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
陈映摇头。
时间本就因人而异,等待她的时间,每一秒每一分都是有意义的。
恢复了紊乱的呼吸,桑伊人说:“那我们走吧。”
她转身就要走,却被陈映叫住。
“等等,我们用这个。”
陈映指指身旁说。
桑伊人看过去,发现他身后有一辆自行车。
“你的?”她惊奇地问。
“不是,是室友的,我跟他们借的。”
陈映腼腆地笑了笑。
桑伊人抓紧了后座,风和阳光都在指尖穿梭,海市的绿化素来都做得不错,一路过去,路面都是树叶投下的光影。
鼻间荡漾着属于树的香味,桑伊人还没细细品味,忽然一个急刹车,她整个人就往前砸了过去。
“唔!”
她叫了声。
因为鼻梁击中的地方不是别地,而是陈映后背那根异常坚硬的脊椎骨。
“怎么了?”
陈映急忙扭头过去。
说实话,脊椎一阵麻痹,他的预感不太好。
“没……”
桑伊人刚想说自己没事,一股温热就从她的鼻孔奔流而下。
医院。
进治疗室的人,还是她。
“还好吗?”见桑伊人出来,陈映急忙问。
“没事。”
她笑笑。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他自责地说,眼睛不由自主只能停留在她脸上。
“没关系,你别想太多了,一会儿就好了。”
比起流鼻血,她其实更疼的是被撞到的鼻梁。
“你去问卡了吗?”她又问。
“别管卡了。”陈映努眉。
“可是我们来这……”
桑伊人仰头看他说话,脖子怪累的,难道陈映比以前更高了吗?
话没说完,脸颊上就被一阵冰凉给袭击了。
她声音被淹没,眼睛下意识眯起来。
再睁眼,桑伊人才看见陈映不知什么时候俯下了身,手里拿着块湿纸巾在她脸上轻轻擦拭。
纸巾有股酒精味,桑伊人忍着刺鼻,问道:“这……”
她看向他,莫名发现他的脸竟然就在眼前不远的地方,精致的眉眼深邃有神,漂亮的眼球是两颗天生就拥有魔力的宝石,如同古希腊神话中美杜莎的眼睛,只要瞧上一眼,便会被魔法吞噬。
陈映倒不至于让她变成石雕,但让她惶恐轻而易举。
“你脸上有血,我帮你擦一下。”
他说。
口吻带了几分与阳光相似的温柔。
随身携带消毒纸巾,是他作为足球运动员的习惯。
“哦,我可以自己来。”她说。
呼吸里有几分不是自己所熟悉的空气气息,她敏锐反应,这是由于他太过靠近而拥挤过来的薄荷柠檬味。
“你又看不见,怎么擦?”
陈映反问道,手里的动作没停,依旧保持起初的速度。
这样的对话好像有点熟悉。
可桑伊人什么都记不起来,她的眼睛和思绪都被眼前漂亮的风景所占据。
“桑老师。”陈映忽然叫她。
“嗯?”桑伊人吓了一跳,浑身一怔,脸颊意外触碰他的手指,异样的紧张感便铺天盖地朝她卷了过来。
“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桑伊人轻轻摇头,“我只是觉得刚刚说的话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她想起来,原来狼狈的人在帮助现在狼狈的人。
陈映露出个失落的表情,说:“你不会忘了吧?”
已经擦干净了,所以陈映站直身子,双手把纸巾慢慢团起来。
“哎,陈映,你说我忘了,那你还记得吗?”桑伊人反问他。
“我当然记得!”
他笃定地点头。
“哼,你骗我吧,你要是还记得我,干嘛上了大学就不联系了。”她瞪他。
陈映把纸巾投进一旁的垃圾桶,与桑伊人并肩站着,医院走廊的味道不太适合聊天,于是两人踱步离开了医院。
“我……听说你结婚了啊,我想,你应该会过得很好的,工作那么忙,你还有……家人要照顾,我不想太打扰你……”
他双手插兜,佯作一派轻快的样子说。
桑伊人吸了一口气,幽幽地问:“过得好,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陈映用右脚踹了几下嵌在小道上的鹅卵石,说道:“因为,你很好啊。”
桑伊人蹙蹙眉。
“好了好了,原谅你了。”
她把失落悄无声息地藏起来,用笑脸掩盖婚姻失败的真实。
勉强的笑撼动陈映的冷静,他握了握拳头。
“哦,对了,你为什么会在海市?”
