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能遇到大娘子这样温柔的人,都是一种好福气。
她愉悦的收起了托盘,转身往后边走去,只过了那还未装门帘的过道,就觉得一股闷闷的风低低的掠过,打着旋儿的从大开的院门里吹起来,通过狭长的过道,通向前面的铺子里。
刘元只急急的奔过来,道:“快些将晒洗的那些东西收了,估摸着也该下雨了。”
江都多雨,却从五月里就开始没下雨了,正值收稻子的季节,没雨倒也没什么,只是正值热天,一连着一个月都不下雨,倒也有些反常,如今这这几天又热的出奇,便是那经常来送些青菜的婆子都一连着几日没来了。
两人匆匆忙忙的将一应的物件收拾了去,不过是些新置办的蒸笼之类的,新铺子也没有太多的东西,刚收拾停当,那边沉寂了一会子的蝉鸣就开始了。
竟然是一股炽热的风,酷热依旧,根本就没有了下雨的意思。
又连着几日,那送艾草和青菜的婆子还是没上门,素云看到牙侩娘子又从乡下领来一群大大小小的姑娘,牙侩店在如意馒头的后面五六家的样子。
素云从一开始赁铺子就是她在牵头,为人倒是十分的热心,如今见素云买下了这旁边的铺子,便停下来招呼,“大娘子新铺子要人,记得来我这照顾生意啊。”
素云笑道:“那是自然的。”
牙侩娘子带着新买的人,往她自家的铺子去了。
素云只心头突然觉出几分不妙来,那卖艾草的小姑娘可是有几天没来了。
之前那婆子说,她们住在府城北边的一个小镇上,叫什么随阳镇的地方,如今将这天气热的不寻,常牙侩的生意都好了许多,两口子每隔几天便去了乡下一次,就带回来一车的人,尤其是七八岁的小姑娘居多,也有些妇人和男子,只少得很。
又想起了盈盈那脸上手臂上的伤,便叫了刘元带着春雨,趁着天还早着,赶着驴车去了那随阳镇。
这一路走来,天热的出奇,路上的行人很少,只有几个偶尔背着篓子的人从树荫下走过。
只一路问了随阳镇的路,一个时辰的路驴车就到了随阳镇。
只拍了几家的门,都无人理,最后一家开门的是个婆子,看到素云就要关门,春雨眼疾手快的挡住门递过去两枚大钱,那婆婆才叹了一口气道:“再过七八家,门上贴着麻纸的那家就是。”
素云连忙道谢,顾不得坐车,脚步匆匆的往那家走去。
还未到门口,就听得里面有打骂声,“不中用的老婆子,赶紧的,早知道将你一起卖掉。”
是那个跋扈的女子的腔调,她的声音好认,尖利的很,声调又高,只显出了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来。
素云听到卖这个字,就觉得不妙。
忙上前去拍门,春雨是个眼尖的,只快步的挡在素云前面,将门拍的砰砰响。
就听得那个尖利的女子骂骂咧咧的过来了“热的要死的天,不呆在自己家,敲什么敲!”
打开门看到是素云众人,立刻将门就要合上,一柄利剑出鞘,将她逼退了两步,春雨见她后退,忙一脚将合了一半的门踹开。
素云顾不得其他“盈盈呢,拿了我半月的定钱,却好几日不上门送菜送艾草,这是何道理?”
那女子后退了几步,抱着个肚子,有些心虚的道:“那妮子懒得很,早早的去了山里采艾草,还未回来。”
素云却看到,她耳朵上的一副小小的银丁香耳钉,是她送给盈盈的,见她耳朵上只穿了一根线,心疼她懂事,又没了父亲,挑了一副最不起眼的银丁香来,最多不过几十个大钱。
没想到这丁香的坠子却到了她这二婶的耳朵上,不由得冷着脸道:“这是我给盈盈的耳坠子,怎么在你的耳朵上?”
那妇人赶紧松开了捂肚子的手,神色慌张的捂住了耳朵。
嘴上却凶的很:“我供她吃供她喝,要她一副耳坠子,怎么了?你们要寻她,只管去寻啊,那山沟子里面采艾草去了。”
“她在说谎,我的乖盈盈被她给卖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寻施盈盈
那颤巍巍的声音,是个扶着凳子一步一挪的婆子。
素云看她这些日子不见,竟然苍老了许多,走路也不便当了,只将个椅子当作拐杖,一步一挪的。
忙上前扶住她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婆子只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陆陆续续的那事情说明白了:几天前,她被诳出门去采艾草,明明家里都已经有便好的艾草泡在水里的,她儿媳妇非得让她去采,刚刚走到半路就听得说,那走地的牙侩又来了,去了你家,施婆子你怎么还有心去采艾草。
她一听可不得了,这走地的牙侩,却不是个正经的牙侩,是个专门往私窑子里送人的,她便匆匆的往回赶,半路上就遇到了那太平车上,被绑着的盈盈,吓得连哭都不会了,只默默的垂泪。
她奔过去却被那打手给推到在地,半天没醒过神来,腿也不听使唤了。
春雨就是这样被卖出来的,只是她遇到了一个好心人,见她有些根骨,便收了她,才没被卖去了私窑子里去。
她上前一步揪住那女子的头发,那女子也不顾的要捂耳朵了,只拼命的挣扎着,露出了大片大片的胸来。
“人卖去哪里了。”
“唰!”利剑挡在她脖子上,她挣扎间,便割出来一道红痕。只痛的她打哆嗦道:“我也不知道,她们觉得盈盈长的好看,便多给了一贯大钱,哄我摁了手印就走了。”
“卖身契在哪?”这时刘元从车上下来,静静的往旁边一站,那女子便吓得从怀里抽出来一张契纸,却是个没章没印的,刘元只搭眼一看,便道:“被骗了,根本不是卖身契。”
“钱都给了,还能是假的不成?”
