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磁性又缠绵,叶穗岁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都麻了,她赶紧伸出手,食指按在了沈炼的薄唇上。
“我懂,但不行。”少女杏儿眼清澈明亮,义正言辞道,“外面还有宾客等着呢、”
似是怕他不高兴,叶穗岁又补充说:“晚上,晚上可以。”
“三次。”沈炼抓住机会立马道。
少女闻言杏儿眼瞪的浑圆,“不让睡啦!?就一次!”
“两次!不能再少了!”
对待这事,沈炼毫不相让,坚定的态度让叶穗岁只得让步。
“好吧,就两次,说话算话。”
“嗯嗯。”
得了便宜,沈炼高兴地不行,笑容灿烂的将虎牙尖尖都露了出来。
他发自内心地感叹,“娘子真好。”
“好啦,别贫了,快松开我,我得再出去帮着招待客人了。”叶穗岁拉开他的手,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衣装,转身问他,“你同我一起吗?”
沈炼摇了摇头,“懒得去,我去军营训练。”
“好,那我先去了,你训练时小心,不要受伤。”
嘱咐一句,叶穗岁便带着季夏又重返宴席。
沈炼收拾一下,刚要出门,就看到了宝墨堂的余嬷嬷。
“大少爷安。”余嬷嬷笑着问好。
沈炼抿着唇瓣点了点头,说道:“你找穗岁?她刚出去。”
“不找少夫人,找您。”余嬷嬷微笑道,“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听见这话,沈炼沉默许久,久到余嬷嬷以为他要拒绝,然后才见他启唇:
“好。”
两日去了两趟宝墨堂,简直能抵他过去一年的量,也不知这样的变化是好还是坏。
他步子迈的大,很快就到了宝墨堂。
还是熟悉的难闻的药味,不同的是,那脸色灰白地沉睡着的人苏醒过来。
她偏头看过来,苍老虚弱的脸上绽出一抹慈爱的笑。
“炼哥儿,到祖母这儿来。”
第64章 好消息
沈炼平静地走了过去。
他神色平淡, 像是见了陌生人,完成任务一般地唤了声“祖母”。
沈老夫人似乎并不介意他的态度,温声应了。“别干站着, 坐下说。”她道。
余嬷嬷搬来椅子,沈炼从善如流。
待他坐下, 沈老夫人微笑着问:“听说, 我昏睡时,你过来看过我。”
沈炼盯着床幔上的流苏, 语气淡淡,“是穗岁要过来。”
言外之意, 不是他自己要来。
沈老夫人看着他,慢慢地叹了口气,她慢慢道:“你能过来,祖母很意外, 我以为到死都不能再安生的同你说几句话。”
沈炼长睫轻颤, 没有说话。
这也是这些年,沈老夫人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自己的长孙。
小时候那软糯一团, 如今也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儿郎。
只可惜,他们再回不到过去。
“那几日缠绵病榻, 过去的日子像画卷一样在眼前闪过。”她苍老的眼中浮现晶莹泪珠,哽咽道, “炼哥儿,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娘。”
明氏是个温柔识大体的,对他们老两口也很是恭敬孝顺,只可惜她红颜薄命,早早的去了。
弥留之际, 明氏还曾紧紧拉着她的手拜托自己要帮她看顾好唯一的儿子。
她答应了,但却没有做到。
一切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好像...是从柯慧成为正妻之后。
听话懂事的长孙变得顽劣,不听劝诫,甚至还敢同他们老两口顶嘴,出言不逊,实在是令人生气又失望!
起先他们还想改掉他的坏毛病,可改的时间没他闯祸的时间要多,渐渐的,他们就放弃了,就接受了,接受了长孙成为冥顽不灵的坏孩子的事实。
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若她的长孙是个混不吝,又怎会隐姓埋名从军,为自己争回脸面和荣光,甚至还在她卧病时前来探望。
然而再想这些已经晚了,沈老夫人红着眼看向自家孙儿,歉疚道:“炼哥儿,是祖母没有照顾好你。”
沈炼闻言,终于偏头看向了她。
他的桃花眸看着如古井一般平淡无波,没有欢喜,也没有怨愤。
“十年之前,您同我说这个,或许我会感动的抱着您痛哭一场,但现在...”他轻轻一笑,眉眼间尽是洒脱,“祖母,我不需要了。”
他并不期待他们道歉,毕竟道歉的话说上一万遍,也不能弥补那些年他心中的迷茫和苦楚,甚至只会觉得好笑。
有些事,不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抱歉就能抹平的。
沈老夫人也深知这点,她抬起布满皱纹的手擦了擦眼角的泪。
“我知道,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炼哥儿,以后祖母会尽力补偿你的。”
沈炼摇了摇头,“很是不必。有些事于您而言是补偿,对我来说却是一种打扰。”
说完,脑海中闪过一张漂亮娇憨的笑脸,他顿了顿,道:“若您真觉得过意不去,就对穗岁好些。”
他的娘子是天底下最孝顺的人,她应该得到更多更多的爱。
沈老夫人闻言愣了下,接着忙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把穗岁当亲生孙女一样看待!”
