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昼陆生,他默默捏了捏鼻梁,把眼镜往上一推。
“……我尽量……”他艰难地说,“夜里那会儿我自己被你气到了,那个,他镜花水月溜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太注意方向啊…………”
阿芙拉:“……别这样。”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突然掉链子!!
小姑娘囧了一会儿,自己捏着被子的两个角站起来,想了想,干脆把被褥往随身背包里一塞。——该说幸好她已经养成习惯在睡觉时也穿着能随时冲出门的家居服吗?虽然说在这个时代里还是很不靠谱来着……但是这个世界的伊邪那美命似乎还没有养成给她半夜换装的小游戏呢……阿芙拉轻飘飘的展开光翼从寺庙屋顶飞了下去,在昼陆生爬下来的时间里已经飞快找到空屋子给自己换好了一身改装和服。
……太传统的还是不太会穿真是对不起哇啊啊!时间有限就让她暂时先这样打扮吧!
完全不知道这身短款浅绿色和服到底把自己映衬的有多可爱,阿芙拉默默地这样想着,然后凭着直觉、向一个方向随手一指:
“那边似乎有妖怪在呢!我们就向那个方向出发吧!”
——重点似乎有哪里不对啊!!阿芙拉!!!
第52章 又一只狐妖
——往哪个方向行走,并不是阿芙拉轻率地随口一说。
那个方向能够感受到妖怪的气息,可那气息并不浑浊、卑劣或恶意,只是在神明的感知里,像一盏狐火一样燃着辉光,明显得一眼能够看出来。
阿芙拉想要仔仔细细地解释清楚、以防他人的担心,没想到昼陆生已经轻快地拍了拍自己的羽织:“走啦。”
小姑娘歪了歪头,站在原地没动弹。
已经走出两步的妖怪少主回头看她,笑容有点儿无奈,但又透着十分的妥协。“怎么?不在前面带路的话,我可就要随便往哪个妖怪的方向走了哦?”
阿芙拉又想了想,突然露出一个灿然的笑容。她不再试图解释什么,而是直接展开仙子光翼,轻飘飘地飞离了地面。她绕着奴良陆生一边飞一边指路,如同放下了心里的巨石、如同剥开层层怯生生的外壳、露出一个新的自己。
“这就对了。”仿佛知道阿芙拉在想什么,昼陆生温和地说。“撒娇可以、流泪也可以,发脾气当然更加没有问题。我想,除了我之外,我们奴良组的所有人,也绝对会把那个胆敢惹你哭泣的家伙扯出来暴揍一顿的。”
阿芙拉有点儿害羞地捂了捂脸颊,又放下来,眨了眨眼睛。
“不需要每件事情都分得清清楚楚,”奴良陆生又说,“总之——再依靠我一点、尽情地依赖我吧。”
这一刻显露在妖怪少主脸上的表情,无疑是属于领导百鬼夜行之主人的霸气。
在这样坚定地、不允许说出否定答案的目光之下——
“唔唔、知道了……知道啦!”阿芙拉小小声地回复,一扭头,展翅飞到了前面去。
奴良陆生没有阻止小姑娘羞涩的逃跑举动,也假装看不到阿芙拉忙着在脸颊边扇风、又鼓起脸有点儿为自己行为恼火的可爱举动。
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安定而沉稳地,守望着神祗的背后。
***
路途并不十分遥远,无论对于仙子阿芙拉、还是对于经历过磨砺的奴良陆生,都算不上什么;沿途也没有遇见什么人类或妖怪,仿佛为了这次会面、已经提前准备过了一样。
距离越近,那种正在接近大妖怪的预感也就愈发强烈。
白日里身为人类的昼陆生伸出手来,调整了下腰间的刀,不动声色地戒备着,时刻将阿芙拉收拢在守护的范围里。
……不过,说到刀剑。
奴良陆生忍不住想到曾经被折断、被粉碎过的弥弥切丸。继承自祖母樱姬的破魔刀,一直以来陪伴他打败过许多强敌的妖刀,如果能像其他刀剑付丧神一样化作人形的话、不知会是什么模样呢?
