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觉得自己这张皮囊有什么价值,但,他此时好像已经发现了它的一点作用了。
江晚虞一路火烧屁股般跑进竹屋里,这才深深的舒了口气,凉风袭面,她不禁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夫人?”
“嗯?”江晚虞转头看着她身后的几人,道 :“殿下无事,都下去吧。”她还记得之前徐生说的殿下不喜人近身服侍的事。
只是这么一想着,方才所看见的那清冷又莫名惑人的画面顿时又浮现在脑海里......
初柳一脸懵的看着她不停的变着脸,最后提起凉茶就猛的灌了几大杯,才惊的忙上前阻止:“夫人,您喝慢些,别把自己给呛着了。”
“没事,就是有些上火。”江晚虞顿了瞬,面无表情道。
“奴婢见过殿下。”
江晚虞下意识抬头看向那不疾不徐缓缓而来的身影,依旧如往常一般,浑身无一处不周整,清冷的眼,俊美平淡的面容丝毫看不出任何异样来。
江晚虞看着他额前那缕微微带着些湿意的发丝,点点水珠低落在那一丝不苟紧紧合上的衣领上,晕出了一层更深的痕迹......
让人看着莫名就想撩开那严丝缝合的领子......
“夫人?”沈渊行至她身前不过一臂的距离,微垂着眼看着她眼神愣愣神思不属的不知在想什么的模样,眉梢微挑了挑,轻唤道。
“啊?”江晚虞被他仿佛近在耳衅低沉磁性的声音唤回了神,看着几乎近在咫尺的美颜暴击,不禁惊的猛的往后仰了仰。
“小心。”沈渊上前一步伸手便拉着她的手臂往前一拉,江晚虞瞬间就感觉自己忽的就不受控制的向前扑去,一头撞进了那独特冷冽带着些寒香的怀抱。
待她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将眼前人抱了个满怀,还紧紧搂着人家的腰!吓的她几乎立刻就松了手,她觉得今日就是她没看好黄道吉日,要不然上面应该写的就是不宜出门。
手臂上的力道陡然一松,江晚虞立刻站起了身,面色再正经不过的道:“多谢殿下,今日既然已经泡完了,咱们还是下山去吧,已经申时正刻了,刚好回去就可以殿下就可以用晚膳了。方才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回去处理,今日就不陪殿下用晚膳了。”
沈渊看着她的模样,漆黑如墨的眼微深了深,平静道:“嗯,夫人去忙,我一个人吃便是,反正这么多年来也早已习惯了。”
江晚虞:“......”
最终,江晚虞还是与沈渊一起用了晚膳,只是今日的她比往常都要沉默安静一些,连初柳都看出来了,沈渊自是也看的清楚,只是面上却依旧如常,看起来没有任何端倪。
直到放了碗筷,江晚虞才道:“殿下,那我就先告辞了。”
沈渊轻“嗯”了声,便看着她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的走远,嘴角微翘。
半晌,晚霞渐盛,夕阳的柔和又绚烂的暖意淡淡的挥洒在每个人的身上,徐生看着一动不动仿佛成了石像的主子,忍不住轻声道:“陛下,江夫人明日还会来看您的。”
沈渊闻言视线缓缓看向他,看的徐生顿时就紧张了起来,不禁想着,若是明日江夫人万一没有来,那陛下会不会活剐了他?!
干爹!救命!他不该乱说话的!
直到身上那股视线消失了,他这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忙跟了上去。
待得天边还留有最后一丝暖暖的柔光之时,江晚虞也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坐下,发呆。
碧琴看着自回来之后就躺在塌上不动弹的主子,不禁忍不住轻声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闻言,初柳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从何处说,她也不是很清楚夫人为什么会这样,但大概也猜得到,定然是与恭王殿下有关的,只是最终她还是微皱着眉摇了摇头。
江晚虞睁着一双杏眼呆呆的看着房樑上面,眼神却是明显的在放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但此刻脑子里的人却无一意外的全都是那一人,平静的,清冷的,疏离的,蹙眉的,浅笑的,温柔的......每一幅画面都是他。
她这是......
“碧琴!”
