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雷吉的到来使得所有的暗潮汹涌彻底迸发。
通过梵妮的陈述,我这才知道那晚你没有乖乖听话离开,我和雷吉的对话你都听的一清二楚。你惊讶于我竟杀过人。怀揣着郁结,你选择找梵妮倾述。她安抚你回房休息后,对我的过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打算去书房转转。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然后便目睹了雷吉刺伤我的场景。
我在昏迷前曾听到梵妮的声音。现在证明那不是我的幻觉。她确实站在那儿和雷吉谈过话。
“你们都说了什么”
“我说我愿意出高价让他帮我把布鲁斯绑走。他问我是不是邦德斯洛的指示。我否认后他就直接拒绝了。”
“然后呢?”
“我给你叫了救护车,去房间叫醒了布鲁斯。他给戈登去了电话。然后我掏出准备好的□□胁迫他跟我走出庄园。”
“你有想过放弃吗?”眼下,在狭戾的审讯室,我这样问。
“布鲁斯是个好男孩。”
梵妮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显然在她心中,善良的你比不过未来嫁个有钱人的诱惑。
梵妮将你带进指定的仓库绑好就离开了。她用公共电话给家里打去电话,急于和托马斯分享这个消息。但没有打通。于是她决定立刻回家。
托马斯不在。家中弥漫着刺鼻的腐臭味,混杂着消毒水。顺着气味,她发现了地下室里埃利奥特夫妇已高度腐烂的尸体。
这时托马斯从背后袭击打晕了她。
他起初是想杀死你再嫁祸给梵妮的。但他不知道梵妮私藏了杀手的枪。
梵妮在仓库里醒来。正看见挣脱了绳索的你和托马斯扭打成一团。她就是在那个时候找准时机扣动了扳机。
再然后便是我和戈登等人赶到现场看到的那副骇人场景——举着枪惊魂未定的梵妮、昏迷的你和血泊中的托马斯。
事情已经很明了了。我起身冲她笑了一下,“谢谢你愿意告诉我真相。还有,谢谢你给我叫了救护车。”
她也回了我一个笑。尽管那个笑很勉强。
戈登睡醒后我把藏在袖子里的录音笔交给他回了趟庄园。直奔书房。
“邦德斯洛,”我念叨着这个姓氏翻找着韦恩集团的员工名单。
在数以百计的资料中,我的目光最终汇聚在高层信息录的某一页。姓名一栏赫然写着:希德.邦德斯洛。
我想事情的起因(或者祸根这个形容词更贴切)再清楚不过了。
前些日子你召集韦恩集团董事会开会。跟他们说自己在调查他们,于是他们就找了个我们会信任的人监视我们。这样便合理解释了为什么雷吉会半夜去书房翻找文件。
但要如何报复回去我暂时还没有时间去思考。因为你需要人照顾。
你于第二天的黄昏醒来。为了避免你再受刺激,我只是简单地告诉你托马斯中枪身亡,梵妮交代了事情的经过,暂时被关押在警局。
可是,布鲁斯,你为什么看上去那么悲伤?
那时你想跟我说些什么,但我没有时间。我把你暂时交付给戈登探长便去忙乎雷吉的葬礼了。
雷吉的葬礼是我一手操办的。我请来了很多健在的战友。雷吉生前落魄,死后倒是风光了一把。若是他能看到这番景象,免不了又得吹嘘自己几句。
昔日的战友重聚在一起,唤起我对以往事物的回忆。
在亲切而沉重的氛围中,他们为雷吉的死发出的叹息触动了我的心。我那久未流泪的眼睛噙满泪滴。心怀苦衷,悲痛让我哭泣。
可我自己清楚,那眼泪不过是生者对逝者的怜悯罢了。
安葬好雷吉后,我们才有时间促膝长谈。
你问了我一些最近的事,拐着弯把话题转到梵妮身上。
我当然懂你的意思,于是直白地问你为什么这么在乎一个伤害你的女孩。
你一时语塞。脸上泛起红晕,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还以为是因为你被我戳穿了小心思。
“她绑我的时候没有打死结,而是活扣。不然我也不可能挣脱绳索。”
你似乎是鼓足勇气才敢直视我的双眼,“她没有想过伤害我。从某种角度上讲,是她开枪救了我的命。不是吗?”
