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司君一给她的那块“莲花”,碎了。
化为一地的齑粉。
沈若心里已有预感,她慢慢蹲下,手哆嗦个不停,碰了一碰地上的粉末。
封闭的环境中不可能有风,可那些粉末还是像被大风席卷一样,霎时消失不见。
宛如从来没有存在过。
“沈若,你现在是破罐子破摔,都不打算装一下了吗?”小若望着蹲在地下的沈若,不可置信地问道。
“什么?”
小若嗤笑:“我说你的脸,不装了?”
沈若踉踉跄跄冲去镜子前方,只消一眼,她便知道面容果真如小若说的那样,已褪下伪装,重新恢复了本貌。
小若紧随其后跟了过去,镜子里倒映出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沈若恍恍惚惚,竟有些分不清哪个才是她本尊了。
司君一用神识封印了她的灵力和容颜,连沈若自己都无法解开。如今神识没了,能让司君一产生感应的晶石也碎得渣都不剩。
神识的变化与本体休戚相关。
司君一莫非,是遭遇了不测?
第92章 . [最新] 终章 不如珍惜眼前人。
“你在发什么愣。”小若随之反应过来不对, 幸灾乐祸地说道:“该不会……是帮你的那个魔修出了事吧?”
“闭嘴。”沈若直起腰,抿紧嘴唇看向小若。
小若闻言,毫不留情地钳住沈若的下巴:“你叫我闭嘴?沈若, 你是不是该认清一下自己啊?”
下巴传来一阵剧痛, 可沈若当下已恢复了灵力,岂能继续像凡人一般任小若宰割。她一根一根掰开小若的手指头,冷冷地看了回去:“我要认清什么?”
小若脸上满是被忤逆的不爽, 下一刻,沈若的下颚便又重新被五根手指扼住。
沈若的反抗没有被小若放在眼里, 因为修为上的差距,使得小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轻松压制她。
小若凑近沈若的耳边,一字一顿地低语道:“认清你是个会给周遭带来不幸与厄运的人。”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这个无理的指摘让沈若怒不可遏,她甚至开始暗暗催动喑魔石准备反击。
这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不光用动作羞辱沈若,还狠狠地戳着沈若内心深处的伤疤,以带来精神上的重击——小若不止一次把所有事情的源头归咎于沈若了。
“现在连帮你的魔修都遭了殃, 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你自己心里清楚。”小若轻蔑地瞥了一眼沈若脖颈处正在亮着光的晶石, 随手就将它取了下来, 扔到了一旁。
浑身动弹不得的沈若望着眼前一幕,心中大为震惊。
如果说方才她还觉得有一丝希望战胜小若, 那么现在她发现, 单凭她一个人是一点也不可能了。
林芩泽所赠的这块喑魔石, 可以算是沈若的本命法器, 多年来与她寸步不离,然而小若还是易如反掌地把它抽离。
小若的境界定然是达到了视金丹期修士如无物的地步,比元婴期的林芩泽还要至少高上一层。可哪有“侍女”比主人更厉害的道理?
“你以为恢复了灵力是一件好事?”小若看见沈若脸上的错愕,带着恶意勾起了嘴角。“不, 它仅仅代表你是时候还债了。”
不等沈若细想小若话中含义,疾步一转,小若就将她押着带到了林芩泽面前。
林芩泽拧紧眉头,面对着两个“沈若”,他第一时间居然有些难以分辨她们到底谁是谁。
幸好鲜明的性格差异,让林芩泽又很快明了——右手边被法术禁锢的,是不知为何突然不再装小弱了的沈若。
“不关我的事,”小若耸耸肩膀,迎着林芩泽疑惑的目光否认道。“是她自己变成这样的。”
沈若半垂下头,没有开口。
小若松开法术,又拍拍沈若的脸颊逼迫她说话:“我好像没有封住你的嘴?”
沈若嘴上配合地“嗯”了一声,身子却退了两步,瑟缩着往林芩泽那边躲了躲。
见此情形,林芩泽哪里还会不明白沈若是在暗戳戳地告状。
只是……沈若不主动解释她自己的来历,是默认林芩泽会对她在剑宗的出现了然于心吗?
而小若也不闭口不谈这一点,足以证明其中有异。
剑光一闪,擎桢就架在了小若的脖子上。
“你背着我,都做了些什么?”林芩泽质问道。
小若并不害怕凉意森森的擎桢,她没有拨开剑身,也没有回答林芩泽的问题,反而笑着问沈若道:
“沈若,假如能给你一个机会,你想不想获得芩泽的原谅?”
