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瓷眼眸微亮:“樊姐姐可知道有谁?”
樊令宜推开门:“不少呢,连安平侯府家的两位小姐都来了。最近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当然是大事,江瓷记得差不多二十天过后便是皇后的生辰,表面上是皇后的生辰宴,实际上是太子的选妃宴。各家的贵女铆足了劲儿,希望在这次脱颖而出,入了太子的眼。而魏凝芙也是借着这个万众瞩目的时刻,“偶然”地救活了深受皇后喜爱的一名戏曲大师,成了京城名门里医仙圣手。
江瓷猛地顿住,樊令宜推着她到铜镜前坐下,从镜中端详着这张完美无瑕的脸:“好像其中一个叫……魏凝芙。”
她方才走过来,瞧的那条岔路,便是通往安平侯府的路。
江瓷记得,魏凝芙当时确实是表演了一支舞,可魏家嫡次女魏翘白跳的不是舞,而是弹了一首并不出彩的古筝。
魏凝芙和魏翘白虽同是魏家嫡女,但两人关系自幼便不合。魏凝芙乃安平侯的第一任夫人顾氏所生,顾氏和安平侯从小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安平侯在顾家家族衰败之时娶了顾氏,可顾氏命薄,生下魏凝芙一年之后便香消玉殒,安平侯次年在家族的要求之下娶了谢氏,诞下魏翘白。
魏翘白的母亲乃国公府谢家的嫡女。安平侯落魄之时,全看谢家的脸色行事,魏凝芙嫉妒魏翘白的出生,而魏翘白羡慕父亲对魏凝芙的偏爱。
正说着,有叩门声轻响:“樊姐姐,安平侯府的小姐找。”
樊令宜不好意思地冲江瓷一笑:“小瓷,你等会我,安平侯府家的小姐脾气大,我先去应付一下。”
江瓷指尖攥紧木齿梳 ,尖锐的木齿狠狠嵌入柔软的嫩肉里。
魏凝芙……
真是好多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上一次听到时,她正在孟易柏的后院里举步维艰,被一众妃子排挤陷害,在祠堂门口跪到膝盖水肿青紫,然后在第二天晚上便收到泠月的来信。
小瓷,展信佳,
殿下大婚……迎娶的是魏大小姐,魏小姐还让我写信,把这个好消息特地带给你。
当真是特地……
当初她以为魏凝芙至少顾念几分姐妹情谊才让写信告知,如今看来,魏凝芙只是单纯的炫耀,炫耀她嫁给了黎瑭,顺便嗤笑她的愚蠢。明明是她鸠占鹊巢,假借姐妹之情哄骗她十数年,却还能安安心心地坐稳她的太子妃位…
冰天雪地里的寒凉,都比不上拿一封信拿在手里来得冻人。
真真假假,这一世,必须分个清明。不属于你魏凝芙的东西,你一样都休想拿走。
被忽然叫去,樊令宜没好气地问:“她忽然来作甚?”
小丫鬟也有些委屈:“不知道,直接闯进来说我们霓裳阁的舞姬是无能的废物,要换人。”
回廊尽头雅间的门微微开着,能瞥见一些繁复精致的裙摆边缘。
樊令宜深吸一口气,换上娇柔的笑容打开门走了进去:“魏大小姐,这是发生何事了气成这副模样?”
雅间的软塌之上,坐着一位身着面容娇美的少女,内着暗花细丝褶裙,外着碧霞云纹霞帔,头戴玉珠碎步摇,一张精巧的瓜子脸,鼻子不高,但也算秀气,眼眸偏圆本该是娇憨灵气的长相,但她眉峰尖锐,眼神总是透着一股子高冷不屑,就显得不近人情。
魏凝芙淡淡一笑:“樊老板可真会糊弄人。”
樊令宜仍旧笑道::“魏大小姐此话怎讲?”
魏凝芙笑容缓缓收敛,冷眸瞧着一旁站着的舞姬:“你说她是这霓裳阁的佼佼者,结果连舞都教不会……”
“还有……”魏凝芙语气更冷,“樊老板给我妹妹那位舞姬好像比这位更厉害些。”
魏凝芙虽年纪小,但毕竟被安平侯从小带在身边,确实有几分气势。但这话说来确实不巧,魏凝芙来得早些,当时婷玉不在霓裳阁……玉凝也确实是佼佼者。
坊间传闻,安平侯家的两位小姐不和,看来属实不假。
樊令宜忙安慰道:“魏小姐,要是玉凝姑娘让您不满意的话,咱霓裳阁还有这么多舞姬,您随意挑选。”
魏凝芙翘鼻哼出一声冷笑:“你这霓裳阁还有人?”
