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眼中闪过意外神色：“所以，你觉得是有人设计了这件事？”
“不止这一件事，”张起灵的眼睛此刻漆黑得像是浸满了墨汁的玉石，“还有圣婴的事情。从龙纹石盒的发现，到打开石盒的契机，以及我被带回张家时间，看似随机，却又在某些细枝末节上过于巧合。”
张起灵顿了顿，话锋一转，“所以，你干涉族长被刺杀这件事，相当于把自己暴露给了背后的人。”
张起灵没有再继续往下说，停下来看着南星。
南星却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有半点的疑惑或恐惧，只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己先前被刮伤的伤口，而后摇了摇头。
“我这次，本就要暴露出来，让他们注意到我。并且，我还准备做更多事，让他们按捺不住来杀我。”
张起灵沉默地看着桌面，面色沉郁。
半晌，他平淡说道：“对方能在潜移默化的细节中，就将张家设计到这步田地，并且张家至今未察觉到异常。对于他们，不是简单的引蛇出洞就能奏效。”
“我并没有打算以一己之力去对抗，张家虽大不如前，但只要让对方浮出水面，剩下的事情，用不着，也轮不到我来做。”南星望着张起灵稚嫩却又沉静的脸，停顿了一秒，“并且，我也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你。”
张起灵眸光微动，抬眼看着南星。
良久后，他轻声道：“族长遇刺，想必他本人这次会有所发现。”
南星若有所思道，“这对我们来说很有利，并且他还活着的话，我们回到张家也不至于被问责。”
张起灵却摇了摇头，“他的死讯，已经在张家宣布了，但他但目前为止也没再现身。”
南星脑子里闪过直觉：“难不成，他不打算回张家了？”
张起灵不置可否。
南星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答案，思忖片刻后，道：“我知道他在哪里，我们去一趟很近。”
——
与泗州古城相连的深潭边，长着郁郁苍苍、千百年以上的古木巨树，高耸入云，浓阴如幄，温暖的阳光透过树叶，在水面留下斑驳的影子。
深潭边有一栋独楼，隐在树影中，薄雾般的炊烟在屋顶萦绕。
“泗州城在康熙年间黄淮大水淹没后，便永沉地底，到现在已经沉了两百多年了。”张家族长坐在张起灵和南星对面，有几缕光线透过树叶滤进窗户，在他们面前投下浅淡的光晕。
“族长，这些年张家为什么急着要探索泗洲城？”南星直截了当地问。
张家族长锐利的目光扫过南星的脸庞，百年独当一面沉淀出来的气场，在屋内无形中升腾起压迫感，“这不是你们该知道的事情。”
南星迎着他的目光，思忖了几秒，缓缓说道，“起初，泗洲古城上方是一片湖泊，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下湖，原本就是连着那片湖泊的。后来，这里遭遇连年干旱，在烈日的蒸烤和抗旱用水下，湖泊水位大降，几乎仅剩下湖心那一洼之水。村名去湖心寻水时，忽然看见那淤泥下，竟若隐若现一些大石柱，村民们去挖，却也只挖出来这些石柱，别无他物。后来那里便被村民视作风水宝地，作为祖坟安葬的地方。
张家获悉之后，便第一时间对那里进行了探索，并发现了泗洲古城，以及隐藏在古城中的一个秘密。”
张家族长锐利的目光一凝，望着南星的瞳孔紧缩。
南星继续说道：“族长，我们能知道这些，并不是因为接触这个秘密的人走漏了什么风声，而是通过目前掌握的信息作出的分析。就算您不告诉我们，我们也会从泗洲古城的线索继续查，一个月，几个月，甚至几年，我们迟早能揪出这件事后面站着的人。”
“你们哪里还有机会？这次我被刺杀，活着回去的只有你们两个。你们觉得，等着你们的会是什么？”
南星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妥，问道：“族长，您不准备回去了吗？”
张家族长沉默地将视线投向里屋正在做饭的夫人身上，刚刚凝聚起的气势也在这一刻全部松懈下来，面色柔和下来。
南星和张起灵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答案。
屋内安静了片刻后，张家族长叹了口气，道：“你们回到张家，需要有能够自保的资本。把泗州古城内的秘密带走，张家因为这个，暂时不会动你们。但如果一直拖着不交出去，你们的处境会比我当初还要艰难，你们可想好了？”
