁不知道啊?就他……
像个大傻瓜!
“哦。”他随意点了点头。
“你喜欢喝奶茶啊?”林淑慧注意到他面前摆了杯……嗯,没有动过的奶茶。
不喝干嘛要买啊?
浪费!
陈映垂眸看了看,会买这东西,大概是因为每回去办公室都能看见桑伊人桌上有一杯吧。
“还好吧。”
他觉得这个回答应该算是诚实。
至少他不讨厌啊。
“我也可喜欢喝了,”林淑慧应和,“跟你讲哦,我家还有一款也很好喝,你要尝尝吗?”
她主动靠近陈映,两人的距离近得只有半块手掌。
陈映觉察到她的接近,下意识缩了缩搁在桌面的手,说:“不用了……”
“为什么?”林淑慧惊讶。
“不为什么。”陈映漫不经心地回答。
窗外人流不息,但始终没有他想看见的身影。
他失落垂眸,眼睛被黯然吞没,没了神采。
“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啊,再见。”
陈映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饮品店。
林淑慧跟着站起来大叫:“哎!那你改天一定要过来尝尝啊!我请你……!”
见他几乎是逃离一般出门,林淑慧不免升起疑惑,她歪着头,黑黝黝葡萄一样的眼珠子灵活转动着。
莫非,他是害羞?
想到他躲闪的样子,林淑慧觉得自己的推测没毛病。
她抿嘴一笑,少女银铃般的声音洒落一地。
陈映没有目的地乱步行走,石板路上一双又一双陌生的脚映入他的眼,最后又离开。
他垂头丧气吐了一口气。
这样根本就行不通,笨蛋!
灵魂一下定住,原因是——
瞳孔被一双黑色帆布鞋锁定。
“陈映?”
对面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陈映迅速抬起头,心脏又是一场由忽低忽高的蹦极。
桑伊人右手举着杯奶茶,两腮鼓鼓的。
“你、你怎么在这儿?”
陈映紧张地问。
桑伊人咽下嘴里一大口奶茶,好笑地说:“我住这边啊,我还想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我闲逛来着。”陈映心虚地别开眼睛。
“好,那你逛,我先回去啦。”
谭正这会儿还在家里头等她呢,她得赶紧回去,那家伙累得不行,连陪她买杯奶茶的力气都没了。
“啊……嗯。”
没有立场留下她,所以陈映只能应和一句嗯。
不到两分钟,桑伊人就离开了他的视线,陈映既欣喜又失落的笑笑,与她渐行渐远。
一眼足以。
他的理智这么想。
才不呢!
他的心脏没法认同这话。
什么一眼,一眼不够,它要看两眼、三眼、四眼……无数眼!
陈映甩甩脑袋,离开了十元桥。
桑伊人回屋的时候谭正刚好醒来,他揉着额头,直叫脑袋疼。
“怎么?”桑伊人一边锁门一边问。
“昨晚喝太多了……”谭正痛苦不堪地皱紧了脸。
“活该!谁让你喝这么多酒!”
提到这茬,桑伊人还不乐意了。
谭正讨好地看着她:“可这也躲不了啊,你知道的,这是我们主任弄的饭局,我要不喝岂不是不给他面子嘛。”
桑伊人哼道:“喂,你们是人民公仆好不好,又不是酒桶,喝不喝酒影响你们工作吗?”
“是,你说的是没错,”谭正把下巴放在桑伊人肩膀上,“可理论和现实不一样,伊人,你学哲学的人,应该更明白现实的复杂。”
“我知道!”桑伊人嘟嘴。
她又不是不讳世事的小孩子,她当然明白社会上这些兜兜转转的人际关系,可既然不能改变社会,难道就不能独善其身吗?
“好了,别生气了,”谭正耐心哄着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以后我会尽力拒绝的,怎么样?”
“要不,我们赶紧结婚,这样以后我就有正当理由不喝酒了……”
他讨好的气息弄得桑伊人耳朵痒痒的。
她扭头过来,瞪着他:“少贫,明明是你的问题,干嘛拿我当挡箭牌!”
“伊人……”谭正在她肩窝蹭蹭,“我是说认真的。”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哼,看你什么时候把这坏毛病改了!”
桑伊人敲敲他的额头:“我去给你泡包茶!”
“好~!”
谭正在她下颌线轻啄一口。
“臭死了!”桑伊人嫌弃地说。
林淑慧杵在点单台,眼睛直直看着贴窗那张桌子,目不转睛,就像一尊石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