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养父走之前留下的话。
双马尾目前是这群孩子的老大，她就等着这一刻。
果然，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带南星。
“张南星，我说过，让你等着。”双马尾落井下石道：“当然，你要是不敢去黑玉阁，可以跪下来求我，把我伺候高兴了，或许可以安排个人带你。”
南星不想做无意义的口舌之争，抬步出门便往黑玉阁的方向走。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帅得像张起灵。
而后，她就在门口碰到了张起灵。
张起灵似乎回来得有点赶，呼吸还有些急促。
南星停下脚步，看着他，“小哥？你这几天不是去训练平面起棺椁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可以带你。”张起灵没有回答南星的问题，直入主题。
南星愣了一瞬，旋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沉默了两秒：“那我就把自己交给你了。”
——
一起训练缩骨功和发丘指的人，养父都将他们安排住到一处，便于利用休息时间训练。
南星和张起灵两人被安排在了最偏远的房间。
房间不大，两张床各自用屏风隔开，留出中间的位置用于训练缩骨倒也绰绰有余。
张起灵让南星脱了外衣俯卧在床上，伸手去捏她的颈部关节。
“我没想到你这么小就学会了摸骨。”南星将头侧向张起灵这边，端详着他毫无表情的脸。
“你也得学。”张起灵手指微微发力，南星的脖子下意识僵硬了一下，张起灵停下，看着她的脸，道：“放松。”
“我那是非条件反射。”南星嘟囔了一句，不露声色地掩去眼底的情愫。
因为，刚刚那一瞬间的触感，让她想起了前世，张起灵的手指抚上她脖颈时的感觉。
对着只有四岁的他，产生了这样的联想，这令她黯然神伤，脑中升腾起一个结论：我真是越来越禽.兽了。
张起灵的手已经挪到了南星肩部关节，再往下便是肩胛骨。
他虽然年龄小，手指却能将力度控制得十分精准，既不会弄疼她，又能清楚了解到她的关节粘连程度。
“可以了。”张起灵停止了继续在南星身上摸索，让南星站起来。
“我刚觉得有点舒服，你怎么就停了。”南星坐起来。
“我已经了解到你的关节粘连程度了。”张起灵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这幅表情与他稚嫩的脸庞和五官结合在一起，有一种既矛盾又和谐的萌感。
“怎么样？我是不是骨骼清奇，是块武学奇才？”
“你的年龄太大，关节灵活度只有我的一半。”张起灵说道。
南星脸上的笑容僵住。
那个上辈子大她将近80岁的男人，刚刚说她年龄太大。
都两世了，他俩就不能有个正常点的年龄差。
“那要不……我还是去黑玉阁一日游？”
张起灵摇头：“我刚才想了一套适用于你关节情况的用力方法。”
“关节的灵活度，是先天发育的结果，年龄大了以后自然会下降，”张起灵向南星解释，“不过，你一直在锻炼韧带和肌肉，所以你的柔韧性是优于同龄人很多的。”
“对于练缩骨，你还有一个优势。”张起灵看了南星一眼，补充道。
“是什么？年龄大经得起折腾么？”南星对他那句年龄大念念不忘。
“你的腿长。”张起灵认真道，“张家目前还没有人能达到你的身体比例。”
“那……谢谢夸奖？”南星下意识就低头去看自己的腿。
她突然想起来，上辈子张起灵总喜欢啃她大腿，她一度觉得自己简直是一份打包送到他面前的麦辣鸡腿堡。以前她一直没搞明白原因，没想到答案竟然如此简单。
“腿长跟缩骨有什么关系？”南星强行将自己思绪拉回来。
“髋关节和膝关节的变化对于体型的伸缩程度有决定性作用，腿长的话，能变化的范围也广。”张起灵简明扼要地解释，说完便叫南星去屏风后，开始准备第一次训练。
练缩骨的过程，惨痛到南星不愿意再回忆。
而张起灵居然能做到对她的脱臼和肿包视而不见，一次一次让她带着伤继续。
时间到了后半夜，张起灵终于放她休息。
