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昂坐在手术室外冰冷的长椅上，垂着脑袋，浑身冰冷，手不停的捏来捏去，脑子里除了这一件事情，什么都想不起来。
高跟鞋的声音蹭蹭蹭的划破了安静的走廊，莫子恩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看着亮着红灯的手术室，还有自己不知如何是好的弟弟，哽咽了一下，坐在他身边安慰了一句，“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手术做了两个多小时，医生才从里面走了出来。
带出来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算是好消息，“伤口离心脏只有两毫米的距离，非常凶险，但好在送来的及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不过她脑部撞了一下，应该是留了血块，导致她陷入了昏迷”
“根据CT扫描结果，血块的位置不是很好，建议先静养一段时间，一般撞击式的血块有些是能慢慢消除的，如果是这样就不用做开颅手术了，毕竟脑部手术风险很大”
莫法医听得非常认真，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辛苦了”
还好还在，还好，你还在，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
警局那边抓到了人，查明了所有最新发现的证据，人就关在审讯室里，可所有人都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接到莫子昂的电话，确认乔米脱离了生命危险，才都松了一口气。
大晚上的，楚慕辰接到电话也赶过来了，“人抓到了？”
许知意拿着桌子上的文件站了起来，看了看温暖，“走吧，和我们一起去”
这个马哲就和他之前做的犯罪嫌疑人外貌侧写一模一样，三十六岁，身高一米七八，身材偏瘦，长相斯文，但和侧写不一样的是，他的眼神很阴郁，应该不是高度冷静自信之人。
“你的袖子是陆生抓破的吧”许知意看了一眼他寸衫的袖口，很明显的被扯烂了一条，将物证袋里那块衣物布料放在了他面前，“我们在你家里的洗衣粉里，检测到了和这块衣物相同的物质，确认是先染上了沈诺的血，然后经过了清洗，也就是说杀沈诺和陆生的都是你”
见他没有说话，许知意有将从那本书里找到的纸放在了他面前，“这是从你家里搜到的，你是什么时候盯上暖暖并开始有这个计划的，案发现场我们连指纹都找不到，你很可以啊”
对面的人轻轻的笑了笑，可依旧没有说话，许知意实在难得和他废话了，“你既然不想和我聊，就让你的老朋友来和聊几句”
他下意识要给楚慕辰让位置了，可马哲突然就松了口。
“我说，我什么都说”他拧了拧自己的脖子，不慢不紧的抚摸着带着手铐的手腕，“我是医生，心理医生，我做这些，当然都是为了治病啊，你们看看，她的病，是不是比从前好多了，至少不会像个傻子一样哥哥哥哥的乱叫了，我说的都是对的，楚医生！”
就在英国的那个公开演讲上，他穿着深灰色的外套站起来，公开反对了楚慕辰的观点，“我反对你这个说法，楚医生，心理病人眼里的世界和我们眼里的世界不一样，我们一味的顺从他们，只会让他们在自我世界里越陷越深，还不如采取激烈疗法，以毒攻毒……”
站在讲台上，穿着白大褂的楚慕辰当时就反驳了回去，“我了解过你说的方法，但是以毒攻毒只适用于一些轻微心理创伤的病人，对于那些被家暴，被性侵，甚至与人命有过纠葛的病人，一味的刺激他们只会加深他们的痛苦，严重的话还会有人格分裂的风险”
“但是你这种温和性，只知道顺从病人心理状态的方法，只会让他们沉浸于虚幻缥缈的世界中，浪费生命，浪费时间，俗话说，实践出真知，这种方式至今都还没有在病情严重的病人身上实验过，你怎么知道会人格分裂呢？”
楚医生淡淡的笑了笑，“什么样才能称之为浪费生命？人的一生能感受到快乐的时间是很短的，让他们在舒适快乐的幻觉中逐渐走进现实，我并不觉得是一种浪费，而且，你也说了，实践出真知，你所说的治疗方法对于重病患者风险太大，至今没有成功案例，下一次，请你拿着事实再到我这里辩论”
听完这个原因，连许知意都觉得不可思议了，“所以呢，你就是为了证明你是对的，你就杀了两个无辜的人？”
“这还不够吗！”马哲突然变了脸，咆哮道，“证明我是对的，这还不够吗！他！他们！所有人！都不相信我！我明明用最短的时间治好了他们，他们非但不感激，甚至还对我拳脚相向！”
“凭什么这个创造虚幻世界，光明正大延长治疗时间，浪费患者生命，浪费患者金钱的人，可以得到名，可以得到利，我就什么都得不到！我省吃俭用，花了那么多钱去英国听你的讲座，希望你能接纳我的想法，我们一起研究出更快的方式，可是你拒绝了！我连件换洗的衣服都买不起！”
“我就是要抢了你的病人，证明给你看，证明给全世界的人看！我可以，你不行！你要花十年时间治愈的一个人，我，短短一个星期，就能把她变得很正常人一样！”
