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相思——满座衣冠胜雪
时间:2022-01-13 09:00:51

  老王妃认真琢磨起来:“说得也是清姐儿的品格倒是没挑的,性子柔顺,针线什么的都做得好,凡事都很细心,若是潇哥儿纳了她,倒是能享福。”
  “可不是。”余妈妈再添一把火,“王爷身边空了一个侧妃位出来,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宫里前些日子赏那两个人,多半是先做试探,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指个侧妃进来,若是指的人是个不省心的搅家精,咱们王府可就不安宁了。若是老王妃做主,让王爷纳表小姐为侧妃,王爷听从,那是孝顺,拿到哪里说都占着道理。表小姐把侧妃的位子占着,也就断了外面那些人的念想,王爷也就少操些心了。”
  老王妃心思大动,笑着一拍炕沿:“你说得对,让我想想还是要先跟潇哥儿商量,再跟媳妇和清姐儿说。”
  余妈妈自然也明白,纳侧妃可不是小事,那也要披红挂彩,王爷亲自上门去迎娶的,所以必须先征得王爷同意,才能向皇上请旨赐婚,然后由宗人府依例办理,想瞒着他先把人抬进门,那是不能的事。她微笑着赞成老王妃的话,接着便去换热茶,心里美滋滋地想着,清姐儿送她的那只翡翠镯子水头极好,给小女儿做嫁妆,那是极有脸面的。
  她们又说了一会儿话,无双便带着一队丫鬟婆子走了进来。
  老王妃顿时急了:“你别走那么快,仔细脚下,慢一点儿,好了,别行礼了,快过来坐。怎么不歇着?可别累着了。”
  无双笑眯眯地过去坐下:“母妃,这些是我父汗母妃送给您的礼物,虽然简薄,也算是千里送鹅毛吧。”
  老王妃看着那些丫鬟婆子捧着的大大小小的盒子,光看外观就知道里面的东西肯定简薄不了。她高兴地调侃道:“以前我还不是很清楚神鹰汗国盛产什么,前儿潇哥儿告诉我,说你们那儿满山遍野都是宝石和黄金白银。我这才明白,在你们眼里,那些祖母绿啊猫眼石啊鸽血红啊,只怕都是不起眼的破石头,所以这些都算是薄礼,可见我这个老婆子开眼了。”
  无双眉开眼笑:“母妃这话说的,儿媳以后可不敢再送那些破石头了,可应该送什么呢?真头疼啊。”
  老王妃忍俊不禁,伸手搂着她的肩,快活地笑了半天。
  余妈妈叫了几个丫鬟进屋,把那些礼盒接过来,放到里间,又把礼单送到老王妃面前。老王妃翻开看了头一页,便感叹道:“亲家母太客气了,送的礼这般贵重,回头你可得好好回礼,礼单也要拿给我看,可不能太简薄了。咱们勇毅亲王府虽不敢说富甲天下,一份像样的礼还是拿得出的。你这个做王妃的可不能失礼,免得亲家母不待见女婿。”
  无双连忙答应:“是,只要母妃不怕我把王府的库房搬空了就好。”
  老王妃心情很好“使劲儿搬,我不怕。”
  正说笑着,清姐儿捧着一个托盘进来,将一碗玫瑰露放到老王妃旁边的炕桌上,温婉地道:“这是清姐儿学着做的,姑祖母尝尝看,却不知王妃来了,只做了一碗。”
  “没事,王妃有孕,不爱喝这个。”老王妃伸手将她拉过来,慈爱地看着她,“好了,别忙了,坐这儿陪我和王妃聊聊天。王妃身子重,平日里难得出门,你们年龄相仿,可以多亲近亲近,一起聊天解闷。”
  清姐儿俏脸生晕,脆生生地应道:“是,清姐儿听姑祖母的。小女年轻识浅,还请王妃多多指点。”
  “这就好,这就好。”老王妃很是欣慰,笑得合不拢嘴。