她浸泡在浴桶里，浑身仿佛被碾碎一般疼痛无力。
洗了有一个小时，南星拖着快散架的身体回了房间。
进房间就看到张起灵等在她床前，手里端着一个冰袋。
“睡前在淤青的地方敷上冰袋，第二天不会那么肿。”张起灵将碗放在她床头，便回身出了屏风。
“谢谢你，小哥。”南星冲着他离开的方向说道。
没有回音。
隐约间只听到细微的衣料摩挲的声音，应该是睡下了。
南星浅浅地笑了笑，拿起冰袋敷在膝盖上。
不知道是冰袋的作用，还是心情变得舒畅的原因，身上的疼痛减了大半，疲惫感接踵而至。
南星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这种白天参加集中训练，晚上由张起灵带着练缩骨功和发丘指的生活，持续了有整整七年。
七年里，张家的局势越来越动荡，信任危机愈演愈烈，逐渐分流出派系，派系间的明争暗斗令张家的根基一步一步动摇。
现任张家族长的权威不断受到挑战，甚至到了形同虚设的境地。
前世母亲笔记记载，就在这一年，张家族长会前往泗州古城，在泗州古城惨遭张家人围攻，无一生还。
这一任张家族长，是南星的外祖父。
虽然来了本家七年，南星却也从未见过他。
这天晚饭后，南星正准备回房间，养父叫住了她。
南星回头，只见养父的神情严肃，只叫她跟他去书房。
到了书房，养父拿出一幅地图到南星面前：“这幅图，是你画的吧。”
南星一看，是泗州古城的地图。
南星心中拉响了警报，这个节点找她来问地图的事情，明显养父最近要去泗州古城，那么他会是站在她外祖父这边，还是对立的另一边？
不管是哪一种，都得让他同意她加入。
“是我画的，但想必您也看出来了，这幅图画的不全。”南星回答。
“所以我才找你来，”养父将地图扑到书桌上，“如果把剩余的部分补全，你需要多长时间？”
“您难道不好奇，我是怎么清楚知道这个墓的结构的？”
“你在墨脱那么些年，收集到的情报想必很全。”
南星没再多说什么，既然人家都替她找好理由了，她也就不必再多费口舌。
“父亲，这个墓里的凶险，不是一张详细的地图就能解决的，”南星说道，“您如果信我，可以让我一同前去。”
“我不信你。但目前来看，让你参与进来是最有效的办法。”养父直视着南星的眼睛，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肃杀，“但如果你有什么其他企图，我一定会毫不犹豫阻止你，甚至是取你性命。”
“懂了，您定好时间，我随时可以出发。”
谈拢之后，养父心情大好，甚至亲自将南星送回了她与张起灵的房间。
房间里还亮着灯火，张起灵还没有睡。
南星推门进去，就看到他坐在两扇屏风中间的桌子前，听到她进来，抬眼望着她。
“小哥你……在等我？”南星一边朝张起灵走过去，一边问。
张起灵点了点头，问她：“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南星在他对面坐下，盯着桌面看了一会儿，才抬眼对上他的目光，道：“我可能，最近要去下一个墓。”
张起灵看着他，没有回话，两人相对着沉默了一瞬。
下墓这件事，对于目前的南星和张起灵，是另外一层含义。
被收养的这些年，虽然表面上养父是把他们像亲生的那样培养。但暗地里，他们经常被养父带着去下墓，墓里面有很多狭小的空间，大人不方便进去，就让他们爬进去摸出里面的冥器。
黑暗，阴冷，未知的风险，南星那时候终于体会到，张起灵为什么会是这样缄默的性格。
“就在刚才养父找我去书房的时候定下来的。”南星往后靠在椅背上，笑了笑，“你放心，这次不是叫我去做挖泥摸冥器这些活的。”
“注意安全。”张起灵郑重其事，“等你回来再开始缩骨功下一阶段的训练。”
“我会平安回来见你的。”
第4章 转世为你，披荆斩棘(
两天后，南星随养父的队伍出发。
虽然已经做了思想准备，但知道养父并不是和她的外祖父同一队伍的时候，还是心下一沉。
到达马庵村已经是一个星期后。
这似乎不是养父他们第一次来找泗州古城的位置，到马庵村之后，他们轻车熟路地避过村民和村里的地方武装，到了后山。
这座坟山上分布着马庵村村民的祖坟，而泗州古城就在这座坟山之下。
