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微的后背伤口不可避免地抵在刑架上,痛得她闷哼一声,身子不受控制地下坠,但被绳索束缚着,手腕上磨出一道一道的血痕。
周云沛冷笑看着这一切,等到严微被绑好以后,他大声道:“名剑山庄严微,身为正派弟子,却勾结魔教妖女,为害武林,杀害同道,又执迷不悟,不知悔改。念及其年轻无知,父辈功勋卓绝,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为警示后人,将其武功尽废,以示惩戒!”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但也有人扼腕叹息:“问道居的手段一向残忍,若是在他们手下武功被废,恐怕日后连正常行走都难,这孩子算是废了。”
周云沛走到严微面前,她低垂着头,似是在隐忍痛苦。周云沛很是悠闲地摇了摇扇子,又“唰”地合上,用扇子柄轻轻地抵起严微的下颌,强迫她看向自己,幽幽开口道:“严微,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你说出那妖女的藏身之地,我会下手轻点,至少不让你留下残疾。”
严微虚弱地冷笑一声,甩开了他的扇子。此刻她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浑身血迹斑斑,脸上青紫、鞭痕交错,看起来无比狼狈。但她的神色却是傲然倔强,冷然一字一句道:“别……白费……心机了。”说出这几个字,就几乎已经用尽她的全部力气了。
周云沛脸色变了,他冷哼一声,阴森森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他便收起折扇,凝聚内功,就要对严微发出猛烈一击!
第36章 各怀鬼胎
就在严微经受折磨的时候,在场围观的看客却是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
冯波、宋奇、段佩佩三人站在周云沛身边,脸上神色却不相同。段佩佩年纪最轻,又一向对严微多有好感,如今严微受难,她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泪眼汪汪地站在一旁。玄凤观本来在五大派中就属弱势,全靠段芸道长强势作风维持其威望和地位,如今段芸一死,玄凤观便算是靠边站了,早就不复当年风光。
宋奇面有不忍之色,但他很好地隐藏住了对严微的同情。苍龙派只剩四人,几乎与被灭派无异,他宋奇之所以还能参与掌门议事,不过因为林中海之死与他尚有关系,只怕这案件了结以后,苍龙派也难逃一蹶不振的命运。所以宋奇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抱紧最粗的大腿,在武林中暂时求得栖身之所,目前这大腿自然就是周云沛。
冯波倒是依然一副大大咧咧,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样子。他一向以此种面目示人,在周云沛面前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后者倒对他没什么防范,只当他是一个听话有余,成事不足的吉祥物。风雷堂本来生意与周家并不冲突,所以二者的利益关系比较简单,只要冯波不干涉周云沛的盟主野心,那么两个门派倒是可以和谐相处。当然,有一些事情冯波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除了冯周二人以外也没有人知道,那就是风雷堂每月都会向问道居进贡一定的财物。从生意的角度来说,这是拜托周云沛利用他在官府中的影响力,让地方官对风雷堂的走私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冯周二人私下里是否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那就更无从得知了。
不过他的儿子冯红却不在身边,不知道是不是又去哪里鬼混了。
谢一范一脸阴沉地站在下首位置,显然他并不属于权力的核心,但最近他对周衡格外上心,有意攀附,但对方显然没把他当回事,让他感到十分苦闷,心有不甘。谢一范的身边还站了一个神秘女子,江湖中人几乎都不认识,不过只当是这位“君子剑”不知从何处寻得的红颜知己,便也并不在意。
那女子面上罩了一层面纱,看不清楚真容。谢一范转头看她,嘴角抽动,阴险笑道:“看那人如此受难,你应该很开心吧。”
女子冷哼一声,道:“她活该!不好好地呆在山庄里当她的少侠,跑出来凑什么热闹!”她停顿了一下,又恨恨地说,“若不是她从中作梗,我便也不会与幼怡争吵失和。”原来这女子便是张晚。
广场中央,严宇明正毫不留情地挥舞着藤条,一鞭又一鞭地狠狠打在严微背上。
谢一范笑道:“果然情敌之间分外眼红。只是你不怕她承受不住,将那许幼怡的去向供出来么?”
“供出来更好。”张晚赌气似的说,“到时候幼怡就会知道,露水情缘是靠不住的,老朋友才是真正关心她的人。”
但其实她的内心却暗自警惕,若是严微真的把许幼怡供出来,那她一定要提前赶到保护她,这也是她执意要跟谢一范来名剑山庄的目的——监视正派众人的动向,以免这“正义”之火殃及许幼怡。
此前许幼怡被周衡抓走,张晚本来是不知道的,实际上谢一范也有意瞒她。但周云沛后来又抓了严微,一同押送至名剑山庄当众审判,她才知不好,暗中向七星阁递了消息。这一出“双面间谍”之计玩得神不知鬼不觉,竟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于是七星阁只道是神秘人拱手送上情报,而谢一范也只以为那邪派之人有什么格外高超的伎俩。
只是此刻看见严微被打得伤痕累累,浑身是血,形状凄惨,张晚并没有感到内心渴望已久的报复成功的喜悦,反而产生了一种迷惘感觉。
这就是她想要的么?她不就是想看那个抢走许幼怡的人如此痛苦、如此狼狈,被折磨、被侮辱、被践踏么?
