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打扮过后,白晴画就带着食盒往清风阁去。
眼下已经到了十一月中旬, 冬日的寒冷笼罩大地,花草凋零, 唯有几颗冬青树给萧瑟的将军府带来些许生机。
白晴画正感慨着时光匆匆,就见迎面走来一人。
他身着如火焰一般的烈烈红衣,一下就驱散了冬日的寒冷,也狠狠地抓住了白晴画的眼睛。
那是...沈炼。
无论从哪一点看,沈轻鸿都是绝佳人选,可是不知为何...
白晴画捂着心口, 咬着唇想,每次她见到沈炼时,都会忍不住的心跳加快。
可他是个纨绔,还是个有妇之夫。清风阁内绝不可能有她的一席之地。
白晴画清楚地很,可还是在少年擦肩而过时,喊住了他。
“大少爷。”
京城的风水养人,让本就秀丽的少女更多了几分落落大方的优雅。她弯着眼眸,鼻尖被冷风冻的有些发红,又平添了几分可爱。
白晴画仰头望着他,温声问:“请问大少爷,少夫人可在?”
她侧身露出丫鬟手中的食盒,笑道:“我做了些家乡的点心,想送去给少夫人尝尝。”
沈炼看她一眼,嗓音沾染着冬日的寒意,一张口就让白晴画心凉了半截。
“你谁?”他问。
白晴画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且不说她刚入府他们就见过一面,前些日子她几乎是日日出入清风阁,沈炼竟还不认得她?
她有些受伤,声音也不如方才温柔动听,带着几分幽怨地问:“大少爷,我是白晴画,少夫人的朋友,您忘了吗?”
白晴画,这个名字他可太熟悉了。
那双璀璨桃花眸不知想到什么,蓦地沉了下来。
“是你。”
他压低的嗓音醇厚动听,见他想起来了,白晴画刚要扬起唇角,就见少年一脸嫌弃地问:“你没有别的朋友吗?为什么老缠着她?”
白晴画唇角一僵,“...啊?”
她呆滞的样子看上去有点脑袋不太好使,难怪没有别的朋友。
沈炼舔了下虎牙,没再搭理她,抬腿走了。
白晴画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直到被风吹得透心凉,才狠狠地咬了下唇,转过了身。
丫鬟见状有些疑惑,“姑娘,不给少夫人送点心了吗?”
“不去了!”
她嗓音也蕴着怒意,可丫鬟根本不明白白家姑娘为何生气,她挠了挠头正欲跟上,就见白晴画突然又转身走了回来。
“姑娘?”
白晴画挤出个笑脸,“我想了想,还是去吧。”
她倒要去打听一下,沈炼是生性如此,还是单纯的讨厌她一个。
清风阁内。
叶穗岁捏起一块糕点仔细品尝了下,笑着夸道:“白姑娘的手艺可真好。”
“少夫人喜欢就好!只要少夫人不觉得我烦,我可以天天做了给您送来。”
叶穗岁闻言张了张杏儿眼,“偶尔尝尝就够了,怎好意思天天麻烦姑娘。”
她眨了眨眼,蝶翼似的长睫随之扇动两下,“再说了,若是让二弟知道,他可是要心疼的。”
理智告诉白晴画这时应该害羞地敛眸一笑,可想起那如火一般的身影,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少夫人莫要打趣我了。”她揪着手帕,窘迫道,“我只怕会打扰了少夫人。”
“哦?”叶穗岁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
白晴画苦笑一声,“方才碰见大少爷,大少爷似乎很不喜欢我,怪我总是缠着您。”
“这样呀。”叶穗岁看她一眼,笑着说,“他就是这样直来直往的性子,你别放在心上。”
白晴画说了声不敢,旋即又好奇地看了眼笑意嫣然的少女,试探问:“大少爷对您...也是这样吗?”