  无双觉得这几句话有些不大对,一时却没回过味来,只笑着点了点头。
 
 
第三十九章 步步为营
  神鹰汗国的使团一进城就跟蒙兀使团干了一架,坐实了北方马背民族的剽悍与野蛮,但是等到使节范文同上殿,向皇帝道贺,那场面就与蒙兀使节天差地远。
  他念的贺文是由他草拟,安七变润色,骈四俪六,花团锦簇,一句一典故,字字有讲究,别说只认得几个常用字的武将,便是文官清流中那些准备挑刺的才子大儒,也只能在心里默默赞叹。
  范文同对这篇文章非常喜欢,一路上看过多次,可谓倒背如流,此时站在金殿上,犹如行云流水,抑扬顿挫,颇有节奏,让人仿佛看到香花满地,月华生光,如饮仙酿,飘飘欲仙。
  整篇贺文用了无数典故,字字珠玑,祝大燕国皇帝龙凤呈祥早生贵子江山永固万世流芳,全是善颂善祷,少年皇帝听懂了一大半,心里也是颇为欢喜。前来道贺的周边各国使团有很多,要论文采,比起大燕国的臣子差远了,可这神鹰汗国却是颇有能人,一篇贺文都能写得如此出彩,令人叹为观止。
  范文同念完贺词,呈递上长长的礼单,由司礼太监读出来。神鹰汗国送上的都是各类珍贵宝石黄金雕像以及雪莲灵芝等名贵药材,还有一些活的珍禽异兽奇花异草宝马金鞍各色香料,林林总总,价值连城。
  皇帝龙颜大悦,对范文同大加赞扬,并指示各有司主官,厚厚回礼,以报两国“如兄弟般的情义”。有关使团打架一事,他完全没提,仿佛从没发生过一样。本来准备上奏谴责的御史们对皇帝的态度已经明白,便收起了奏折,没去扫皇上的兴致。
  因为皇上大婚之期早就过了,所以使团在这儿没待多久,半个月后便带着大批丝绸纱缎精细瓷器稻麦良种果树幼苗启蒙书册文房四宝等北上回国。蒙兀使团比他们先走,临行前礼貌地进宫告辞,不再有什么嚣张的举动,颇有点儿灰溜溜的意思。
  外来的各国各族使团都离开后,便是重阳佳节。文人相约出外登高望远,吟诗抒怀,武将带着亲随深入大青山里打猎,比试个人武艺和下属战力,一些王侯公卿家的夫人在府里召开赏菊会,广发帖子,邀请闺密或夫君同僚亲信的家眷参加。城里到处都是盛开的菊花,酒家推出菊花酒,点心铺子做重阳糕,饭馆的窗台上也摆放着廉价的淡黄野菊,渲染出几分节日气氛。
  皇上也要过节,在宫里奉太后登万寿山,游太清池。勇毅亲王妃与老王妃安王与安王妃几位国公与夫人首辅赵昶及其夫人国子监祭酒与翰林院掌院学士都奉旨进宫,男子陪着皇上焚香祭天登高望远吟诗作赋,女子陪着圣母皇太后皇后与妃嫔们游太清池赏花听曲。今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百姓们高兴,纳税时用不着典当家产或卖儿卖女,歌颂天子英明之声不绝于耳,皇帝志得意满,大臣们也都轻松愉悦,一整日君臣相得,诗词唱和,其乐融融。
  无双身为勇毅亲王妃,也是身份最高的外命妇,本来肯定是要进宫的,但是她已怀孕将近六个月,老王妃实在不愿她在宫里出什么意外,皇甫潇也是一样,便提前向皇帝为自己的王妃告了假,让无双在家休养,不必去宫里奔波劳累。
  皇帝略微知道一些太后和皇后的小心思,但是并不认同。让勇毅亲王绝嗣,这不太可能,便是折腾得王妃小产,养好了身子难道就不能生了?再说,即便王妃不能生,皇甫潇贵为亲王,身边的女人不少,总有能生的,譬如年初传出喜讯的陈孺人,虽说嫡庶有别,但是为了爵位传承,多的是计策可行,譬如使个障眼法,说是王妃怀孕,等到别的女人生下王爷的儿子,便留子去母,再将儿子抱到王妃膝下,当亲生子抚养,只要将知情人全都杀光,只有王爷王妃心里明白,自然这个孩子也就是嫡出正统。