然而那人明明饱受折磨,却又倔强忍耐,绝不低头,也不肯指认许幼怡,更不要说暴露她的去向。张晚看着严微,看她单薄的身体在寒风中颤抖,一下又一下地承受重击,终于承受不住,猛然向前扑倒,又坚毅地咬着牙爬起来,但又被打倒,如此循环往复,直到那个倔强的人再也无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张晚感到眼睛似乎起了些雾气。难道她错怪她了?难道她对许幼怡竟是真心的?
她听着周云沛宣布要废严微武功,后者被绑上刑架,那个现任武林盟主阴森森地说,要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只要她说出许幼怡的去向。
那一瞬间张晚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只怕严微承受不住,当真说了出口!那她就不得不出手阻止这些人,她决不允许许幼怡再受到一点伤害。
但严微什么也没有说,于是张晚眼睁睁地看着周云沛凝聚内力,将全身的功力凝于掌心,突然运功冲着严微的方向,将掌中内力全部向她的身体里汇去。
只听见严微身上骨骼咯吱作响,她的脸色突然变得通红,仿佛被烈火灼烧一般,剧烈地颤抖起来。
“啊——”严微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此前挨了那么多鞭,流了那么多血,她最多只是皱眉闷哼,生生地咬牙忍下了每一次痛苦,倔强地不肯叫出声来,然而此刻,一个刚强如此的人居然也控制不住发出如此惨烈的喊叫声,足以见得这种折磨究竟有多痛,如同烈火焚身,仿佛骨骼尽碎,痛苦绵长而没有尽头。
周云沛脸上的表情更加狠决了一些,若是他此番运功全数输入严微体内,便会打乱她数十年来修炼内功形成的经脉流向,甚至致使经脉倒转,仿若走火入魔,武功尽失,若是再用力些,甚至会经脉尽断,手脚皆不能动,从此瘫痪。
严微的惨叫声逐渐微弱下去,她似乎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紧皱的眉头、痛苦的表情,还有额角的汗珠与青筋足以证明她此刻遭受的折磨究竟有多残忍,有多可怕。
周云沛脸上隐隐有了些笑意,只要他把最后一点带着邪火的功力输送进去,严微就会经脉尽断,从此变为一个废人。
然而就在这时,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娇叱:“住手!”
周云沛本不想理会,但听得身后风声阵阵,似乎有人急速地向他攻来,于是他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攻势,侧身一闪,躲过了那人的攻击。
严微只感到身上承受的痛苦压力突然奇迹般地消失了,但疼痛的回响还在骨骼中流窜,让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颓然下坠,头也低垂下去,绳索扯着手腕,拽得生疼。
她微闭着眼睛,却感受到有一双温柔的手,轻轻的捧起她的脸,那感觉太熟悉,太美好,好像在梦中一样不真切。
严微抬起头来,她看见许幼怡那双泪水汪汪的眼睛,好像她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许幼怡的眼泪流过脸颊,她呜咽着说:“你受苦了,你受苦了。”
严微来不及反应,许幼怡突然抽刀出鞘,“唰唰”两下,割断了束缚严微的绳索。严微只感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从刑架上坠落,直直地面朝地倒了下去,但在接触冰冷地面之前,那双温柔的手接住了她,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她的怀抱太美好了,真的太美好,美好得像是在梦中一样。严微只感觉自己身上所有的痛苦与狼狈都不见了,此刻她的眼中只有许幼怡。
于是她咬牙忍着痛,伸出双手尽量回抱过去,勉强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微弱的声音喃喃地说着:“我没事,我没事。”
但她终究还是坚持不住,脚下一软,于是整个人靠在许幼怡身上,两个人差点一起摔了个趔趄。许幼怡赶紧扶住她,将她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二人转过身来,相互搀扶着,一起面对周云沛。
周云沛冷笑:“不必我们去追,你这妖女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许幼怡毫不畏惧地看着他:“我没做坏事,自然没什么好怕的。”她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倒是你们问道居,有太多不为人知的丑事了吧!”
周云沛一愣,立刻面露凶光:“你这妖女,胡言乱语,明明杀害了三位掌门,却又矢口否认。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取你性命!”说着,便向许幼怡猛然攻去!
