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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沫沫沉默了一会儿,说:“艹。”
他们现在正在地下建筑的某处,据说是吴邪被抓走的地方。
黑瞎子坐在她们上方的吊塔梁上,下方十字型通道的正中间,两个姑娘依旧被绑在一起。
这是他们等抓走吴邪的怪物的第三个小时。
沈琼受的教育很好,但是此时此刻她居然也想不出更好的表达心情的方式。于是她吸了吸鼻子。
“……如果人死后能化成厉鬼,我一定会报仇的,”程沫沫说,“吴邪会后悔的。”
黑瞎子遥遥摊手,“很遗憾,以我的经验,你要是死了,再见到他的几率几乎为零。”
程沫沫气鼓鼓不想理他,转头对沈琼说:“年轻人,你有没有牺牲精神?如果你拖住那个瞎子,我逃出去以后一定报答你。”
沈琼心说我拖住他,那你也得先让我们两个被绑在一起的螃蟹分离开来吧?
这时,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
她们都僵住了。
黑暗的通道尽头似乎有东西正在爬近,摩擦声让人汗毛倒竖。
手电光打过去,影影绰绰感觉似乎有很多长条形的东西。沈琼不知道自己当初面对蛇人的勇气是哪来的,她现在已经恐惧到发不出声了。
那东西的速度不慢,很快就能够看清楚了。
只见一条条纠缠在一起的树枝移动着,前段似乎是叶子的部分正好是五个分叉,宛如一只绿莹莹的鬼手。
“……”程沫沫迟疑了一下,“I am Groot?”
那藤蔓似乎被她激怒了,一下子就竖了起来,像是蛇预备攻击的动作。
沈琼要崩溃了。
“是靠声音,”随即她听到程沫沫非常小声地快速对她说,“那个瞎子也不说话了。”
接着沈琼就感觉到她似乎挣扎了起来,她心说这有什么用啊姐妹有什么用啊,我们要死了要死了啊。
然后她就发现程沫沫居然从绳子里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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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吴邪在帐篷里练了半个晚上,三十二种绑法,因为可以崩脱假肢制造空隙,现在再专业的-劫-匪都绑不住我。
从黑瞎子出现我就意识到,吴邪做的所有事情都一定是有关联的,只是整件事的真相还差那临门一脚。
当我伸手去拉沈琼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些碎片线索始终无法连贯。
我们是特意被两根绳子绑住的,我挣脱以后绑住沈琼的绳子并没有松下来。
鬼藤被我的声音吸引,几乎是带着残影抽了过来。
我下意识放开了沈琼。
真的不是我不够义气,也不是因为这太吓人。
真正让我不寒而栗的是,我意识到这一次来到沙漠的整个队伍没有一个人是纯粹的。
从头到尾吴邪的诡异举动都像是在测试,似乎我和沈琼中有一个是特别的。
本来我无法确定我们谁有问题,甚至几度以为是自己,但是现在看来……
我往后无声的退了一步。沈琼发着抖,微微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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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东西撞击在黑瞎子下方的钢筋上,发出响动。
我金鸡独立贴着墙,一条小腿粗的藤蔓就从我眼前挟着狂风卷过去,把我刚刚扔出去的义肢整个缠住了。
吴邪想干什么关我什么事,他觉得沈琼有问题又关我什么事。
他虐我千百遍我还是个傻白甜?
就他妈离谱。
我不仅不按你剧本走,我还要搞事。
我怒目看向上方还咧着嘴的黑瞎子,心说力气太小,本来以为能再砸高点把他也拖下来的。
沈琼闻声睁开眼睛,再看向我已经是满脸的泪痕。
她咬着嘴唇眼泪止不住的流。我看着就知道她已经崩溃了,心说艹,别啊,你要是哭出声那我岂不是白折了一条腿?
果然,小姑娘没让我失望,在第十二秒终于没憋住发出了一声抽噎声。
所以说恐怖片里的死里逃生现实中可能性真的不大。
所有的藤蔓像是被刺激了,闻声全部调转了方向。
沈琼大哭起来。
“你快跑!”她一边哭一边大喊,“你快跑你快跑啊!”
……我也想啊!