皇甫潇正当少壮,又不是除掉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以后就再也没能力生了。所以,后宫中人的那点儿小心思都是没意思的事,纯属妇人见识。王妃身怀六甲,若真在宫里有个什么意外,皇甫潇嘴上不说,心里定是怒意滔天,若是弄出什么事来,反而不美,还不如在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上给个恩典,也可使君臣之间更加和睦。
  重阳这天,皇甫潇一早便起身,侍奉着老王妃进宫过节。其余侧妃夫人孺人也都分别接到了来自不同府邸的请帖,请示无双同意后,便喜气洋洋地各自装扮好,出门去参加形形色色的赏花会。
  每个主子身边都跟着一大群人,护卫随从马夫小厮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前往目的地,出门时都喧哗不已,一路上引人注目。即便是王府中一个位分不算高的孺人,出门后都是威风八面,身份高贵,人人上赶着奉承。她们也只有在王府之外可以高傲地摆架子,享受别人的尊崇,所以王府里的女人都期待出去赴会,个个喜笑颜开,一早便来无双殿行礼。
  无双待她们也很温和,笑着说:“快去吧,都好好玩,晚上也不用来我这儿请安了。”
  众人答应着,陆续离开。王府里很快就清静下来。
  秋日的阳光懒洋洋地照着无双殿庭院中的那些名品菊花,桃花春水唐宇傲师凤凰振羽鹤舞祥云润颜含笑秋艳帅旗墨荷听琴十丈珠帘绿衣红裳宝山远火枫叶芦花绿牡丹品黄,等等,每一株都极难培育,价值万金,王府的几个老花匠耗费无数心血,才有了一些成果,但是还有很多名种是从外面采购回来,现在大部分都放在无双这边,供她赏玩,连老王妃那里都没几株。老人家心系孙儿,希望儿媳妇天天都过得快活,身边全是美丽的花啊树啊,半点儿心烦的事物都看不到,生下的孙子也就会健健康康,她这个做祖母的少看几朵花,根本就不算什么。
  无双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形态各异的菊花,兴致勃勃地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对每朵花都看了半晌,这才开开心心地去湖边坐着。
  湖上今天也很热闹,各式各样的画舫来来往往,不时传来丝竹声和歌声,很是悠扬动听。无双看了一会儿湖中热闹的景象,便有些无聊地倚在榻上,对赵妈妈说:“真是气闷啊。”
  赵妈妈仍是习惯性地坐在旁边的绣墩上做针线活,这次缝的是婴儿用的肚兜。听到无双的抱怨,她头也不抬,一边飞针走线一边笑道:“再有四个月,小世子就出来了,那时王妃便可以好好玩玩,现下多养养精神,将来生个漂漂亮亮的小王爷,岂不是好?”
  这种安慰的话无双已经听过无数遍,再也没有了刚听到时的兴奋。她懒洋洋地喝了口茶,想着府里还有什么可去的好玩的地方,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其实她对巨大的王府还真不是很熟悉,王府官属们处理公务的官署她没去过,那些有位分的女人居住的院子她更是从未踏足过,最熟的地方除了无双殿就只有萱草堂,还有就是府里的几个花园以及湖边小径。
  无双想着成亲以后在府里的活动区域,不禁大为不满:“我好像很久没去看我的宝贝赤兔了。”
  赵妈妈顿时警惕地抬起头来:“王妃千万去不得,马儿烈性,万一冲撞了,那可怎么办?”
