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档案馆出来，墨脱已经入夜。
两人回到一开始的房间相对而坐。
张起灵抬头望着窗外的天空，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神采。
“只有西藏的天空，是不一样的。”他低声开口。
“是吗？”南星也望向窗外那一片广袤的天空，漫天星辰，寂静悠远。
她闭了闭眼，将面前的油灯灯芯挑了挑，开口道：“普天之下的天空，不都是这样的么？”
张起灵眸光微动，视线却依旧只是望着那一片天空，并没有回应南星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我以为我昨天就能写完的，结果剧情磨了我一晚上，哭唧唧。为了弥补，我这次终于写到3000字了！希望继续保持
第23章 草蛇灰线，千里伏延(
面前的油灯还在燃着，南星看着张起灵，他依旧望着窗外。
南星意识到如果她不赶紧展开下一个话题，今晚他们可能会一直对着打坐到黎明。
“张…”南星原本想叫张起灵的本名，刚开口就看到对面张起灵转头回来，看着她。
她突然明白过来，也许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是有特定的称呼的，就算没有，应该也不会直接叫全名。
于是她斟酌着问道：“以前…我是怎么称呼你的？”
“小哥。”张起灵回答。
果然，真的有特定称呼。
“小哥，我有件事情想问问你。”南星换称呼堪称无缝对接。
她站起身，从窗边的桌子上拿过来一个包裹。
回到张起灵面前坐下，将包裹打开，里面是当初南星从马车里醒过来时穿着的那件男式长袍。
张起灵见到这件衣服时，眸光微动，如同平静海面上泛起转瞬即逝的微澜。
“这是我醒来时穿的衣服，我看和你身上这件很像。”南星点到为止地看了看张起灵身上。
“是我的。”张起灵垂眸，语气平稳。
“还真的是啊？傍晚我看到你第一眼，就觉得这件衣服是你的。”南星笑开来，“不过，你的衣服为什么会穿在我身上？”
张起灵抬眼看着南星，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久久没有说话。
“意外。”他终于开口，惜字如金。
南星理解他是不愿意多说，意识到她可能问到曾经什么尴尬的回忆了，便也没有追着再问，脑子里组织着语言来缓和气氛，“这样的意外可以多来几次。”
张起灵蓦然顿住。
气氛好像并没有缓和，反而更加令人不自在。
“我不是打你衣服的主意……我的意思是，有了这次意外，我才得以失忆后也依然拥有和你之间的联系……”强烈的求生欲让南星解释的语速都快得如同按下了八倍速快进。
好像越描越黑，南星索性放弃解释，低头垂下眸破罐子破摔道：“好吧，我就是打你衣服的主意。”
“我知道你不是。”张起灵望着南星乌黑的发顶，缓声开口。
“小哥，这段时间，我一直希望找回自己的记忆，找回记忆里对自己重要的人。所以我很珍惜这套衣服，这是我失忆后与过去的唯一联系，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衣服的主人一定对我很重要，所以我一直在等。还好，这么快就让我等到了你。”南星望着桌上的油灯，声音低了下去，
“我知道，成为起灵人的最后一步，要喝下一杯红色的酒，开启天授，从此，你的人生就不再属于你，他们会把一切都加诸在你身上，张家所有的使命都会自动刻在你的脑海里，凌驾于你所有的个人思想。你会忘记自己的过去，甚至会忘记自己的未来，自然地，也会忘记我……”
屋外的寒风从门缝灌进来，将南星最后的话语吹散。
张起灵似乎在寒风的呼啸声中听到了什么，微微侧了侧头。
应该是张瑞雪回来了。
时间快到了。
南星没有再说下去，将藏袍的另一半衣袖裹回了身上，而后将烧完的灯芯挑了出来。
把灯芯捏成黑色的粉末后，拿起桌上的毛笔蘸了蘸，示意张起灵伸出左手，在他有些偏长的手指上，写下了一行数字。“这是交接的最后一项工作，这串数字，将是你醒来后看到的第一条信息。”
零贰贰零零零伍九
紧接着，南星在他掌心迅速写下了“南星”两个字。“即便知道你会忘记，我仍然希望等你醒来的时候，还能跟我一样看到和过去的联系。”
张起灵看了一眼掌心的字，抬起头看着南星。
房间里光线昏暗，灯光烘托下，南星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暖玉般细腻温润的质地。
某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滋味在心底蔓延开，他久久没有回应。
