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寐——鹿尾
时间:2022-01-11 11:32:11

只见,书上写道:夏武帝庚,讳恭,智勇双绝,貌音兼美,弱冠定天下。后因耽迷男色,疏于政务,民怨四起,自绝于摘星楼。
不愧是神仙志怪小说,真敢乱写。
当初,叶恭是脑袋抽什么风,非要沈破去查自己的名字。查出这么个奇怪的结果,铁证如山,想不承认,都没法子解释。
叶恭嘴角抽搐了一下,“照这么说,我当年是个私德不佳的昏君,死了之后,全天下人拍手称快。”
想想她做水神的这段时间,说是昏君,也没什么毛病,挺贴切。
不过,耽迷男色,疏于政务,这两条,可是污蔑,叶恭是不会承认的。
问题是,沈破这一脸兴奋是怎么回事。
叶恭忍不住道,“不要高兴得太早,你只知道了一个字,还有我的姓氏呢。”
这当头一盆冷水,泼得沈破从头凉到脚。
就在这时,子夜的更声响起,时间到了。
沈破来不及去查她的姓氏,着实有些失落,“我到底,还是没能做到。”
叶恭伸手戳了戳他冒着青茬儿的下巴,“在凡间,关于我的消息,几乎全部湮灭在时间的洪流中。你能够查到这些,已经十分不易。这次,算你过关了。”
沈破咬了一下她的手指,将她抱起,原地转了一大圈,开心地反复念着她的名字,“恭,恭姑娘,阿恭,小恭……还是阿恭好听,我就唤你阿恭了。以后,这个称呼专属于我,其他人不许用。”
“都依你,都依你,快放我下来。”叶恭求饶。
沈破的手松了松,叶恭双脚终于落在了地面上。
沈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问,“我记得,雕塑是个男儿身。你那一世,是个男子吗?”
在那个腐烂败坏的时代,世人如何能接受,一个女子凌驾于众生之上。
即便不得不接受,也要将她刻画成男子。
自欺欺人,总好过承认自己的无能。
叶恭一笑,没有戳破,“观音本是男子,雕塑和画像皆化为女儿相貌。我那一世,是一个以战名扬天下的帝王,百姓们将雕像塑成男子,又有何奇怪?”
原来如此,沈破心中疑惑全解。
他蹭蹭叶恭的脸颊,笑道,“那么,耽迷男色的夏武帝庚,我生的模样,够不够让你耽迷。”
叶恭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啄了一口,“你说呢。”
相处了那么久,这是叶恭第一次主动吻他,真正意义上的吻。
沈破眸中染了一丝迷醉,用手托起她的下颌,正视着她的双眸,淡淡道,“你知不知道,女子太过主动,会被人看不起。”
他不喜欢女子主动吗?
叶恭噤了声。
沈破展颜,阖上眼睛,覆上了她的唇。
良久,他唇齿间逸出一句话,“以后,我来主动。”
 
第26章 〇二六
 
沈破贴近叶恭的脸颊,似是命令,似是乞求,“忘了他,把心空出来,留给我。阿恭,我要你心里全部的位置。”
天知道,一个动不动就面红耳赤的青涩少年,说出这样一番话,有多令人心动。
就如当初叶恭自己预想过的一样,眼前的人,令她再一次深深着迷,沉沦于他的柔情之中。
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对叶恭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不要再提。好好珍惜现在拥有的,没有什么比将来更重要。可是……
叶恭原本含笑的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黯然,“我怕将来,你会怪我。”
是叶恭有什么事情瞒着他,还是,预感到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沈破顾不得了。
他温柔地说,“无论过去、现在、或是以后,无论你做了什么事,我都不会怪你。”
叶恭忽然鼻子有点酸。
她等这句话,等了几万年,上天给她的惩罚,已经够多了。
没有人知道,她在这段时间里,有多害怕此生再听不到他的回应。
不管他怪或者不怪,有个答案就好。这样,她就不必继续自责,困扰自己的心魔,也将不复存在。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他还在,心里的人还是她,真好。
叶恭收紧怀抱,生怕一松手,就会发现,现在经历的事情,只是一场梦。等她睁开眼,又是几万年的无眠。
怀里的人,肚子咕噜响了一声。叶恭记起,沈破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她轻轻推开他,“我去给你烤鱼,你先去洗漱一下,把胡须刮一刮。”
沈破摸着这几日冒出的胡须,任性地别过头,“不去。我这样看起来成熟些,更像一个靠得住的男人。”
又开始使小孩子脾气,该拿他怎么办好。
叶恭叹口气,随手施了个法术。
若是依赖那些,才能证明什么,不要也罢。
沈破感觉到唇上一凉,忙用手蹭了下,胡须消失了。不是说好,尽量不用法术的么,这女人怎么说话不算话。胡须是他自己的,连他自己说了都不算,太没人性了。
他没说话,沮丧地回了自己屋子。
叶恭烤好鱼,盛到盘子里,端去他房间里。
进门一看,沈破抱着被子,窝在床上生闷气。
那背影,看起来,还真有点……
可爱。
叶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用可爱来形容一个男人,大概,是鬼迷心窍了吧。
或者是,色迷心窍。
难怪小说杂书里面,会写她那一世耽迷男色,她确实天生是做色令智昏的昏君的料。
看沈破生闷气的样子,时间久了,竟然觉得有点可怜。
给他一点刮胡须的自主权吧。
叶恭想了想,又将他的胡须变了回去。
春猎当日,在禁卫军的层层护卫下,众人驱车马前往鹿苑。
到了预定地点,沈乘设了晚宴招待众人。
宴席上,除了早已确定的沈破等人,还有几位叶恭从未见过的面孔。
在女子当中,最惹眼的,恐怕就属坐在对面的那两位了。她们都蒙着面纱,看起来骨架细小,像是江南水乡的女子。其中一个,时不时将目光飘向这边,落在沈破身上。另外一个,却是在打量叶恭。
叶恭端详对方半天,戳了戳沈破,附耳轻声说,“对面两位蒙面纱的女子,你可认识?”
