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易柏将糕点推到江瓷面前:“怎么,不开心?”
江瓷抬起潋滟的眼眸,道:“公子昨晚说的话,吓得我整夜没睡好觉……”
孟易柏没说话,但显然被这话刺了一下,笑容有些僵硬。
江瓷抬眸看着孟易柏,咬着唇瓣,似是鼓了很大的勇气,娇艳的花被雨打湿了,却显得倔强又动人:“公子,我虽入了贱籍,但在这之前也是书香世家长大的……公子家大业大,元笙无意作妾。”
就算花魁再美,也不可能嫁入世家大族做正妻,若要成为正室夫人,只有可能嫁给没权没势之人。
孟易柏顿了顿:“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这般美貌,若嫁给一个普通人,下场你自己也能想得到。”
呵。这话哄哄小姑娘还能有用。
难不成去了那金银窟便有什么好下场吗?勾心斗角,仗势欺人,无数藏在暗地里的恶心肠,足以将人活活逼死。
江瓷垂眸,敛下眸中的冷光,柔声道:“这是元笙唯一的要求,望公子成全。否则……”
孟易柏问:“否则如何?”
江瓷抬起清凌凌的眼眸,自嘲一笑:“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还能如何,便是投江自尽罢了。”
孟易柏脸色一变,随即笑着拿起一块糕点递到江瓷面前:“元笙姑娘是聪明人。”
他又道:“若有男人说娶你为正室,不纳一个妾,那必然是哄骗你的话。但我说待你好,便会真的好好待你。”
江瓷起身行礼:“元笙自小固执,公子不必再劝……”
手腕被大力地拽住,江瓷垂眸看去,这般仰头看着,他脸颊的线条明晰俊朗,那双带笑的眸子亮亮的,却隐含着常年身居高位的威势。
“还有一个时辰。”孟易柏笑道。
一个时辰到了之后,孟易柏没在多留,风度翩翩地为她打开门:“三日之后,来赎姑娘回府。”
江瓷抬眸看着他,不发一语。
江瓷一回到屋中,便见泠月正数着银票,而那装满药材的两个大木箱子已经空空荡荡。
江瓷心疼得不行,不忍去看,问:“卖了多少钱?”
泠月眨巴着眼睛,没见过这么多钱,惊奇道:“五千两银子呢!”
真是黑心!她那些稀世药材,怎么可能才值五千两银子。
但谁让她着急着用钱……
*
整座莳花阁的灯暗下去之后,江瓷换了身衣裳从后门溜了出去。
不远处的客栈里,冬奎站在里黎瑭三步外的距离,小声道:“今日孟易柏又去找了小瓷姑娘,说三日后来赎人。”
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黎瑭点了点头,问:“昨日的消息可送出去了?”
冬奎点头:“已送达。”
门扉忽然被扣响,这会儿客栈的小二也不会上来,冬奎和冬青都在屋内,能有谁来敲门?
黎瑭指尖微抬,冬奎点头脚步轻缓地走到门口,问:“谁啊?”
门外传来一道极为动人的少女的声音:“是我。”
黎瑭站起身:“你们先出去。”
冬奎和冬青打开门,便见小瓷姑娘穿着黑色的披风,大大的帷帽显得那张脸愈发的娇小。
她好像是哭过,不施粉黛的脸却仍旧白皙娇嫩,就显得眼眶和鼻尖愈发红,瞧着可怜极了。
江瓷用衣袖微微掩住哭红的脸,缓缓走进屋中。
黎瑭站在屋中,遮住了身后的烛火,高大挺拔的深吸被勾勒出瘦削利落的轮廓,他神情隐匿在光中,看不分明:“你可知孟易柏也有眼线在此处?”
江瓷垂着头,声音有些发哑的解释:“知道,我轻功很好,很小心的。”
黎瑭皱起眉,要出口的训斥在看着她抽动的肩头时忍住,他喉结微微滚动:“马上回莳花阁。”
一听见他赶人,垂着头的小姑娘忽然抬起头,大大的桃花眸盈瞒了泪花,像珍珠串一样往下掉:“三日之后……孟易柏便要将我带去明夏国。”
黎瑭转过身,那脸上情绪淡淡的,瞧不出什么。唯有那紧皱的眉头泄露了一些心绪。
小姑娘倔强地看着他,一如离开琉周那日。
——“殿下,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
——“赌你会后悔。”
她此时的眼神很那会一样,亮晶晶的,倔强得不行。
江瓷忍住抽噎:“殿下明明知道的不是吗?”
黎瑭觉得喉咙有些发涩:“知道什么?”