两人心照不宣一般，都没有再说话，半晌，张起灵小心地把手合拢。
与此同时，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张瑞雪进来后，看了看相对而坐的两人，问道：“时间到了，南星，都交接完了吗？”
南星点头。
张瑞雪在南星身旁坐下，瞥了一眼桌上的毛笔，和张起灵轻握着的左手。接着便挪开了视线，仿佛浑然不知般点了点头，对张起灵道：“那我便开始最后一项仪式了，可能要花一点时间。”
张瑞雪所说的一点时间，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天亮。
张瑞雪看了看屋外的天光，转回头对张起灵道：“留给你的都是腐朽的，他们会拿走一切可以拿走的。”
接着，她又若有所思看了南星一眼，补充道：“你有所动摇的话，现在是你离开的最后机会。”
张起灵的耳朵动了动，他能感觉到楼梯上逼近的脚步声，
张家人正在朝这里过来，这些人行走的声音都很轻。
“……小哥。”南星的声音被开门的声音所掩盖。刺目的阳光从外面射了进来，同时进来的还有一些被阳光背光照的看不清楚的人影。
“张起灵。”一个人影叫他：“没有时间了。”
张起灵看了看南星，她在阳光照射下，还没有睁开眼睛。
这一刻，他陡然明白了心底那种难以言喻的滋味代表了什么——他第一次有了想要记住的人，他想要记住她。
“再见。”
张起灵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房间，走到了清晨的阳光之下，他看到的巨大的棺椁停在雪地里，被人抬着停在院子中间。他走了过去，喝下了边上递给他的一杯红色的酒。然后躺进了棺椁里。
棺椁盖上，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短小，但我也前前后后修改了好多遍……原本我是个只喜欢无脑发糖的人，这一本不知道咋回事感觉写得好压抑。所以我必须在下一个副本加倍甜回来，反正下阶段就是青年时期了，该做的都可以做了！
另外，PS一下，我下周要开始上课学CG插画啦，后续更新节奏尽量继续保持每周两到三更～～
第24章 踏火焚风，冰河入梦(
作为一个已经被宣布死亡的人，南星无法再回本家。
张起灵离开后，关于他的消息，都是从张瑞雪那里得知。
档案馆宛如张家的八卦中心，集中了所有靠谱和不靠谱的小道消息，而张瑞雪又对南星有着自然而然的亲切感，所以这些小道消息里，只要有关张起灵的，都会告诉她。
他成为起灵人后，张家人很快便将去泗州古城取回青铜母铃这件棘手的任务交给了他。取回铃铛后，他先后去了张家古楼和青铜门，看到了终极。从此，张家的使命和留存的意义便完全与他的生命相绑定。
这些年下来，虽然和他的生活没有交集，南星却也知晓他各阶段大致的经历。这便是南星一直安心留在墨脱档案馆的原因，只有在这里，才能第一时间得知他的近况。
张瑞雪因为有着墨脱负责人的身份，打着监视南星的旗号，时不时名正言顺地带南星回部卡落。部卡落里的生活很平静，南星也一天一天从失去记忆的不安中解脱，在她不经意展露的笑容里，已经可以瞥见前世时候惊心动魄的神采。
十年后的一个清晨，南星依旧从张瑞雪的家里醒过来。
出来洗漱的时候，却没有见到张瑞雪。
张瑞雪作为张家里的老年人，作息和平常的老年人很相似，早睡早起，从无例外。
南星觉得疑惑，洗漱完就去敲张瑞雪的房门。
没想到她的房门是虚掩着的，一敲门就开了。南星往里面看过去，却没有看到张瑞雪。
房间里被褥都没来得及叠，就那样胡乱地堆在床上。张瑞雪平日里非常讲究整洁，就算出门很急，也会把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
南星猛然意识到了什么，飞快回到房间随便捞了一件外套往身上一套，就出了门往档案馆的方向赶回去。
到档案馆后，一开门，董秋正在里面吃早餐，看到南星进来，便放下手里的碗筷，叫住她：“老魔头一大早就走了，好像有急事，告诉我说接下来几天都没法儿给你做早餐了，给你买了干粮都放在你房里了。”
南星呼吸一顿，瞬间抓住了话里的关键信息，面上保持着平淡，似随口回答般“嗯”了一声便进了里间。
拉开自己的橱柜，里面放着三袋糌粑，旁边还有两罐酥油，两罐曲拉。
“给你留了干粮”，是之前张瑞雪和她定下的暗号，特地选择十分日常的一句话，就是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
