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心中有股莫名的火,不是气赵云珺,是在气自己,气自己为什么连这种事也做不到。
赵云珺那样肆无忌惮拿他取乐,他却无法还手。
身后的雪团一个接一个砸来,顾辰烨只觉得无比委屈,眼角泛红,双唇紧闭,心头的无名火越烧越旺。
为什么要拿他取乐?明明自己已经想方设法逃开、避开、躲开赵云珺,为什么她每次还是要撞上来?
顾辰烨气急了,终于毅然蹲下身,在地上胡乱抓了一把,转身就朝赵云珺扔去。
可惜这一把雪像天女散花似的,落到赵云珺身上前,就早已在半空中散开。
“哟!”赵云珺咧着嘴笑了,「再来再来」,又朝顾辰烨扔了一个。
正中面庞,雪球在他脸上留下一片潮湿。
顾辰烨蹲下身,只狠狠捏了一个又扔过去。
赵云珺一个闪躲,得意地瞪着他笑道:“哈哈哈,扔不中扔不中。”
顾辰烨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开始小跑了起来,抓了一个又一个地朝赵云珺扔过去,脸上一直气鼓鼓的,泪珠仿佛立刻要掉下来。
明明本应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为什么偏偏要来招惹他?
想看他出丑吗?嫌他还不够狼狈是吗?
赵云珺看他这个样子又可怜又可爱,但却依然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砸向顾辰烨的雪球频频率越来越快,她跑得也越来越快。
顾辰烨一把扯下了身上碍事的黑斗篷,随手扔到一旁。
手上又忙着细致地捏了一大团雪,用尽全力,朝自己身旁挑衅跑过的赵云珺脸上扔去。
雪团砸在赵云珺的额角,散开了,漆黑的发丝跟肩头,都落了雪,但赵云珺却越笑越欢,嘴里喊着「继续继续」,又朝顾辰烨接连扔过来好几个。
顾辰烨只觉得脸上身上的雪,都被滚烫的体温融化了,现在的他一点儿也不觉冷。
反而越来越热,头脑里空空如也,胸口似有把火要破膛而出。
于是,平安就看到了这样一副光景,郡王妃疯疯癫癫在雪地里大笑、尖叫、奔跑、躲闪、攻击。
而郡王从一开始的生疏、笨拙、手足无措,到后来的熟稔、追赶、放肆。
小孩是天生的玩家,要快速掌握游戏技巧是不需要太多时间的。
顾辰烨也是孩子而已。
“郡王妃果然非一般寻常女子”,平安现在回想起赵云珺以前对周世子的所作所为,倒不禁赞叹赵云珺的随心所欲和敢爱敢恨。
可赵云珺才不是什么敢爱敢恨,她只是想帮助顾辰烨把压力释放出来而已。
顾辰烨终于跑不动了,累得摊倒在雪地上,胸脯上下起伏,闭眼蹙眉,一副难受至极的样子。
赵云珺跑到他身边,伸手要牵他:“剧烈运动完不要立刻躺下,很危险的,赶快起来。”
顾辰烨还喘得吐不出半个字,就被赵云珺拽了起来,完全无力反抗。趔趄了几下,总算站稳了。
赵云珺拍了拍他的背,又捡起他的斗篷给他系上。
他只由得她摆布。
但他感觉到自己刚才的烦闷一扫而光,现在只觉得神清气爽,对赵云珺也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恼怒之意,反而觉得因为自己刚才的腹诽实在是小人之心了。
此时他的脸颊和薄薄的嘴唇上,都泛起了红润的血色,不同于他窘迫时的涨红,是那种健康的红润。
他脸上沾了雪,大半张脸都是湿的,长长的睫毛更像是被打湿的翅膀,分外惹人怜爱。
赵云珺怕他受凉,掏出手帕细细替他擦拭面庞,顾辰烨这次没有躲开,只是低垂着眼帘,任由她在自己的脸上轻拭。
是啊,就算再怎么躲,赵云珺总会找过来,索性不躲了。
两人无话,并肩往二人的别院走去。
走着走着,顾辰烨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凉。安静下来后体温下降,汗水好似变成了冰珠,把刚才还热气腾腾的体温一点点带走。
「啊嚏」。顾辰烨轻轻打了个喷嚏,没细听还真听不见。
平安慌了,顾辰烨生起病来都不是小事,以往小风寒也得病大半个月才有好转的迹象。像今天这样在雪天里呆了这么长时间,以前从未有过。
赵云珺察觉到顾辰烨的不适,嘱咐平安先行回去准备热姜水跟泡澡水,给顾辰烨驱驱寒。
看顾辰烨小小声地吸着鼻子,赵云珺稍微倾身向前,眼神与他平视,面露为难之色腹诽道:“完了完了,这下玩大了。该不会感冒了吧?”