南星侧头看向张起灵，后者点了点头。
“好。”张家族长的视线在两人身上逡巡一圈，听不出情绪地应了一声，而后冲里屋说道：“晚晚，帮我把图取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是抱歉，前几天在医院通宵，来不及更文。我写文本来也比较慢，这前期铺剧情又需要非常谨慎，所以花了比较多时间。我后续尽量保持一周两到三更～
第7章 未来永劫，与你同写(
族长夫人张声晚，有着和南星母亲十分相似的容颜。面对她，南星总是会更真切地感受到，坐在对面的这对夫妻，是她的外祖父母。
张声晚将手中的一对盒子放到桌上，看着张起灵和南星，点了点头，示意他们打开。
盒子是阴沉木做的，上面打磨抛光后透出的金丝状纹理，如同雨后水珠，又像一幅地图。
打开盒子，里面是各放了一张卷着的白色丝帛。
“这两张丝帛上记载的，便是泗州古城的秘密。”张声晚将丝帛取出，“你们应该也好奇吧？我们付出那么多心血隐藏这个秘密，为什么轻易就交给了你们。”
她说着打开了其中一张，上面空空如也。
“因为，这个秘密，只有特定时间，特定地点，特定的人，才可以看到，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如果有一天，能看到这个秘密的人出现了，你们一定要将这两样东西交给他。”
“我们怎么确定，谁是那个特定的人？”南星问。
“这个人出现了，你们就一定会知道的。”张声晚将丝帛重新卷好，放回了盒子里。
她将盒子递给南星和张起灵，示意他们一人一个保管，“走吧，这里也很快就会被张家发现的。”
“夫人，那你们……”南星说着看了一眼张声晚的肚子。
前世，张声晚在泗州古城遭刺杀，南星的母亲张尔雅提前出生了。这次，因为南星的介入，张声晚到现在都还是怀胎状态，但也看得出来，孩子已经足月，随时都有可能出生。
“孩子，你们就别操心我们的安危了，快走吧。”
就是这一声“孩子”，猝然令南星呼吸一顿。
某种久远的苦涩滋味沿着舌根蔓延上来。
她张了张口，沙哑道：“保重。”
说着，她将盒子收好，站了起来。
“等等，南星，我有几句话需要单独告诉你，你跟我过来一下。”张家族长突然开口。
南星侧头看了一眼张起灵，他朝她点了点头。
南星起身跟张家族长进了里屋。
“你中毒了。”张家族长将门掩上。
“小哥已经帮我解了。”南星道。
“你的麒麟血正在失效。”张家族长沉声道。
“我知道，小哥帮我纹了纹身，我看得到。”南星低声说道。
“南星，你的身体似乎早些年经历了某种逆转自然规律的变化，导致体内麒麟血也发生了变化。”张家族长低眉看着她，“你现在的失效速度，是一般麒麟血中毒后的好几倍，按照这个速度，要不了一个月，你就会……”
南星瞳孔微紧，脑中想起了之前没有想明白的问题：她强行改变了张家族长被刺杀的事情，导致的后果到底是什么？
舌根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这一刻，她明白了。
所以，这就是她强行改变未来的代价。
她原本拥有的几百年的寿命，如今只剩不到一个月。
前世，在她五十多年的生命里，她已经体会到了人生百味，甚至曾经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她的人生已经足够精彩，对于死亡，并不是那么恐惧了。
只是……她舍不得离开张起灵。
如果她这么早就退出了他的生活，往后的漫长岁月，他又将独自前行。
并且，几百年后，在那个世界重逢，他还会记得她吗？
她不敢放任自己继续想，将思绪打住，哑着嗓子含糊着说道：“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
“你说什么？”张家族长似乎没有听清。
将内心的情绪强行压下，南星将视线移开，“族长，谢谢您挂心，我有分寸。我会在最终的时间点前，尽可能做完我需要做的事情。”
南星的视线无意地扫过窗边的书桌，突然，瞥见了桌上的一本材料。
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语言。
上面还有熨斗大厦和曼哈顿街区的黑白照片。
那些零零散散的细节瞬间一起涌入大脑，张声晚的话回响在耳边，“这里也很快就会被张家发现。”，“你们就别操心我们的安危了。”