看得出你在试图说服我,也在说服你自己。
但无论你怎么为她开脱,我也不会同意你的观点。
“布鲁斯,你也看到了。她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我语重心长地对你说,“你把她当朋友,但她未必——”
“不是朋友。”
你小声嘟囔了一句。
“那是什么?”我追问。
你吞吐半天才支吾着说自己有点喜欢她。
没想到雷吉那个不靠谱的家伙竟然说对了。
片刻惊讶过后,我试着理性地分析你喜欢她的原因。虽然这在我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是因为她吻了你吗?听着,布鲁斯,一个吻并不能代表什么。”
而你回答,在那个吻之前,我就发现我似乎有点喜欢上她了。阿尔弗雷德,我不明白,你说梵妮之前对我的关心难道都是她的伪装吗?可是,可她……哎呀,这、这可太矛盾了。
好吧,我承认,抛开这件事不谈,她平日里对你还不错。而一个美貌又聪慧的姑娘确实有很强的吸引力。你纠结的无非是她对你的好是真是假。其实你也清楚,梵妮切切实实做了错事,这使得你心中强烈的正义感让你为自己对她萌生的好感产生怀疑甚至是感到羞耻。
“我并不觉得你喜欢她是件糟糕的事。可是布鲁斯,你想过没有,喜欢不过起于一时感情的冲动。经验告诉我,经过了相当时间,它是会逐渐冷淡下去的。爱像一盏油灯,灯芯烧枯以后,它的火焰也会由微暗而至于消灭。一切事情都不能永远保持良好。任何过度的情感反会摧毁它的本身。”
我引用了《哈姆雷特》中的语句。或许你这个年纪还不太能读懂莎士比亚的作品。不过我还是真心希望你能早日走出梵妮给你的打击。
三天后,韦恩集团举办了慈善舞会。因为身上的伤尚未痊愈,你没办法参加,对此你表现的很遗憾。好在舞会盛大,电视台派出记者转播。
你坐在病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我陪在你身边削着苹果。突然你惊呼一声,伸手指向屏幕。瑟琳娜的身影一闪而过。
“她怎么会出现在哪儿?”你困惑极了。
“可能是你看错了。她可进不去那种场合。”
为了掩饰心虚,我立刻转移了话题。其实她能进入会场是因为我给了她邀请函。
事实上,我和瑟琳娜做了个交易。在你不知情的前提下。
早在梵妮认罪后不久,瑟琳娜就找上门来。她提出自己可以帮忙寻找希德.邦德斯洛的把柄,条件有两个。一是需要我们放弃追究梵妮的责任。二是为她请个好律师。这样一来,她的刑期将会缩短很多。
我仔细思考后答应了她的条件。
韦恩集团高层的秘密很多都保存在保险箱里。因为我陪你去过几趟公司,几乎所有人都认识我。如果我贸然闯入,他定会心生戒备。更何况当时你还处于昏迷中,我必须保证你的安全不能走开。
而瑟琳娜向来的偷窃习惯和灵巧的身手使她具备了潜入办公室的基本条件。
我边想着,递给你一块苹果,在心里盘算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拿到钥匙了吧。
瑟琳娜确实拿到了钥匙,却没能找到有用的线索。保险箱里空荡荡的,邦德斯洛发现了她。幸好一个秘书模样的男人出现帮她解了围。
而瑟琳娜口中的男人很快来拜访了你。他叫卢修斯。至于你们的谈话内容,我并不知情。只知道当他离开后,你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
两个星期后,法院正式审理了梵妮的案子。
你和我来到庭审现场。开庭前,你一直在掩饰自己的不安。瑟琳娜也来了。不过她呆了一会就走了。连检察官宣读起诉书都没有听完。
法官和陪审团入座后梵妮被带了进来。
她比我上次见到的时候更削瘦。头发剪成了短发。她朝观众席瞥了一眼(显然是看到了你我),连忙转移视线。再也没往我们这边看过。
庭审开始,梵妮首先在审判长的要求下陈述了自己的犯罪事实。
检方派出的检察官哈维.丹特是戈登探长的朋友。看在后者的面子上,他并没有对梵妮发难。仅仅是按照程序讯问了几个还算友好的问题。梵妮都一一如实回答。态度很诚恳。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由威德顿先生处理。他是我花大价钱从洛杉矶请来的律师。
他巧妙地把重点放在托马斯虐杀父母并殴打受害人身上,而非梵妮挟持受害人这一犯罪行为。
他甚至将埃利奥特父母的尸检报告作为抗据提交。通过二人死亡时间推测,他们遇害于失踪后一个月。而那个时候梵妮已成功入住韦恩庄园。
律师指出,托马斯是个魔鬼般的孩子。嚣张跋扈,在校期间多次霸凌受害人。梵妮是受其胁迫才实施的绑架计划。
“至于我的当事人开的那一枪,”律师辩解道,“在那种危险的情况下,开枪不过是出于一种本能的自我防御机制罢了。更何况,她救了受害人。”
这么说有一定的风险。因为如此一来,法官便会注意到梵妮私藏枪.支的事实。但不管怎么说,总比背负一条人命来的划算的多。
整个审判过程中,梵妮表现的很平静。更没有哭泣。或许是因为她早已放弃了挣扎,变得麻木。沉湎于那无望的、不知尽头的命运。
律师发言结束后,法官宣布休庭。
你说你有点口渴,于是我打算去外面的贩卖机买水。但又不放心你一个人待着。尤其是你一直盯着梵妮看且毫不掩饰。
这时戈登探长姗姗来迟,朝我们走来。
“收敛点,布鲁斯。”我悄悄碰了碰你的胳膊肘,起身把座让给戈登,出去买水去了。
法官不在。陪审团的零星几个成员在聊天。
梵妮一个人坐着。仿佛是孤独的载体。
我不禁心想,此时此刻她是多么需要有人怜惜她,说几句温存的话呀!摸摸她的头,安慰安慰她,甚至是吻她一下——这一点我想她是不会承认的。这种话她可说不出口。
我有那么一瞬间想跟她说点什么。但在靠近她的时候又突然停住了。
哈!真是可笑。我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身为受害人的管家为什么要和她说话,对她表示友好呢?
