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羹汤入眼底,青瓷盅碰到檀木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傅景翊的视线仍凝滞在手中奏本上,略一摆手,示意宫人把羹汤往边上挪。
“皇上还是喝点吧。”
清灵的声音入耳,傅景翊愣了一下,抬眸,随之放下奏本,胃口突如其来,拿起勺子舀了一口。
甘甜沁心,他一勺一勺的尝着,“朕以为你会去找萧承书。”
“我从来没打算去找他。”清辞坦言。
是夫妻的时候她要和离,他另娶了她再找上门去?莫名其妙。
傅景翊黑漆漆的双眸明亮,“看来是朕不够懂你。”
清辞笑笑,“我来是想问一问皇上,康丞相此人要不要杀。”
傅景翊沉思道:“党羽名册还未明朗。”
“康相身边没有那么容易渗入,他也绝不会将自己的底细交托一人吧。皇上,可以杀了他,再派人易容顶替他。”
傅景翊勾了勾唇角,“你怕夜长梦多,担心他对你弟弟下手。”
“是。”清辞道,“平谦终究稚嫩。”
“好。”
有了皇上这一声回答,清辞如释重负,对他抱拳道:“我这就去找机会下手,替身的事烦请皇上费心。”
她不再停留,转身走出御书房,融入夜色之中。
傅景翊伸了伸腰,心情大好,将这碗羹汤吃了个干干净净。
“秀月。”
秀月应声而入,傅景翊道:“找个举止同康禄相像的男子,带过来见朕。”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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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化尸水
傅景翊再提笔,目光偏向一旁明黄色的龙纹卷轴,这份旨意想必没多久就能公诸于众。
谢昭说得不错,女人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清辞离开皇宫马不停蹄的去姑苏,想必是去见陆平谦。
折腾一场,她这个做姐姐的还是对弟弟放心不下,决定干脆杀了康禄以绝后患。
难为她还进宫来特地请示他。
他能说个不字吗?
康禄早晚得死,清辞的想法只是稍稍打乱他一点儿计划,无伤大雅。
如今大可以让康禄“失踪”几天再找回来,届时说他被歹人重伤,失了些重要记忆,总会有人帮他想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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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辞蹲守在丞相府书房屋顶上,康丞相正与刑部侍郎赵海会面。
说来说去,无非一点。
皇上在朝堂上与朝臣探讨了让女子入科考一事,让众臣回去好好想想如何施行。
康丞相认为,皇上让女子入朝为官,定是准备换洗朝堂,或许对他不利。
无论如何,必须阻止这项举措。
赵海没有什么意见,只一味附和,答应与康相在朝堂上共持一词。
清辞在房顶听得手痒,越发觉得弄死他没有错。
身为丞相,他不从百姓角度去考虑,只考虑会不会影响自身利益。
其实不光是利益,他这是尝试挑战皇上的威严。
等到刑部侍郎走出书房,独留康相一人在里头,清辞从屋顶上跳下,一掌劈晕了门口的小厮。
“谁?”
小厮身子落地发出声响,康相推开门查看,清辞闪身到他面前,掐住他脖子。
她没有虐人的习惯,只一下,拧断他脖子了事。
清辞在康相的尸体上摸索了一遍,把他的腰牌玉佩扳指之类全取了下来。
然后拿出一个小白瓶,拔开木栓,化尸水所到之处,尸体发出滋滋的声响,一股刺鼻的酸味在空气中蔓延。
清辞胃忽而翻涌得厉害,干呕了一下。
她自己愣了一瞬,再继续倒化尸水处理剩下的残骸。
离开相府,她走在街市上,这个时辰换做别的城早已渺无人烟,都回家睡大觉了。
可这是繁华鼎盛的金陵城,青楼仍在笙歌,街上尤有醉鬼。
还有稀稀两两的店铺开着门。
清辞找了家面店。
“来一碗裙带面。”
“好叻!”
她挑了个靠里的座位坐下,目光不自觉的下移,看向平坦的小腹。
店家很快端面来,“小心烫~”
清辞刚抚上小腹的手赶紧拿起筷子,“店家这么晚还不休息啊?”