“夫人,怎么了?”碧琴见她猛地从塌上坐了起来,吓了一跳忙道。
江晚虞几步行至书案旁,抽出了一份花笺,提笔快速写了片刻,抬眼看着她道:“你现在就去给忠勤伯府的世子夫人下个帖子,说我明日上门拜访。”
“是,夫人。”碧琴接过花笺便转身快步出了门。
江晚虞长舒了口气,她暂时还是不要去他面前了。刚好也去谢谢那日在画舫上为她说话的忠勤伯世子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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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那永兴伯的三小姐两人该如何处置?”徐海看着面色平静坐在御案前批阅着奏折的主子,恭敬道。
沈渊面无表情,“让她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便是。”
徐海心中一定,道:“是,奴才知道该如何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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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朦胧氤氲雾气之中,江晚虞觉得自己浑身都暖暖的,甚至于都有些热,睁开眼便发现自己竟然泡在有些熟悉的汤池之中,池中的水一眼便可见底,她四下看了看。
不过一瞬间,就看见了不远处那穿戴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人正微阖着眼,似睡着了的模样。
她好像一瞬间便到了那人的眼前,看着他清冷俊美的面容,呆呆的看了好半晌都没有动,直到眼前微阖着的眼忽然就缓缓的睁开了,微微上扬的眼尾似被染上了一抹微红,向来凌厉冷淡的眼倏地变得妖异多情了起来......
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直直的看着她,让她忍不住的就伸出了手。
抚着那额前水滴一路滑过的地方缓缓而下,白色几乎透明衣衫下的坚毅流畅的线条显露无疑,神思恍惚中像是突然被人抱了满怀,紧实的腰腹像是蕴藏着坚韧的力量,耳衅似还萦绕着声声低沉温柔的嗓音,让她沉溺其中......
晨曦的微光渐渐破开了云层,透过窗棂洒进了桑雨轩的一间屋内,原本还紧阖着眼躺在床榻上的人,突然似受到惊吓似的猛地睁开了双眼,倏地就坐起了身来,夏日的丝滑的薄被从肩上缓缓滑落,露出一片雪白莹润却莫名泛着粉的肌肤。
“夫人?您醒啦?”碧琴端着水进屋道。
“嗯。”江晚虞无意识的应了声,脑子里各种旖旎画面不停飘荡,顿时“啪!”的一声又往后倒下了。
她看着头顶上的青纱帷帐,眼神中有些怔愣迷茫,她不是完全没有过感情经验的人,只是以往的那些感情经验中,她好像也并不是这样的,喜欢的话自然是有些的,只是要说是看见人或者某个眼神就控制不住脸红心跳的,就完全没有过,她这个人向来就是合则聚,不合则分,从来就不会勉强。
可如今......她突然皱了皱眉,有些郁闷。
她根本从没有打算在这里找个人共度一生的想法,也不打算长期呆在京城,等秋狝结束回了京,就将和离的事与这原身亲妹妹的事情给处理好。
再等他身子好转步入正轨之后,她就准备去扬州安家,那里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虽然已经隔了时空,但她依然想去。
也是原主外家所在的地方,据她所知,原主的外祖父外祖母都很疼爱她,只是原主固有的思想瞧不上商家罢了,才导致这么多年来与外祖家也是不怎么亲近。
这样也好,大家当着亲戚或者邻居相处就好了,就算是有人想要欺负也要看她是不是让人随便欺负的对象。
待安定下来之后她或许会先赚赚钱,开个小酒馆小饭店,等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然后找当地的镖局雇几个可靠的人,就去这片土地上到处走走看看。
她觉得这样的一生就很好,没有什么牵挂担忧,也不需要别人太牵挂她,自由自在的,多好。
可现在,怎么她看上的人偏偏就是皇家人?一时间,神色有些复杂郁郁。
“夫人要现在起身吗?”
江晚虞闻言突然就不想再多想了,想这么多干嘛,不过就是有些许喜欢好感罢了,她对自己的认知还是比较准确的,说个不好听的就是有些花心,现在喜欢说不定过些日子这份喜欢也就淡了。
或许再过个两三年或者三五年的,她再回京探望殿下时,殿下已经夫妻美满,儿女双全了呢?