  无双叹了口气:“赤兔这么乖,怎么可能冲撞我?”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赵妈妈仍是非常警觉,“赤兔当然与您十分亲近,不可能冲撞,但是就怕有什么心怀叵测之人弄出什么异常的响动来,赤兔受了惊吓,不小心碰到您或者踢到您,那可就麻烦了。”
  “这倒也是。”无双叹息,“明明亲王府金尊玉贵,咱们王爷也算得上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可在自家王府中还要小心翼翼,真让人觉得有点儿憋屈。”
  赵妈妈四处看了看,见只有乌兰宝音两个大丫鬟在附近,这才轻声道:“正因为王爷的地位无比尊贵,才让有些人提心吊胆,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王妃乃是金枝玉叶,怎么能跟那些人比?他们可以不要性命,王妃可是一点儿差错都不能出,便是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他们的命金贵。”
  无双笑着点头。她也认为那些亡命之徒的性命没有她的一根头发贵重,所以她虽然抱怨,却也不会随便去冒险玩火,安安生生地把孩子生下来,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便看到清姐儿沿着花间小径,袅袅婷婷地向这边走过来。
  无双随口说道:“清姐儿的相貌品格在燕国算是上乘的了,若不是家世一般,又有丧母之痛,便是嫁个王侯子孙也不算难事。”
  赵妈妈对这个清姐儿却是一向不大喜欢,只是碍于她是老王妃的娘家亲戚,平日里很是恭敬,但是说出的话却不大客气:“这位表小姐的心大着呢,只怕王侯子孙都不会放在眼里。王侯的子孙到底不是王侯,以后能不能袭爵还两说,还不如嫁个真正的王侯。”
  “嗯?”无双有些诧异,“据我所知,燕国的王侯似乎都有正室,她总不能去给人做妾,丢咱们王府的脸面。”
  赵妈妈抬眼看了看徐徐走来的美丽少女,继续低头做针线,声音很轻,带着淡淡的轻蔑:“若是给王爷做妾,就不会丢王府的脸面了。”
  这话她提过好几回,无双却不大相信。人伦纲常是燕国人最强调的,五服之内的亲属,差着辈分的话,是决计不可婚配的,若是乱了伦常,那便禽兽不如。皇甫潇身边又不缺女人,何必背这么一个大黑锅,把现成的把柄交到他的敌人手中?
  赵妈妈知道王妃怀疑她的判断,自己也确实拿不出什么真凭实据来,只能根据清姐儿平日里的作为以及老王妃那边的态度来推测,不过,有这么一个让她感觉不大妥当的女人在王妃身边,她不可能不提醒:“总之,王妃当心些,她送来的吃食坚决不可入口,做的东西也不可使用。”
  “嗯,这我明白。”无双微笑着安慰她,“赵妈妈放心吧,我知道轻重。”
  清姐儿带着温婉的笑容,上前行了礼。无双连忙让她起身,坐到自己旁边,和气地说:“今儿过节,你怎么没出去玩?我记得应该有帖子给你的吧。”
  “有,是陈国公世子夫人请小女去赏花。”清姐儿柔声回答,“姑祖母进宫了,小女没有长辈带着,不便出门,因此婉拒了世子夫人的好意。”
  “那倒也是。”无双点头,“要不我让人安排一条画舫,你可以到湖上散散心。”
  “不了。”清姐儿完全秉承了大家千金足不出户的闺训,“多谢王妃的好意。其他人都在过节,王妃却不便出门游玩,小女便是出去了也没心思玩,宁愿留在府里陪王妃。”
  无双很高兴:“那咱们玩牌吧。乌兰,去拿牌来,咱们一起玩。”
  清姐儿看着王妃无忧无虑的笑容,脸上的笑意犹如春花初绽,娇艳迷人。
  入宫的外臣与外命妇都在宫中赐予御筵,晚上便不再领膳。太后固然经不起折腾,皇帝皇后虽然年少,却也是娇生惯养,自也累得不轻,于是到了酉时就放人出宫了。
  老王妃出了宫,招呼皇甫潇到她的马车上说话,其余侍候的人都没有跟着上车,以便母子两人说些私密的体己话。
  皇甫潇亲手给老王妃倒了一盏温茶过去,关心地说:“母妃在宫里待了一天,累了吧?”
  “还好。”老王妃喝了茶,将茶碗放到几上,慈蔼地道:“儿子,母妃有事想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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