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安平被这些人的狂热吓到了,想了两天,他偷偷建了一个小号混进了粉丝群,把自己有女朋友的消息以路人的口吻散播了出去。
效果有,但是不多。仍有不少粉丝声称她们爱的是艺术,不会干涉偶像的私生活。而牧安平的小号因为在言语中对牧安平不太尊重,遭受到了集中轰炸,当天就被踢出了群。
牧安平扶额,他弄不明白说错了什么,只能随着这些粉丝去了。
与几位德国艺术家一起前来的记者也拍了照片、写了报道带回国内。联合画展上的作品很多,但是最受他们关注的,无疑是牧安平的作品。
他的作品有大胆的创新,也有精湛的技艺,也许其中的底蕴还赶不上老艺术家们,但是看整体,已经有了不相上下的水平,且更受大众欢迎。
鉴于路途遥远,又有时差的因素存在。国内火了两天后,牧安平的名字才开始渐渐出现在了欧洲版画界的视野里。
最直观的体现就是,他在线上平台挂着的作品,连着卖了五件到欧洲,其中竟然有三件的收货地址是德国。
牧安平最推崇的铜版画家丢勒就是德国人,德国从来不乏优秀的铜版画艺术家。现在他的铜版作品可以被德国买家所喜爱,这本身就是一种肯定。
第26章
联合画展开了一周,效果好得出乎沈为先的预料。
版画受到媒体的关注变多了,对版画有兴趣想要上手一试的爱好者也变多了,甚至连艺术品市场都受到了影响,版画作品的价格有了小幅度的上涨。
这些改变有多少与牧安平有关不得而知,但是版画消沉了几十年,这些变化恰巧出现在牧安平夺金之后,可以想来不会少。
更让沈为先欣喜的,是他接到的几个电话。
来电话的都是他曾教过的学生,这些人毕业后有的进了公司做着与美术有关的工作,有的去了别的行当,再也没碰过刀笔。
这些人在电话里说的事情都差不多,他们都打算在各自的城市中开一间版画工作室,趁着这股热潮他们会收一些学生,也会重新开始创作。
这是沈为先最想看到的局面,他以为起码要等牧安平毕业后再过两三年,没有想到这么早就实现了。
联合画展期间,黎老只露了两次面,其余时间都在静养身体。又过了不多的日子,美院放了寒假。黎老的身体经过医生的检查,开了证明可以乘坐飞机。于是在放假的第三天,牧安平和他一起登上了飞往南方某市的航班。
谷心美把酒吧里的事安排妥当,也在过年前两天带着谷小宝回了老家。
依旧是破房子,依旧是咸鱼青菜。谷小宝不乐意吃,被谷心美瞪了一眼,只好乖乖坐下。
谷心美近来的心情很好,不等奶奶开口,她先把这半年的钱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奶奶,这是五万。”
看到钱,陈阿婆的脸上瞬时绽开了一朵花。她也不吃饭了,筷子一放就关门进了她的房间。
谷小宝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撇着嘴对姐姐小声说:“明明是你给的钱,她还像防贼一样防着你。”
谷心美的心里也不舒服,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她也早就习惯了。
“吃你的。”
她刚刚夹起一根青菜,正要放入口中,突如其来的响声自紧闭的房门后传来。她的手一哆嗦,青菜落在了碗里,筷子掉在了地上。
还是谷小宝的胆子大,动作也利索。他丢下筷子三两步跑到奶奶的房间前,推开了紧闭的门。
谷心美听见谷小宝大喊了一声:“奶奶。”又听见他大喊了一声:“姐,快来。”
心脏突突直跳,她吸了口气定了定神,疾步跑了过去。
房间里大敞着窗,陈阿婆瘫倒在地上,碰翻了一把椅子。椅子边倾倒着一只半大的竹篮,覆盖着竹篮的花布被丢在了一边。
竹篮旁,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粉红色纸碎。此时门开了,一阵过堂风吹过,纸碎飞得到处都是,还有几片飘飘荡荡飞去了窗外。
陈阿婆手脚僵硬,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剩下一对眼珠焦急地跟着碎片看向了外面。
谷心美知道,那些碎纸都是钱。是她出卖自己,一年年拿回家里的钱。如今,那些钱被老鼠当做了磨牙的工具,咬碎了一大半。她没有心疼,倒是感觉到一种诡异的快感。
没有时间想太多,谷心美一边吩咐小宝去邻居家喊人帮忙,一边找来一个袋子把篮子里剩下的纸币通通装了进去。
不大会儿,小宝带回来几个男人,几人合力,把陈阿婆抬上一辆三轮车,开往镇上。
村子在山里,天色又渐渐变暗,三轮车小心翼翼地行驶在山路上,足足花了两个半小时才到了镇卫生所。
卫生所里的医生被喊声惊动,他从房子里跑出来只瞧了一眼,就让他们赶紧往县里送。
从镇子到县城,又是三个小时,进了县医院已是凌晨。
谷心美的手里一直拎着那个袋子,安排同来的乡亲住宿吃饭,给奶奶检查、住院,乃至做手术交费,只要有需要钱的地方,她就伸手进去掏。
袋子里的钱像是花不完似的,等奶奶进了手术室,谷心美有时间清点时,才知道只算完整的纸币加上今天的花费,就有二十八万。