“那倒没有。”叶穗岁说,“他的臭脾气只对外人。”
候在一旁的朱嬷嬷笑着附和:“可不,白姑娘不知道,大少爷对咱们少夫人,向来是温声细语,态度好的没话说。”
她指了指插在花瓶里的腊梅,“昨个儿少夫人随口说了句想看梅花,还不等少夫人出门,大少爷就已经将园子里开的最好的梅花给摘回来了。”
待她说完,叶穗岁嗔怪地看她一眼,“好了嬷嬷,说这些作甚。”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都是大少爷疼爱您呢。”
叶穗岁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笑着同白晴画说:“白姑娘你别往心里去,相公他就是脾气差了点,心却是极好的。”
“少夫人言重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白晴画回道。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白晴画便告辞了。
她一走,叶穗岁的眼眸就冷了下来。
是她太敏感了吗?总觉得白晴画对自家相公的态度不一般。
可前一世,他们明明没有交集。
叶穗岁支着下巴沉思片刻,还是又多派了几个人去盯着白晴画,看她有没有什么异动。
一晃十日又过去了,叶穗岁还未收到暗线的传信,就先被气冲冲的沈炼给按住了肩膀。
他神色严肃郑重,“我同你说件事,你别惊讶,也不要太伤心。”
他这副样子看的叶穗岁心头一紧,颤着嗓音问:“你...在外面有人了?”
话音刚落,脑袋就被人猛敲了下。
沈炼一脸受伤地质问:“叶穗岁,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
他大约气急了,也没控制力道,疼得叶穗岁泪眼汪汪。
她带着哭腔说:“谁让你这么严肃...”
沈炼这会儿也知道自己下手重了,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伸出手去帮她按揉。
“我就你一个。”
这话听着有些肉麻,沈炼又赶紧说:“是白晴画,这几天我老是碰见她,她还总要跟我搭话,我不理她,她还要追上来。”
想起那人狂热的样子,沈炼垂眸问她,“你说这人对我是不是有点别的想法?”
他生在高门,皮相又卓越,打小也是被女子追着过来的。
只是后来“恶名”远扬,扔在他怀里的鲜花和帕子才少了。
不过白晴画的眼神跟百花楼的姑娘们看他的眼神一样,痴迷他皮相的同时,又带着另有图谋的晦暗。
百花楼的姑娘盼望着跟了他脱离苦海,可白晴画是为了什么?
沈炼实在想不通,于是看着少女的杏儿眼认真嘱咐:“我觉得她脑袋有点问题,你还是离她远一些。”
叶穗岁被他这话弄的笑出了声,“要是白姑娘知道你这么评价她,非的气哭了不可。”
“白姑娘?”沈炼后退一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我都同你说了她觊觎我,你竟还这样称呼她?”
世人都说朋友妻不可欺,同理,朋友夫也不可欺!
自己的朋友觊觎自己的男人,任何一个妻子听了不都得勃然大怒,她可倒好,竟还笑得出来?!
沈炼此刻说不上是生气更多还是难过更多,想同她辩驳,话却哽在喉间吐不出一字。
有点丢脸。
他想,叶穗岁的几句话就能挑动他的情绪,将他逼的无处可退。
可她呢,语笑嫣然,运筹帷幄,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想法和情绪。
就像一只自由的鸟儿,固执的要闯进他的世界,将他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在他终于接纳她的时候,这鸟儿突然拍拍翅膀飞走了。
到头来不甘心的,只有他一个。
沈炼忽然觉得有些累,他恹恹地看了少女一眼,转身要走,手却被人给拉住了。
“放开。”他冷声说。
“相公,你回头。”
少女软软地命令声让沈炼更恼了,他凭什么听她的。
他是人,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犬。
手被人拉着轻轻晃了晃,软软的嗓音也随之响了起来,“回头嘛,有惊喜。”
什么惊喜,八成又是唬他。
沈炼自嘲地扯了扯唇角,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转了过去。
“叶穗岁,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是想这样问的,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少女柔软的身体贴了过来,一双殷红的柔软的双唇轻轻贴在了他的唇上。
沈炼蓦地瞪大了眼。
只贴了几息,叶穗岁就放下了踮起的脚尖,她瓷白的小脸透着红晕,杏儿眼却直直地望进沈炼的眼底。
“相公,你不要总是胡思乱想。”少女有些无奈地说,“我不生气,是因为信你不会被她蛊惑,并非是不在乎你。知道吗?”
她紧紧抱着沈炼的腰说:“这个世界上,除了爹娘他们,我最最最喜欢的就是你了。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好吗?”
第39章 做你的忠犬
被一个小自己五岁的姑娘这样轻声哄着, 沈炼有些惭愧,但同时,内心也腾升起无比的满足感。
他自幼丧母, 原本疼爱他的父亲也在继室的哄骗下渐渐厌弃他。
那时正值反骨的年纪,大人越讨厌他, 他就越去做一些令他们讨厌的事, 看着他们愤怒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他才觉得解气、觉得痛快。
可后来想想, 那时他张扬的笑容之下,掩藏着的, 是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失望和沮丧。
他不是一个受人欢迎的孩子,没有人信他,也没有人爱他。
可叶穗岁就这么出现了。
鲜活明艳,如枝头上开的正好的桃花, 带着满身的芳香闯进了他的生活。
她对他笑, 拉他的手,弯着漂亮的眼睛说着甜言蜜语。
真的, 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抵抗这样的诱惑。
他也不能。
他心里欢喜,同时也恐惧, 他怕这所有的美好都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境,终有一天会醒来。
但...