夫人赶紧又从怀里掏出个荷包,刘元拿着那银锭子掂了掂道:“银子也是假的,估摸着是一层银水。”
那妇人疯魔了一般,道:“怎么会,你们才是骗子,这银子都给了,怎么会是假的?”
春雨往那银子一砍,露出了黑黑的东西来,确实是假的。
刘元又道:“这走地的牙侩,恐怕也不是真的牙侩,一时半会的也走不了太久,况且到处都是要过水路的,我们得赶紧回去,让陆大人帮忙看看。”
几人也顾不得什么了,辞别了老婆婆,也不管那瘫在地上只顾着哭的女子,又赶回了府城。
连铺子都没敢回,就往那府衙赶去。
半路上遇到了封静和陆磊,骑马过去,刘元大声的呼唤,一队人马才掉头过来,两人只风尘仆仆的看着素云,急切的道:“可遇到了什么事情,怎么到这边来了。”
素云三言两语的说了这事,封静却笑道:“莫急,我们此次就是为了这事来的。”
说完陆磊便带了素云共骑一马,骑了约莫有十几里路,到了一处驿站,那边值守的官兵,只好奇的看了素云一眼,便带着几人去了里面。
里面早就有那官兵的重兵守着,只道:“见过转运使,里面的犯人已经招了,总督大人正在里面。”
陆磊将素云送至一处茶室暂坐,和封静又去了里面。
素云便捧着茶盏,问那小厮,小厮只也说的不清楚,只道是这人贩子太过于放肆,竟然虐待死了人,还是好几个小姑娘,将人随意的抛至水中,浮了上来,才被人报官。
总督大人率领官兵,追寻了去,才亲手将这头头给拿下,在里面已经审了两天了。
今日用了大刑才招了。
素云听得心惊胆战的,忙道:“那其他的人都在哪里?”
那小厮道:“却又不知道了。”便悄悄的退下。
素云只等的心急不已,才终于等到陆离沉着脸推开门。
忙上前迎过去:“怎么样了?”
“招了,没什么大事,接下来就是总督衙门的内务了,我们转运司却管不到了。”
如此这般的麻烦,素云忙道,“我有个熟悉的小姑娘被他们诳卖了去,不晓得人可在里面。”
“可有她的名字,要是一个人,倒是可以拖封大人去试试的,要一个人应该还可以的。”
“叫施盈盈,约莫有个八九岁的样子。”
陆磊叫她安心再次等待,约莫一刻钟后,便又过来带着她,跟着一个粗壮的汉子,骑了马,又去了不远处的码头,在他的引导下便了一个像是废弃了的驿站。
只里面传来微微的抽泣声,那汉子拿了个腰牌进去了,大声的问:“可有个叫施盈盈的小姑娘,外面有人找。”
施盈盈一身的粗布麻衣,脸上蹭着许多的斑驳的锅底灰,和尘土,那头上也都是土,整个人便灰突突的靠在角落里不显眼。
她早就听到了,只是不敢出来,那些在船上被糟蹋的女孩子就是这般地被叫出去,再也没有回来,出去的女孩子她认识的就有两个,却一直都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音讯了。
她的父亲没去世前,是个童生,给她讲过外面的一些事情,她便趁吃饭的时候摸了一把锅底灰,和着船上的灰土,将自己弄的邋遢一点,也只跟着婆子媳妇躲在一处,倒也保全了自己。
如今见那壮汉只在那里叫嚷着,施盈盈,施盈盈的,她哪里敢出去,只将头埋的更低。
旁边一个吊三角眼的婆子看着施盈盈如此的装作听不到,便大声的呼喊了一声,“官爷官爷,施盈盈在这里!”