“嗯。”
沈炼很轻的嗯了声,然后眸子冷淡的望着她,“还有事吗?没有我走了。”
他冰冷的眼眸和小时候那双依赖的眼睛渐渐重合...
沈老夫人强忍着心中的酸楚,涩声道:“没事了,你去忙吧,有空就来看看祖母。”
你看,到现在了,还是在提要求。
沈炼扯了扯唇角,默不作声的起身离开。
并不知发生了什么都叶穗岁,在宴席结束后,看到余嬷嬷亲自送来的白玉镯,惊讶地张了张眼眸。
“这是...”
余嬷嬷笑着说:“老夫人叫老奴将这枚镯子送给少夫人。”
叶穗岁更惊讶了,“这不是祖母最喜爱的镯子。”
柯慧和老夫人明里暗里要了好多次,沈老夫人都没给她,怎的会突然送来给自己?
“正因为是老夫人最喜爱的,才要送给少夫人。”余嬷嬷道,“您为老夫人做的一切,老夫人都看在眼里,心中感动的很,所以嘱咐老奴,一定要让您收下这个镯子。”
叶穗岁还有些迟疑,余嬷嬷忙补充道:“老夫人可说了,您不收,就不让老奴回去。”
主仆二人的话都说到这份上,叶穗岁也不好再拒绝。
“长者赐,不可辞。”
她说着,接过玉镯,当着余嬷嬷的面戴在了手腕上,“嬷嬷替我多谢祖母。”
送走余嬷嬷,在榻上歇息一会儿,沈炼便从军中回来了。
叶穗岁就将此事同他说了,沈炼只是嗯了声,“一个镯子而已,喜欢就收下,不用想这么多。”
他都这么说了,叶穗岁也不再多想,拨弄了两下腕上的玉镯,不知想到什么,她狡黠一笑。
“明日新妇敬茶,正好让柯慧看看。”
私下里,二人连装都懒得装,直呼其名,沈炼闻言好笑地拉过她的手,亲了亲她柔嫩的泛着樱花粉的指尖。
“嗯,气死她。”
只可惜,二人的小心思落了空。
翌日,叶穗岁刚踏进正厅,就看到了柯慧笑容满面地在和安玲珑聊些什么。
骄傲的安家嫡女这会儿也抛去了往日的傲气,一口一个母亲叫的十分自然亲昵。
二人相谈甚欢,自然没注意到二人,倒是沈正青先看到他们,笑着说:“穗岁来了,不用行这些虚礼,快坐。”
“是,父亲。”
少女嗓音柔柔,像轻软的云,没有丝毫的攻击性,却叫安玲珑下意识地警戒起来。
毕竟二人每次相见,都称不上愉快。
“原来是大哥大嫂来了。”安玲珑皮笑肉不笑道,“父亲说得对,大嫂的身体本就不好,可别累着,快快坐下歇着吧。”
这是在说她是个病秧子呢。
叶穗岁拉住蠢蠢欲动的沈炼,睫羽宛如断翅的蝴蝶一般哀伤的垂下,唇畔笑容酸涩道:“谢安小姐关怀。若我也能像小姐一样有个健康的身体该多好。”
少女本就生的漂亮美好,性子又体贴温和,就算抛去显赫的家世,沈正青也是很疼爱这个儿媳妇的。
更何况,她可是福康郡主。
沈正青立即你拧起眉头,不赞同地看向了安玲珑。
“我知安国公心疼你,但如今既入了我沈家,玲珑你当谨言慎行才是。”
刚成亲就被公爹教诲,安玲珑面上有些挂不住,正要替自己辩驳,就听见沈轻鸿说:“父亲教训的是,玲珑,还不快跟大嫂道歉。”
安玲珑闻言立即扭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沈轻鸿。
对方亦是不甘示弱地看了过来,安玲珑的气势一点点弱了下去。
她双手紧握,硬挤出一抹笑道:“玲珑一时语快,还请大嫂不要放在心上。”
叶穗岁杏儿眼弯起,笑吟吟地看着她,温柔又大度地说:“一点儿小事,我自是不会同安小姐计较。”
她怎么一口一个“安小姐!”
