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多了她微笑、严肃和生气的样子,陈映对她其他表情有一种强烈的好奇。
司机大叔催促在米田下车的抓紧时间,两个人相互看了看,都默契的没有提到睡着这事,匆匆忙忙下了车。
她要查看地址,所以不能再挡住脸颊。
这一撤手,陈映自然就看见了她的右脸颊有一块红印。
“你的脸怎么了?”
他问道,同时也在心里推出了答案。
“嗯……”
桑伊人支吾了半晌,扯出一个不怎么能让人信服的理由:“不小心碰的……”
“真的?”
陈映故意扬高了声调。
品味到他的捉弄,桑伊人才恍然:“你明明知道!”
她瞪住他,水光粼粼的眼里映入他偷笑的嘴角。
她咬牙切齿地问:“干嘛不叫醒我?”
陈映别开头去,似乎在辨别前方的道路。
“你看起来,很累。”
他说话的声音被风带走九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您的观看~
第35章 风,似乎停了
声音被减弱,也削减了其中的过分关心。
桑伊人注视他小半张侧脸,远方是雄伟的山与灰色的天,意外的,他文弱的模样跟这边雄伟粗犷的风景没有一点违和感。
但不知怎么,桑伊人耳边回旋着的,是他刚才那句话,带有浓浓关切的话。
“有、有吗?”
脉搏快了起来,桑伊人好像能感觉到动脉在脖子上跳动的节奏。
“嗯。”
他调整好脸上的神情才重新回头看她,星河璀璨的眉眼比那山巅的白雪还要清透。
桑伊人憋了许久,才说:“谢谢……”
她确实有点累,但料想不到陈映会注意到。
在访最后一个学生时已经快要下午四点,谭正半途又来电话,桑伊人犹豫着该接不接,思斟了会儿,索性按下了接听键。
正好这会儿该问的都问完了,她把记录本递给陈映,示意他把末尾家长要填写的内容给学生父母说明一下。
气了一天,该生的气也去了大半。
“喂?”
“你怎么才接电话?”
对方的态度不是想象里的讨好,桑伊人微愣。
“什么?”她皱眉。
“我打给你好几个,今天上午的时候。”
谭正闷闷地说,颇有一股质问的意思。
“我在忙。”
桑伊人冷冷回答。
谭正笑了笑:“伊人,难道我不忙吗?我知道昨晚是我的错,可你也不能这么小心眼,你就不能换位思考一下吗?我妈她也是为了我好,又是长辈,我能在她面前说什么?”
强词夺理!
“我小心眼?”
“谭正,不知道这件事小心眼的是谁呢?你要我换位思考,那你为什么不考虑考虑我呢?我要是想吊着你,何必大老远的从江北来这儿?”
“我没说你!”谭正解释。
“你是没说,只是旁敲侧击了一下而已。”
如果他真的有对她百分之百的信任,昨晚又怎么会阴阳怪气说那么一堆。
“伊人……”
“你不是很忙吗?我也很忙,先挂了。”
桑伊人说完,果断挂断。
强撑的冷硬如被击碎的冰层,哗啦一声从她脸上下坠。
放狠话的是她,可现在捏着手机懊悔不已的也是她。
话,是不是有些说过了?
在他妈妈面前,他也的确没立场说什么……她总不能苛求他跟他父母闹不开心。
可是……谁叫他怀疑她?
她明明一点这样的想法都没有……
要打电话去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
听听他刚才说话的态度,就像这件事全部都是她的问题一样!
纠结反复,桑伊人还是拿不准该怎么办。
“桑老师,写完了……”
陈映带着家访记录本走了过来。
她歪着头,若有所思,陈映上前,瞥见她犯愁的神情。
思绪被卷入心脏深处,桑伊人重新换上笑容,她接下他递来的记录本,说:“啊……好,谢谢!”