小姑娘抬步走到他面前,有些生气又有些委屈地拽住他的衣领往下扯,她踮起脚,粉润的嘴唇蓦得吻了上去。
黎瑭微微一侧脸,她柔软的唇擦过脸边,带起一片颤栗。
黎瑭有些愠怒,还未发作,江瓷倒先急上了,她双手扣住黎瑭的脖颈往下,一把咬着了黎瑭的耳朵,舌尖不小心碰到了最敏感的耳垂。
那舌头湿润滚烫,黎瑭只觉得浑身烧了起来,他一下按住江瓷的肩膀,脸色阴沉:“江瓷!够了!”
她却眼眶红红的 ,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我喜欢殿下很久了,从很小的时候开始。”
黎瑭一怔,心绪在一瞬间翻滚到顶点。
“殿下,你知不知道,去了明夏国之后,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黎瑭想都不想地便否认:“完成任务之后我便会接你回来。”
江瓷脸上的表情却忽然变了,她嘴角勾起冷冷的笑容,眼中的泪悬停在眼眶,满是看透尘世的绝望和嘲弄,丝毫不像十五岁小姑娘的眼神。
她直直地瞧着黎瑭:“你骗人。”
小姑娘不再求他,抬起袖子擦干眼泪,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莳花阁的杜九娘不收银票,只要白花花的真金白银。这几大箱子的银子从京都运过来,也着实花费了些时间。
陈贤意清点了一遍之后,对孟易柏道:“殿下,一共一万三千两银子。”
想到那杜九娘的嘴脸,陈贤意便忍不住啐了一口:“真是狮子大开口,不怕撑死自己。”
孟易柏摆了摆手:“定主游鸳大会之后可就不止一万三千两了。”
吃个回扣吃这么多,陈贤意满是愤慨,但殿下都没说什么,陈贤意只能自己在心里骂人。
孟易柏躺在床榻上,闭上眼睛,想到晚上的便能抱的美人归,惬意地勾起嘴角。
陈贤意瞧着外面的天色,还没叫,孟易柏便自己起了身。
“走!”
“咚咚咚——!”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殿下。”
此人是孟易柏安排在颍州的眼线,不是重要之事,从不会主动找上门。
陈贤意赶忙上前开门,身着朴素衣衫,长相也十分普通,丢尽人群都找不出来的男子垂头走入:“殿下。”
孟易柏问:“何事这般匆忙找我?”
何久跪着道:“经属下查实,莳花阁的花魁江元笙为琉周国的细作,接近殿下不怀好意!暗卫已经启动,特此来像殿下禀报!”
孟易柏之前吩咐过,一旦发现敌国细作格杀勿论,无须向他汇报。
陈贤意却是惊掉了下巴:“什么?!!她是细作?!”
那般柔柔弱弱的跟仙女儿似的姑娘。
孟易柏却立马从床上翻起,一把拽住何久的衣领,面目狰狞:“马上将人给我拦下!她要是少了根头发我拿你是问!!”
何久一下呆住,反应过来之后赶紧磕头道:“是!!”
*
窗外人流涌动,声音喧嚣嘈杂,一道俏丽的身影披着斗篷缓步而入。
冬奎看了看门口的人影,对黎瑭道:“殿下,小瓷姑娘来了。”
冬奎说的也是十分忐忑,自那日小瓷姑娘走之后,殿下便没见过笑脸。
刚到门口,还未敲门,门已经从内侧打开,冬奎避开来人盛极的美貌,低头行礼之后退了出去,还贴心地要将门关上。
江瓷冷声道:“不必,我说两句就走。”
她眼眶还是有些发红,江瓷埋头取下腰间的玉佩,走上前使劲将玉佩放在桌上:“还你。”
黎瑭站在她身侧,看着她眼眶忍不住地越来越红,却强忍着没有哭,声音哑哑的说:“我才不稀罕你送的东西。”
兵刃相接的声音忽然从门外响起,紧接着门忽然从外被狠狠撞开。
十几道黑衣身影举着冒着冷光的长剑,迅速地扑了进来。
冬奎倒在地上,大声道:“公子小心!”
第37章 . 就是我的人 说什么也要将你接走。
颍州只有一个州郡府管理, 为了青楼、酒楼的生意能好,从来不限制外来人口中,人来人往地多了, 自然就乱。
这正室夫人带人大闹青楼、为了争美人而大打出手的事在颍州每日都能瞧见。
于是看见这边的动静,客栈里的人赶忙躲开了。
刺客举着剑鱼贯而入, 黎瑭的脸亦是彻底冰寒下来, 他拽着江瓷往后撤,一把扯出床头的长剑。
刺客迅速逼近, 刀光直直地贴着江瓷的脸边闪过。
一双有力的双手紧紧拽住自己的手臂,黎瑭举起剑将周遭的几个刺客挥退, 快速举起脖颈间的骨哨使劲吹了一口。
黎瑭用力将江瓷推到窗边:“跳下去。”
兵刃相接的清脆声响就贴着耳朵边响起,江瓷面色苍白地点点头,推开窗子。窗户刚推开便见一道黑衣的边角,江瓷赶紧将窗户关上。
可那窗户已然是关不上, 整个窗户被人从外面破开, 前后夹击之势,已然是无路可退!