而那袋子里还有可以兑换的残币五六万,还有更多的无法兑换的碎币,不知道有多少万。
谷心美按着心口,盯着手术室关紧的门和门上亮起的指示灯,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存了差不多有五十万的奶奶,还要每隔半年催促着向她要那五万块。她明明知道自己的钱是哪来的,明明知道这些钱都是血都是泪,可是她一点儿也不在乎。
谷小宝皱着眉,在一旁轻轻喊:“姐,你没事吧?奶奶会好的,你别担心。”
谷心美轻笑,担心吗?好像并没有。她甚至有些想笑,有些幸灾乐祸。她是不是太不孝了?可她就是这样想的。
她站起来,“你在这等着,我出去抽根烟。”
谷小宝愣愣地点头,总觉得姐姐不太对劲。
谷心美在医院外的一间24小时便利店里买了烟和打火机,她差不多有两三个月没有碰这个了,吸了一口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嗽止住,她又继续吸,吸了五六口,一支香烟已经燃烧到了尽头。
她掏出手机,凌晨一点四十五分,牧安平应该睡了吧?可是,她依旧拨通了号码,她想念牧安平,如果牧安平就在身边,她很想要一个拥抱。
电话没有响多久就接通了,那头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嗯”,然后,就没了动静。
谷心美试探着喊:“安平?”
那边又“嗯”了一声,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
谷心美靠着医院的院墙,自顾自地说起了这一天里发生的事,说起了她心里的恨,也说起了她心里的痛。
“安平,我们有钱了,等天亮我就把欠的钱还给林。剩下的钱,开一间本钱不多的小店应该没有问题。
“医生说奶奶很可能会有后遗症,很可能会起不来床、也说不出话。这样也好,少了每年给她的十万块,我应该能养得起这个家。
“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我什么都不会,万一这些本钱赔进去了,我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办法。”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牧安平的声音,声音清晰,是清醒的状态。
“心美,还有我呢。”
谷心美抬头看天上闪烁的繁星,想着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的命很苦,现在看来,那些困难都是为了成就今天的幸福。
她不再是一个人,她的身边有牧安平。哪怕失去了全部,牧安平也可以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谷心美抽完了烟,手术还在进行中。她把谷小宝赶去酒店休息,一个人坐在冰冷的长椅上静静等待。
手术室内渐渐传出响动,门上的指示灯终于熄灭了。谷心美坐在原位,有些情怯。
若是奶奶可以恢复……钱要还回去,那每年十万的生活费也会依旧存在,她的计划也就泡了汤。
若是奶奶不能恢复……谷心美在记忆里努力搜寻,想要找到奶奶曾对她好过的证据。似乎一件都没有,可那毕竟是她的亲人,她还是不忍心。
看到谷心美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医生以为她紧张害怕,不敢开口询问。这样的情况也时有发生,医生叹了口气,主动走过来说明情况。
他先是委婉地表明了情况很不乐观,病人送来的太晚,脑细胞损伤太大,哪怕恢复效果良好,也不可能像过去那样正常生活。
他又好心地安慰谷心美,好好照顾,让病人多维持几年生命应该问题不大。
谷心美觉得心脏雀跃了一下,又很快被另一个声音叫住:“那是奶奶,她再不好也是奶奶。”
她晃晃头,阻止自己再去想这些。
医生没有多留,他昨天白天上了班,晚上这台手术是计划之外,他现在迫切地需要好好睡一觉。
谷心美没有跟着奶奶去病房,她去护士站要了一个电话号码,雇了一个护工来照顾奶奶。
忙完了这些事,她步行来到医院附近的酒店。
帮忙送人来的乡亲和谷小宝都住在这里,天色还早,她不想吵醒他们,于是在前台留了话,开了房间上楼去洗澡。
洗完澡后还不到六点,谷心美没有睡意,索性靠在床头半躺着,等待八点的到来。
她和林的关系维持了两年,她了解林早起后的习惯。如果没有改变的话,林会在七点钟起床,会在七点半吃早饭。等到八点,他应该在书房里查看消息邮件,方便接听电话。
八点,谷心美拨打了林的电话号码。
电话接通,林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谷心美会这么早打电话过来,正如谷心美熟悉他的生活习惯一样,他也了解谷心美。谷心美向来晚睡晚起,常常睡到日上三竿。
“有事?”
