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黄昏，晚风从车窗外吹进来，带着她身上淡淡去茉莉花香，清清甜甜的。
他偶尔扭头看了看坐在副驾驶上的人，但是她始终都心无杂念的看着车窗外渐渐往后退的风景，微微的锁着眉头沉思着。
锦城市地处偏南，常年刮东南风，所以污染大，灰尘多的工业场地都集中分布在东北方向，这里地广人少，条件十分简陋，搬砖厂出入的也大多都是身材黝黑，戴着小黄帽的工人。
但是那个叫江丽的似乎在这个厂子里很出名，许知意只随意的问了一个工人，他就兴致勃勃的给他们带了路，还非常热情的给他们介绍了江丽的情况。
“你们说江丽啊，知道，我们这一片都知道，单亲妈妈，带着孩子，在工地上讨生活，不容易，但是他们家那孩子很争气啊，考上了锦城市里最好的高中，还是在重点班里呢，这不马上就要高考了，再考个好大学，她这苦日子啊，就算是熬到头了”
他们顺着他指引的地方看过去，一个穿着灰色工装，满身灰尘，皮肤黝黑的中年妇女正在大声斥责一个孩子，那个孩子身材瘦小，低着头，但是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工人远远的就挥手和她打了个招呼，“哎，小丽啊，有警察找你啊！”
跟前的那个孩子非常不服气的看了他妈一眼，扭头就走了。
“你说你，老骂孩子，打孩子干什么？”工友走近了，好不忘数落她，“人同同挺好的，放假还不忘来工地上帮你的忙，现在的孩子，能有他这份心就不错了”
“谁让他来工地了，谁让他来了！”江丽提起这个就一肚子气。
“我们家孩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像我一样在工地，我盼着他考个第一名，但这名次啊就是上不去，这不马上就要高考了，不好好回去复习，成天往工地上跑什么！”
“行行行，你就放心吧，同同啊，一定能给你考个好大学的”工人呵呵的笑道，“对了，这两位警官来找你，说是要了解下情况，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啊……”
“啊？警官啊……我……我……”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工人，看到警察眼神都慌乱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您别害怕”许知意淡淡的笑了笑。
“是这样的，您儿子是叫江同吧，锦城第一高中最近出了几起命案，我们只是按照流程依次了解一下学生家里的情况，没什么大事，您看能不能找个安静的地方，我们好好聊聊？”
天色本来就暗了，砖厂里其他的工人都陆陆续续的回到工棚了，但是江丽每天晚上都会比别人多干三个小时，因为砖厂是按照搬运的数量算钱的，她多干三个小时就能多挣一点钱。
她就住在这附近，一个简易的钢板房里，夏天不隔热，冬天不保暖的。
这里很小，各种生活用品堆放得密密麻麻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但江丽还是很热情的拿出一次性水杯给他们两人倒了杯水。
“不好意思啊，警官，我这里太简陋了，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招待的”
“没事”许知意道，“这里离学校这么远，您和江同同学应该不住在一起吧？江同同学的父亲呢？也没有和你们住在一起？”
“那个杀千刀的十五年前就跟别人跑了”江丽长叹了一口气，脸上的沟沟壑壑里藏着无限的愁绪，也埋着这十几年来独自抚养孩子的辛酸。
江丽生江同的时候难产，没能保住子宫，以后再也要不了小孩了，婆家嫌她再也不能生了，就逼着离了婚，为了这个孩子，当初还闹上法庭打了官司。
江丽也要强，说只要把孩子给她，她就净身出户，一分钱的抚养费都不要。
她如愿以偿争取到了孩子，可一个单亲妈妈要带孩子长大，哪有那么容易啊，他去打了各种零工，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后来等孩子上了小学，她就到工地上来了，这里虽然苦点累点，但是挣的钱多啊。
她就是用这一块一块的砖，满足了孩子的吃穿用度，还把孩子送进了最好的高中。
可她儿子就是不争气啊，每次考试的成绩都不理想。
她为了给他补课，拼命的搬砖，拼命的赚钱，甚至还将儿子送进了董正老师的补课班，在那里吃，在那里住，只是都快半季了，儿子的成绩还是没有丝毫的改善，马上就要高考了，再努力也没有用了。
她认识高三六班的物理老师董正？
根据校方口供，上一次全市统考的试卷，为了防止老师们作弊故意给自己班的学生打高分，试卷是换班级批阅的，五班的试卷给六班的老师批阅，也就是说高峰的物理试卷是董正批阅的。
她认识董正，就有机会接触到物理试卷。