“没事。”
陈映说,心绪却被她刚才的忧愁牵引。
谢绝了学生家长执意要留他们下来吃饭的盛情要求,桑伊人和陈映赶上最后一班返程的汽车。
座位四零八散,陈映只能选择距离桑伊人的一个座位坐下。
汽车启动后,桑伊人从包里掏出手机,没有一条新信息。
谭正生气了?
她咬住下唇,眉头皱得紧紧的。
不断地解锁然后关闭,桑伊人还是狠了狠心把手机用力丢回包里。
她也生气!还气得不行!
谭正也太过分了……她挂了电话后竟然真的没找她!
怒火刹那变成烦躁,让桑伊人的心情落入谷底,她无力地缩在位置上,一下一下拉着垂到手边的头发。
她的失落,也是陈映的失落,他用不经意的方法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眼神,脸色随之沉了下来。
她怎么了?好像很不开心……
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他弄红了她的脸?
他肩膀上的骨头就是那样,他有时都怀疑自己的锁骨是不是长歪了。
是这样吗?
车稳稳停下,告知诸位乘客已经到达目的地。
天色渐暗,路灯还未打开,只有街边一排店铺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终于到了。
桑伊人松了一口气,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她屁股抖得都快碎了。
站在车站门口,夜晚的凛冽刀刃般刺人,桑伊人看见他锋利的棱角在风中萧瑟,单薄的身子像是下一秒就要被吹倒。
“今天麻烦你了,饿了吗?”
陈映摇摇头,对面佯装的笑容让他早就忘却身体的真实耗能情况。
“好吧,那你早点回家。”
桑伊人思量着自己一会儿做什么?
回去睡觉吗?
可下午睡了会儿,现在并没有太强的睡意。
要不,就在附近闲逛闲逛好了,反正回去也很无聊……
她也不想那么早就跟谭正低头,她知道自己,要是闲下来,一定就会控制不住联系他。
不要!
陈映紧锁目光,像是默认一样垂下头。
桑伊人无瑕分神去照料这位貌似已经认可她话语的学生,她转身,面对岔路,她抬脚朝繁华的商贸街走过去。
与陈映分别后落下第一步,路灯哗啦一声亮起来。
暖色的光从头顶挥洒而下,刺骨的风似乎一瞬间也被光芒软化,变得不那么骇人。
眼睁睁看见她的身影融进繁华,陈映恍惚地吐了一口气,冷风顺着他的呼吸攀爬进入身体,弄得他整个胸口都是冷的。
桑伊人走走停停,心情坠落到海沟深处。
难过的一个人,时间总是分外煎熬。
右腮隐隐作痛,她抬手抚了抚,不免觉得有点好笑。
突然,她眼前出现一只手,衣袖是黑色的,他手里提了个小小的塑料袋,袋子上印着某药房的名字。
“?”
震惊霸占她的脑海,至于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给你。”
陈映抖了抖塑料袋子。
他感到很抱歉,未经允许就擅自做主跟在她身后揣摩她的心思。
“这是?”桑伊人疑问。
“消肿的药。”
他说得气喘吁吁,应该是一路赶了过来。
明白他的用意,桑伊人急忙摆手:“你这是干什么?这就是个小问题,一会儿它就自己消了。”
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怎么也会放在心里呢。
“它是因为我,我过意不去。”
他诚恳地说。
他心思总是那么敏感,桑伊人不好让他再执着下去,只好收下他递过来的药。
“这要怪也是我自己的问题啊……”
“我也有责任。”他执拗地说。
这看起来似乎与他的关系不大,但陈映也没能放下心里的担忧。
她不开心啊,那他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好吧,那谢谢了。”桑伊人收下他的过分担心。
陈映弯了下嘴角,默默和她并肩行走。
“你不开心吗?”
他的声音有穿透嘈闹的力量,直接到达她耳道深处。
桑伊人看向他,明亮的眼睛惊讶的同时也给了他答案。
他了然于胸的样子让她好奇不已:“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陈映收了眼角的笑意,“我了解不开心的感受。”
说话时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赘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桑伊人微愣,随即问:“那你一定知道消除的办法咯?”