就在我几乎绝望了的时候,那些鬼手藤蔓居然全部停住了,都和沈琼保持着一段距离,似乎在忌讳着什么。
这种戏剧性的反转让我心头警铃大作,但是刚才沈琼的神情实在不像是装的,此时看来脸上也是茫然。
我知道自己的阅历不足,但是直觉上她没有骗我。
沈琼哭懵了,我屏息凝神不发出一点声音。终于,那种怪物爬回了黑暗中,似乎渐渐远去了。
我长久不敢出声,也不敢靠近沈琼,也不敢靠近黑瞎子。
淦,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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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瞎子看着眼前两个脸都快埋进盒饭里的姑娘,笑得非常开心,“喜欢就好,四川盒饭厂定制的,保质期十年呢。”
沈琼腮帮子里全是米饭,劫后余生她感觉到的第一件事居然是饿。
“你既然见到那个怪物了,为什么不跟上去救吴邪?”
黑瞎子转头看了程沫沫一眼,她小半张脸埋在饭盒下,眼睛滴溜溜的打量着他。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很快抠出了一条缝隙,然后把整张脸撕了下来。
两个姑娘第一次见到-人-皮-面-具,都呆了呆。程沫沫好奇想去摸,被喝了回来。
“我是个还存有良知的人,”他叹了口气,“去和怪物干架救人是我的职责,不过那么危险我可能会挂。我死了,你们一个胆小鬼带一个残废,在沙漠里必死无疑。”
“而且,”他看了看沈琼,“我很好奇那个怪物为什么会怕你。是不是如果我带着你就能一路畅通。”
沈琼用力吞咽,想了一会儿想出了一个说辞,“那,那万一那个东西一直躲着我,吴老板被它抓着你岂不是永远也追不上?”
……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程沫沫弱弱的打破沉默,“所以……你就没想过撂挑子?”
这不是个好问题,但是是个正常人会问的问题。
黑瞎子叹了口气,“吃完了吗?吴邪没教过你,不要刨根问底?”
程沫沫看了一眼自己丑陋的残肢,心中知道无论黑瞎子现在选择去救吴邪,还是带她们离开这里自己都是一个拖累。
老实说这么多年了,她对自己是拖累的事实已经可以欣然接受了。
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她还是有不想拖累的人。
“你带着沈琼去救吴邪吧,”她说,“只是她一个人你应该能保证安全。”
沈琼张了张嘴,她想说不行,那你怎么办。但是她知道其实自己最关注的问题只有自己是否能尽早离开这个地方。
“你刚刚还想劝我撂挑子,”黑瞎子挑眉,“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我们把你丢在这儿你就死定了。”
“你们留给我足够维持生命的水和食物,我就在这里,如果你们真的有良心,就回来接我。”
“程沫沫你这是什么态度?!”沈琼终于忍不住,“你是想救吴邪还是想自杀?”
沈琼真的生气了,她觉得程沫沫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是一种对自己生命的无所谓。
如果是一个星期之前,沈琼一定会想要继续寻找自己的父母。但是现在她知道这个地方根本不会有人同情和纵容她的脾气。
和程沫沫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居然重新有了一种期待。失去的一切没有要她的命,程沫沫能撑下来,她也可以拥有未来。
“你送我们出去,”沈琼直接对黑瞎子说,“你带我们两个出沙漠,保护吴邪的价格我出两倍。”
“我爸爸虽然已经不在了,但公司盈利的-黑/-钱-我知道在哪里,我能付得起。”
沈琼盯着那对墨镜,努力想用坚毅刺穿之后的眼睛。
这是这个女孩子第一次反抗命运,却不知道从此才是落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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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确实变了,黑瞎子心想。
虽然在他看来,面对阿莫的时候,吴邪依然更像过去那个无法拒绝她任何要求的天真愣头青。
但是这个狠绝的计划是必须有人牺牲的。
当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沈琼是那个特殊的人”的时候,他的阿莫就安全了。
黑瞎子很好奇,吴邪这样的人会不会用沾着血的手去拥抱她。如果会,她又会是什么反应?