江同念的是高三六班，她就是高三六班的家长，还无比期盼儿子得一名，拍晕曲婷的砖也是从这里出去的，她是搬砖工，要得到一块砖容易极了，除了袁舒的案子，她不符合犯罪嫌疑人特征，其他的所有证据都在表明，凶手就是她！
“请问六月一号晚上八点，你在哪儿？有没有去过凛上少年宫？”
温暖突然的一句话，正在讲过去的故事的中年妇女略微愣了一下。
“六月一号，前天晚上啊，我在工地搬砖啊，这半个月忙，我一直都在这里，没有出去过，工地上的工友们都在，他们都知道”
在工地？在工地？她竟然在工地？还有人证……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太奇怪了，这太奇怪了，明明线索那么多，沙质黏土，嫌疑人的范围，都指向了她，为什么她会有不在场证明呢？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还有哪一处是我没有想明白的！
从工地里出来，到回家的路上，温暖就一直闷着没有出声。
夜幕垂下来，进了市区，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渐渐密集了，微风将女孩的长发吹到了方向盘上，轻轻的碰触了他的指尖，男人晕开了眉眼，淡淡的笑了。
他微微扭了扭头，想问问她要不要送她回家，看见女孩熟睡的侧颜，没有出声。
车开进了南山别馆，停在了一单元的前面，许知意抱着她下了车，掏出钥匙开了门，把她放在了卧室的床上，还细心的将空调调了个舒适的温度。
离开的时候，奶白色的小猫喵喵喵的蹭着他的裤脚。
他蹲下身摸了摸这小家伙的头，倒了一点猫粮到她的食盒里，“还好有你，谢谢你，谢谢你帮我陪着她，照顾她，这段时间，她真的变了很多”
第34章 第一名的诅咒
太阳升了落，落了升，这几日，警局的同事们不眠不休，搜查着证物，猜测的各种可能性，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期盼过一分钟能变成两分钟。
六月六号了，明天就要高考了，虽然他们还没有抓到凶手，但是过了今晚，应该就不会再出现别的受害人了吧。
这起案子和上一起案子简直就是两个极端，上一起案子线索少，凶手难找。
这一起案子线索多，凶手还是那么难找。
第一位死者高峰，锦城市第一中学高三五班学生，全市统考第二名，死于车祸，初步断定为意外，目前怀疑是凶手利用了某些手段将凶杀案现场伪造成了车祸现场。
第二位死者袁舒，锦城市第一中学高三五班学生，全市统考第一名，死于学校天台，凶手利用了光学原理，让藏于水箱处的短针刺入了死者的太阳穴。
疑点还有很多，比如凶手上天台的那把钥匙，麦克斯韦杯的竞赛题，从红馆胡同垃圾回收站拿到的头发丝和钢笔筒，获得三价铁离子的途径，以及凶案现场那把放歪的椅子。
第三位死者曲婷，锦城是第一中学高三六班学生，全市统考第三名，死于凛上少年宫游泳馆，凶手利用浮力原理，让死者在泳池水面下降的过程中一点一点的被勒死。
疑点也有很多，比如凶手是如何不引起六班学生的注意进入游泳馆变动死者的钱包位置，比如用来拍晕死者的那块砖竟然是来自于遥远的郊区造砖厂，以及凶案现场那把放在门后的椅子。
目前这三位死者将凶手锁定在了六班有天台钥匙，精通物理，且能接触到被四氯化硅污染过的砖，还能接触到六班物理试卷的学生家长。
这么多标签，这么多特点，照道理找起来应该很容易才是，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呢？难道是有什么地方判断错了吗？凶手为什么要先杀高峰呢？案发现场那两把椅子既然与杀人手法没有任何关系，凶手又到底用它做了什么呢？
难道是有什么地方判断错了吗？连环杀人案往往是第一起案子破绽最多，难不成越往后凶手就用了更多的手法来欲盖弥彰？这桩案子的突破口还是要从高峰那里下手吗？
第一名，必须死，既然高峰是第二名，凶手为什么要先杀高峰呢？
许知意这几日都窝在办公室里看高峰之死的资料，连发生交通意外的那个路口的监控录像都要过来的，他反反复复，反反复复的看了无数遍。
那辆白色的宝马不知道什么原因，车窗突然碎裂，突然失控，一个九十度的急转弯狠狠的撞向了旁边的护栏，安全气囊都弹了出来，车里面确定肯定只有高峰和他父亲两个人。
根据交警大队的报告，车窗碎裂之处没有任何受力点，因此判定为意外，司机因为车窗突然碎裂惊慌失措，将车撞到了路边，造成车内人员死亡。
没有任何受力点，车窗怎么会突然裂了呢？视频里也没有看到任何人朝着死者的车窗发起过进攻。
快到中午了，乔米给大家订了盒饭，陈标在保护犯罪嫌疑人还没有回来，温暖还没有到，偌大的办公室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在吃饭，实在是冷清，又去地下将莫子昂叫了上来。
莫法医本来是和许知意坐在一起的，但看见他一直看着监控录像，跟个闷葫芦似的，实在无趣，端着碗就跑了。
“陈标呢，这么紧要的关头不会请假了吧”莫子昂小哥啃着鸡腿说道，“上次竟然连本法医的高光时刻都错过了，不知道是上哪儿去逍遥了”