施盈盈不敢相信的抬起来看着对方,眼里迸发出让那婆子害怕的光来。
这婆子今早还捂着肚子直哼哼道饿的难受,她还从自己手里分了半个的窝窝头给她吃,如今却一副这般可怖的面孔。
那婆子瑟缩着头,讪讪的笑道:“官爷叫你,我怕盈盈你听不到,嘿嘿。”
“施盈盈,赶紧的出来,外面有个陆大人寻你。”
施盈盈眼里迸发出光彩来,声音颤颤的:“敢问官爷,可是陆娘子的夫君?”
“老子哪里晓得什么陆娘子的夫婿,不过跟他一起的确实有个小娘子。”
施盈盈从蹲着的人群中挤过去,人很多,挤的很艰难,走的自然很慢,那汉子跨了几步,一把拎着她的衣背将她提溜了过去。
边喝道:“快些的,莫让人久等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刘元要屯粮
素云只跟在陆磊后面一脸的茫然,呆呆的站在陆磊的身后,这时候太阳已经斜斜的下来了,陆磊为她挡住了最后一丝太阳,只空气依然弥漫着酷热的气息。
那门哐当一声响,就看到那粗壮的汉子,提溜着一个粗布的小姑娘出来了。
施盈盈怀着忐忑的心被提溜了出来,一眼就看到素云站在门口不远处。
只松懈了下来,跌跌撞撞的扑进素云怀里,素云将她一把搂住,“陆大娘子,你怎么来救我了。”
那隐忍的哭声,只把素云给难过的就要哭出来。
陆磊那边塞了个薄薄的信封给那汉子,那汉子推辞了一番,揣进了自己的怀里,又吆喝这守卫将门锁死。
回去的时候,素云依然和陆磊共骑一马,施盈盈小心的坐在了那汉子的马上,一路返回了原来的驿站。
那汉子得了好处,态度只好了许多,便和陆磊寒暄了一番,又找了一辆马车,将人送还了回去。
陆磊还有公事在身,自然还是要留下来的,转运使封静和总督大人都在此,哪有他一个副手先走的道理,素云便带着施盈盈挥挥手,天刚擦黑才回到了铺子里。
灶下的婆子早就备好了水,洗漱了一番,又找了如意的衣服,几人端坐在院里的树下乘凉,用凉茶。
施盈盈看那石桌上,摆了一罐的凉茶,忙起身给素云倒了一盏,又端端正正的跪下,将那茶盏举过头顶,道:“盈盈的命是父母亲给的,确实大娘子给救回来的,盈盈只当愿以此身躯,为大娘子一生日日祈福。”
素云只听她说的文绉绉的,大意明白是感谢她,哪里卫妈妈却道:“感恩的法子又诸多种,哪里需要日日祈福的。”
素云才恍然大悟,这小姑娘的意思的出家去,便日日祈福的意思了。
忙道:“盈盈这么巧的手,我哪里舍得放你走,你若不嫌弃,便与如意做个姐妹如何,她今年刚十岁,不晓得盈盈你多大了?”
“盈盈今年九岁,那便称呼一声如意姐姐了。”
并无人教导她,她却只有倒了一盏凉茶,如意迷迷瞪瞪的接过凉茶,受了施盈盈一个福礼,便稀里糊涂的做了姐姐。
“你的卖身契是假的,你仍然是一个自由身,你愿意留在铺子里,我便找常牙侩给你做张契纸来,跟如意一样,做个使女来,你可愿意?”
如意早已是个自由身,如今只是为了顾着施盈盈的面子,便道雇她做个使女来,那施盈盈又是倒地大礼:“奴自是愿意的,多谢大娘子成全。”
再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
那蝉不停的嘶鸣着,只院子里还有些凉风,只旁边缓缓的燃烧着编织好的艾草的辫子,淡淡的艾草的气息和燃烧的气息,便让人心静了下来。
院子里只静默的一片,素云十分的感叹的望着施盈盈,什么也没说,便叫她跟着如意自去休息了。
陆磊又是一夜没有回来,素云想着那废弃的驿站,和守卫森严的官兵,只关起门,认真的过好自己的日子。
只那新铺子,还空着,那边的后院的房子刘元又安排又多砌了一间通铺,所有的男子都搬去了那边。
这边有春雨在,且两家只隔了一堵墙,倒没有什么要紧的。
只没几天,那刘元就过来道:“大娘子若是信我,便多囤些米粮吧,只那粗粮也多多的囤些去。”
刘元的事情一向办的妥帖,素云对他是自然鼎力相信的。
又联想这多日的干热来,便吩咐如意取了钱匣子,让他尽管去囤,全权交给他,新铺子不着急开起来,反正都是自家买下的,也不必着急。
若是要囤的多,便将那空出来的南城的宅子也放些,那边有个挺大的地窖,建的清凉干燥,倒是个能排得上用场的。
到了到了六月底,陆磊才晒得跟个黑炭一样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那个刀疤眉,两人往后院一站,就被素云赶去了隔壁的铺子去洗漱,陆磊才知道自家又多了一个铺子,整整属于他们的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