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是实话，这种饮食偏好在基地不多见。
“……我喜欢葱蘸酱。”祁燃小声反驳。
林骋也伸手绕过耳后，轻松将面罩摘下。
祁燃想过林骋也摘掉面罩时的场景，但是没想到这么草率……就为了吃饭。
好吧，吃饭确实需要摘下面罩。
摘下口罩后，在整体气质的压制下，会让人忽略那双多情的眼睛，隐隐透着他作为上校的威严和狠厉，但是只看眼睛，却又好似跟杀戮完全不沾边，出乎意料但又意料之中，但不得不说是张几近完美的脸，甚至可以用脸“杀”人。
他的眼睛里有祁燃的倒影，亮亮的很清楚。
祁燃偏开头，凝向店外的街道。
“怎么不看我？”林骋也突然问道，“昨天晚上，不是旁敲侧击的让我摘下来吗？”
“我没旁敲侧击！”祁燃立马否认，“我当时真就随口一问。”
林骋也拖腔带调的“啊”了一声，微微扬起下巴，脖颈拉长，线条很好看，他这幅姿态跟平常的感觉相差太大。
之前祁燃只会盯着他的眼睛看，现在整张脸离她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她突然间不知道该看哪了，好像盯着哪里都不对劲。
祁燃伸手，不动声色的摁着太阳穴，小心的试探道：“要不，您把面罩戴上吧？”
第9章 末日狂想（八）
祁燃实在想不通她的发际线有什么好看的，林骋也第五次看向她头顶的时候，祁燃咬着后槽牙，抬头硬扯着一抹笑：“上校，您能好好吃饭吗？”
林骋也不紧不慢的往嘴里放了口蘑菇，上面沾着人造虾皮熬出来的的酱汁，被逮个正着也从容不迫的继续嚼。
“你的胳膊怎么样了？”林骋也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祁燃抬了抬手臂：“医生说有些过敏，恢复期还没过，以后注意点。”
林骋也点点头。
说到这，祁燃夹菜的筷子微微一滞，她垂下头，扒着碗里的米饭，犹豫的问他：“林上校是怎么知道，您给我的那瓶药不见了的？”
如果是按照他把她从阳台拉上来的时间来算，林骋也没有看到她炸房子的经过，自然也不知道那瓶药做了爆炸剂。
那只有一种可能，林骋也观察了很久才出手救她的。
“那瓶药，一瓶只能用一次。”林骋也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的答案。
祁燃眨了两下眼：“……啊。”
难怪，无论是用了还是炸了，今天都该没有。
“你没用？”林骋也眉梢微挑，看过来的时候带着质疑和审讯的感觉。
祁燃下意识的回答：“我用了。”
“没见好？”
祁燃点头，不然能去医院吗，半秒后她又突然摇头。
林骋也：“？”
“有点用，可以止痛。”还救了她一命！
林骋也看上去不像是多管闲事的人，能送她药，八成是昨天晚上想感谢她主动帮忙处理手臂的事，如果说不好用这是在打他的脸。
毕竟她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帮忙。
剩下的时间里两人一言不发的吃完了饭，虽然祁燃不喜欢这些口味重的，但是很顶饱。
林骋也吃的很快，同样不多，他其实是有忌口的，刚刚看银色的手指在菜单上飞快的点来点去，误以为他不挑食。
现在看着旁边的盘子里放置的各种调味菜，毛病不比祁燃少。
说他挑但又很讲究。
一道菜里有他喜欢的食材，他宁愿勤快些，把那些不喜欢的挑走。
这种做法她觉得很熟悉，慢慢的，好像这个场景都像是曾经发生过，但她想不起来了。
是孟冉的记忆吗？
大约六点半，林骋也接到班杰的通讯请求，离祁燃大约几米远的位置，简短的说了几句，表情如常，应该不是基地出什么大事。
他们没有接下来的活动，祁燃打算等他接完通讯就离开。
十分钟后。
祁燃站在地下城的门口，表情一言难尽但又带着庆幸。
十分钟前，林骋也是这么把她拐来的。
“多斯奇博士需要一位实验室的工作人员，纪元被临时调走，你等会有时间吗。”
这句话本是请求，但他一出口就是肯定，是祁燃必须要代替纪元去。
这种情况下，确实她去是最合适的。
“教授被调去哪了？”祁燃问。
林骋也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将面罩戴上：“不清楚。”
祁燃是期待去地下城的，林骋也的存在会让她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可是同样限制了她的自由活动。
“博士是需要帮忙吗？”祁燃问。
林骋也点头：“跟机械有关。”
祁燃恍然大悟，难怪需要纪元去。
系统：“又送了个顺水人情，一来二去，你们这关系有点危险。”
祁燃不解：“怎么危险？”