这样,她以后,也许就真的无牵无挂了吧。
这样就……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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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 不过就是喜欢 梦境
承华殿寝殿里, 安安静静躺在龙塌上的人眉宇紧皱,似睡得十分不安稳。
京中富商云集的一片地界,云家在此地自然也是有宅院的。
沈渊站在一个布置精巧的院子里, 周围的一切似都有些模糊不清,唯有前方的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清晰可见, 正在他心中有些疑惑之时, 就听得小路前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来,可随之而来的话却让他心脏骤然紧缩。
“表哥, 你什么时候回扬州?我与你一起走。”
“你已经决定好了?可真的要跟我走?”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两人身后不远处,看着她熟悉的面容上是一种从未见过的表情, 似有留恋遗憾更多的却是释然。
他心中突然就有些莫名的慌乱。
“我既已经与你说,自是已经想好了。”他看着她笑了笑,脸上的笑意是熟悉的,说出的话更是让他莫名的一僵, 虽然话中没有指名道姓, 但他觉得她口中的人说的就是他。
“他已经就要有了他的新生活,我这个做朋友的自然是要祝福不是, 不过就不等他大婚那日了,毕竟还有大半年呢, 就先提前把他大婚里礼物送上再走吧。”
“好,那就三日后, 你先准备准备,商船随时都可以走。”
“多谢表哥。”江晚虞看着对面之人笑了笑,便起了身告辞了,没有看见她走后,那一袭白衣儒雅俊朗男子看着她的背影时,藏着爱慕的眼神。
沈渊看见了, 但却是完全顾不上,正在他转身追着她的身影时,眼前的画面却又是倏地一变,他看见了她一连三日想进门送礼而被他身边伺候的徐生告知‘他’暂时不在的消息后,便也不再强求,留下了所谓的大婚之礼,便不再回头,转身上了商船。
“小心着些,表妹还未坐过船吧,等会儿便可看看这海上的风景了,来,将这颗药丸先含在口中,应该便不会怎么晕船了,免得你等会儿难受......”温柔耐心关切的声音缓缓的响起,沈渊却已经是双目赤红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他看着她将她的手交在他的手中,任由他牵着上了船,
他伸手想要将她拉下来,想要告诉她,他不会娶别的女子,他想娶的人从来都只有她一个!
“虞儿,别走......”但他的手却是骤然穿过了她的手,他倏地一愣,才恍然想起来,他是睡在避暑行宫承华殿里,绝不会突然出现在京城,这是在梦里......
然而,江晚虞顿了一瞬后突然转过了头,看着他的方向眼神似在寻找着什么。
他微怔了怔,眼前所见的......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表妹?你在看什么?”
江晚虞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码头,转过了头,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是方才好像听见......有人叫了我的名字,不过也许只是听错了,走吧。”
眼前的画面忽的又是快速转变,沈渊看着眼前异常熟悉的一切,是他在皇宫里的寝殿......心中陡然间就生了不好的预感。
他扭头就看见龙塌上躺着的脸色灰白的人,是他自己......这是他之前做过的那个梦......
不过片刻,徐海便快步进了寝殿,跪在龙塌前,忍着悲戚道:“陛下,江夫人已经上了云家回扬州的商船了。这是江夫人今日送给您的......大婚贺礼。”
床榻上脸色灰白之人缓缓转过了眼眸,漆黑暗淡的眼里似落了一丝星光,像是突然就有了些说话的力气来。
他缓缓接过,将手中不过巴掌大的沉香木礼盒打开。
‘沈渊’看着盒中的东西,抬手拾了起来。
一块可扣可分的同心结玉佩,以及一张笺纸,字迹工整秀美的簪花小楷,字迹丝毫不见往日的潦草。
“永结同心,白首不相离......”他骨节分明苍白的手指轻轻摩抚着手心带着些丝丝暖意的同心结,倏地笑了笑,灰白的面容上一瞬间似红润了许多,向来平静冷寂的眼里似有无限的柔意,浅淡的薄唇微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
只愿来世,能与你永结同心,白首不相离......
苍白的手将那手心的同心结暖玉握的越来越紧。
徐海看着塌上脸色灰白的主子满脸哀恸,终究还是忍不住道:“陛下,您这又是何苦?”身为天子,陛下想要什么得不到,却偏偏为了一个女子苦了自己。
‘沈渊’灰白的脸突然笑了笑,苦?
或许吧,他的一生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从来都是在泥潭里的人早就已经尝不出‘苦’是什么滋味了。
能遇见她,是他的幸运……他该满足的。可,心中却又藏着满腔的不甘心……既然上天让我遇见她,又为何这般命运弄人……
看到这里沈渊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他迫切的想要醒来,想要亲眼见到她,而不是在这些梦中的虚幻里!
梦境似乎听见了他急切的心声,画面倏地快速而过,最后,他耳中只听得那沉暮钟声,以及骤然的画面轮转。
“那,那是什么声音......”说话之人的声音似有些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半晌,才有声音轻声回道:“表妹,快跪下,这是圣人......崩了,国丧。”
“是,是吗?”江晚虞不适的按了按跳动的有些异常的心脏,明明与她毫不相关,却不知为何,她的心却是从未有过的心慌空洞,就像是,像是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人一般。
“......陛下......陛下?”
躺在龙榻上眉头紧皱的人猛的睁开了眼,看着眼前熟悉的银灰色帷帐,眉间的纹路非但没有变的平整,反而越发的深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