被点到名的林芩泽冷冷地看着小若。
他站在她们二人中央的位置上,纹丝不动。小若诡计多端,一言一行都有其深意,他要防止小若胡作非为。
当然,就算林芩泽不站在这里,沈若的答案也不会改变。
“想。”沈若坚定地回答道。
小若又问:“现在有个办法,能从印忟身上抢回命格物归原处,你做,还是不做?”
能把命格抢回来,沈若自然是乐意至极。
三年来她没有一刻不在后悔,为什么上了印忟的当,伤了林芩泽、还助长了印忟的害人之道。
沈若虽不知具体的办法是怎样,但这结局无疑符合她的愿望。
她小心地看了林芩泽的一眼,刚要点头,林芩泽却突然开口说道:“你想好,这件事可能会断送你的仙途。”
“这是什么意思?”沈若一头雾水。对付印忟,为何要与她的仙途扯上关系?
林芩泽没有回望,也没有再说话。
小若皮笑肉不笑地扫了她的“好主人”一眼,慢悠悠地解释道:“命格一离体,印忟必死无疑,这罪孽肯定是要算在你头上的。可是沈若,只有你能牵扯得动命格,你不做的话芩泽就永远残缺一半的气运了。”
“你会害他一辈子。”
小若的话音落下,屋内却一室静谧,无人应声。
沈若眼神焕散,望上去像是愣在原地。
如果说之前因小若产生的拈酸吃醋而难受时,更多是感到酸胀。那么现在的沈若,仿佛心口处被揪起来了一个尖尖,受力的地方又细又小,可痛感倍增。
她的视线模糊,已看不清一切事物,只有林芩泽挺拔的脊背隐隐绰绰。
他好傻。
站在林芩泽的角度,沈若明明是在为犯下的错误赎罪,怎么他还要反复提醒劝她慎重。
他难道不知道,沈若一旦放弃,毁掉的人就会是他自己吗?
沈若回想起从前,在明秀城的时候。
她渴望手刃萧觅,然而被林芩泽阻止了下来——他说要代替她承受杀人的惩罚。
即便是到了今天,林芩泽的态度好像从未改变。
他仍对沈若抱有不舍。
沈若哆嗦了一下嘴唇,豆大的水珠从眼眶滑落,滴在地上。发出的轻微的一声“嘀嗒”,却被寂静的环境衬得很是响亮。
小若嗤笑道:“剑架在我的脖子上,你哭什么?”
她看向林芩泽,话说得如此直白,可他好似没有任何收回擎桢的欲望,剑身晃也不晃一下。
小若又讥讽道:“哭哭啼啼一番让有些人心一软,你就不用去对付印忟了是不是?沈若,你的算盘打得挺响啊。”
沈若没有搭理小若,她不自觉往林芩泽面前挪了两小步,喃喃了一句“阿泽”。
这个称呼对于他们二人来说,皆许久没有听过了。
只可惜林芩泽不会再回她一句“若若”。
林芩泽别过头去,不肯与沈若对视。他抗拒这个象征着思念过往的呼喊。
它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沈若,”林芩泽放下了指着小若的擎桢,连名带姓地对沈若说道,“你决定吧。”
林芩泽的动作……
小若挑了挑眉,嘲笑沈若道:“看来这回,你失策了。”
“我决定好了。”沈若胡乱抹了一把眼睛,把泪痕拭去。“让我来吧。”
“你确定?可别到时候再反悔。”小若阴阳怪气地激她。
沈若白了小若一眼,回她道:“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就在这时,林芩泽的传音石陡然发出萤白色的光亮,它传出的声音,是柳元真的。
“情况有变。”
事态紧急,柳元真仓促地对林芩泽说了两句话:“灵宗魔气四散,我打听了一下,是印忟被袭击。当下他受了重伤,急需吞噬气运来填充自己,是咱们出手的好机会。”
沈若很轻松地把魔气和司君一联系了起来,司君一神识的异状,极有可能与这件事有关。
他们还在考虑怎么合理地诱惑印忟对柳元真动心思,当下却出现了个绝妙的好时机。
如果印忟伤得够重的话,他们正好趁虚而入,不用以身作饵就能达到适合的契机。
如果他还有余力,那柳元真对虚弱的印忟来说是再好不过的补品。
林芩泽郑重地问道:“做好准备了吗?”
