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那也不必把什么脏水全泼在我身上吧?”沈若皱皱鼻头。口口声声说爱慕,却又毫不犹豫地陷害她,司君一果然不愧对他魔修的身份。
司君一噙着笑容说道:“不能怪我,难以分辨的谎言一定要真假参半嘛。我在林娅霖的房间里找了找,本想让林元斌睹物思人,没成想发现了意外之喜,便顺手用了。”
然后从纸条那段开始临场发挥。
不过“真假参半”才是不容易被拆穿,司君一可并不是这么做的。他话里的假远远多过于真,能被求证的地方太多,一不小心就会全盘被否定。
“如果没猜错的话,我对你有其他作用吧?比如……作为你和印忟之间平衡的筹码。”灵光一闪而过,沈若抓住了那一瞬间的想法。
“这是怎么猜到的?”司君一夸张地瞪大双眼,“若若,怪不得我会喜欢你,而且我发现,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这可如何是好?”
戏谑的口吻,眼神却有些认真。
“随你喽,”沈若看看那块还在她手里的香味浓郁的帕子,只是笑了笑。
她声音平稳地说道:“你不是愚笨之人,拖延时间不止有泼脏水一个法子。那殿中的多余之举,是有意为之。”
他表面上是为印忟办事,实际却在出卖印忟,平白引来怀疑。
“而救我,站在印忟的角度其实没这个必要。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是我,但我的作用在喂下丹药的那一刻起,就结束了。可你不仅把我放出来,还扬言说要收留我。想一想,我的过往全是围绕‘气运之子’而展开,对你的意义大概也在于此。”
司君一垮下脸,伤心地说道:“若若,你对我当真是半点情谊也没有。在你眼里,便不能是我用情极深,把你哄来培养感情吗?”
沈若小小地翻了个白眼,敷衍道:“嗯嗯,好的,可能顺带还能培养个感情吧,虽然主要目的还是牵制。我就奇了怪了,我是哪个大罗神仙转世吗?尹格生看上我的躯壳,印忟和你又对我情有独钟,这么多人偏偏就围着我不放。”
第75章 . 吞噬 吞噬掉其他任何不具备命格之人的……
司君一含着笑摇了摇头:“若若, 因果关系错了。尹格生是被印忟牵着鼻子走,才会坚信你是最好的夺舍人选。而我也是受印忟所驱,只不过中途意外被你吸引, 所以我们都并不知道你的特殊之处是什么, 是印忟掌控着一切。”
这么说来,她想进一步知晓自身奇特的地方,还得靠印忟。
她的独一无二之处, 便是她能对抗印忟的唯一优势。
“咳、咳……咳。”
沈若的思绪被身旁传来的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所打断。
司君一咳得撕心裂肺,他不动声色地将右边那条胳膊背在身后, 脸色煞白着沉吟道:“看来是一个时辰到了。”
沈若悄悄转动了脚尖,换了个角度去看他在藏什么。而后发现原来是司君一用来捂住嘴角的洁白衣袖上,沾上了些星星点点的红色。
他受伤了。
一个时辰,估摸着往前推算一算,差不多是从她跟着司君一逃出禁地开始计时的。
司君一怎么会注意不到沈若的小动作。
他挑挑眉头,一甩手将袖子摆到了沈若面前, 为自己邀功道:“若若, 你要记我一个大人情, 把你从那个破地方弄出来可花了我不少功夫。更何况, 我还回答了你好多好多个问题,那……干脆就算成两个大人情吧。”
不等沈若开口, 司君一自说自话地做了决定。
沈若倒无所谓。债多不愁, 还不还这个“大人情”, 决定权还不是在她自己手上:“既然你都回答这么多了, 不如好人做到底,让我多欠几个人情——再回答我几个问题吧。”