那闪着冷光的白刃直直地刺过来, 江瓷往旁边一侧,拿起花瓶猛地砸了过去, 黎瑭那边打得正激烈根本无暇顾及她。
这孟易柏……还真是下了死手。
狗东西。
江瓷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身旁忽然三支剑从不同方向刺来, 江瓷从手中掏出银针,还未刺出,便见黎瑭挥退了前面的刺客,闪身过来。
黎瑭转头看着小姑娘吓得惨败的小脸,她眸子红红的,强忍着怕, 然后黎瑭瞧见她眼眸猛地睁大,随即那小小的柔夷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推开他:“小心!”
尖锐锋利的刀尖狠狠没入那娇嫩的肌肤里,鲜红的血猛地蔓延而出,染红了她杏白的衣裙。
她故意避开了要害之处,但那锋刃没入身体之时还是疼得江瓷浑身紧缩了一下,她柔暖的手攀着黎瑭的手腕,在刀刃拔出之时,狠狠地刮过他的皮肉。
她固执地可怕,却终究还是如了她所愿。那从来古井无波、深不见底的漆眸,头一回见了慌乱……
意识逐渐昏沉,江瓷的手滑落了下去,缓缓闭上了眼眸。
*
何久颤颤巍巍地跪下道:“殿下,赶去通知时,我们的人已经被杀完了……那姑娘也受了伤,如今养在莳花阁里。”
能这么快反扑,将他精心训练的暗卫杀死。
江元笙……
孟易柏舔了舔干涩的唇,原来你真是细作,还是不小的细作……
何久打量着孟易柏的神情:“那这姑娘还留吗?”
孟易柏一笑:“留啊,当然留。”
已经曝光的细作和死了有何异?她必定会被琉周国放弃,如今倒是更好,无依无靠的美人,只能落入他的掌中。
孟易柏站起身:“派人查,这莳花阁觉得还有琉周国的细作。除她之外一律格杀勿论!”
他顿了顿,问:“当时捉拿她的时候,可还有旁人?”
何久道:“那会儿我们的人已经死干净了,我远远地瞧着,还有一位极年轻的公子,看那气度应当是身份不俗,该是琉周国哪位世家少爷。”
如今那人早已离开,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动作利落缜密,根本找不到踪迹。
孟易柏招了招手:“走,去莳花阁。”
何久有些惊讶:“殿下还去莳花阁干嘛?”
……难怪瞧着她与旁的青楼女子不同,竟然是一个细作。可瞧着她的样子,并不像有意接近自己,反倒是他为色所迷。
孟易柏淡淡道:“说好了,今日赎人。”
他早已命人回东宫,收拾出了出了寝殿,只差美人。曝光的细作就是折了翅膀的娇雀,便只能囚在那金丝笼里,任他搓圆捏扁。
江瓷到了深夜便醒来,她怕死,事先就准备好了药,让泠月给她服下。
一醒来,便见屋内熟悉的轻纱帷幔。一片旖旎的装潢,
这是在莳花阁……
也是意料之中,黎瑭会将她送回来。
泠月慌忙跑来,将热好的药递到江瓷嘴巴,江瓷皱着眉头,将药喝完了。
她乌黑的头发松松散散地披在两边,往常粉嫩的嘴唇此时毫无血色,唯有眼尾泛着微微的酡红,昳丽又脆弱。
江瓷躺回床榻,哑声道:“谁将我送来的?”
泠月摇头:“我一直守在门口,听着这屋里有异动,进来便瞧见你满身是血地躺在这儿了。”
江瓷疲倦地闭上眼睛,随后睁开眼对泠月道:“走,从密道走。”
这两日,江瓷早已把重要的东西转移到了颍州城外的一处小村子里,两人只用带通关文书和一些银两。
泠月点了点头,拿出披风给江瓷系好,却见她面色淡然,无半分被遗弃的难过和失落。
可不该啊……小瓷那般在意殿下。
哪怕动作在轻缓,也难免扯着还新鲜着的伤口,江瓷嚼了几口止疼丸,这才堪堪能走。
出了密道,便是莳花阁背后一条小巷子,这小巷子偏僻,不管白天晚上人都极少。更何况是深夜,可此时已经望见密道口,江瓷一把抓住泠月的手:“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