所以，兜兜转转，最终他们夫妻会去美国，南星的母亲张尔雅还是会在美国长大，也许未来某一天，还是会遇见南星的父亲。
“你是因为帮我和晚晚，才中的毒，我不能对你这个情况置之不理。”张家族长说着拿出一个瓷瓶，递给南星，“这是我用麒麟血石制作的一粒药，可以对你的麒麟血进行一次再生，再生之后，能多坚持二十年。但是，服用这个药会诱发天授提前发生，你需要找对服用的时机。”
二十年，已经足够南星完成她想要做的事情。
南星接过瓷瓶，收进兜里，又道了谢。
和张起灵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南星一面将茂密的灌木丛拨开，一面说道：“小哥，我们可能得加快调查的进度了。目前有两个突破点，一个是泗州古城被发现的契机，我怀疑是背后的人故意放出线索的。另一个，便是你之前提到的，龙纹石盒被打开的时机，同样非常巧合。”
“关于龙纹石盒，还有一个突破点。”张起灵平淡说道，“你知道龙纹石盒是怎么被发现的吗？”
南星点点头，“我有所耳闻，是乾隆时期被一个死囚挖出来的。”
“这一开始只是人们的猜测，时间久了便被认为是事实了。”张起灵沉声道，“其实，人们更先发现的，是这个死囚的尸体。搬开他的尸体后，才看到压在他身下的龙纹石盒。只因为他身上没有任何致死伤痕，也没有中毒或者窒息的特征，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在服劳役的过程中被累死的。那个年代，死囚十有八九都会死在服劳役的过程中，所以根本不会有人关注。”
“这件事情，张家没有起过疑？”
“起过，但当时张家已经摇摇欲坠，迫切需要长生的信仰作为支撑，所以这个不起眼的疑点，便被有意无意之间忽略了。”
南星停了下来，看着张起灵。
夕阳透过树冠，一线一线洒在南星周身，在她瞳底投下浅金色的亮光，她沉默了片刻后，问道：“这个死囚，有后人吗？”
第8章 未来永劫，与你同写(
“我并不知晓，但以张家的行事风格，既然起过疑，即便最后没有追究这个疑点，最初也该是对死囚的身份和背景进行过严密的调查。”张起灵说着顿了顿，望向南星，“调查到的信息，怎么传递，由哪些人知晓，这里面的流程你清楚。”
“所以最终还是绕不开档案馆么？”南星心领神会，“墨脱的所有案卷我都经手过，并没有关于这个死囚的信息，所以，当时负责这件事的，应该是其他两个档案馆。”
“你应该也清楚，档案馆的信息，只有特定的那几个人可以看。”
而能够查看档案馆所有信息的，只有张家族长。
“我明白，我们只能回去再整理整理思路，看能不能找到下一步的入手点了。”南星看了看天色，道：“小哥，咱们得赶紧回客栈，那老板只答应帮我们把房间留到天黑前。”
“嗯。”张起灵应了一声，便兀自往前开路去了。
两人赶在天黑前回到了客栈，这时候客栈正迎来生意最好的时候，南星去付账的时候被客栈老板一通啰嗦，说是为了给她留房，都拒绝了好几批客人云云。
南星回到客房，张起灵正坐在桌子前，看着面前的一张图出神。
南星凑过去，图上是一些凌乱的线条，但又似乎有某种规律，第六感让她察觉到一丝异样，“小哥，这是……？”
“盒子上的图案。”张起灵简短地答道。
南星立马拿出了她口袋里的那只盒子观察起来，“那这只盒子，应该也有图案。”
张起灵站起来，在盒子上比划了几道，“这几处，你看看。”
南星看了看他指的那几处，而后惊讶地看向张起灵，心里某个答案呼之欲出。
“我先把你盒子上的图案也画下来。”张起灵道。
南星将盒子递给他。
张起灵画完后，看着图案“咦”了一声。
接着，他将两张图案叠在一起，对着油灯的光线一照。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幅画着动作的简笔画人物，有点像是一套武术动作解析。
南星看着图案，半晌后，缓缓说道，“小哥，我想，你可能就是那个可以看到泗洲古城秘密的人。”
张起灵闻言，侧头看着南星，瞬间，他便明白了南星话里的意思。
“你在盒子上看不到这些图案，是吗？”
南星点了点头，内心喜忧参半。
张起灵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的话，事情一下子就明朗了许多。
但，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却渐渐指向一个结果——张起灵很有可能还是会成为下一任族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