许知意正想说些什么，坐在旁边的楚慕辰按住了他的手，冲他摇了摇头，从第一次接触他，他就看出来了，这个叫马哲的心理医生患上了严重的偏执心理症。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治愈你的吗？我就告诉你，告诉你们，告诉这个世界上所有人，连老天爷都在帮我，让那个叫沈诺和陆生的在这个时候进入了你的生活”他看着温暖，一字一句的说出了事情的全部。
“陆生还和你哥哥长得一模一样，如果你亲手杀了他们，你会记起来的，会记起来你杀了你哥哥是事实，这个事实会一遍一遍的提醒你，你哥哥死了，只可惜，只差一步，就差一步，我只好帮你动手了”
那天晚上凌晨两点多，路边只有路灯还亮着，偶尔行过几辆车，也都是匆匆忙忙的，温暖穿着皮衣戴着鸭舌帽从男生别馆里出来，袖子里藏了把水果刀，神色紧张的走在路上。
她精神异常，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沈诺抢了他哥哥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还跟了个人，带着鸭舌帽，口罩，和手套，一步一步都紧紧的跟着她。
“我以为你会去杀了她的，只要你杀了她，效果会更好的，你害怕的，你恐惧的，都会像刀子一样在你脑子里刻一遍，所有的事情就会和我预想中的一模一样，只可惜多出来了个小鬼！我只能帮你了！你应该要感谢我，要感谢我！”
路口拐弯之处，温暖蹲在地上神情温柔的摸了摸青青的头，牵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马哲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咬了咬牙，捏紧了拳头拐进了木湾巷。
他避着摄像头沿着墙根走到了沈诺屋子的前面，捡了颗石头打碎了窗户，沈诺梦中惊醒，还未来得及开灯查看，窗户里就翻进来一个人，她惊慌失措，第一反应就是大声呼救。
可是他死死的将她按在了床上，捂住了她的嘴。
沈诺拼命的挣扎反抗，被他从床上拽到了床下，拧着胳膊，踩着腿，毫无章法的虐打着，只希望她能安静一点，少发出一点声音。
这小小的出租屋，之前是被房东当做储藏间用的，他找到了胶布封住了她的嘴，找到了麻绳绑住了她的手和脚，然后，终于找到了一把水果刀。
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眼睛，看着她恐惧，看着她惊慌，看着她绝望，像一只小白兔一样一点一点的往后退，这种感觉更加深了他变态的凌虐欲，他按着她的手，将刀子刺进去，从那个深度，慢慢的划开。
温热鲜艳的液体在冰凉利器的峰口下，源源流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他看着殷红的血色，眼睛里无尽的贪婪，甩开了手上的凶器，想去摸一摸，可手还没有碰到，衣袖上就染到了，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刻从窗子里逃走了。
出身名门，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沈诺，心甘情愿跟着一个坐了五年牢的男人离开家庭从头开始，放弃了公主的城堡，住在这个小小的杂物间。
她找工作，学做饭，想在他身边从一个最普通的女孩做起，却因为如此荒诞的理由死在了这个冰冷的冬夜。
“那个女人长得可真好看啊，如果不是我想让你以为人是你杀的，我肯定会先享受一番的，就这么死了，还真是可惜啊，啧啧啧……”听着他轻描淡写的说出杀害沈诺的过程，温暖紧着嘴角，慢慢的握紧了拳头，“还有那个男人，生得可真斯文，一看就是读书人，他和你哥哥应该是两个极端吧”
漆黑的深夜，陆生情绪低落，独自一人走在木湾巷里，马哲站在一个岔路口的暗处，等他慢慢的走过来，突然用手肘从后面勒住了他的脖子，拖进了巷子里，握着水果刀捅进了他的胸口。
陆生当即就开始反抗，可脖子被他勒得死死的，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也回不了头，只能拼尽全力的扯破了他唯一能抓得住的袖子。
他接连往他心脏处捅了两刀，确认他不在动弹了，离开了。
他从这头弯出了巷子，温暖就另一头跑了过来，看见哥哥倒在血泊里，她傻了，是真的傻了，除了救哥哥，他什么念头都没有，刚刚握住他胸前的那把刀。
发生在西伯利亚的那场爆炸又在她脑子里炸开了，雪橇，雪人，炼钢厂，许知州，许知意，还有天边那轮发着金光的太阳，太阳底下的那个人，“暖暖，抬头看看，太阳出来了……”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看着陆生的脸，和哥哥一模一样的脸，那些记忆一遍一遍的在脑子里回放，她满手的血，颤抖着跌坐在了一边。
“那小乔呢？你为什么要杀小乔？”温暖再也忍不住了，向前走了两步。
马哲看着她的眼睛，轻轻的笑了笑，“因为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他想让我把你治好，你想想害死你哥哥最大的凶手是谁！你是因为什么当警察的？又是因为什么去当了卧底！我就差这一步了，就差这一步你就能痊愈了，真的只差这一步了，你只要试一下，一下就好……”