“你失忆了啊”乔米剜了他一眼，“他在保护下一个受害者”
“我刚和阿标通了电话”邢伟喝着可乐阿巴阿巴的说，“他这几天可惨了，那孩子估计是真的被吓坏了，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吃饭睡觉都要让阿标陪着，连去上厕所都要让他在外面守门”
“哈哈哈……”莫大法医咧着嘴笑得花枝烂颤的，“那可是真够惨的，现在的小孩子啊，心理素质太差了，学校光教会他们怎么考试了”
“今天六号了，明天就高考了，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事了吧”
“就剩这么几个小时了，还能出什么事啊，我看哪你们刑警就是脑子太轴了，换个角度想一想，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都死了，最大的受益者是谁？第四名，他高考就可以得第一了呀，做完了所有的案子，然后再装作受害人的样子，祈求警方的保护，现在还指不定在心里怎么嘲笑我们呢”
“你胡扯什么啊！”乔米抢了他碗里的一块肉，“能不能不要这么阴暗，那是小孩子，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啊，更何况是利用那么精密的机关去杀人啊”
“都十六七八了，还小孩子啊，现在小孩子心眼才多”
“我觉得不是，毕竟是个孩子，孩子和孩子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啊”邢伟拿着筷子默默的分析道，“我还是觉得应该是那个物理老师，等我吃完饭，再去找他一遍，问问他六月一号晚上八点左右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许队不是说了吗？董老师不符合凶手的心理特征”
“但是他符合凶手所有的表面侧写，是个物理老师，有天台钥匙，钢笔也是他的，还经常出入红馆胡同的垃圾回收站，还是认识江丽，有机会接触到被四氧化硅污染过的砖，更重要的是，高峰的物理试卷就是他改的，他也有机会留下那六个字”
“但是……但是他没有杀人动机啊，他又不是学生家长，要杀第一名干什么？”
“杀人动机这种东西，审一审不就出来了吗？我们警察最重要的是要相信证据！”邢伟挺直了腰板理直气壮的说。
“他不是需要钱吗？可能是利用特权给学生开高分，威胁他们给钱，学生们不愿意，然后他就动了杀机，又或者是那些好学生发现他的补习班了，不想让他补习班里的人超过他们，想要去教育部举报，然后他就动了杀机，不管了，我吃完饭就找他去问问，如果他没有不在场证明，就抓他回来审！”
“这也太扯了吧”乔米扯了扯嘴角，“我觉得董老师怎么看都不像是这样的人”
“光在这里批判我们，那你呢？你觉得应该是谁啊？”莫子昂小哥吃完了饭，拧开旁边的矿泉水，喝了一口。
“光从杀人动机上来看，我觉得应该是江丽，她是个单亲妈妈，还特别要强，自己那么辛苦，在工地上搬砖都要让孩子上重点高中，孩子成绩不好，又花那么多钱让孩子去上补习班，她一定是特别希望孩子能考出一个好成绩，母性的伟大在极端的情况下，什么都做的出来的”
“那她……”莫法医话还没有说完，门口就出现了一个声音，“小乔……”
顺着声音回头，正是前几天来送乔米上班的那个肌肉男，正猥琐的笑着，靠在车前，乔米连忙跑到了门口，“教练？你怎么来了？”
健身教练满脸的宠溺，“我来找你啊？这几天是怎么了？怎么都不来健身房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不行，今天正好有体能测试，我来接你，看看你各项指标怎么样？可以制定后续的健身计划”
“额……不好意思啊，这几天警局有点忙，实在走不开，等过几天，过几天我再去”
“是吗？”健身教练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了一眼，“看你们也不怎么忙啊，吃饭的吃饭，看视频的看视频，瞪眼睛的瞪眼睛，你该不会是为了偷懒故意的吧”
“真的不是……最近是真的很忙……”
“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的，就两个小时，你看我都亲自来接你了，是不是这点面子都不给？”
乔米一个还没毕业的小姑娘，哪里有什么拒绝人的经验啊，尤其还是面对一个怎么强壮的，放下身段来接她的大帅哥，于是，她嘿嘿的笑了笑，“那我，请个假试试？”
她哒哒哒的跑进了办公室，小心翼翼的站在了还在看监控录像的许知意面前，“许，许队，我可以不可以请两个小时的假啊？我知道现在很忙，你要不是不批也没关系”
这种时候，你请假？呵呵呵呵……莫子昂小哥都准备好看她被凶的笑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