“付你个头……”程沫沫暴起,话还没说完就被黑瞎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后脖子上一捏。
他把被捏晕的女孩儿放倒在一边,“沈小姐,我答应你也是救我自己,你要记住你说的话。”
沈琼眼底流过一丝厌恶。在她看来这无非就是一个为了钱什么都肯干的人。
“既然你请我带你们走,那就必须听我的。我们再在这里待一个小时,”黑瞎子按了一下手表,“会有东西来告诉我剩下多少个出口,以及在什么地方。”
东西?沈琼想到了之前发出“昭胡都格”叫声的奇怪生物,还有那种蛇人。
眼前这个黑瞎子让她觉得更像是那些东西,而非人。
但是她已经学会了放下一部分好奇心。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通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绿色的光点,飘飘悠悠靠近了。
沈琼下意识做出了防御的姿势,却见那黑眼镜一下子凌空捏住了那个东西——那是一只绿色的小甲虫,非常漂亮,仿佛玉石雕刻的一般。
“得嘞,”黑瞎子把甲虫装起来,背上了程沫沫,“姑奶奶们,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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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北京一公路车流中。
“天真,”胖子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照片,“这姑娘长的这么俊,你下得去手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胖子的语调依旧欠揍,脸色却有些与平日不同。
他算了算,六年?还是七年?就算是酒后三巡也没人轻易提起这个女人的名字。
前五年是因为他们以为她死了。但在墨脱,张海客告诉他们2005年那场巴乃的大火后,有一个重伤的女人被送到了北欧。
吴邪当时已经是道上有名的小佛爷了,他看得出对方没有撒谎。
王胖子没法形容那个时候吴邪的状态,但是他记得自己重重的拍了他的背和肩膀,就像那年他说“哭吧,没人会嘲笑你”的时候一样。
吴邪抽着烟,“艹,当年她耍我的时候有见我俊俏就手下留情吗?”
“……那你和她不一样啊,她就是相中你了才耍你,不然你看她咋不耍小哥。”
“而且我说,”胖子拍了两下喇叭,“钓鬼佬你认识的谁不好,有必要大炮轰蚊子吗?”
吴邪看看手机上那张照片,“啧”了一声道:“鬼佬的拍卖行前段时间给她发了Email,让她去面试。老子得让他们知难而退。”
哦,已经被盯上了。胖子心想还是自己幸运一点。云彩现在很安全。
作为人类体系,汪家内部知道“汪小尘事件”的人应该不会很多,但是她回国显然还是被这个统治百年的家族注意到了。
汪家开始试探她,暗中安排了她和吴邪的第一次见面。
吴邪从善如流。因为其实他真正第一次和阿莫重逢是在北欧医院,阿莫刚刚结束电疗,吐的像是怀了哪吒。
接着吴邪安排了敦煌的“偶遇”,那个快递盒子里放了两盘录像带,内容并不重要,他只是想知道阿莫身边是不是已经藏着汪家人。
在阿莫开门弯腰去捡快递的时候,一个黑飞子沿着天花板进了她的房间,在她洗澡的时候开了那个盒子。
这是第一个信号。
阿莫来杭州找他也是在意料之中。让他措手不及的是表白,还有自己时隔多年的失控。
他捂住她的眼睛,是因为不想她看到自己脸上的情绪。
那种近乎贪婪的眷恋和绝望的悲恸含义过于深刻,吴邪想留给她更美好的东西。
而选中沈琼仅仅是因为时间刚好合适。
吴邪故意只带走她的父母,然后让阿莫和她尽可能待在一起。旅途初始他对阿莫的偏爱会让最后挟制鬼佬的时候逻辑上有足够强劲的冲击。
那个鬼佬会把“程沫沫是吴邪的诱饵”的消息带回九门。而汪家向来不亲身上阵,他们靠暗藏在九门中的人掌握信息暗中操控。
所以汪家人的反应必然是“沈琼才是有问题的那个人”。
吊塔坍塌后,在地下黑瞎子会保证她们的安全,并把她们带出沙漠。
他会暗中把天心石粉拍在沈琼的身上,九头蛇柏的出现会让她们都意识到“沈琼是特别的”这件事。
这样一来,回到地面上之后,九门贪慕于古潼京财富的人首先找到的只会是沈琼,而无论沈琼如何描述她在地下的经历,也只能证明她自己是最可疑的人。
对阿莫监控的短暂空白期足够他做很多事了。
“你悠着点儿,”胖子说,“玩笑开大了莫丫头那脾气,一生气说不定阉了你。”
吴邪翻了个白眼,“丫头对我还是很温柔的好吧。”
胖子摇头“啧啧啧”,“得,你的下半身你自己负责。但是胖爷作为一个过来人告诉你,婚前得罪媳妇是要吃苦头滴。”
阿莫虽然失忆了,但惹火了她绝对不会好受。
吴邪摸着下巴就开始考虑要怎么给自己脱罪。
“而且你也不好英雄救美不是?”胖子一点油门一点刹车往前挪,“自从她回到国内汪家就一直盯着她,你这次一箭双雕,搞走鬼佬又转移汪家的视线。是,咱都是为了她好,但她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