沈破原本在看另外一边,见叶恭询问,便将视线移过去,稍微一瞥,答道,“坐在前面,看起来娟秀些的,是陈国的白芷公主。身侧看起来老成些的,是她的侍女玉萤。”
玉萤,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时半刻竟然想不起来。
大抵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然不会忘记。
叶恭没有勉强自己硬去想,而是看着白芷望向沈破的眼睛,若有所思道,“她一直在盯着你看,好像对你有意思。”
沈破解释说,“你想多了。她看我,不过是因为,除了我以外,她在齐国没有第二个认识的人罢了。”
“我活了千万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你看她的眼神,满满的少女怀春,都快溢出眼眶来了。”
“那你见过吃醋的女人吗?”沈破端起面前的茶杯,放在叶恭面前,示意她往里面看。
叶恭低下头,正看到自己的倒影。
沈破是在说她吃醋?为什么她看着水面上的自己非常正常,一点都不像吃醋的样子。
对,特别正常,谁说不正常,她跟谁急。
沈破见她的表情十分有趣,忍俊不禁。然后,用眼神示意她,去看坐在下首的一位年轻男子,学着叶恭刚刚的语气说,“依我看,倒是那人,一直在盯着你,好像对你有意思。”
叶恭沿着他的目光望去。
那里坐着的人,年龄大概二十岁刚出头,生得浓眉凤眼,鼻梁高挺,五官出众。与沈破相比,肤色稍微深一点儿,身材也健壮一些。若不是沈破珠玉在前,那人也算得上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叶恭随口一问,“没见过他,他是何人?”
“他叫安信怀,出身本地的名门望族,几年前,一榜同时中了文武举人。本以为他会继续考状元,谁曾想,他中举之后,再没进过考场。现在虽没有功名,却也是一方的名流。”
叶恭用法力试探了一下,安信怀身上没有半分天族中人的气息,看样子,确实是凡人之身。
像他那般才貌双绝,又看淡功名的凡人,叶恭已经几千年没有见过了。
叶恭接着说道,“按照他的年纪,应该有家室了吧。”
沈破笑笑,“若是有了家室,陛下怎会请他来此。”
春猎的目的,是为了给白芷择婿,自然会将已经成家的年轻男子筛选掉。
不过,齐国人大多在十八岁之前婚配,像他那般,二十多了还独身的男子,倒是罕见。
叶恭正私下里思考着,就听到耳边传来沈破不甚欢喜的声音,“你打听他这些事作甚?”
定睛一看,沈破板着脸,一副我心里有话,但我憋着不说的模样。
叶恭忍笑道,“我再跟你打听一件事,你有没有见过吃醋的男人?”
沈破眨巴眨巴眼,一脸茫然,一时没明白过她的意思来。
叶恭将自己面前的茶杯,重新推回他面前,朝里面努了努嘴。
微微泛起涟漪的水面,倒映出沈破清爽俊美的面容。
果真是好轮回,谁都跑不掉。
沈破欲盖弥彰地拾起叶恭的手,放到自己膝上,全然不顾四面投来的目光。
不需回头去看,叶恭猜也猜得到,沈乘、苏横、杜平、纤云、白芷、玉萤、安信怀、甚至许多年轻男子,所有能想到的人,都在盯着他们。
叶恭维持着面上的假笑,齿缝里硬是挤出一句话,“那么多人在呢,你能不能收敛点儿。”
沈破丝毫不为之所动,肆无忌惮道,“我就是要他们看清楚,你不是他们能够肖想的。”
叶恭无奈地说,“我现在是凡人装束,既无财富权力又无家世,看起来还特别凶。在座的诸位男子,不是王公子弟,就是朝廷重臣,他们怎么可能放着柔情似水的白芷公主不去讨好,非要对我起心思。你以为,你喜欢的人,别人也会喜欢吗?有句话说得好,彼之蜜糖,吾之砒霜。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个口味。”
“我不管。反正,你是我的家眷。”
“上次,我只是答应以家眷的名义参加春猎,可没答应真的成为你的家眷。”
“你是不是看到安信怀长得好看,就想反悔?”