顾辰烨咬了咬嘴唇,垂眸道:“不……不会的。”
“那你玩得开不开心?”赵云珺直起身子,向后退了两步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开……开心……”顾辰烨扭扭捏捏涨红了脸。
看着顾辰烨的脸又涨红了起来,赵云珺露出了恶作剧般的坏笑。
喝过姜汤后,顾辰烨到澡房泡澡。
周老先生头一糟遇到顾辰烨逃课的情况,而且还把他晾了一下午,气得七窍生烟,当即就到刘氏那告状去了。
刘氏听后怒火中烧,带着丫鬟直奔顾辰烨的别院。
鸳鸯翡翠得到消息,急忙跑进房内告诉赵云珺。
赵云珺此时正好换下了沾了雪水的衣服,还没来得及穿上外衣,便索性躲进被子里,静待刘氏上门。
院内一阵此起彼伏的行礼声:“夫人好。”
鸳鸯翡翠打开了房门,刘氏进来后,看到赵云珺这番光景,一时哑口。
赵云珺装作起身要给刘氏行礼,刘氏赶忙上前制止。
“怎么的,今早还好好的,可是哪里不适?”刘氏扶着赵云珺的手问道。
“昨天夜里没睡好,今早兴许在外头又吹了些风,有点着凉了……郡王……郡王担心我,所以耽搁了课业,夫人可千万莫怪罪他。”赵云珺装柔弱状说道。
刘氏的注意力全在「昨天夜里没睡好」这句话上,也对,昨晚洞房花烛夜,的确……没办法睡好。
想到这里,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就都咽回去了,只一昧地怪下面的人昨晚没给屋内做好保暖,让郡王妃受寒了。
赵云珺趁着这个机会,又给顾辰烨多告了几天假,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更需要的是好好休息,不然上再多课也是白上。
就算是996工作制,都尚且有休息日。
顾辰烨的时间表简直比996还要可怕,除了生病外几乎全年无休。
不上课的时候,还要参加各种皇子公主世子庶子之间各种互相攀比的高压活动。
十六岁的心智怎么承受得了。
就当是休个婚假嘛。
刘氏离去,顾辰烨泡完澡进屋,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顾辰烨跟平安听到鸳鸯说起刘氏准假的事,这中间当然省略了赵云珺的行径,搞得二人听得云里雾里,半信半疑。
可听完后,顾辰烨却陷入沉默,孩提时期总想着玩,但因为胆小怯懦,加上口吃的毛病愈发严重,渐渐地,身边的玩伴越来越少。
身体羸弱,骑马射箭耍刀弄枪也统统提不起兴致。
所以,每天除了上课,他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做的,倒真是对这突如其来的假期感到无所适从。
赵云珺觉得顾辰烨自听到放假后,本来还不错的情绪瞬间就低落了,整个晚饭期间都兴致不高的样子。
但赵云珺很快便不去揣测顾辰烨的想法了,因为他们眼下面临着一个更大的问题。
今晚要怎么睡?
同床?
太怪异,依顾辰烨的性子,他铁定要失眠到天亮。
分床?
太明显,怎么避得开下人们的眼睛。
“今晚你睡床,我睡榻,我让鸳鸯给我拿床被子。”赵云珺做了决定,向门口走去。
顾辰烨紧张地起身:“不……不不……我……我睡榻……”
赵云珺对他笑了:“别争,我比你大,今晚听我的,以后我们轮着睡床。你明晚睡榻,okay?”
“额……可好?”
顾辰烨自动忽略了赵云珺的鸟语,听到她说要睡榻,于心不安。
赵云珺让鸳鸯拿来被子,丫鬟们只当她是怕冷,没有多想。
顾辰烨手忙脚乱把榻上的矮茶几搬了下来,让赵云珺把被子放上去,又看着赵云珺抱走了床上的一只枕头,随后便跳上了榻,跟他说了句:“早点睡哦,晚安。”
他灭了烛。慢慢坐到床边,看着这张床恢复到了只有他自己住时候的样子。
但事实上,他的生活已经天翻地覆了。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他脑子根本接收不到如此大量的新信息。
现在夜深人静回想种种,他终于发现,赵云珺一直刻意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了很多关心他的话。
关心表达的太明显,也是会让人有压力的。
赵云珺感觉到顾辰烨根本没躺下,甚至很久都没动静,便转头看向床那边。
“怎么了,睡不着?”