系统：“你不是孟冉，无论任务成功与失败，你都是要离开的，念念不忘是会影响下一个任务的。”
祁燃笑了：“在末日当反派不容易，还想着有下一个任务？”
再说念念不忘的前提也得是有情才行。
系统：“……”
“笑什么？”林骋也突然问道。
祁燃一顿，后反应过来，她并不遮掩，干脆笑着看向他：“林上校又欠了我个人情。”
“……”
祁燃一直没打听多斯奇是谁，因为孟冉认识他，之前有过治疗方面的交往，是个不折不扣的老顽固，而且翻脸不认人的本事也出神入化。
“这丫头看着不太灵光，换一个。”多斯奇坐在椅子上，抱着已经瘦成骷髅的黑猫对林骋也缓缓说道。
……你这猫的尾巴还是孟冉亲自安装的呢！
祁燃脸上笑嘻嘻，心里替孟冉抱不平。
“重新从实验室调人要一个小时，你的问题不大，没必要浪费时间。”林骋也的态度极其敷衍，连看都没看。
就料到他没那么容易妥协，多斯奇哼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林上校想调个人来，用不着那些琐碎的申请。”
他伸手在空中点了点林骋也：“我的记忆力很好，林上校。”
林骋也彻底不想搭理他，扭头对祁燃说道：“他的猫有问题，接下来是你的任务，如果他不肯配合，我会和上面提的。”
说完，他就从多斯奇的房间离开，他有其他的任务，地下城已经开始分区搜索了。
他走后，多斯奇卸掉伪装，唇角耸拉下来，眼睛微瞪，直勾勾的盯着祁燃，重复过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我的记忆力很好。”
“我知道。”祁燃明白他的意思，走上前看了看猫的尾巴，像这种动物是无权安装机械的，她不知道多斯奇是如何搞定上面要到同意文件的，但是她猜，大概又是倚老卖老。
机械尾巴是当时花费一个星期定制的，考虑到猫科动物的好动性，这种材料比一般机械肢体要难损坏，但是风险和对动物本身的伤害会很大，这点多斯奇是知道的，也签了副作用协议。
猫的尾巴没有问题，连损伤都是微小的，祁燃觉得奇怪，当然不止这一点，还有一点——猫太安静了，可能寿命是一方面的问题，但是这种猫很认生，孟冉第一次给它安装尾巴被挠伤过。灵敏性会随着寿命的增长而减弱，但警惕性是毕生发展的，生人来了它连眼皮都不掀一下。
就在祁燃伸手去触碰它的头时，多斯奇突然开口道：“不是尾巴的问题。”
“……”
她碰到了，猫是凉的。
“要告诉你的林上校吗？”多斯奇问道，“告诉他，我在撒谎。”
祁燃忙着震惊，还没想到这件事。
多斯奇松开手，猫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在他的怀中安静“睡”着。
祁燃注意到他微润的眼眶，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但是几乎同时间，她就想到多斯奇为什么在明白猫已经死亡的情况下依旧要实验室的工作人员来，为什么一开始要说她不灵光。
因为有个实验只有纪元能做。
“实验风险很大，投入和回报不成正比，基地上面也不会同意，”祁燃严肃的说道，“这不是你靠年龄和功绩就能办到的。”
如果可以，这项实验早就被广泛使用了。
对于她几乎没有思考的反应，多斯奇有些惊叹，这个小丫头比他一年前见的时候要机灵很多。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多斯奇反问。
从他的表情能看出来，他的把握和信息也不大。
祁燃在想办法让他打消这个念头，还没开口发问，对方没头没尾的说道：“地下城封锁表面上是因为变异蝙蝠，实际上是要全面治理，彻底清除，我这个老东西也待不久了。
以后恐怕连地下城都是他的了。”
祁燃快速捕捉到话里的字眼：“他是谁？”
多斯奇笑着不说话，松弛的面部肌肉被拱起，在他脸上留下深浅不一的沟壑。
办公室的窗户面对地下城最大的建筑物，是一个有些岁月的雕像，那是最初建立起人类基地的开拓者，人们为了纪念由此建成，现在却藏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城里，上面的人大概都忘了他的存在了。
多斯奇的视线朝向那边，惋惜和悲愤充斥在他浑浊的双眼里。
祁燃走到窗边，她虽然之前没见过但是听说过：“这就是你让普拉利用蝙蝠引起基地慌乱的原因？”
多斯奇身形一僵，下意识的提高了音量：“你在胡说什么？”
“普拉没听你的话，他擅自去了实验室，杀了基地工作人员。”祁燃背过身继续说着，办公室里昏暗的光线从头顶洒落，像是笼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多斯奇抚摸着怀里愈发冰冷的猫，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太凉了，凉到发抖。