叶恭用手指抿了一下他唇上的胡须,“你不蓄胡须的时候,比安信怀好看。”
竟然被比下去了?
沈破心情极度不爽,努了努嘴,赌气一般,“你且等着。”
说完,他站起身,往席下走去。
他不会是想给人家毁容吧,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叶恭向身后的苏横使了个颜色,示意他赶紧跟上沈破,看看沈破要做什么。千万不要在这个场合下,搞出什么岔子。
苏横会意,忙不迭跟了上去。
叶恭将桌上的茶水泼掉,换上了酒。
端起杯子,正要饮下的时候,叶恭发现,坐在对面的白芷,交代了侍女几句,孤身向她走了过来。
不过,白芷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沈破来的,就不知道了。
叶恭没了饮酒的兴致,将杯子放回桌上,等着白芷过来。
少顷,白芷来到叶恭面前,打了个招呼,坐在了叶恭身旁。
一丝细微的天族气息,触碰到了叶恭敏感的神经。
白芷柳眉低垂,一双杏眼盈盈似水,“姑娘刚刚可是故意支开大公子?”
她声音出奇的好听,闻者心旷神怡,令叶恭对她大生好感。
叶恭不答反问,“公主可是故意在我支开他以后孤身而来?”
一人一问,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白芷继续道,“我方才见姑娘和大公子,举止亲密,好像关系匪浅?”
那会儿,她盯着的人是叶恭,并不是沈破。显然,她对叶恭的兴趣更大。
她出此一问,是来试探?沈破身边只有叶恭一个女子,事情不是明摆着的,还有什么好试探的。
白芷见叶恭没有回答,似乎是心中有惑,主动解释说,“姑娘不要误会,是这样。我家阿姊待大公子如弟如友,亲如一家。他的事,阿姊一向上心。若是大公子和姑娘确有喜事将近,我也好禀告阿姊,以便尽早备好薄礼,亲自来道贺。”
叶恭一开始就对白芷的印象不错,没想到,确实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想想不争气的纤云,简直就是水族家门不幸。
叶恭回道,“喜事谈不上。我随沈破来此,不过是凑个热闹,见见世面而已,公主多虑了。”
沈破是当今齐王的亲哥哥,就算是沈乘都要称呼沈破一声王兄,就冲叶恭直呼其名,足以证明他们绝非泛泛之交。
白芷心里明白,却不好直接挑明,“如此,便是我唐突了,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叶恭豪气道,“无妨。”
“大公子此去也有一盏茶功夫,估摸着该回来了,姑娘先用,我就不多打扰了。若是以后有空,姑娘可以来驿馆找我,我命玉萤备好饭菜佳酿,再与姑娘畅谈。”
白芷礼数周全,连离开的托词,都无可挑剔。
叶恭盯着白芷的背影,想着她刚才说的话,终于记起来了。
玉萤这个名字,是她去白玉峰的时候听到的。小仙童玉惜说过,铸剑师白若和那个没有名字的人是知己。前段时间,白若带着大徒弟玉萤下了山。从她们下山的日子算来,投胎入凡间,到现在也该长到白芷这么大了。
难怪白芷身上有天族人的气息,说不定,白芷就是铸剑师白若。
叶恭从未见过白若和玉萤,她们两人又蒙着面纱,如何确定白芷是不是白若?
天族人投胎为人,即便更名换姓,在听到自己原本的名字时,多数人还是有印象的。
不如……
叶恭冲着白芷的身影,出其不意地喊了一声,“白若!”
白芷蓦地停住脚步,缓缓转身,“姑娘是在喊我吗?”
随后,她浅浅一笑,“我叫白芷。在《本草纲目》中有载,白芷是一味祛风除湿、活血止痛的药材。”
白芷有反应!
难不成,白芷真的是白若?
可是,白芷身上的天族人气息极弱,不像是源自身上,倒像是从哪里沾染而来。
三界之中,确实有不少法力高强者,可以掩盖自身的气息。但是,白若一心痴迷铸剑,对修行法术毫无兴趣,应该没有这样的能力才对。当然,若是有其他人帮忙,就另做他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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