这批张家人很快就找好了最合适的入口，开始挖盗洞。盗洞打到最后，是一层青石板，将青石板揭开，是青石砖。
接下来就是一群张家人集体秀双指夹墓砖这套张家祖传绝活，墓顶没几下就被拆了个可供成年人进入的窟窿。
进去后，是一个做成翻转墓室的休息站，这是张家人自己建的，所以要打开往更深一层前进的墓道并不难。
从休息站地面上打开的墓道爬进去，最后到达一个石厅。
南星最早对于这个地方的认知，是母亲的笔记。这里是母亲出世的地方，母亲长大回国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将泗州古城摸了个遍。
原本母亲的意图是找到外祖父母的尸骨，但找遍了整个古墓也没找到。
后来才知道是已经被收回入葬到张家古楼，至于到底是谁在何时将尸骨移出去的，也无法知晓了。
“看你的地图的意思，接下来是要从泥潭里潜进去？”养父问道。
“对，这个泥潭下是蜘蛛网一样的甬道，全都被淤泥灌满了，但每一段甬道都与各种房间相连，可以休息和呼吸空气。”南星道：“我可以先潜进去，留下绳索，大家顺着就能过去了。”
“我们怎么也还没沦落到由一个小女娃发号施令，你们能忍，我可忍不了。”其中一个张家人突然开口，而后率先跳下了泥潭。
一时间所有人陷入沉默，就见其中一人骂了一声，收拾了一下装备，也猛地跳了下去。
南星索性就不说话了，站在一旁看着泥潭。
“你刚才说，里面不同的甬道连着不同的房间。”养父问南星，“这些甬道长度是都能在憋气潜过去范围内吗？”
“只有一条可以。”南星点头。
“地图上没画。”养父皱眉。
“所以我才说我先潜下去。”
养父没再说什么，只看着泥潭思索着。
那两个人既然已经跳下去了，终归要等他们回来的。
幸运的话，这一次就找到了可以憋气到达的房间。运气不好，就是无功而返。
良久，泥潭中间动了动，刚才跳下去的两个人钻了出来。
两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淤泥，翻身上岸。
明显，他们今天不走运。
最不济，一条一条地试，也总能找出来，但那样太费时间。
最终还是选择让南星带路，一群人陆续都潜入了泥潭，前往下一层。
甬道的出口，是一口井。
从井口爬出来，才发现这里原本是一处庭院，盆景、假山那些都还在。
庭院不大，分工搜索完也就半个小时的事情。
这里有价值的东西早已经被早前负责经营这里的那批张家人搬走了。
而养父一行人显然也不是为了冥器而来，他们是在搜寻南星外祖父队伍的下落。
从庭院角落里的甬道再次前进，又到达另一处庭院。
如此反复，直到到达第四个房间。
“你们有没有觉得身上有点奇怪？”队伍中有人将自己的手举起，所有人看到他的皮肤上起了一大片的红疹。
“这淤泥有问题！”那人说完就跌倒在了地上，剧烈地痉挛，全身皮肤都是红疹，越来越密。
那人因为痉挛，吐出了几口淤泥。
仔细去看，淤泥里居然有东西在动。
“淤泥里面有蚂蝗！”养父喝了一声，便掀开衣服去看，只见他皮下隐隐约约浮现出一条一条黑色的细线。
其他人掀开衣服，也是一样的情况。
这些蚂蝗，原本在淤泥里不到头发丝粗细，进了皮下便迅速吸血长大。
“南星，用你的血。”养父拿了一把匕首给南星。
南星接过来，却没有动手。
“你要干什么？”养父问她。
“父亲，族长也在这里，在某个房间，对吗？”
养父神色一凛，没有答她，而是冷笑了一声。
“父亲，如果我不救你们，你们撑不到找到族长，身体里的蚂蝗就会不断长大甚至孵化出更多的蚂蝗。”南星一字一句抛出自己的砝码，“你们肯定也不是单枪匹马，里面有另一队人和你们里应外合对不对？”
“你想利用我们去挡他们？别天真了，我们根本不是里面人的对手。”养父说着看向手臂，上面已经出现了一个一个的凸起，蚂蝗已经开始孵化身上的卵。
队伍里的人不断因为疼痛而倒地抽搐，已经没有去抓南星放血的余力。
“我知道。”南星点头，“再不做决定，就没有机会了。”
养父忍着身上的痛和痒，看着南星，最终点了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