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云雾茶是生长在天山之上顶着严寒而生的一种茶叶,十分稀有难得,每年总共所得也不过几两罢了,说是价值万金也不为过。
不过......他这是何意?
难不成是要让她赔他的茶叶?她看着她面无表情的模样,小声试探道:“我来日给您送些好茶来,当做今日的谢礼?”
沈渊转眸看向她,浅淡的薄唇微启,“嗯。”
见状,江晚虞心底突然就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免被他这仿似近在耳边又低又磁还带着些清冷的声线给弄的耳根酥麻了一瞬,她无意识的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只是这应该不是她之前想的那位了,毕竟当今圣上坐拥天下,怎会计较这一两口茶?
庆王现下也不在行宫,许只是哪位不怎么宽裕的宗室子弟吧。
江晚虞不过转瞬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水润清亮的杏眼陡然一亮,立刻询问道:“您是恭王殿下?”
她记得京中传言,是因恭王身体不太好,当今圣上登基之后就特许其在避暑行宫好生调养,上次晚宴恭王也没有出席,看着眼前炙热还有些苍白的脸色,她觉得自己应该猜对了。
沈渊见她把那莹白的耳尖揉的绯红,转眼就又见她亮晶晶的看着他,沉默了一瞬,没有说话。
江晚虞却当他这般就是默认了。
随即就站起了身,恭敬福礼道:“妾身见过恭王殿下。方才不知您身份多有冒犯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沈渊看着她恭敬的模样,微垂了眼睑,声音也似比往常更低,道:“侯夫人客气了,在下不过一介闲人罢了,有何冒犯不冒犯的。”
江晚虞闻言顿时心里就略有些不是滋味来,人走茶凉这句话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个中滋味了。
原先繁花似锦之时,所有的亲朋好友,甚至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各种亲戚都是笑脸相迎,和蔼可亲,更是恨不得天天来上门。
待得繁华落幕之时,却是所有的亲戚好友都避而不见,更甚是落井下石。
见着他这般似有些落寞的模样,突然一时冲动道:“殿下若是不嫌弃,妾身平日里也没什么事,以往也不曾好好看看这里,殿下久居行宫,想必定是对行宫各处的美景了如指掌,不知有没有空闲时间给妾身当个导游?”
只是刚说完就察觉到自己话里的不妥来,正准备补救时,就见那双漆如点墨的眸子倏然抬起,定定的直看着她。
江晚虞顿时就是一愣,眨了眨眼,看着他又是方才那般微垂着眼睑的模样,轻晃了晃头,以为自己一时看差了眼。
接着补救道:“妾身上次在宴会上见了恭王妃,当时就觉得与恭王妃有些投缘。”
沈渊视线落在她透澈的眼底,像是想看透她似的,平静道:“别人都是恨不得对我避而远之,生怕惹了麻烦上身,侯夫人倒是不怕麻烦。”
江晚虞笑了笑,“今日大雨之中殿下给了我一个避雨之所,我却立刻就对殿下避而远之的话,那我成什么人了?”她觉得这一刻,她的形象定是格外的正义凛然不可侵犯!嘿嘿,之前那丢的脸总算是挽回来了些。
“咕噜~”一闷声轻响,她灿烂的笑容顿时就僵在了小脸上。
沈渊嘴角微勾,指尖敲了敲紫檀木的桌面上,发出哒哒哒略显轻快的响声,看着她尴尬僵硬微红的笑脸,久违的愉悦浸染了整个心间,道:“传膳。”
说罢又看了眼她,“侯夫人请坐。”
徐生有些不可置信的应道:“是!主,主子!午膳早已经备好了,奴才立刻让人传就来!”
江晚虞:“......”她看向那小公公,不就是吃饭吗?这么激动吓她一跳。
徐生可没空管她怎么想,他现在就是激动感动的有些想哭,往日他干爹想让陛下用膳可谓是费劲了心机!昨夜干爹膝盖的老毛病突然犯了,这才让他顶了上来,贴身伺候陛下,他自然是惶恐又高兴,能贴身伺候陛下的人可是不多!
可,让他纠结担心的第一件大事就是陛下他不肯好好吃饭!更不用说,陛下今日自早晨开始不知为何,心情就似一直不佳,他连张嘴劝说陛下的勇气都没有......
现如今陛下竟然主动开口要吃饭了,能不让他震惊高兴吗?!
小太监们端着盘子鱼贯而上,只是她看着眼前的四菜一汤一粥略有些疑惑,这样的膳食实在称不上丰盛,也不怎么符合他的身份。就连她一个侯夫人每日的膳食也都是六菜两汤一粥,再加上两盘点心。
沈渊自然没有错过她眼里的疑惑,却没有多说什么。
徐生立刻上前将桌上的菜品一一掀开。
江晚虞立刻就推翻自己脑中还未成型的猜测,香浓醇厚的香气争先恐后的侵占了她的嗅觉,让她不禁心中感叹:菜要那么多干啥?这样的香味绝对不是她寻常吃的那些食物能相比的!