安玲珑银牙都快咬碎了,正想纠正她,就见白晴画走了进来。
“父亲,母亲。”
她正欲行礼,柯慧就赶忙让人扶住了她,一脸关切道:“你如今身子不方便,以后就省了这些虚礼。”
柯慧近日一直在忙活儿子和安玲珑的婚事,确实是好几日没见过白晴画,待她坐下,柯慧是将她从头关心到脚,热切的模样让安玲珑又不满的噘起了嘴。
她靠在沈轻鸿的胳膊上撒娇,“夫君,你瞧,姐姐一来,母亲都将我忘了。”
柯慧闻言笑道:“哪能!你们都是母亲的好媳妇!有你们俩照顾鸿哥儿,母亲再放心不过了!”
几人脸上的假笑看着沈炼有些反胃。
扯扯娇妻的衣袖,沈炼并不小声地问:“演的真假。穗岁,我们何时能走?”
这话一出,厅内几人都齐齐定住。
不熟悉他性子的安玲珑更是僵硬地扭过头来,震惊的表情仿佛在问:
“你怎么能够说出来!?”
叶穗岁好笑地拍了拍沈炼的手背,“忍一忍,马上。”
她的声音也不小,让沈正青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他清咳一声,说自己还有事要忙,让安玲珑赶紧敬茶。
今儿这茶,安玲珑不仅要给长辈们敬,还要敬给白晴画。
这让安玲珑很是不爽,但众人都瞧着,她也不好做些什么,只是奉茶之时,她挑眉看向白晴画,笑道:“茶水滚烫,姐姐可要当心呐。”
她意有所指,白晴画紧紧地捏着手中的杯子,骨节都有些泛白,她努力挺直腰背,不让自己落了下风。
“多谢妹妹提醒,一点儿茶水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
敬完茶,沈炼便将叶穗岁送回叶府,这才又去了军营。
她进门时,林星无刚施完针,正在收拾药箱。
见她来了,少年浅褐色的眼眸不自觉地亮了几分,“你来了。”
“嗯,今天也辛苦你啦,星无大哥。”叶穗岁笑着说。
林星无笑着说了声哪里,然后道:“正好你来了,还有个好消息没告诉你和伯母。”
叶穗岁闻言心头一动,杏儿眼亮晶晶地问:“哦?是什么?”
第65章 离开
林星无也不吊人胃口, 浅褐色的眼瞳在阳光映射下越显温柔,他启唇,朗声道:“伯母如今能下地走上几步路, 我估摸着,再过五六日, 伯母便可行动自如。”
岑静柔的状态的确一日比一日好, 但大夫不发话,叶家人心里总是不安稳的。
如今听他笃定之言, 母女二人激动的眼眶都红了。
“太好了!”岑静柔抹着眼泪感慨,“还以为这辈子都只能在床上躺着, 星无,此番真是多谢你了!”
叶穗岁也用力地点了点头,带着软糯的哭腔感激道:“是啊,星无大哥, 你的恩情, 叶家没齿难忘!”
少女应该是激动极了,眼睛红红, 连鼻头也透着粉,配上一身瓷白的肌肤, 宛如不谙世事的精灵。
林星无弯起眼眸,浓黑纤长的睫羽上跳动着暖黄的光。
“不必这么客气, 幼时承蒙伯父伯母照顾,我才能安然长大,如今能够帮到伯母,星无高兴还来不及。”
他命不好,先是母亲生他难产,接着又克死父兄, 村里人都说他晦气,连同村的稚童都随着大人唤他是“扫把星”,将他赶出了村,连祖父祖母都不要他。
他在外面流落许久,快要饿死的时候,才碰见了他的师父。
师父为了养活他,将身上的银钱都花光了。二人又衣衫褴褛,活像个乞丐,就算他师父一身高超的医术,也无人愿意相信。
直到他们遇见了叶家伯父,他不嫌弃他们师徒二人寒酸,恭恭敬敬地将他们迎进府,好生招待。
后来师父同他说,他原想只替郡主稳住病情便走,但叶家实在是太仁善、太尊重他们,郡主又十分可爱讨人喜欢,这才从几个月慢慢延长到了几年。
林星无想,这边是俗话常说的好人有好报吧。
这样的好消息,待见到沈炼,叶穗岁自是迫不及待地告诉了他。
“当真?”
沈炼先是下意识问了一句,接着便激动地将少女抱起来在转了一圈,他的桃花眸中满是喜意,瞧着倒是比她这个亲生的女儿还要高兴。
“太好了!”沈炼眸光灼灼道,“我就说,娘吉人自有天相,绝不可能一生都困在这病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