皇后的生辰宴上,她必须要惊艳众人……
她辛辛苦苦筹备了几年的计划,只欠东风了……而皇后的生辰宴就是最恰好的那一场风。
黎瑭的喜好无人知晓,但皇后的喜好可是明摆在那儿的。选入东宫的两位奉仪,都是因舞姿优雅出众,入了皇后的眼。这天下谁人不知皇后热衷于歌舞和戏曲,也因此琉周国舞姬和戏曲师傅的身份比其他艺姬的高些。
“当然有。”低沉微冷的嗓音响起,屋内的几人纷纷抬眸看去。
门口站着一个身姿纤柔高挑、凹凸曼妙的女子,那身段放眼整个京城都是绝无仅有的盘靓条顺。魏凝芙眉头微皱:“你是谁?取下面纱来。”
第12章 . 太子烧得厉害(修) 他不能演得太孝顺……
樊令宜一眼就认出来江瓷的身影,屏息凝神地瞧着江瓷,看着她想做什么。
江瓷压着声音:“不是这霓裳阁没人,而是小姐选得舞太难,没有基础的人在这十天半个月根本之内不可能学会。”
这个道理魏凝芙不是不知道,可皇后的生辰宴各家的贵女都是使出了百般武艺,她最擅长的古筝,皇后娘娘并不喜欢。贵女之中会跳舞的没有几个,唯有舞蹈可以争一争……
魏凝芙凝眸道:“那你说如何?让我现在放弃?”
江瓷摇头:“不,你虽无根基,但身姿优美、气质清雅,选到合适的舞蹈方能事半功倍。”
魏凝芙这才来了兴致:“你说来听听。”
而一旁被魏凝芙嫌弃的玉凝姑娘早已满脸通红,她瞧着这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杂牌货,怒道:“这是霓裳阁,不是尔等妖道兴风作浪的地方,来人将其赶出去…!”
樊令宜正欲拦住玉凝,江瓷却赶在她之前道:“我虽非霓裳阁之人,却是魏大小姐的有缘人,正巧帮霓裳阁也解了一场误会,岂不美哉?何苦在意我是何人呢?”
樊令宜听出江瓷的弦外之音,赶紧接话道:“魏小姐,这人并非我霓裳阁之人,魏小姐休要听她……”
魏凝芙就像听江瓷说个所以然出来,却被这群人频繁打断,不耐烦道:“听她说!”
江瓷拂了拂袖,道:“这舞蹈不只讲求技巧,更讲究意蕴。只要选到与魏小姐意蕴相合的舞曲,这困难便迎刃而解。鄙人觉得有一首,莲韵舟……觉得甚是适合魏小姐。”
魏凝芙皱起眉:“莲韵舟?”
江瓷笑着拂袖退去;“小姐可找人演示一番,鄙人还有事,先行告辞。”
魏凝芙赶紧起身拦人:“你是谁?”
女人只留一道倩影:“过客而已。”
这莲韵舟乃皇后娘娘的禁曲,但知晓的人寥寥无几。这也是她曾经在冷宫照顾老死的嬷嬷时,偶然听说的逸闻。
后宫中曾有一名瑗嫔,入宫第一晚承宠,连升三级,一时风光无两。而那瑗嫔相貌身段家世都并非最出众的那一个。直到有一日皇后深夜无眠,去御花园闲逛,这才发现那瑗嫔妖艳惑世,竟半夜身着薄衫在御花园跳舞,勾引得皇上失德……而皇后看到的那晚,瑗嫔跳的就是这首…莲韵舟。
魏凝芙此时已是热锅上的蚂蚁,并不会多疑。而再等她反应过来之时……早已为时晚矣。
但今日出去的还是有些冒进了……
江瓷走出霓裳阁,在外绕了几圈才从后门回来。
而魏凝芙瞧着那道神神秘秘的背影,思忖了片刻。这人来得着实蹊跷怪异的很……但说的话确实句句在她心坎之上,解得是燃眉之急。
魏凝芙敲了敲手,看向樊令宜:“樊老板,你觉得如何?”
莲韵舟舞是出了名的简单,都不需要什么基础,只靠身姿简单的扭动,再托起莲花走几步。确实就是江瓷所说的,靠的是意蕴和氛围,只要这两样到位了,出来的效果就足够惊艳。
樊令宜想了想道:“魏小姐不忙下做决定,我让玉凝为小姐您演示一番。”
一盏茶过后,魏凝芙咬牙道:“好!就它了!”
江瓷换好衣服之后便回方才梳妆的房间等着,樊令宜应付完魏凝芙之后马不停蹄地跑回了更衣间。
月光如纱,衬得女子目光凌凌,她头发随意地用木簪梳在修长的玉颈之后,不施粉黛的脸却仍旧欺霜赛雪的白,可那狭长的桃花眼和丰润的唇却泛着天然的酡红色,灼灼似妖。
樊令宜关上门,走到江瓷身边:“方才为何要出面?”