“我没有让他做这些事。”多斯奇声音沧桑，低垂着头，有气无力。
祁燃转过来：“但是你是知道的，他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你很赞同，你劝阻他的语言苍白无力。”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多斯奇压着嗓子低吼道，“是不是林骋也已经知道，故意让你来和我说，他现在是不是站在门外！”
祁燃见他激动的口气直喷，就要从椅子上起身去门口来验证自己的猜想。
“博士！”祁燃叫住他，“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不可能！你在撒谎！”多斯奇的情绪已经不受控制，听不进去她的话，他腾的起身，忘记了还在腿上的猫，猫的尸体随着他的动作哐一声砸在地上。
“……”
一切都安静下来，仿佛刚刚激烈的对话不曾发生过。
第10章 末日狂想（九）
“你是谁？”多斯奇颤抖着声音问道。
祁燃将地上的猫捡起，顺着后脊骨摸向尾巴，如果实验，成功的概率并不高。
“猫的寿命本就短，基地资源有限，除非教授冒着被处分的危险做这个实验。”
“这只猫跟了我八年，我来到地下城时它就一直陪着我。”多斯奇缓慢的开口，眨眼睛的频率很高，但依旧收不住从眼眶里挤出来的泪。
“我可以帮你。”祁燃抬起头。
她的表情过于认真，要不是她的身份不明，多斯奇可能真的会相信她。
“小丫头，哪来的胆量？”多斯奇讥笑道，“何况我凭什么相信你，就凭你刚刚认为我怂恿普拉的猜想？”
祁燃不怒反笑：“博士，现在的你没有信不信的机会了。”
多斯奇脸色骤然沉下来：“……”
“这猫我可以帮你，但是我不白帮。”祁燃说。
多斯奇面色如常，早就料到会有代价，他说：“只要你能帮它，我会去找林骋也。”
祁燃静了两秒，反问道：“为什么要找林骋也？”
多斯奇皱着眉：“你不是他的人吗？不——你不是为基地工作吗？”
祁燃了然：“但是这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多斯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短促的笑了声。
“那你想要什么？”多斯奇问。
祁燃放下猫，拍了拍手站起身：“在这之前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也为基地做事吗？”
多斯奇坐回椅子上，叹了口气，缓缓说：“地下城没有上面那些规律，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地下城任职的所有人员即使离职也不得回到基地，因为地下城的某些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也就是，我们被基地遗弃了。”
“我并没有要毁掉哪个基地的想法，但还是要承认，它藏在我的潜意识里，普拉说出来的时候我蠢蠢欲动，我带着侥幸的心理，试图把所有的责任都放到他的身上，我们不应该被基地利用完就像没用的东西扔掉。”
祁燃皱眉：“戎国基地向来是以和平与不放弃为宗旨，也有很多地下城的人去基地生活的。”
多斯奇大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嘲讽的说道：“基地人员登记册里确实有来自地下城的住户，但你去仔细查查，他们在基地根本生活不下去，因为上面根本就不同意他们的存在，上面的记录不过是为了好看。”
祁燃心情有些沉重，因为在孟冉的记忆里，荣国基地是比东国基地更和谐的地方，她甚至庆幸自己的努力和基地的培养：“……我并不清楚这些事。”
多斯奇走向她，年纪大了走路有些吃力：“你当然不懂，你从小出生在培养园，生活在基地，你是基地孕育出来的，他们对你当然要好。”
祁燃摇头：“培养园也有食物链，也有生死争夺。”
“我知道，能从一万多人里面脱颖而出，进到基地实验室工作，你不简单。”多斯奇这算是彻底相信她了，“现在可以说说，你想让我做什么了吗？”
祁燃耸了下肩：“当然，博士。”
……
接到卡片的瞬间，祁燃来不及张嘴，近距离的爆炸声让她出现一瞬间的耳鸣，整个人被强大的冲击力撞到办公室另一侧的墙上，手臂砸出声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