他岔开了话题。
“因为我朋友在东海读博,我是过来找她的,就是上回你在医院看见的那个。”桑伊人回答他。
“这样,那你打算呆多久?”
“暂时还不确定……”
因为桑伊人受伤,陈映便中断了找卡的事情,尽管她一直说自己并没有其他的不舒服,但陈映还是执意要送她回去。
“我自己找就行了,上来吧,回去我一定会骑慢一点。”
他信誓旦旦地说。
“这倒不是你的问题……”刚刚要不是有一辆车闯红灯,陈映也不会突然刹车,从而造成一系列惨剧。
“但我不想你再有什么危险。”陈映转头过来说。
他的口吻温柔得可怕,桑伊人呆滞地看着他,心口兀自狂跳起来。
看见她两只手软软地垂着,陈映单腿撑住自行车,以腾出双手来教她正确的坐自行车后座。
“抓紧我,好吗?”
嘴角与眼角一起上翘,视线如星羽绚烂璀璨,桑伊人的心跳由快至慢,其间应该还漏掉几拍。
直抵心脏的目光轻易让她乖巧地顺从。
陈映大胆地握住桑伊人的手腕,皮肤相切,让炙热从毛孔进入身体,随迅速流动的血液去遍全身。
她似乎置身在八月烈日的酷暑,热得头顶都好像在冒烟。
他的衣服是柔软的,像他的声音、眼神和语气。
确定她已经扶好,陈映才慢慢起步。
如他说得那般,速度慢得几乎只比走路快一些,但,桑伊人希望他能快一点。
她不想自己的心跳处于一个异样的状态。
这迟早一定会让她在他面前出糗。
她想这是面对异性的正常反应,但眼前的人,身份有些特殊。
不、不是说他的身世。
她的意思是:陈映是她的学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您的观看~
第42章 叫姐姐
“你暂时住这儿吗?”
陈映用目光指着研究生楼问。
“嗯,月月的室友不在,我可以暂时借住。”桑伊人回答他,她吸吸鼻子,感觉鼻血似乎还在流。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一脸严肃地盯着她。
“可是,这好像跟学校规定不合哎。”
“你这话……!”
桑伊人瞪住他。
他异常正经,看得桑伊人心七上八下的,她一开始是怒的,可怒火还没飚起来便泄了下去。
这话没错,错的是她。
可她……茕然一身,身上的存款又少得可怜,别问她为什么工作几年没有钱,问就是没给自己留余地。要在海市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待下来,除了温月月的寝室,她想不到有什么地方比这更实惠。
看见她面露难色,陈映先举了白旗。
“逗你的!”
狡黠从他的眼中绽开,连带着整张脸都溢满了笑容。
桑伊人绷紧的心就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她大步流星走到他面前,仰头问他:
“你就这样对待自己的恩师啊?”
“哎,恩师你别动哦。”陈映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说。
桑伊人不明所以,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悉心地替她擦掉溢出的鼻血。
“流血了?”
“我自己……来吧。”
她抬手,想自己来擦。
这样的动作未免太亲近了些,即便是他们的关系真的很……纯净,但难保不会令人误会。
这种误会,不是第一次,但次次都能让她心惊肉跳。
“让我来,毕竟你是因为我受伤的。”
眼中的歉意如汪洋大海,他的诚挚里面没有像桑伊人想得那么复杂。
她噤了声,默许了他的动作。
她总不能说这样会容易让人想多。
或许他会直接回答,想多的人只有她。
对面的人都没有联想到这里,她怎么就想了这么远?