而留下的干粮种类、容器种类及数量，则是另一个暗号，对应一本书里面的页码行数这些信息，用于传递关键消息。
将橱柜关上，南星从书架上取出那本书，迅速翻起来，翻完之后，找出的三个字组成了一个地名——“百乐京”。
百乐京，这个地方南星恰好在整理档案的时候见过。
百乐京位于广西，另一个更接地气的名字叫金牙峒，是当地一个叫阿匕族的聚居地。阿匕族是当地苗瑶混居之后的一个地域性的民族，其实有四到五个民族混居，集寨依山而建，有六个大寨子，外寨子有三千多户，是唯一和汉族混居的地方。这个峒的人以金牙为美，节假日会以金粉涂牙，上街集会，所以才叫金牙峒。
这个地方之所以会出现在档案馆的记录里，是因为当地三年前出现了一桩怪事。
百乐京之后的深山，不说外人，就连百乐京的汉人都很难进去，里面有五个大寨，除此之外，在山谷的最深处有个峒，连名字别人都不知道，只知道那个峒里有一种泉水，似乎有特殊的用处，只好称呼为鬼水峒。
外寨里有个青年人，他刚娶进门的媳妇，原本身体一直很好，有一天突然发烧晕厥，几天都没有醒。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也诊断不出病因，于是将希望寄托于玄学。
寨子里传说鬼水峒的泉水可治疑难杂症，青年人以前是不信的，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便也决定试一试。
于是向内寨买了一瓶回来喂媳妇喝下。
真的有用吗？
意外地，他媳妇的烧很快就退了下去，一个下午的时间就醒了过来。
事情直接往荒谬的方向发展。
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发现他媳妇似乎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特别是她看他的眼神总让他冷得后背直冒汗，冰冷空洞，那种感觉，仿佛活过来的只是一具躯壳，而她的灵魂已经被别的东西替代。
青年人将这些情况告诉了邻居，就在他说完这些疑点后的第二天，邻居就发现青年人在家里疯了。
邻居发现青年人的时候，他就缩在墙角，形容枯槁，眼窝深陷，眼眶中全是血丝，仿佛一夜之间就老了十岁，嘴里哆哆嗦嗦重复：“她不是人…她不是人…”
邻居刚要去搀他起来，他就猛地冲过来，将邻居赶了出去，将门一关，随即在里面大叫起来，一直重复着同一句话：“别被她看到！看到就会被带走！”
紧接着，邻居就听到屋内传来拍打门板的声音，这拍打声又急又重，邻居听着毛骨悚然，犹豫片刻后去开门，却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
没过多久，只听里面传来尖锐的抓地声，邻居赶紧去叫了村民们前来帮忙把门砸开。
进门的时候，就看到青年人平躺在地上。
邻居进去，才发现他并不是平躺，而是趴在地上，只是他的头被人拧得完全调转了方向，不仔细去看身体的状况，便会下意识以为是平躺。
村民们找遍了青年人家里，也没有找到他媳妇的身影。
后来寨子里的人都传青年人是被媳妇索了命去了。
不久后，青年人邻居去后山的时候，在后山看到了青年人的媳妇，她当时隔了几十米就感觉到后面有人，回过头来看。
这一个回头直接把邻居吓得慌不择路，因为，她回头的样子，就和青年人死的时候一模一样。
档案馆内的资料只记录到了这里。
张瑞雪去百乐京，和这件怪事有关吗？目的是什么？
并且，既然她留下线索，应该就是希望她在之后也出发去百乐京。
南星将书放回书架，便开始盘算去往百乐京的计划。
自从张瑞雪接管回墨脱档案馆后，董秋便不太上心对南星的监视了，因为就算出事，也是张瑞雪背锅。
并且，这几年随着清朝的灭亡，封建社会制度全面瓦解，社会的基本矛盾不断推动着变革，本就失去长生信仰维持凝聚力的张家，在这样的变革大潮中，更加被冲刷得摇摇欲坠，大不如前。
本就自顾不暇，对于南星的关注也不像最开始那么密切。
离开墨脱与否，目前完全是看南星想不想。
所以南星离开得堪称毫无障碍。
民国初期的中国，国情混乱，南星去往百乐京的路途并不是那么顺利。
尤其她的气质看起来实在太像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现在家道中落的世家大小姐，所以一路上找她麻烦的人前赴后继，就更加浪费时间了。
为了省事，南星只好戴上人.皮面具，将自己伪装成混进难民里也不会被找出来的模样，路途才顺利起来。
一个月后，终于抵达百乐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