“白日里我媳妇在这儿看店,天黑了换我,这面店生意不多,一个人够忙活啦。”
店家模样看起来就挺憨厚老实,“姑娘,这么晚了赶紧回家去吧,大晚上的姑娘家家多不安全,我从不让我媳妇晚上出来的。”
“嗯,一会儿就回家了。”清辞挑起面,又问,“你有孩子了吗?”
店家笑了笑,“我有三娃啦,我媳妇很能生的,嫁给我五年就生了三娃,两儿一女,我福气好。”
“真好啊。”
清辞又低头看了看小腹。
她用了无数回化尸水,早就闻惯了那味道,今天居然有所不适。
回想起来,好像很久没有来月事了。
在客栈小睡了一会儿,天一亮,她就出门找医馆。
“姑娘,你有喜了。”
从郎中那儿出来,清辞整个人都是懵的,差点连求医的银钱都忘了给。
每一回都没有喝避子汤,有了孩子算不上意外,可是……
哪怕是刀横在脖子前,她都没这样不知所措过。
她当娘了?她有孩子了?
这是她的孩子,也是皇上的孩子。
她在脑海里幻想出了一个孩子的模样,这个孩子无论像他还是自己,都好看。
她的手抚在腹上,什么也感受不到,可就有一种奇异的甜蜜涌入心里。
这是她的孩子,流的是她的血。
她坐在街边的石阶上愣神了一整天,看人来人往,看孩子们跑来跑去。
直到天黑,她走到客栈前,忽然把往里踏的脚收了回来,转而去了皇宫。
皇上交代过,清辞出入乾清宫无需通报,再者她是唯一留宿过乾清宫的女子,宫人便就没有拦着,任由她进去。
傅景翊在她钻进被窝里那瞬间醒了过来。
他屏息等着,果然,她像猫儿一样钻进了他怀里。
闻到她淡香的头发,傅景翊心里像开遍了山花,满足愉悦。
傅景翊揉了揉她的后脑勺,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问她是不是回来了,是不是选择了他?
是不是出去一趟,终于发现早已对他心动?
这些他都问不出来,更怕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清辞握住他的手,往她腹部带。
傅景翊以为她的动作是还要往下,可她停顿在此,把他干燥温热的手掌按在她的小腹上。
“这是……”
“我听说嫔位以上的份子才能养自己的孩子。”
傅景翊浅吻她的额头,“是啊。”
“所以皇上如果不给我嫔位的话,我会走的。”
傅景翊平时很聪明,可这时候他就是没听懂她的话,只当她一味在意位份。
“傻瓜,你的追求就这?”
清辞没有说话。
傅景翊温声道:“先封你为妃,待你生下皇子,便能理所当然的封后。清辞,你是能当皇后的人。”
清辞在脑中迅速的思索。
以她的身份直接做皇后肯定不行,不过那应该也是早晚的事,毕竟皇上碰不了别的女人。
那么她生下来若是男孩,那就是嫡长皇子,妥妥的太子。
等她熬死了皇上,那她就成了太后。
呸,他好歹是孩子的爹,怎么能这么想。
清辞在心里骂了下自己,柔柔弱弱的对皇上说:“妾身福薄,怎么能做皇后呢,妾身不配。”
傅景翊默了一会儿,道:“你可以跟朕正常说话吗。”
她一装柔弱,傅景翊就感觉汗毛立起,莫名心悸。他本就不喜欢柔弱女子,而她一装柔弱,傅景翊就好像看到了一只披着兔子皮的狼。
柔弱是她干的事吗?
只会暴露她的刻意,暴露她的口是心非。
偏偏她就喜欢在他面前这样。
矫揉造作并不是对每个男人都有用的,她似乎不明白。
清辞道:“君无戏言就成。”
他两片薄唇覆上了她的嘴,手从她小腹上,游走到她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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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这事同你说不太好
他已经记住她全身疤痕的位置,很奇怪的,他并不觉得丑,他喜欢抚过那道道浅色修长的疤痕,好像透过它们,能抚平她这么多年来的伤痛。
清辞也从不因为这些疤痕自卑,那些都是她出生入死的痕迹,舔刀舐血的那些年,她并非只有被压迫和痛苦。
还有一次又一次劫后余生的幸运,让她更坚韧的生长。
清辞听到了耳边他的呼吸渐促,赶紧握住了他的手腕。
“现在不可以。”
这还是她头一回在这种事上拒绝他。
傅景翊被捏住了手腕,老老实实停下躁动,哑声问:“怎么了?”