司君一摆了摆食指,然后指向衣裳上他咳出的血迹说道:“你是真不心疼我啊。不过若若,时间不早了, 我需要好好休息。看在你讨人喜欢的份上,还可以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剩下的留到明日再说,咱们来日方长嘛。”
他加重了“来日方长”四个字的读音,听起来格外地缠绵悱恻。
沈若却关注着另一个重点,她蹙眉问道:“明日?你要做什么。”
司君一眼中有寒光一闪而过,表情停滞了半刻:“明日啊,有一场大战等着我呢。我得蓄足精神,千万不能让他占去了上风。”
话毕,他恢复笑意看回沈若的方向,逗弄道:“这算是若若的最后一个问题吗?那我要去休息啦。”
沈若见他不是托辞,加快语速问道:“当然不是,我想问印忟是怎么骗得尹格生团团转,白白为他人做嫁衣还坚信不疑的。”
司君一答道:“尹格生?他作为一颗被放在明面上的棋子,吸引你们所有人的注意力,还能行动顺畅地跑跑腿,是挺好用。”
“印忟引他查看尹格芊的命相,再从中造假,明明是因母体孱弱而天生平庸,却被弄成了林芩泽吸收尹郁芊的气运所导致这一结果。同时利用尹格生对子嗣的看重,再拿‘夺舍阵’吊着他,让他自然而然地对你下手。中途顺便算计了林娅霖,大概就这样喽。”
说完,腻歪地告别了一句“明天见,我的若若”,便利落地消失在房间内,一点都不像身受重伤的模样。
这个他们说了半天话的屋子,应该是专门为沈若准备的,听声响司君一是去了隔壁。
在进屋前,跟随在司君一身后的沈若粗略地观察了一番整个洞府,大抵记住了地形。
剑宗禁地在安泰城的北边,他们是朝东南方逃走的,直至抵达尽头处最偏远的区域。
浓浓的魔气扑面而来,冲得人脑袋发昏,尤其沈若又是没怎么接触过魔气的修士,适应了好一会儿。
这片区域是所有魔修居住的地方,离安泰城十万八千里远,平日里他们也不允许靠近安泰城半步,方能相安无事地苟活着。
司君一的府邸却在中央地带,他肯定也是在魔修中混得不错的那种,院子还不小。
外门上方隐约有个牌匾的印子,应该是曾经挂过很长一段时间,长年累月形成的。只是现如今不知所踪,显得异常空荡。
踏入门槛,厅堂装饰得富丽堂皇,倒是符合魔修爱面子、喜好铺张这一点特征。
唯一不符合他身份的,大概就是沈若没有在府中见到任何一个仆从。
偌大的府邸,房间数众多,竟只有司君一一人居住吗?
哦,今日起多了一个沈若。
在印忟被揭发前,她要被暂时收留在这儿了。
第二日清晨,司君一就在沈若的房间门外声音沉稳地告辞道:“若若,我外出一趟,你不必担忧,安心等我回来。”
他转身走了两步,又顿了一下,迟疑地加上一句话:“如果我一夜未归,你可自行离去。”
沈若一惊,他的第二句话分明有不祥的味道,哪有人自己咒自己的?
是场硬战,连司君一都没有必胜决心的硬战。
可没等沈若发问,司君一已离开了府中。
沈若反复琢磨他像遗言一样的嘱咐,等等,什么叫“自行离去”……
她恍然大悟,尝试推动房门。
无论用了多大的力气,门都纹丝不动。
混蛋!
怪不得他说话时只站在门口,原来早就设下了对沈若的禁锢,让她不得离开半步。
或许从昨晚他出门时,这法术便生效了。但沈若思考过度,选择窝在原地歇息养神了一夜,所以并没有发觉。
他嘴里的“自行离去”,是在提示沈若到了今晚法术会失效,那时她才能恢复自由。
那她与在剑宗禁地有什么区别?不过从一个牢笼跳进另一个,还是心甘情愿的。
不,还是有所不同的。
沈若清楚司君一并非表现出来的那样坦诚,他可是货真价实的魔修,哪会轻易就为情所痴。
所以他对沈若不像是对待伴侣,反而更类似于对宠物的喜爱,偶尔开心了逗弄一下。
那些重要的真相又岂会无偿托出,他昨日的话不知从哪半句就开始欺瞒,不可全信。
司君一在沈家村“真情流露”着对沈若表明心意时,装作对《气运之子》这书一无所知,却还不是被沈若试探出那是他亲手放下的?