看来其他的不管怎样,但这皇帝至少在吃食上面没有亏待这恭王殿下。
沈渊道:“吃吧。”说罢便动了筷,并没有让人伺候着布菜,只是神色不知为何有些难忍。
“嗯!”江晚虞有些迫不及待的应了声。
随即也不要人布菜,自己就朝着那淡黄色一看就知道美味无比的浓汤伸了手,拿起汤勺舀了一小口入了口入了喉,却顿时就让她瞪大了双眼!
不过一小会儿,她碗里的汤便见了底,又不停歇的来了第二碗......
沈渊只是吃了两口就难忍的皱了眉,当即就放下了筷子。
只是刚转眼就看见那吃的格外香甜的人,仿佛那些再寻常不过的菜色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味一般。
他就这么看着她吃了一碗,两碗......再即将满上第三碗的时候,神色有些奇异,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江晚虞伸向那梅花鹿筋汤的手却顿住了,自然的拿起了筷子转而去夹其他的菜。
她这次没有再只挑着一只羊毛薅了,转而将每道菜都吃了一遍,最后饭桌上只能看见她挥动个不停的细白小手了......
只是虽然江晚虞吃的不少,速度也不慢,但姿态却并不难看,反而因为她那吃的格外惊艳满足的神情,让人就只单单看着就觉得仿佛也饿了。
沈渊看着她吃的香甜投入的表情,原本放下了的筷子,又被拾了起来,惊喜的徐生脸上的笑意掩都掩饰不住!
只是转眼看着那靖宁侯夫人吃的模样,他顿时又有些理解了。
江晚虞吃的很是满足,只是感觉眼前的东西像是被烟雾给挡住了一层,她晃了晃头,试图将眼前的烟雾佛开,只是转眼就见身旁的人吃的斯条慢理,丝毫不为美食动摇的模样,下意识道:“你尝尝这汤,也不知是什么汤,香醇浓郁的很,很好喝的。”
沈渊伸向焖笋的手微顿,看了眼她,一时没说话。
半晌才道:“是鹿筋。”手腕一转,伸向了那梅花鹿筋汤。
“鹿筋?”江晚虞水润的眼睛转了转,似是在思考着什么,突然用她那天生带着些软绵的嗓音认真道:“鹿筋补肾还对身体好,你多喝点。”
香浓的汤刚入了喉,恶心反胃的反应还没上来沈渊就听见了她的声音,愣的一时间竟然是什么感觉都没有,异常顺利的将喉中的汤咽了下去。
随即像是才将她的话在喉中咀嚼了几遍似的,看着她眼尾潋滟的红,狭长的凤眼微眯,缓声道:“补什么?”
“嗯?”长长的尾音低磁悦耳却又透着一股莫名的危险气息。
江晚虞看着他神色无辜的眨了眨清澈的杏眼,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软软道:“补......”
“夫,夫人,天色也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去看老爷了?”初柳有些哆嗦的道。
“老爷?”要说的话被突然打断,转瞬间,江晚虞就忘了自己要说的是什么了,只是疑惑道:“谁是老爷?为什么要去看老爷?”
初柳:“?”夫人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沈渊看着她雾蒙蒙的双眸半晌,才道:“你醉酒了。”
江晚虞看着他身上认真道:“你醉酒了?”
沈渊:“......”
江晚虞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又特别好看的男人,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的声音很好听。”
“......”
“你长的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她眼睛亮亮的看着他,神色有些高兴,原本退下去的薄红不知何时又在那小脸上晕染了开。
初柳颤抖着声音:“夫,夫人,您喝醉了,咱们回......”
“你的鹿筋汤也很好吃,菜也很好吃,比我吃的都要好吃。”
“是吗?”沈渊目光落在她的澄澈的眼底,心中的想法情绪一眼可见。他好像从来就没有见过就只是因为一顿饭,就这么高兴的高门贵女。
“就是......”她说着说着突然微鼓了鼓嘴。
沈渊眼神漆黑如墨,看着有些她鼓着红润脸颊的小模样,觉得手指突然有些痒,指尖轻叩了叩桌面,低沉着声道:“就是什么?”
江晚虞呆了一瞬,歪了歪头,睁着水盈盈的双眸跟着他道:“就是什么?”
沈渊耐心异常的看着她道:“你还没说是什么。”
她转了转眼睛,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自以为声音很大,其实嗓音依旧软软的,没有丝毫气势可言:“你怎么这么小气吧啦的......我都要陪你一起玩儿了.....那茶,茶,我都没尝到到底是什么味道......”