他话说的很慢，一字一句像魔音一样，全都经过了温暖耳朵，在脑子里盈盈绕绕，她慢慢的扭过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许知意。
楚慕辰立刻捏了捏她正在发抖的手，这异样的触感才让她回过神来，吐了口气，往后退了两步，“许队，既然他都供认不讳了，也没有用到我的地方了，温暖情绪有点激动，我先带她回去”
许知意点了点头，楚慕辰带着温暖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他跟一个患有偏执性心理疾病的人也没什么大道理可讲，收了收桌子上的材料，走出了审讯室。
可是后面追出来的话，让他心脏都重重的沉了一下，“许知意，她还没有好，你不是爱她吗？你不是想让她康复得到她吗？你就应该帮她！只有你能帮她，许知意！”
第100章 两个我
温暖踏进家门，鞋都没有来得及换，匆匆给自己倒了凉水，一杯接着一杯，喝了好几杯，情绪才略微平复下来，双手撑着吧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看看吧，情况越来越严重了，是吗？”后进门的楚慕辰倒是处变不惊，非常冷静，“你还不肯和我说实话，接受治疗吗？试试吧，要不然你往后见到许知意会越来越不舒服的”
女人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的治疗方式是什么？和他一样吗？还是再给我创造出来一个虚幻的影子，让我去杀了那个假的许知意啊！”
楚慕辰笑了笑，“没有这么麻烦，你现在的情况比以前已经好很多了，不需要再让你相信一个什么虚幻的人了，而且你现在的心理状态防御性非常强，已经不会再相信任何虚幻的东西了，你只是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心结，请许知意帮个小忙，就会没事了，你到底在抗拒什么？你不敢面对他吗？”
“我在抗拒你，我在抗拒你们这些所谓的心理医生！你明明是一个冷血的医生，为什么可以装成朋友在我身边待了五年，还可以和我所谓的哥哥对话，我现在感觉，我和我身边所有人，都是小白鼠，只要对我的病情有帮助，你们就能无所不用其极！”
男人依旧那么不以为然，“假设你患的是生理上的疾病，你的朋友捐了你一颗肾，你还会觉得他们是小白鼠吗？你应该感谢他们，他们为了治好你，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病人本身就属于弱势群体，如果涉及到心理疾病，你自然会有一种我们高人一等的感觉”
“我哥哥说，人生来都是为了欲望，他的欲望是活下来，找到妹妹，陆生的欲望是保护弟弟，沈诺的欲望是和陆生在一起，许知意的欲望是看着我好起来，和我在一块儿，可是我看不透你，会让我很没有安全感，你想要什么？”
“我是个医生，想要的很简单，就是治好你，赚到许知意付给我的钱”
“多少钱？”
“一百万”
“一百万？呵呵呵呵……十年，一百万，一年十万块而已，折合下来，一个月一万块都不到，你这个级别的心理医生，对金钱的追求应该不止于此吧，而且，为此，你还在我楼上买了房子，你知道南山别馆一套房子值多少钱吗？你这桩生意是亏的”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跟你说实话吧”楚慕辰回过头来笑了笑，“我并不是什么病人都接的，当时接触你，是莫子昂介绍的，但我并不是什么人的面子都会给，我只是单纯的对你感兴趣”
“现在是法治社会，像你这种和人命、毒品、枪杀、爆炸，爱情与亲情，产生合法心理纠葛的患者全世界都很难找，你的情况严重到数次寻死，如果我治好了你，就可以把你当做典型案例，我在心理学上的成就不就更大了吗？”
“那我还是小白鼠……”温暖自嘲的笑道。
“咱们各取所需，你希望恢复正常，我靠你走上事业高峰，没有什么不好的”
“你……莫子昂怎么会和你这种人做朋友……”
“朋友分为两种，一种是同一思想阶层相互交心”楚慕辰站了起来，不紧不慢的说道，“还有一种就是在上的”他指了指自己，“看透了他的所有小心思，主动向下去兼容配合他，他只不过是我学生时代的一个试验品，很成功不是吗？我不也以朋友的身份与你相处了五年吗？”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楚慕辰轻轻的笑了笑，“想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就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想了解我的欲望，我对你说了实话，你是否就能考虑接受我最后的治疗，完全康复，成为我最出色的治愈案例？”
“你这样活着累不累啊？”
“乐在其中就好”
“滚吧！”温暖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了，走进了卧室，楚慕辰也不恼，“我劝你最近不要再见许知意了，要不然你的情绪会越来越不好控制的，还有，最后关头了，我耐心已经快耗完了，别惹我生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