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门出去之后,林怀榆一个猛子扎进了那张还留有裴韫气味的床上。
他把自己的头闷在被子里,贪婪地感受着裴韫的余温,呼吸着残留的气味。
刚刚裴韫那么一点头,几乎就是承认了她对威廉的感情。
“那男人究竟有什么好的?”林怀榆闷闷地想,“有自己的omega了还在外面和别的alpha拉拉扯扯,难不成他更喜欢AA恋?”
林怀榆脑子里一团乱,一会儿不相信裴韫怎么会对这种人有意思,一会儿又想着还好威廉已经有了家室,不然他恐怕都没有机会了,殊不知,另一边已经快走出维纳斯大酒店的裴韫也还在细细品味着他刚才那番话,并且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在走廊上停下了脚步。
“什么叫陷得太深?”裴韫皱着眉,歪歪头,脚尖方向一调,又折返了回去。
昨晚林怀榆是用裴韫和他自己的身份信息开的房间,裴韫从光脑上调出入住凭证,快步走回房间门口一刷,房门便“滴”地开了,然而她才刚往里走了两步,便蓦地停下了脚步。
他在……干什么?
裴韫看着几乎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的林怀榆,觉得哪天虫族卷土重来要占领剩下六个星系,她都不会比现在还震惊和慌张。
林怀榆自然也听到了声音,只反应了一秒就下意识地从床上仿佛一条搁浅的鱼一般弹了起来,一回头,正好对上裴韫的视线。
他几乎百口莫辩了,两只手摆得比飞船上的散热扇还快:“不……不是这样的!”
他一张脸已经完全涨红了,想跟她解释自己不是变态,可是不仅“变态”两个字说不出口,又觉得自己刚刚被“捉奸在床”,干了什么已经完全被裴韫看到了,不管怎么解释都显得苍白。
而正主裴韫却一直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几乎成了一座雕像。
她忽然就想到了在银河海盗团的星舰上,林怀榆对自己说过的话——
“请更多地渴望我吧。”
接着,福至心田一般,她明白了林怀榆所有举动的因由。
不知怎么的,她忍不住微微一笑。
林怀榆看着她的笑,摆成涡轮发动机的手跟着停了下来。
他脑子里的思绪在那一刻爆炸了,就好像古地球时代博物馆里那种成熟之后就会爆炸,然后把籽粒喷得到处都是的瓜,如果人体有那种功能的话,他的耳朵里大概甚至要冒蒸汽了。
然而裴韫却仍然只是那样带着笑意地看他,林怀榆觉得,那笑里似乎带着点揶揄,又有点掩不住的高兴。
她说:“你误会了,我和威廉不是那种关系。”
“啊?”林怀榆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起威廉,但是他的大脑反应却很快,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快速地冷静了下来。
接着,裴韫把她和威廉的故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林怀榆,包括年少时的那些向往还有最后的不欢而散。
在她心中,威廉并不与任何风月挂钩,而是已经成了一种她心中英雄的符号,只可惜,威廉是人,并不是神——就算是神族,也会拥有各种陋习,工作时也会出现意外,学习中也会有不擅长的部分,而威廉的弱点便是爱情。
说起来,爱情是什么,裴韫到现在都不懂,她小时候没见过父母恩爱,长大后也没尝过蜜里调油,却看到威廉却能为了克莉丝汀这个被他从星盗手中救下的、身份不明的omega与家族决裂,甚至离开打拼了八年的军部,便是这一点,让他在裴韫心中的形象彻底分崩离析。
这是裴韫第一次和别人说起这事,说出来之后,不知怎么的,她心里反而轻快了许多,也同时能够相对客观地看待威廉这个人,还有他过往的那些事了。
突然,裴韫第一次发现,自己似乎有点任性了。
林怀榆听后,喜色从他脸上一闪而过,接着,他仿佛忘了自己刚才的窘境,得寸进尺地问:“那莉莉丝呢?”
他装模作样地掩唇轻咳了一声:“我看她脖子后面……有抑制绷带。”
“哦,那个啊!”这下轮到裴韫两只手摇成了涡轮发动机,“那是迫不得已!”
“我之前临时标记过莉莉丝两次,一次是我分化之后的体检,还有一次是大概一个月前的一次体检,这两次体检都很严格,平常的抑制剂混不过去,我就临时标记了莉莉丝,中和我的alpha信息素。”
不知怎么的,听着这些话,林怀榆非但没有妒火中烧,反而还有些心疼起来。
他混迹商场这么许多年,常常是一叶知秋,别人说一他能知道九,刚才听着裴韫的叙述,他便大概猜到了这人一直伪装beta的原因。
甚至,他仿佛都能看到,从威廉从军部离开的那天开始,尚才二十岁的裴韫便决定,当一个不被麻痹理智的激素所扰的beta。
林怀榆突然问:“你把这些事情都告诉我,就这么放心我啊?”