沈渊眼眸渐深,亲自倒了一杯茶给她,“尝尝什么味道。”
徐生看着眼前的画面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陛下亲手给人倒茶?!
而初柳的心情就要更复杂又害怕,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莫名的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江晚虞看着他递过来的茶杯,疑惑的嘟囔着:“什么味道?”说着便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像是下意识有些怕被呛着似的。
沈渊见她小口小口的啜着茶水,还时不时的吐了吐那粉嫩小舌,像是很辣很烫似的,不由得有些默然。
直到她放下茶杯,才道:“什么味道?”
“什么味道?”她鼻尖轻轻的耸动了一下,闻了闻身前的茶杯,转头看着他,突然就凑近了,几乎半个身子凑在他胸前,鼻尖轻轻耸动了几下。
初柳:“!!!”
徐生:“......?!”
沈渊身体微僵,看着她像个小狗似的在他胸前嗅来嗅去的,平静如一滩死水的眼底骤然暗潮涌动,又被他压了下去。
他指尖微动了动,那淡淡的酒香气突然就离开了,让他一时竟然有些怅然若失。
第8章 . 醉酒 “......我身上的味道?”……
“冷冷的,香香的,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样。”江晚虞睁着水润润的眸子迷蒙的看着他,有些语调不清软绵的道。
沈渊眼眸漆黑如深渊,声音莫名的低沉:“......我身上的味道?”
“嗯,冷,香香的......我,我想睡觉,睡觉了......”江晚虞一边说着小脑袋就向着桌面磕去,眼看着就要磕在上面的一瞬间,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稳稳的托住了她的额头,及时避免了那莹白额头紫青红肿的惨剧。
掌心陌生的微微灼人的触感让沈渊怔愣了一瞬。
初柳反应过来之后忙将人扶好,小心翼翼的看了要坐上的恭王爷,谨慎恭敬道:“恭,恭王殿下,夫人她有些累了,奴婢就先扶夫人回去,先,先行告退。”说着就想将人扶起来。
“慢着。”他缓缓收回了手,不自觉的握了握,掌心似好残留着那陌生灼人的温度。
再平淡不过的一声,却让初柳定在了原地,丝毫不敢动弹。
她突然觉得他这么平静淡漠的模样比方才与夫人说话时要可怕多了!
她抖着嗓子,道: “恭王殿下?您还有什么吩咐?我们侯爷还等着我们夫人回去呢。”她下意识说了个谎。
沈渊闻言眉头顿沉,莫名有些不悦,指尖在桌面上快速敲击了几下。
徐生见状,忙上前道:“姑娘不用着急,现下外面的雨虽小了些但却也还没停呢,侯夫人这般模样回去怕是有些不太好,如今天色尚早,不如就此先休息一会儿,等侯夫人酒醒了再走也不迟。”
初柳见那人没说话,抬头看了看外面依旧阴沉沉的天,又低头看了眼自家夫人睡着的模样,犹疑了瞬便没再坚持。
若是她们夫人与侯爷的感情真的好也就罢了,可是侯爷本就不喜她们夫人,若是这般模样回去定是更会被嫌弃厌恶,还有那白姨娘在侯爷身边添油加醋,夫人就更得不了好了。
这恭王既然知道她们夫人的身份,她们又不是没有倚仗的人家,应该是不会乱来的,吧?
只是虽这么想着,但看着那端坐在桌前的人,还是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有些磕巴道:“多,多谢恭王殿下,多谢公公,今日奴婢与夫人原本是打算去曲荷院看望伯爷与伯夫人的,之前就说好的,没曾想竟会突然下雨......”
徐生看了一眼这小丫鬟,没想到人倒还有些机灵,转眼瞧了眼自家陛下,才回过头吩咐道:“来人,将侯夫人扶去东暖阁休息。”
之前的年轻侍女立刻便上了前,初柳也自己扶着一边,两人一起小心翼翼的将人扶着,只是醉了酒的人哪怕是个女子也并不怎么好搀扶,更不用说那人脚步还一点也不配合的一动不动,全靠两人支撑着才没倒下去。
而初柳与那年轻侍女一人虽是丫鬟却是从未没做过什么粗活,另一个更是只负责伺候花草的,都没什么力气。
两人摇摇晃晃的了将人扶着往楼梯口走去。
沈渊看的皱眉。
“砰”的一声闷响,纤细的小腿撞到雕刻精美的扶手柱上。
“嗯~疼......”江晚虞细眉微蹙无意识轻哼,软糯的调子拖得人心底发软。
初柳还没说话,那年轻侍女就吓得脸色发白,“陛……主子恕罪!”要不是手上还扶着人,恐怕早就跪下去了。
沈渊皱眉,沉声道:“丁盈。”
“主子。”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来的有些暗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