小若和柳元真同时回答道:“做好准备了。”
四个人里,就剩沈若没有出声了。
沈若与林芩泽面面相觑,尴尬地顿了小半刻。随即她露出一脸豁出去的表情,说道:“我也……做好准备了。”
沈若清楚,过了今日,她要应对的天劫就倍加凶险。
然而她的心中却十分平静,没有半点退意。
因为林芩泽值得她这么做。
来到灵宗与柳元真会和后,他们才发现印忟的伤势比想象中要重得多——灵宗内部已经乱了套,医治印忟的人来来往往,皆是叹着气离去。
根据长老们交谈的三言两语判断,印忟的伤来源于一位自爆丹田的魔修。
那魔修已然到了大乘期,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断裂了全身经脉,威力非同小可。
虽然能确定其中出了点问题——司君一不是这么个会选择鱼死网破的人——但要是他们说的是真的,分神后期的印忟绝对承受不住爆炸的威力。
“一定要在他死之前把命格换回来。”小若觉得情况不妙,急躁地催促道。
印忟一死,她的谋划可就都付诸东流了。
沈若劝她冷静:“我觉得印忟不会就这么死去,他毕竟有气运在身,很难被直接击杀。”
事关重大,小若不敢赌:“不,印忟只拥有一半,谁也不敢肯定他有足够的运气活下来。”
身为一只幻兽,小若的幻术自然要比沈若厉害。灵宗的构造他们又非常熟悉,混进去不难。
难的是怎么与病重的印忟独处。
放出柳元真的消息再等印忟动手,时间间隔太久,变故太多。
他们要主动来到印忟面前才行。
在试图一个个支走灵宗长老的时候,事情神奇地发生了转机。
“安泰城城主要亲自来救印忟。”柳元真眉头紧锁,“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天机阁现在只剩下印忟一个人。”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小若语速极快地说道:“那么我们能活动的时间,便是城主来之前的这几刻钟了。天机阁的阵法我有办法破解,只要在进去后芩泽和柳修士控制住印忟,我就可以用法术让沈若具备迁移命格的能力。事不宜迟……”
沈若却说:“等一等。”
小若瞪着沈若,说道:“还等什么?如果现在去,我有十成的把握会成功。”
她恶狠狠地质问沈若:“还是你想拖延时间,临阵脱逃!”
沈若没有朝着小若辩解,而是问柳元真道:“如果有小若说得这么顺利,你为何要皱眉?”
柳元真紧绷的神色,足以说明一切。
“我觉得其中有诈。”柳元真道,“城主与印忟没有交情,他也不是轻易现世的人,怎会在这个时候恰巧出现?”
说不定是印忟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可小若不知哪里来的自信,一口咬定城主会来:“我们必须赶在他之前找到印忟,没时间犹豫了,立刻就得出发。”
林芩泽也道:“太莽撞了。”
但小若一意孤行,固执地说:“即便是印忟的诡计,我们联手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大不了按照原计划,拿佛心拖延他。”
说罢,她不管不顾,拉拽着沈若就冲向了天机阁。
林芩泽与柳元真无奈,只好跟了上去。
印忟在门前设下的重重防御阵法,如小若承诺的那样被她一一破解。
小若不是阵法高手,但她能读取记忆,想来是某天与印忟对视时记下的破解办法。
而推开天机阁的门,印忟就静静地躺在右手边的榻上。
他双目紧闭,呼吸羸弱,对于蹑手蹑脚的他们四人没有一点反应。
“嘘。”小若传音道,“印忟设好了阵法,以为无人能够突破,便用了龟息之术延缓伤势。只要我们不发出动静,他就无法醒来。”
柳元真道:“他连神识都没有放出来,看样子实在虚弱。”
林芩泽小心上前,拿擎桢戳了戳印忟身下的榻。“没有其他阵法。”
“那我们……开始吧?”沈若问小若道。
小若点头,在沈若的双手处施了个法术,又让她吞下一颗白色的丹药。
沈若走至印忟面前,他仍一动不动。她跟随小若的指令一点一点朝印忟的穴位上注入灵力,待完成一半有余,印忟才猛然睁开双眸。
“你们!”印忟扭动四肢,但林芩泽和柳元真分别束缚了他的腿和胳膊,哪里会让他挣脱。
相反,他的反抗让那些身体未能愈合的伤口不断流出血液,而印忟自身的灵力随着红色的液体持续外泄,他的脸色又白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