清辞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面对千军万马,都好像不曾这样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皇上他以往,别人头发丝一动,他就能望穿人家的花花肠子,怎么这一回,都抓着他手放肚子上了,问他要位份了,他还不明白呢?
“我……”
她咬咬唇,问:“你想要皇子或者公主吗?”
傅景翊挑起她下巴,在她唇边亲了一下。
“明知故问。”
清辞是明知故问,可暗示到这一步了,他还是听不懂。
傅景翊的吻缠绵到她耳边。
“你想要孩子了,朕不卖力怎么成。”
他的呼吸越来越炙热。
清辞一鼓作气道:“不是我想要,是有了,已经有了。”
傅景翊一愣,视线下移,缓缓后,手轻轻覆在她小腹上。
“这里?”
“不是这里是哪里,我能把孩子怀嘴里啊?”
清辞看不到他的神色,只看到他乌黑的发顶,感觉到他在小腹上轻抚的手掌,很温柔。
良久后,他放开清辞,让她躺平,自己也躺平在一边,替她掖了掖被角。
“睡吧。”他道。
清辞仰天躺着,手放在小腹上,脑袋里无数个问号。
他居然没有很高兴?
他看起来过于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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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以往一样,蜻蜓点水的额上一吻,然后他起身。
太监已在屏风外等候,傅景翊将修长的食指竖在唇前,他们的动作便做到近乎无声。
出了寝殿,傅景翊上辇之前,停步道:“宏长永。”
宏公公立刻躬身恭听。
傅景翊勾了勾唇角,“算了,这事跟你说不太好。”
宏公公一愣,“陛下,奴才……”
“秀月。”
秀月闻声上前,宏公公退后两步,心里有些得意。
终究是她服侍皇上更久一些,更得他信任。
傅景翊想了想,“算了。”
他上辇,道,“走。”
奇了怪了,他特别想跟人分享这个喜悦,听别人说一声恭喜。
宏长永是个太监,跟他说自己当了爹,岂不是在他伤口上撒盐。
朝议殿外,傅景翊下了辇,对宏公公吩咐道:“凤鸾宫收拾一下,把小舞找回来。”
宏公公不敢应下,“皇上,凤鸾宫例来是皇后住的……”
只有皇后配称之为凤凰,凤鸾宫顾名思义,是皇后才能入住的地方。
纵观后宫,如今实在没有哪个妃嫔合适登上后位,而眼下皇上必定是被女色冲昏了头脑,收拾凤鸾宫,一定是给清辞住的,把小舞找回来,也是让她照顾清辞。
清辞做个宠妃无可厚非,住凤鸾宫实在有些过于招摇,恐怕会惹来如潮妄议。
傅景翊方才的脑热,这时候也慢慢凉快下来。
“那就让她暂居乾清宫,不必回庆福宫了,”他又说,“让内务府多拟几个封号,给朕看看。”
“是。”
傅景翊忍不住又想跟宏公公说他当爹了。
好不容易忍住,把将走的宏公公又叫回来,“朕有点不适,你算着时辰,朕快下早朝了就让江太医在乾清宫等着。”
宏公公左看右看,都看不出皇上哪儿看起来不适,他整个人特别精神,话都比平时多了许多。
“是。”
不管如何,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他都得照办。
皇帝的床就是柔软舒服,清辞一觉不知睡到了什么时辰。
她起来,走到屏风前,几个宫女已在那里等候。
端着铜洗的宫女上前,清辞盥漱完,看了看三位宫女手捧着的衣服。
这是供她三选一的意思。
而这三条衣服,都华美贵重,宫里只有位高的主子们才配这样穿戴。
“这样穿,回庆福宫太招摇了吧。”
“皇上说您不用回庆福宫。”
清辞意外道:“那我住哪儿?”
“您暂时歇在乾清宫,您的住处皇上还在挑选。”
指个住处有那么难?
清辞没多想,选了件累珠叠纱粉霞茜裙,宫女们便扶着衣服往她身上套。
“我自己来。”
清辞不习惯别人帮她穿衣服,是她拿不动一件衣服还是咋的,她也不喜欢别人围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