裴韫满不在乎地说:“反正你也知道我是alpha了,再说,我们都是同生共死过的人了,不信你还能信谁?”
她一说“同生共死”,林怀榆便想到了那个星舰中被关在力场牢里的夜晚,接着好像重新回想起了自己刚才荒唐举动一般,又忍不住红了脸:“刚才……抱歉……”
他心一横,想着反正裴韫连那么荒唐的景象都看到了,不如顺势直接问问她对自己是怎么想的。
然而林怀榆刚想开口,裴韫的终端便响了起来,她抱歉地冲他笑笑,接通电话,道:“威廉学长。”
“嗯,没事,昨晚我也有错,我也要向你道歉。”
“我很好,林总很会照顾人。”
“当然是在伽马认识的,具体的以后再说吧。”
一个电话打断了林怀榆所有有关风月的情绪,在裴韫挂断之后,问道:“你来牛顿,是来调查威廉的?”
裴韫点了点头:“算是,不过现在,有些无从下手。”
林怀榆狡黠地一笑:“我有办法。”
第46章 . 暗算 “不疼了,不疼了,痛……痛痛都……
林怀榆和裴韫一起离开了维纳斯大酒店。
裴韫是和军部的人一起来的, 没开车,林怀榆眼见她准备从步行通道离开,连忙阻拦道:“阿韫, 坐我的车吧。”
他拦人的时候心一急,直接抓住了裴韫的手, 裴韫还没觉得有什么, 他自己全身先僵了,机器人一样放开了手, 想起自己先前被裴韫在酒店里撞见的举动,顿时觉得又尴尬又无措。
“她会不会生气啊?”林怀榆抬眼觑了一眼裴韫。
随即, 另一个声音又对他说:“有什么好生气的,嘴都亲过了,也没见她生气。”
他忽然又有些失落起来:“难道随便一个人这么对她,她都不会生气吗?”
裴韫看着他颇为一波三折的情绪, 心里觉得有些好玩, 从善如流地答应道:“好啊。”
说完,就走向了地下停车场的方向, 而林怀榆却在原地后知后觉地问:“什么好啊,阿韫要坐我的车吗?”
裴韫没答话, 嘴角的笑容却怎么也抑制不住。
几分钟前,林怀榆在房间里给裴韫讲了让威廉吐出实情的办法, 裴韫对商战不说一窍不通,也确实是知之甚少,林怀榆讲到自己擅长的领域,不免显得有些激动,虽然在过程中也有照顾到裴韫的感受,不时问一问她有没有听懂什么的, 但是知识的漏洞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补上的,裴韫即便有林怀榆这么个商业大佬在旁边,也只听了个一知半解。
大概意思就是,林怀榆会在利用舆论给庄周科技施压的同时,抢夺一些他们的业务,这样,庄周不仅会在股市中节节败退,就连基本的公司运营,也会出现问题,而下个季度的财报,威廉为了掩饰问题,就不免会挪用一些他曾经用非法手段得到的资金——如果有的话,而那些资金,就是裴韫他们的突破口。
裴韫听完,虽然并不是很明白,但觉得很厉害,同时又不免对她那个曾经的学长感到有些歉疚,不太确定地问林怀榆:“我们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
林怀榆的眼神却暗了暗,那是裴韫第一次见到他露出那样的表情,只听见他用一种比往常稍微低沉一些的声线说道:“商战嘛,大部分都是零和博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已经是不那么血腥的手段了。”
那一刻,裴韫好像见到了另一个林怀榆,一时有点恍惚。
然而林怀榆却并没有给她继续出神的机会,趁着裴韫还没反应过来,就对她说:“不过在这之前,最重要的是休息,你昨晚喝醉了没休息好,先回去休息休息吧。”
刚好牛顿军部的人传消息来说今天裴上将好好休息不用来了,裴韫便想着干脆给自己放个假,接受了林怀榆的建议。
这才有了现在的情景。
裴韫上了林怀榆的车,林怀榆执意要自己驾驶磁浮车,认认去军部公寓的路,裴韫拗不过他,就坐到了副驾驶上,免得这人得意忘形出什么事。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裴韫上了这辆车,林怀榆就表现得非常亢奋,一路上话又多又密,有时候裴韫不知道该怎么接茬,他就干脆自顾自地说单口相声,搞得裴韫又无奈又觉得好笑。
“那家餐厅老板的爸爸据说真的是古地球时代的人,几年前才刚刚去世,但是却把菜谱传了下来,所以据说他们真的能做出有古地球风味的菜!”林怀榆一边开车,一边不时回过头来“请求互动”,一边嘴上还不停,“我去吃过一次,那里主打中国菜——就是古时候还有国家之分时的一个古老的东方国度,说起来,我们好像都是中国人的后裔。”
裴韫听着,嘴角翘起来,这小子真是什么亲戚都能攀。
“中国菜的品种真多啊,那个餐馆,每个月换一次菜谱,据说能经营三百年都不重样!下次阿韫一定要和我一起去尝尝!”