之前一直没有考虑过这件事……那么,下次有机会的话,问问其他的刀剑男士吧。
奴良陆生下定了决心之后,将这件事放在了心底,再一次将注意力凝聚在几步之遥的大妖怪身上。
伸手拨开细长的茅草,昼陆生抢先一步走了出去。
静立在湖水边的妖怪,转过头来。
——妖怪的衣着装扮很有冲击力。
透明羽纱,宽广大袖,提花柳枝长绔后露出两条如狐尾般的装饰,脸上戴着狐面具,掩藏在其后的眼睛看不出神色。
在奴良陆生坦坦荡荡的打量下,这位存在感惊人的大妖怪,慢吞吞打开了手里的折扇,如同这个平安京时代的任何一位贵族般、掩在了自己的唇前。——这是很明确的拒绝交流的姿态。
就在两个妖怪无声之中胶着的时候,慢了一步的阿芙拉,悄悄从昼陆生的肩膀上探出头来。
她睁着眼睛,“啊”了一声,很明显是意识到了什么的样子。
不会有错。自经历了那段破碎而忧伤的梦境之后,无论是感知中的狐火,还是这位妖怪毫不掩饰表露出的狐耳、狐尾、狐面具,都直白地揭示出了对方的身份:九尾狐玉藻前。
阿芙拉得到了两个人同时的注视,她却没有像以往一样率先露出笑容。这位备受宠爱的神明先是深深、深深地吸进一口气,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很好、很好,眼圈没有红,鼻子虽然有点酸但还可以忍住,眉毛、眉毛不要皱起来,努力——
微笑。
没办法。昨夜梦境的冲击依然历历在目,幸福的破碎永远令人哀恸,更别提阿芙拉始终是一个哀他人之痛的小姑娘、更别提她能够切身感受到与家人离别的悲伤。
但是,在上一个世界、面对风之使者神乐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不要再自以为是地同情别人,否则,居高临下的怜悯会变成侮辱。
阿芙拉在心底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努力直视着面具后玉藻前的双眼,客客气气地问:“请问,这是……是在找我吗?有什么事吗?”
她顿了一下才想起来自我介绍,“啊不好意思,我是阿芙拉·莱迪,这位是奴良陆生。你应该是玉藻前,对吧?”
湖畔一时间没有人回话,小姑娘明显开始有些坐立不安,看表情就知道她下一步就要拼命去思索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她脸颊上开始浮现出一层薄薄的粉色,眼睛虽然还努力望向玉藻前,但是因为紧张而慢慢泛起水雾来。丝毫没有神祗自觉的小姑娘翕动了下光翼:“如果……我猜错了的话,”阿芙拉带着点儿羞耻说,“你知不知道,永泉亲王的行宫怎么走……?”
奴良陆生:“……”
玉藻前:“……”
奴良陆生:“……噗、咳,哈哈哈。”
先是被特别有礼貌的打招呼哽了一下、又被小姑娘蜗牛一样退缩回自己壳里的行为可爱到,腹黑的昼陆生忍不住笑出了声。
明白过来自己被笑话了的阿芙拉,捏起拳头,啪啪地捶起了妖怪少主的肩膀,连脸颊都气得鼓了起来。
“好过分啊!哼哼。”阿芙拉小声抱怨,“是在欺负我吗?陆生?”
“哪有拿这种问题去问本人的啦!”昼陆生躲都不躲,哈哈笑着任由阿芙拉捶他——说实话,这力气连核桃壳都砸不开吧?——更别提小姑娘一边试着发脾气一边还怕打疼他的样子,完美!可爱程度加倍了!
两个人玩闹了一下,调整好了心情,才再一次转过去看向玉藻前。而该说是叫人惊异还是预料之中呢……在刚刚两人如同小孩子般打趣的时候,九尾狐妖仅仅只是站着,站在原处,用眼神无声地守望着这一幕。
奴良陆生这一次再和对方对上视线的时候,收敛了隐隐对抗的敌意、也收敛了刚才的笑容,左手扶住刀柄,右手按在阿芙拉放在他肩膀的手上。“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吗?堂堂九尾狐玉藻前,让我们家小姑娘又做噩梦、又不辞辛苦亲自来见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站在这里的不再是普普通通的半妖少年,而是奴良组三代目。——从那双经历过血与火的眼睛里,清清楚楚写明了绝不后退的坚定意志。
默认了自己的身份,玉藻前终于开口。
“哪里。没什么。我只是想看一看、被白龙神召唤来的新神明而已。”
“……没了?”
“哦?你希望我还有什么目的?”
面对昼陆生眯起眼睛的不爽表情,玉藻前倒是移开了折扇,故意叫人看见他不屑、嘲讽、戏弄的笑意。
昼陆生看起来有点想和面前的大妖怪打上一架:“就为了这点小事瞎折腾人?!我看你是仗着阿芙拉性格好——”
“不用担心啦。”
阿芙拉插话进来,手指有点儿不安地卷了卷发尾。
奴良陆生条件反射地以为这是他家小姑娘在劝他别生气,结果抬眼一看,阿芙拉居然在对那个傲慢的九尾狐狸精说话——嘿呀更气了!