陈映根本就只是把她当原来的桑老师,完全就没想过她所担心的问题。
“你看看,”陈映把纸巾展开在她面前,“又流血了,注意点。”
拧眉叮嘱她的模样真像个严厉刻板的教导主任。
“都怪你刚才吓我。”桑伊人决定把过错推到他身上。
陈映轻笑,手指把纸巾捏起来,点头说:“好,我的错……”
“回去好好休息吧,找卡的事,我自己去就行了。”
接下来的日子,桑伊人一门心思扑在找工作上。
可她毕业太久了,工作经验又只有狭隘的教书,能去的地方没有多少,她投了好多份简历,几乎石沉大海。
赶上毕业季,她这种往往往……往届在应届生面前,哪有什么竞争力?
五一长假过去一周了,但桑伊人的生活依旧没有起色。
她忙碌的无非是在各类招聘网站上查找信息,然后打电话联系,然后被无情拒绝。
这一刻,桑伊人终于明白为什么学校仍在孜孜不倦的、宁可背上骂名也要压迫学生学理科的做法。
文科的就业面太窄了,尤其是她们这种科目,一旦离开本行业,再无出路。
“别太着急嘛,啊,要不你也准备准备海市的事业单位联考,怎么样?”温月月提议。
“还得几个月吧?”
桑伊人忧愁地问。
她的计划是争取在月底前找到工作,天天住在这里也实在不像话。
“多个选择多条路嘛。”
温月月的话自有一番道理,桑伊人考量再三(但其实是被拒绝了太多次),只好在找工作的间隙买了考公的书备考。
图书馆是绝佳的复习场所,温月月把自己的一卡通给了她,吃饭喝水进馆都方便。
自习室里静悄悄的,大家伏案,奋笔疾书的都是前途无量的未来。
未来啊。
年轻人的未来可能无限。
她嘛……哪还有未来啊?
苦涩地划掉一个疑似错误选项。
桑伊人混杂在其中,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大家手里捧的是一样的备考辅导资料,他们前路光明,而桑伊人的路,已经死了。
甚至路途上连一棵可以遮阳的树荫都没有。
脑袋疼。
除了与学科相关部分的知识她有些成就感,其他的每一道题都在直白地告诉她。
你落伍了。
你甚至连一道数学题都解不开。
算了快半小时,结果不在ABCD里。
桑伊人气得快要吐血,她轻手轻脚拿起摆在一边的手机,屏幕被唤醒。
【14:23】
该撤了。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一家教育机构通过了她的简历审核,约定好下午四点半进行面谈。
教育机构,是她万不得已的选择。
从文明辞职后,桑伊人没打算再从事这份看似光鲜亮丽的职业,几年的累积,她成绩平平,并没有一处值得夸耀的闪光点。
陈映是她教育生涯的意外,大家提起他,说的几乎都是他的聪慧,桑伊人不会否认,他的勤奋和天分才是帮助他高考摘取高分的帮手,即便不在21班,他也会有好成绩。
到底,她也许是不适合做老师的,所以应聘的岗位也只是机构里面的行政岗。
桑伊人把书本整理好抱在手里,步履轻快地离开呼吸都需要谨慎的地方。
空出的位置抢手,桑伊人才走出门口,她坐的地方就被另一个人填补。
意外发生了,就在她走出自习室外面的大厅时进入楼梯口的时间。
“啊……”
桑伊人被来人撞了一下,手里的书从楼梯上滚到楼梯下。
她眯紧了眼,感觉撞到她的人面孔似是熟悉。
“桑老师!”
陈映惊讶。
最近被老师揪着答辩,还有招聘会的事,他拿不出时间往研究生宿舍楼那边跑。
他想快些结束忙碌,虽然曾经的他无比热爱这种状态。
好像有点恩将仇报的意味,漫长的岁月,他明明是依靠它们才勉强生存下来的。
可是……他的大脑早就订下严苛的规则,任何抉择,桑伊人都可以是例外。
这是身体每个细胞举双手赞成的条款,也是就连大脑与理智也点头认可的结果。
“是你啊。”桑伊人眨了几下眼睛,眼前的人变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