裴韫听着,觉得自己这个以身作则的“只吃压缩食品”的军部楷模,以后的榜样作用要堪忧了。
那边林怀榆还在滔滔不绝地侃大山,裴韫侧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空,却突然发现,现在已经是中午了,然而本该高悬头顶的太阳,却还在偏东方的位置。
她皱了皱眉。
难道是气象局的人偷懒了?
她未及细想,便突然感觉自己正搭在车门上的右手突然一轻,这种感觉是非常细微的,如果不是裴韫这种心已经细到头发丝里的人,别人绝对很难发现。
裴韫看向自己的右手,却发现出问题的并不是自己的右手,而是车门。
原本与车身结合得严丝合缝的车门,竟然悄悄地,脱落开了一条小缝!
这是怎么回事?!
裴韫心中警铃大作,会出现这种情况,除非是林大总裁买了不合格的磁浮车,要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林怀榆。”她打断了还在企图用美食诱惑裴上将的林总,声音出奇地冷静,“你车里有备用辐射护具吗?”
林怀榆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裴韫问这个干什么,但是看着她严肃的表情,仍然老实答道:“有防护服,在后座下面。”
“很好。”裴韫说完,直接从主副驾驶之间探过身子,去够后座下面的防护服,她虽然动作很大,但同时又很轻,就好像只要她一使劲,这辆车立马就会散架一样。
“怎么了?”林怀榆依稀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问道。
还好防护服在后座下面藏得不深,裴韫没费什么力气就够到了,刚好有两件,她拿过来,往林怀榆怀里塞了一件:“先穿上防护服,磁浮车设成自动驾驶,动作要轻,快!”
说到最后一个字,裴韫的语气不自觉地严厉起来,林怀榆即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还是按照裴韫说的快速地、轻轻地穿上了防护服。
在他穿上的同时,裴韫也飞快的套上了,她动作很利索,比林怀榆穿得快很多,催促道:“快,把头套戴上!”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林怀榆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感和眩晕感,他眼前的景象几乎都模糊了,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关节有力气,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几乎要昏过去了。
就在最后一刻,裴韫倾身过来,动作轻到近乎温柔地,替他套上了防护服的头套,接着,牵起了他的手。
林怀榆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只来得及睁开眼睛看了一下。
他看到了磁浮车分崩离析的“残骸”、周围仿佛一个隧道一般的、纯黑色的空间,然而最后停留在他脑海中的,却只有裴韫担忧的眼神,还有两人交缠在一起的、紧握的双手。
再次醒来时,林怀榆只觉得头痛欲裂,全身的关节都仿佛只要稍微动一动就要散架了一般,浑身上下都像被扒光了之后晾在宇宙空间中,经过千万种辐射暴晒过一般,他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有种错觉——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然而在他发出第一声嘤咛之后,却突然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握住了他的手。
——那是一双人的手。
那人的力道很轻,好像生怕握疼他一样,柔声问道:“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林怀榆虽然一耳朵就听出了那是裴韫的声音,但不得不承认那人此刻的声音确实温柔到甚至有些不像她了。
他努力地想发出声音,却发现喉间一片干涩,刚有想要说话的这个冲动,上颚就仿佛撕裂一般的疼。
他想告诉裴韫,他哪里都不舒服,可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其实这种程度的疼痛要是放在裴韫身上,顶多也就是忍一忍然后缓一缓的事,但是林大总裁实在金体贵躯,从小到大都是最怕疼的那一个,愣是换了好久才说出第一个字:“……疼……”
裴韫听见,却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帮他缓解疼痛,只好学着那些年轻母亲的样子,一边轻轻拍着他的手背,一边忍住羞耻安慰道:“不疼了,不疼了,痛……痛痛都飞走了……”
裴韫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哄人办法,有些生涩地念着“咒语”。
林怀榆虽然很享受这种被裴上将“捧在手心里”的感觉,可是说实话,裴上将手上实在没个轻重,她一下一下的与其说是“拍”,林怀榆觉得还是“打”更合适,不仅没有起到任何缓解作用,还让他的疼痛变本加厉,这次他是真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边咬着牙忍受疼痛,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忍一忍就过去了,但是这种让阿韫安慰你的机会,那可是用一次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