江瓷笑道:“见樊姐姐为难。”
樊令宜从小把江瓷当亲妹妹,瞧不得她对自己说谎:“我不是傻子,说实话。”
江瓷微微垂眸,贝齿紧紧咬着粉唇,片刻后才道:“若樊姐姐真是为我好,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
樊令宜沉默了许久,看着月光下扇动的眼睫,莫名的心疼:“好,我答应你。”
*
而东宫之中,此时更是一片死寂。
安奉仪听着丫鬟传来的耳信,抬眸瞧着徐奉仪:“我俩在这京城,怕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太子已行冠礼,皇后看样子是打定了主意至少明年必须让太子完婚,要娶入太子妃。而她们两个入东宫半年还没圆房的,对皇后来说早已成了弃子。
徐奉仪秀眉似是凝结这冰霜,无力地笑了笑。
这命运,从来由不得她们做主。
今日,皇后的亲侄女司徒念声势浩大地入了宫,借的是给皇后庆生的名头,实际上的打算谁人不知?
今日是按捺住了性子没来找太子,但口信已经传来了,让太子明日陪皇后去御花园赏荷花。
书殿之内,冬青端着茶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
“当本宫是陪客吗?”
黎瑭扬手一番,狠狠地将皇后赐来的茶摔在地上,满目冰霜。
*
翌日清晨。
御花园的荷花乃是风景无两的好,中通外直,不蔓不枝,满池的荷花接天莲叶。
皇后指了指那处:“你瞧,我们去那儿可好?”
皇后身着大红色楼金百凤穿花云缎宫服,金色步摇在行走之中仍旧安稳平当,一国之母的温和大气,端庄典雅在她身上尽显无疑。
她右手边牵着一位身着云华锻彩织百花飞碟锦衣的年轻小姐,瓜子脸、细翘鼻、杏仁眼,瞧着清丽秀智,颇有江南女子的婉约。
司徒念点了点头:“是,皇后娘娘。”
皇后瞧了瞧御花园的拱门处,招来侍女,小声道:“去问问,太子怎么还没到?”
正说着,一个小公公埋着头小步疾跑而来,匆忙跪下:“禀皇后娘娘,太子昨夜偶感风寒,烧得厉害,出宫去寻周太医了。”
周太医乃琉周国名医,近几日在宫外义诊。还真是……找了个好借口……
皇后笑意缓缓冷在脸上,掐得司徒念手背发红。
司徒念干忍着疼,不敢叫出声。
瞧娘娘的表情……太子殿下应是故意不来吧。
*
霓裳阁外忽然停了一辆朴素至极的马车,守门的家丁好奇地打量,便见一张俊逸无双的脸满脸冰寒地下了车。
江瓷正在练舞,便见樊令宜着急地跑进来:“快些换衣裳,殿下忽然来说要看你跳舞。”
江瓷赶紧换好衣服,跟着樊令宜从密道前往一楼最大的一处雅间。
这里雅间的格局推门入目便是一个圆木舞台,水山饰之、迷雾环绕,黎瑭在最靠后的位置,清凌凌的铃铛声响传来。
黎瑭抬眸望去便见一截玉藕似得小腿,修长纤细。蓝色的纱幔从腿边轻抚而过,随着她轻跑起来的动作在空中飘浮,灵动妩媚、灼灼似妖。
他被皇后烦的躁动的心情不自觉地安定了下来,眸光静静地看着江瓷。
他之所以忽然改变主意让她去颍州选花魁,便是在见过她跳舞之后。
不知为何,明明她从小到大都是让人赞不绝口的美,黎瑭知晓,但对于她的美,一直只是遥遥视之,并无波澜。可最近她的一颦一笑,却莫名其妙地近了许多,让黎瑭无法忽视。
霓裳阁的衣服比一般艺馆的衣服料子用得名贵些,衣裙的蓝色衬得江瓷愈发的白皙,裙摆处褶皱随动作舞动,时不时露出一截子修长的玉腿,勾人心痒。
这皇后的动静,来得愈发急了。
黎瑭的生母是四妃之一的淑妃,但淑妃娘娘于四年前得了重病而亡,彼时太子之位已定,皇后膝下无子,唯有一名公主。皇后性格强势,对黎瑭的事情便是百般干涉
……赏荷花…
黎瑭端着茶冷笑一声。
他不能演得太孝顺了,演得皇后娘娘都快心信了。
黎瑭点了点头,看着站在天生俏生生的姑娘,心情不自觉舒畅几分,对着江瓷招了招手。
江瓷从舞台上小跑过去,站定在黎瑭面前。
她莹白如玉的脸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汗,三千青丝用素簪琯起,几缕汗湿的发丝沾湿在脸边,脸颊微红……
黎瑭本是想吩咐完便走,看着她脸上晶莹的汗水,手不自觉地就从腰间拿出锦帕。
黎瑭动作闲散地将锦帕叠了叠,对江瓷道“抬头。”
江瓷瞧着黎瑭的拿着锦帕的手猜出了几分,却有些不敢置信。
女子乖乖地抬起头,一汪秋水似的眼眸含娇带媚。
黎瑭轻轻帮她拭去脸颊的汗水,动作温柔地像是在擦拭一件精美的玉瓷:“好好练,过几日我再来看。”
“是,殿下。”
她乖巧地站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些无措地四处瞧着,脸颊上的酡红又染了几分无端端的媚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