“要试试吗?”
他问。
“真的有?”
桑伊人吃惊,她刚刚其实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当然。”
他止不住嘴角上翘,笑得异常迷人。
“好啊。”
桑伊人点头。
大冷的天,足球场压根就没人,尤其这还是一个修建许久不算完工的场地。
光源在球场四周稀散的分布,场地略有些昏暗,但恰好契合此刻桑伊人的心境。
附近都是一颗颗参天大树,常青的品种还有浓密的树冠,树影投落在地上,影影绰绰。
她跟在他身后,步步紧趋。
因为这周围树影密布,着实让人有些心发慌。
“以前不开心的时候,我就会来踢球。”
陈映举起手里的足球说。
球是来时路上顺手买的,崭新的,还有些味道。
他好久没踢了,还在厂里时几乎都是14小时班制,他每天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
“你跟谁呢?”桑伊人问。
“小时候是跟我妈,后来……就是我自己。”
他低声说。
桑伊人记得他母亲在幼时就因病逝世。
“你妈妈一定很漂亮吧?”
“嗯!”前头传来他笃定的声音。
“不过,你怎么知道?”
陈映扭过头去问。
“看你就知道了啊,”桑伊人直接说,“只有漂亮的妈妈才会生出这么好看的小孩子啊。”
陈映不由自主放慢脚步,这样的话,很容易让青春期的孩子浮想联翩。
“我、不是孩子了。”
他强调。
“我成年了,是成年人。”
他直视她的眼睛,在暗色里,他有把握不会露出破绽。
“好好好……”
严肃的样子真幼稚,桑伊人连说了三个好,以显示自己的态度多么真诚。
进入球场,空旷无垠,一眼过去,连心胸都开阔了不少。
“你踢过吗?”
陈映看着她问。
漂亮的眼睛闪烁着光芒,亮晶晶的,像极了最纯净的宝石。
桑伊人有些被他的眼睛闪到,她摇摇头,为难地说:“没有,我不擅长体育类运动……”
她就是个体育废柴,大学里的体测都是不及格。
“我教你啊!”
他抱着球跑进去,耳畔劲风撩起他微长的发。
最近太冷,他就懒得出去剪。
桑伊人拔腿跟上他,仿真草地年久失修,踩上去没有学校里的柔软。
“足球不是要好几个人吗?”
她得小跑才能追上去。
电视里都是这样的……
“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踢法。”
陈映扭头回答她。
“一个人?”
桑伊人沉思了会儿:“你妈妈没陪你吗?”
他之前说过会跟妈妈一起的啊。
陈映停下脚步,侧身对她,双眼微眯着,眼睛被藏进浓黑的睫毛之间。
“我妈她脚不方便。”
“啊,抱……”歉字还没说出来,桑伊人脚下不知被什么一绊,身体平衡瞬间丧失。
“啊!”
她瞪大眼睛惊呼。
看见她朝地上倒去,陈映急忙丢下手里的足球,右臂伸向她,及时将她捞了过来。
抓住一颗救命稻草,紧急之中的桑伊人本能地抱住陈映,双手用力地攥住他手臂。
冲击力让桑伊人紧贴住他,脸颊埋进他的胸口,实实触碰到他坚硬的骨头。
又是薄荷柠檬。
陈映右手被她双手缠绕,左手揽住她的腰,以防止她再次摔到。
风,似乎停了。
因为耳边已经没有树叶呼哧的声音。
呼吸透过衣服落在陈映的皮肤,滚烫无比,他瞪直眼睛,眼前早已一片虚幻。
被紧钳着,周身被安全感包裹。
尽管鼻子被撞得很痛。
桑伊人仰起头,鼻尖不经意划过他微垂的下巴。
夜火流星,也不过如此。
他忘了躲避自己过于惊慌的眼睛,让所有都进入桑伊人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