“等一下!”突然有人大喊,周云沛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却发现说话的人是苍龙派宋奇。宋奇上前一步,面色严肃道:“既然妖女声称自己没有杀人,那我们应该听听她的陈述。”
周云沛对宋奇毫不在意,嗤之以鼻,冷笑道:“魔教妖女的话有什么好听的,她诡计多端,只怕听得多了便会着了她的道,不如快刀斩乱麻,杀了她便可永绝后患。”
宋奇却板着脸反驳道:“此行为不妥。反正这么多正派同道在场,她许幼怡一个小小女子,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他的眼神突然变了变,咄咄道:“周掌门不会是怕她说出什么不利于你的传闻吧?”
周云沛脸色变了,恶狠狠道:“宋奇,你说话注意一点,小心后果……”他还没有说完,在场众人纷纷吵嚷起来,大多却是支持宋奇的:“就听她说说嘛,反正她也逃不了!”“何必这么着急赶尽杀绝,话还没问清楚,难道问道居真的心中有鬼?”“这严微少侠被打得也太惨了,连我都看不下去,搞不好真有什么隐情。”“哎,你看过江湖小报没有,就那篇小文,如今看来并非空穴来风,至少这两个女孩的感情应该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哎呀我已经兴奋起来了……”
宋奇冷道:“以真相说话,就没什么好怕的。”
此刻周云沛才注意到,宋奇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三个人,正是所谓“苍龙三杰”——姜斌、陈永、吴方三人,他们原本不在,不知是何时赶到的,此时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看起来似乎很自信,很笃定。
周云沛心中升起一阵不祥预感,但群情鼎沸,他也不好强行杀人,便只得“哼”了一声,面色阴沉地甩了甩衣袖,负手走回到高台之上。
严微和许幼怡皆逃过一劫,而人群中的张晚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又往谢一范身后藏了藏,她不希望许幼怡看见自己。
许幼怡紧紧地抱住严微的臂膀,而严微也咬牙坚持笔直地站着,二人就这么相互扶持,站在广场中央,昂首面对着包围她们的正派众人。她们的身影看起来是那么单薄,紧紧相依,似乎这人世间只有彼此可以依靠。她们看起来又是那么坦然自若,因为她们知道自己问心无愧,又因为有爱人就在身旁,无论面对何种困境都可携手面对,便只感到笃定和安心。
高台上,严宇明颓然站在一旁,此刻看向自己的女儿,想到自己对她如此暴戾,而她身边那“妖女”此刻却又对她呵护备至,不由得内心大为感慨,一阵羞愧涌上心头。
周云沛阴沉地看着二人,内心产生了一种没来由的恐慌。刚才许幼怡的那句话让他心惊肉跳。她们到底知道些什么?又知道多少?然而毕竟身为代理盟主,这点镇定和气势还是有的。于是他威严地主持大局,厉声道:“武林正道心怀仁慈,给你们一个申诉的机会,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吧!”他眼睛转了转,又威胁道:“要是有半句假话,整个武林都不会饶了你们!”
许幼怡大声道:“我敢来说话,自然就是有证据的。”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已变得犀利,一字一句地说:“我从来都没有杀害过任何一个人,但杀死林中海和段芸的凶手我已经找到了——凶手就在此地,就在你们中间!”
她此言一出,引起轩然大波,众人吵吵嚷嚷议论纷纷:“这凶手不是妖女,那能是谁?”“凶手居然就在这里?难道他是正派中的人?”“真的假的,靠不靠谱啊?”
有人率先开口大声喊:“究竟是谁,你快说啊!”引起一片附和之声。
许幼怡眼神灼灼,手已指向高台上的一人:“真正的凶手——就是他!”
第37章 真相大白
当时许幼怡救了十六岁的小姑娘,便带着她急急向七星阁的地盘赶。此前她眼睁睁地看着严微被严宇明带走,然而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在心底暗自祈祷那位父亲不会对自己的女儿太过严苛,并下定决心,只要这小姑娘安全了,她便立刻赶去名剑山庄,一定要救严微出来。
行至半路,小姑娘突然作惊恐状,双腿直打战栗,一步也走不动了。许幼怡疑惑,便停下来,揽住她的肩,柔声安慰道:“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小姑娘却不回答,浑身颤抖,眼睛望向道路尽头。许幼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见了一个在路上行走的男人。那人身材高大壮硕,但看起来愣头愣脑,不是很聪明的样子。许幼怡觉得那男人眼熟,想了半天,突然想起来,此前在名剑山庄中见过他,便是风雷堂冯波的儿子,名字似乎叫冯红。
许幼怡在小姑娘耳边悄声问道:“你怕他,是么?”小姑娘胆怯地点点头。许幼怡又问:“难道他曾经……伤害过你?”小姑娘又点点头,眼睛里已噙满了泪水。许幼怡立刻什么都明白了,脸上显出怒意:“这个禽兽!”当即就想挥刀上前,狠狠揍他一顿,但理智还是驱使她控制住了自己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