但沈若符合他的利益所向,虽然他们俩都没弄懂如何用沈若牵制印忟,可他们又都知道沈若能用来对付印忟。
那一旦找到一个切入点,她就能与司君一提合作。
比在剑宗一味被动的地位强上些许。
沈若现在要做的,是静静等待——等待夜幕降临,判定司君一是否可以活着回来。
她希望答案是存活。
等候的时间无比漫长,沈若在翻了一遍房间中的物品却无甚收获后,百无聊赖地坐了下来,换成翻动她脑海中与司君一有关的记忆。
知已知彼,百战不殆。
把司君一研究透彻,她就能争取多一点主动权。
沈若忽然想起,司君一和印忟之间有龌龊的端倪,初次出现的地方是在灵宗。
原来早在五年前,他就暗示过沈若和林芩泽。
水清微和林元斌分神期的修为都察觉不到的魔气,能被林芩泽发现,说不是故意泄露的都没人相信。
踪影也是特地漏在他们视野里的,告诉他们去明秀小世界是受灵宗某人指使,而指使者位于天机阁之中。
可惜那时他们手中的信息量还太少,被印忟找理由糊弄过去了。
离真相一步之遥,白白浪费了好机会。
时间一点点逝去,然而直至月上三竿,府中亮起灯的,还是只有沈若的房间。
沈若煎熬地在屋内踱来踱去,眉头紧缩。
司君一该不会……
正当她绝望之际,周遭的寂静被一声巨响打破。
“砰”。
司君一狼狈地推开房门,随即再也撑不住身子,晃了两下,而后重重地倒在了沈若面前。
他今日是穿着一袭黑衣出的门,可回来时,衣服上各处皆有浓烈的铁锈味。
虽不显颜色,但以气味判断便能知道上面吸附了许多的血液,有别人的,司君一自己的估计也不少。
他奄奄一息,轻轻地喘着气,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沈若手忙脚乱地喂他吃了几种疗伤的神药,又把他扶去床上施了个清洁的法术。等药生效,司君一的四肢终于缓缓动了起来。
他从储物戒指中掏出一个泛着红光的、鹅黄色的果子,只轻轻吸了一口气,果子就瘪了下去。
这种果子戒指里存货不少,沈若数了数,他陆陆续续地拿了六个出来,如法炮制地尽数吸收了精华。
果子们干瘪得只剩下来一张皮,与此相对的,司君一颓态尽失,精神抖擞。
沈若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司君一起死回生的奇迹发生,愈发觉得不太像是正经做派能起到的效果。
能将植物的生命力直接转化,就能将修士的生命转化成自己的。
“怎么弄成这副险些丧命的样子?”沈若问道。
司君一恨恨地咬牙道:“印忟这人,实在太过奸诈。若若,先不说了,此地不能再留,随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
司君一得意地勾起嘴角:“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
临走前,司君一不知从哪弄来了两具尸体,一男一女。
并将他们二人的衣物换了上去,还问沈若要了具有个人辨识度的东西。
沈若递给他一只冰玉做的簪子——来自林芩泽所赠。
“让我想想……身形相符,面容改动的法术有时效限制,直接烧了吧。”
说着话,司君一不带思索地燃起了火。
沈若心惊胆战地看着这火越烧越大,生怕把整个府邸都点着了。
幸好司君一心中还是有点分寸的,火候控制得刚刚好,受难者只有半个屋子和两具已经烧焦了的尸体。
“你猜,林芩泽会不会信这是你?”做完了这一切,司君一悠哉悠哉,还有兴趣开玩笑。
沈若平淡地答道:“他会不会信都没多大意义,但印忟一定不会上当的。”
司君一摇摇头:“这话说错了,印忟必然信得不能再信。若若,你知道为什么吗?”
沈若瞥了他一眼,没顺着他的话茬子问。她冷冷地说道:“有时间卖关子,不如趁人还没来,赶紧跑路?”
印忟对司君一存了杀心,那他的手下追过来只是时间问题。司君一浪费精力布置它们,加上这话,心中必有十成的把握。
那还是收一收无用的好奇心,保命要紧。
司君一噗呲笑了起来:“我还偏要解释给你听。”
说是这么说,他脚下动作不慢,拽着沈若飞速移动着。
他游刃有余地对沈若说道:“他想让我死无对证,又想隐瞒我的身份,所以用的是火。”
以火杀人,沈若想到了秦安坤老爷子的“万物灭”。“但这尸体的处理是不是有些过于随便了……”
司君一笑笑:“自然不是你明面上看的这么简单,我滴了一滴精血在男尸上面,又把你簪子上附着的气息提取出来,分了一部分在女尸上。有魔道秘法加持,以假乱真不成问题。”
沈若叹服。
魔修,五花八门的手段就是多。
等等,他们去的这个方向,不对劲吧?
看着“安泰城”硕大的三个字,沈若钦佩司君一的魄力。
狡兔三窟,但是把窝安排在那些死对头正道修士的眼皮子底下,未免也太嚣张了点。
“若若,你我要隐姓埋名一段时间了。”司君一转过脸面对沈若,笑意盎然:“假扮成夫妻怎么样,既不引人怀疑,又能促进我和若若的感情,可谓一举两得。”
沈若假笑:“不如扮成兄妹,更自然呢。这是……凡人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