为什么??明明是他先来的!再说了,这是他们家的家养神明吧?!
没能接收到身边突然变质的白学现场,阿芙拉凭借过于真实的梦境与敏锐的直觉,非常耿直地直球保证道:“是在关心两位晴明大人吧?我不是故意接近他们的。”
面对着大妖怪突然强烈起来的压迫感,阿芙拉没有露出畏惧的神色,反而认认真真再一次打直球:“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在找到刀剑付丧神的同时,我也会努力保护平安京的。”阿芙拉想了想,给出了最后的致命一击:“所以,不用这么担心啦,没问题的。”
玉藻前捏紧了扇柄。他看上去简直像是被冒犯到了,妖气浓烈地几乎要蒸腾起来。“你以为我会关心平安京吗!”这句话从他的齿缝间挤了出来,“我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它!要不是你们这些神明——”
“喂喂,这我可不能当做没听到,”奴良陆生把阿芙拉往身后一挡,“你在对我妹妹说什么无礼的话呢!”
——年纪轻轻的少年少女。
——守护着彼此的兄长和妹妹。
——燃烧着强烈意志的眼睛。
仿佛被火焰烫到了一样,玉藻前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第53章 刀剑军仪
另一边,刀剑男士们的氛围,则沉默得多。
作为现身灵力的提供者、作为浑浊人世之间的神明、作为从黑暗中将他们拽出污秽的蜘蛛丝,阿芙拉的存在感,比她自己认为的要重要得多。
——倒不如说,刀剑们有意无意间全副身心,都已经凝注在了这位花朵中诞生的仙子身上。
因此,理所当然的,当来源不明的妖力出现在阿芙拉房间里的时候,险些,全员刀剑们都要拔刀了。
制止他们的,是唯一一把被阿芙拉从现代社会带来的刀。
——三日月宗近。
在阿芙拉被这位滑头鬼三代目带离他们身边的同时,三日月微微笑着,诉说了阿芙拉是如何同那些妖怪们相处、如何被奴良陆生及其部下们百般教导着要远离刀剑付丧神、那些妖怪又是如何亲手装扮阿芙拉的……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
被科普完自家主上曾经的这些过去之后,刀剑们的气势愈发凌冽了,仿佛马上就能走上战场杀他千百个妖怪似的。
这幅战意满满的样子,不愧是曾被政府寄以厚望的满级刀帐呢(笑)。
“当然,重点不在这里。”
三日月总结道。
“没错。”鹤丸国永立刻接上去。
其他刀剑们也沉思着点了点头。
此时所有刀剑集聚在一起、互相交换情报的样子,像极了曾经在攻破敌方阵营前开的军议。
拒绝了所有人类、妖怪的厅堂,空出主位,所有刀剑按次序正坐着。
若当真有人误闯进来的话,必定会为这些男士们凛然生辉的容貌、锋锐刺骨的气势所震慑。
如果这个人还能够完好无损的逃回去、在经过众多夜晚的惊惧无眠之后仍然还能鼓起勇气,把这件事情当做奇闻幻想诉说给别人听的话,那么这流言必然会在整个平安京传开。
对于自己的容貌与力量,刀剑们无疑具有百分之百的自信。
可惜。这流于表面的美丽,就算亲手捧到自己家的姬君面前,她也不会被此蛊惑。
——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只会透过表象,安安静静,注视着刀剑们的灵魂。
每每思及此处,在战栗恐惧的同时,又感到一丝甘甜。
怕她看清自己的自私、独占欲、渴求,与污秽。
又知道哪怕阿芙拉看清了,也仍然会包容他们。
并鼓励他们洗清污垢、干干净净地向前走。
哪怕相处时间最短的刀剑,也从同僚的话语间、阿芙拉对待其他非人的异类时,明白了这一点。
因此,更加、更加、更加地——————!
“我们需要想个办法。”一期一振说。
他说话的同时把两只手合拢,隔着白手套,慢吞吞地摩挲着。
一个沉思的姿势。
“嗯。一期尼说得没错。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药研藤四郎赞同。
“如果再这样的话,主人出门的时候,总是不会记得带上我们。”乱跟着说。
“长期下来,我们就好像被养在本丸里一样,派不上任何作用。”秋田慢慢点着头。
“除了被主人单方面地拯救,必须要主动起来才行,否则价值会下跌。”
毫无疑问,这是博多藤四郎的发言。
“好。那么问题是——我们可以做什么。”
鲶尾藤四郎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