她今天坐在这里完全是她咎由自取的结果。
我自我批判道,雷吉做了错事的时候我可是直接了解了他的性命。
唉,或许是我把对他的愧疚转移到梵妮身上去了。
我说服了自己,低着头从她身旁经过。心里竟隐约萌生了罪恶感。这让我大为不解。
半个小时后,庭审结束。
考虑到梵妮尚未成年且认错态度良好,本着法定从轻的原则,她面临的最终刑期仅有10个月。
听到这个结果,你还是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连在感情方面不够细腻的戈登都发现了你的异样。好在丹特招呼他过去。戈登跟我们告别后走开了。
布鲁斯,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因为这场审判同时宣判你的初恋结束了。但人嘛,总要朝前看。我甚至在想,给你介绍几个高层家的千金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人都差不多走光了。你却坚持等在法庭外。直到戴着手铐的梵妮在两个女警的陪同下走了出来。她微微别过脸,不让我看清她的表情。
我怀着沉重的忧郁目送着她。
她没有回头。就好像这是存在于我们之间无言的默契。
本来我们分别的时候可以平安无事。可是你突然冲过去喊叫她的名字。
我手疾眼快,一把拽住你,你却仍在喊她。
走廊上,几乎所有人都望向这边。
梵妮迫不得已向你抬起她苍白的面孔,像是一只孤独无助的动物。她的双眼望着你,没有显示出爱意,也没有显示出惜别之情,仿佛是路人似的。
刹那间,仿佛有一只柔软而尖利的爪子抓住我的心。
毋庸置疑,她是我见过的姑娘中出类拔萃的存在。她有着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智慧和冷静。有时还会说些富有哲学的话。她有潜力成为一名特工。或者另有作为。而这样的姑娘误入歧途不免让人唏嘘。
我感到眼睛有点湿润。像我这样上了年纪的男人不仅仅在梦中流泪,他们在清醒的时候也会流泪。这时重要的是能及时转过身去。对于你,这时最重要的是不要让她看到在你的脸颊上怎样滚动着伤心的纯情男孩的眼泪。
一年后我还是时常会在睡梦中惊醒。
这就是梵妮绑架你的那个夜晚留给我的后遗症。梦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它常常呈现出那些不美好的回忆。越是想忘记,越是清晰。
我不由得想起自己瞒着你偷偷接她出狱时的对话。
我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她茫然地摇摇头。停顿片刻,“不过首先要先活下去。”
“我留了案底,不可能嫁给有钱人了。以前没有做过的事情以后保不准会尝试。偷窃啦,贩.毒啦,卖.淫啦,只要我能活下去。”
“别这样,梵妮。你是个有潜力的孩子。千万别毁了自己。”
我仿佛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驱使,鬼使神差地抱了下她。
梵妮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讶,结结巴巴地说,“我还以为……以为你是讨厌我的。”
“没错,我讨厌你,怕你也恨你。但我……算了,这是五百美元,拿着。离开哥谭重新开始生活吧。”
请原谅我没有告诉她你喜欢她的事,布鲁斯。因为在我心里(其实你也清楚)你们不合适。
我对她的唯一要求是从此不要再与你见面。我怜悯她,惋惜她,但我怀疑在她甜美的外表下藏着一只会随时将你吞食的野兽。她是迷人又危险的野玫瑰。
梵妮信守了诺言,她出狱后我再也没见过她。你恢复了正常生活。偶尔利用课余时间关心一下公司的事务。
然而,在今夜,我还是会想起她。空荡荡的客房内早已无人居住。那里曾是她的房间。你说那儿还保留着她这个匆匆过客的痕迹吗
我找来钥匙,推开客房的门,走到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