听到赵云珺的声音,他马上像小孩做错事被抓住一样,立刻掀开被子作势要躺下。
“欸,我也睡不着,我跟你讲个故事好不好?”赵云珺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心血来潮。
“好……”
“英国有个国王,叫乔治六世……”
“英……国……”
李时欣一时语塞,她现在所处的大理朝根本还没开始大航海的时代,自然也就还没跟英国建交往来,便糊弄地答道:“英国跟我们隔着大西洋……”
“大……西洋?”顾辰烨此刻的挫败感更强了,他觉得肯定是因为自己太蠢而听不懂赵云珺的话。
“额……这个,也不重要,重点是……”,赵云珺故意卖了个关子,“重点是,这个国家的国王是个结巴。”
顾辰烨的耳朵不自觉倏地竖了起来,眼睛在黑暗中瞪得锃亮,“国王?是结……结巴?”
“嗯!”赵云珺肯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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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一位郡主怎么会称妾氏为母亲】
-完——
第八章【修】
——结巴国王——
顾辰烨没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拽紧了被子,他生出满心好奇,无比期待赵云珺的下一句话。
“这个国王,命途多舛。小时候因为口吃,他受尽了嘲讽与欺凌,处处被优秀的兄长压一头,日积月累下,他愈发胆小怯懦。”
顾辰烨心里一紧,这位国王当真存在?世上竟有他人与自己如此相似?
赵云珺不知道自己还能跟顾辰烨相处多久,虽说她在21世纪的那具身体或许也早已死亡。可说不定第二天睁眼,她就又穿回去了。
既然原身跟顾辰烨之间真的有着未解之谜般的缘分,她又何必吝啬自己的安慰之意。
或许这些故事对顾辰烨并没有太多帮助,但多少能排解一下他心中苦闷。
“但好就好在,君主之位本应由他兄长继承,他本人从未被当做是皇储被培养,所以即便是有这个缺陷,生活也算得上是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但,他兄长却反悔了,为了毕生挚爱,兄长毅然放弃了王位,于是……”赵云珺故意停顿了一下,想看看顾辰烨的反应。
“于是,什么?”顾辰烨的语气中带有难得一见地焦急。
赵云珺在暗中偷笑,有种「小样儿,上钩了」的成就感。
“咳咳,于是,乔治王子被赶鸭子上架,继承了君主之位,成为了乔治六世。”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继位几年后,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乔治六世作为主要参战国的国王,要在全国人民面前发表公开演讲,鼓舞士气。”
顾辰烨听到此处,已经云里雾里了,赵云珺所说之事,荒诞怪异,闻所未闻。
“欸,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诓你?”赵云珺翻身,侧卧着用左手撑着头,向床那边看去。
“不……不是……”
「说谎」,赵云珺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你知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特别明显。”
顾辰烨在黑暗中急速地眨了眨眼,心想自己是哪里出了纰漏。这黑灯瞎火的,她又是如何知道他在撒谎?
“我说的句句属实,只是……我现在没法跟你解释原因,因为这个解释起来……”,赵云珺一脸苦恼,喃喃自语道:“啧,我可能要从宇宙大爆炸说起,还有可能要涉及相对论,这不是我的专业范畴,我也解释不来……”
顾辰烨只怕她越扯越远,心里早已被乔治六世的结局所牵动,便急忙说了一句:“我信。”
赵云珺一脸欣慰,她发现顾辰烨情绪良好的时候,口吃的迹象就会减弱,尤其是作简短的回答时,与常人无异。
“好,那我接着说。在全国人民面前……你可能不明白怎么能够把天下的黎明百姓聚在一起听演讲。
但其实并非如此,通过无线广播就可以做到。什么是无线广播?这我可能又要从电的发明开始讲起……”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赵云珺又把自己拉回主题。
“这场战争有个罪魁涡首,名唤希特勒,此人思想极端,残暴无比,在他的统治下,无数冤魂命丧他手。
但此人却能言善辩,堪称传销组织的开山鼻祖,洗脑功力世间一绝,他的士兵皆被他的巧舌如簧迷得失去心智,以他为代表的一方,士气势如破竹。”
“而英国作为正义一方的主要参战国,国王的演讲至关重要。但,问题就出在乔治六世的口吃之症,在大场合只会加剧而不会减缓。”
“作为一国之君,他要如何战胜希特勒,通过一次重要的公开演讲鼓舞士气呢?”
顾辰烨紧张得心脏怦怦直跳,他从来没听过如此扣人心弦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