望着少女水润真诚的杏儿眼, 感受着她掌心的温暖,沈炼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
即使是梦,他也愿意信她。
叶穗岁这才翘起唇角笑了起来,杏眼弯弯的样子娇憨可爱,让沈炼也忍不住勾起了唇。
方才的愤怒一扫而光, 余下的只有二人之间无声的缱绻和甜腻。
沈炼后知后觉的开始不好意思,他敛着眼眸,嗓音几分沙哑地说:“我要回书房了。”
“好。”
叶穗岁轻声应了,放开了他。
娇软和温暖同一时间撤离,沈炼下意识地皱起了眉,脚尖刚转过去,没走出几步,身体又不受控制地转了回来。
“怎么了?”叶穗岁见他突然折返,疑惑问了句。
沈炼没应,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抱住了她的腰肢。
接着,他的唇瓣贴了上来。
不似叶穗岁方才的轻柔碰触,他像是要找回场子一样,来势汹汹。
不再满足于双唇间的摩挲,而是几近霸道地撬开她的唇齿,宛如攻占领地的将军一般,长驱直入,逼的叶穗岁连连后退,双颊泛红,眼角噙泪。
早在沈炼折返时,朱嬷嬷就极有眼力见的将人都撵了出去,房门一关,屋内更是静谧,只余下二人唇齿交融时留下的暧昧声响。
沈炼刚得了趣味,怎会轻易放开怀里的娇软,直到自己的虎牙磨破了少女那娇嫩的唇瓣,腥甜的血腥气在二人口中蔓延开来,他才不情不愿地停了下来。
垂眸看去,少女本就殷红的唇瓣如今更加如鲜红花瓣一般地娇嫩,在他的注视下,饱满的下唇上还冒出一滴血珠。
“抱歉。”
他低声道歉,未等眼神朦胧的少女缓过神来,他已然又靠上去,用舌尖卷走了那滴殷红。
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叶穗岁本就酡红的小脸更是爆红。
眼下她脑袋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自暴自弃似的将脸埋进了沈炼的胸膛。
见状,沈炼虽心中遗憾,却也没再说什么,低下头来,将下巴抵在了她香软的颈窝。
二人紧紧抱着,胸膛处皆是传来有力的快速的心跳声。
忽然,沈炼闭着眼睛,低声说:“我倒也可以做你的忠犬。”
呼之即来、招之即去,时刻粘着她,只对她摇尾巴。
只要她不嫌弃,他很乐意。
他嗓音很轻,叶穗岁又还没缓过劲来,在他胸膛里喘息着,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不过没关系,沈炼将少女又抱紧了些。做忠犬这种事是不需要人首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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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阁内你侬我侬,另一边的白晴画可是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
她这几日估计是魔怔了,自打听了沈炼对叶穗岁如何好之后,她就越发放不下沈炼。
她总想着,沈炼对叶穗岁好,是因为她显赫的家世,未必是真心实意对她。
再者说,叶穗岁千娇百宠着长大,哪里懂得伺候人,若叫沈炼瞧见了她的好,对她定然要比对叶穗岁好上千倍百倍。
其实说到底,也就是嫉妒心作祟。
她嫉妒叶穗岁含着金汤匙出生,又嫉妒她嫁了这样俊美的夫婿,并且这位夫婿只对她疼爱有加,对旁的女子连眼角余光都不曾投去半分。
凭什么?凭什么天底下什么样的好事都被她叶穗岁占了去。
白晴画越想越不甘心,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清风阁的必经之路,一次又一次地去和沈炼搭话。
沈炼也不常出门,十次里边也只见过四次。
前三次沈炼对她依旧是视若无睹,无论她是呼唤,沈炼的睫羽都不曾眨一下,更不要说搭理她。
次数一多,连她身边的下人都看出了端倪,隐晦提醒她不要做傻事。
白晴画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在做傻事,可她实在是控制不住。
沈炼是她此生从未见过的那种男子,张扬、危险、骄傲,这样的人应当是立于山巅睥睨众生,如今却愿意为一个女子跌落凡尘,对她小心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