谷心美抿抿唇,然后说:“我有钱了,想把欠你的钱还给你。”
“哦?你应该知道我没想过要你还。”
“是,但是我想还给你。这些年谢谢你,酒吧那边你找人接手吧。”
空气凝固住了,林沉默了有一两分钟,才问道:“你有别的男人了?”
他的语气森寒,让谷心美想到了他发怒时的可怕模样。谷心美只能努力去想牧安平的笑脸,将林的样子从脑海中赶了出去。
“是,我交了男朋友,我想过普通的日子。谈恋爱、结婚、有自己的孩子。”
林轻笑:“心美,你觉得能吗?你那个家能让你消停下来吗?这些年我帮你的可不只是钱,还有背后的关系,不然你弟弟早就被抓进去了。”
谷心美咽了口口水,“我奶奶病了,以后很可能没有自理能力。”
“你弟弟呢?”
谷心美迟疑着说:“他会长大懂事的。”
“想好了?你要知道,离了这层关系,以后你再有事求我帮忙,我不会理。”
心里有些虚,但是谷心美还是果断回答:“我想好了,以后有事我不会找你。”
林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好,账号你知道。酒吧那里我会派人过去,你回来随时可以去交接。心美,希望你不会后悔。”
“谢谢你,我不后悔。”
在县城等了一周,奶奶总算醒了过来。正如医生所说,她的全身上下只剩了头部可以微微移动。她不能说话,也不能进食,唯有依靠鼻饲管来维持生命。
谷心美回家收拾了东西,锁了门。包了一辆车带着奶奶和小宝回了京城。
在选定让奶奶住在哪里时,她着实是头疼了一把。
按理说,家里有空房间,原来的衣帽间就很合适。可是牧安平偶尔会来过夜,他们两个的动静不小,房间又毫不隔音……
奶奶毕竟是有听觉和视觉的,不能把她当做植物人来看待。
谷心美纠结了一路,还是把奶奶带进了家门,安顿在小房间里。离开了酒吧后她没了收入,一家人都靠着剩下的钱生活,能省则省。
第27章
三月初,牧安平带着满满的收获,在开学一周后,从湿润的南方回到了干燥的京城。谷心美拉着谷小宝来机场接他,三个人一起去了一家新开的火锅店吃饭。
一顿饭吃得并不愉快,谷小宝的眼神像刀子一样直往牧安平的身上戳。
依他所想,都是因为牧安平,姐姐才会离开酒吧。都是因为牧安平,姐姐才会离开林总。都是因为牧安平,他现在的生活费大幅缩水,连追求女孩子都缩手缩脚。
牧安平心情好不与他计较,谷心美却不行,她训斥弟弟:“小宝,你该懂事了。”
谷小宝丢下筷子,气哼哼地说:“我怎么不懂事了?要不是他,你能把衣服首饰都卖了?姐,你瞧瞧你现在穿的,全身上下加起来都比不上以前的一条丝巾贵。”
“小宝!”
谷心美叫停了谷小宝,尴尬地抻了抻身上的衣服,又去看牧安平。“安平,你别听他的,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牧安平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自己没事。只是他心里明白,由奢入俭难,用惯了好东西的谷心美,真能彻底抛下那些漂亮的衣裙和闪亮的首饰吗?
“吃完饭咱们去逛街吧,给你买两身衣服。”
谷心美还没有说话,谷小宝立刻反对:“我不去,我要回学校。”
牧安平笑着说:“先把你送回学校,然后我和你姐过二人世界,刚刚好。”
谷小宝气结,捏住一根筷子对准碗里的牛肉丸穿心而过。
饭后,三人打车先去了谷小宝的学校。
谷小宝独自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透过后视镜,他可以看到后排的牧安平和姐姐时不时亲密的小动作。还没有消下去的火气更盛,他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扭头看向窗外。
离着校门还有三五十米,谷小宝突然一个激灵,大喊着“停车”,吓了其余人一跳。
谷心美问他:“怎么了?”
谷小宝不答,车子还没有挺稳他就跳下了车,直奔着前方路边的行人冲了过去。
谷心美担心他,也跟着下了车,牧安平看到这个情况,只能付了车钱跟在后面。
路边,谷小宝冲到一群年轻男女面前,激动地喊叫着。谷心美还没有跑到近前,谷小宝的拳头已经伸了出去,击打在其中一个男人的下巴上。
男人猝不及防挨了一下,紧接着开始反击。和男人一起的两个人也纷纷上手,三两下便把谷小宝推翻在地。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宛如电光火石。
谷心美终于赶到时,谷小宝的鼻子和嘴角都流了血。牧安平因为要付车费慢了一步,不过因为跑得快,也只比谷心美晚了一两秒。
他怕谷心美受伤,把她拉到一边,而他自己则是挤进去挡在了谷小宝和三人之间。他只阻拦不还手,拼着挨了两拳,总算是把谷小宝从地上拉了起来,推给了谷心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