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丰年道:“不要因为你母亲的话就多想,燕王他不适合你的,你母亲她多想了,其实阿耶更希望你能开开心心顺遂的过一辈子,燕王那样的人,不是我们攀得起的。”
洛兰黛轻咬着嘴唇,摇摇头,抬起头莞尔一笑,“阿耶,莫担心我,我只是看着他那样,很心疼而已,就算是四哥被您打了我也是心疼的,我不会犯傻的。”
洛丰年轻轻的拍拍洛兰黛的手,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都是过来人,小儿女的心思一眼便能看穿。
燕王是很好,可是他行事果敢,手段狠厉,不是女儿的良配。
这样的人只适合高高在上的接受人的仰视,而不是能下凡柴米油盐过日子的选择。
回头就要催着夫人将女儿的婚事提上日程了,他这般的想着。
前面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压着几十辆囚车,远远的从前面经过,早有人大声呼喝着:“重犯入京,闲人规避!重犯入京,闲人规避!”
手臂粗的铁木囚车,呼啸而过,远远的夹杂着呜呜咽咽的女子的哭喊声。
洛兰黛掀开帘子,就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忙放下帘子:“阿耶,这华荣城哪里来的囚犯啊?”
“嘘!莫多言。”
前面的车夫小声的道:“老爷下车来看看吧,我觉得是风大那寨子里的人!”
“风大寨子里的?佘秋山与那江面相接的寨子?”
洛丰年一边诧异极了,一边下了车,亮出自己的腰牌,对着护卫的头儿,拱了拱手。
那人便挥挥手让他避避,呼啦啦的一队人马,就此通过这条正街,往华荣城的码头去了。
洛丰年哪里还顾得许多,忙让车夫将洛兰黛送回县衙,自己只匆匆的追过去了。
这囚犯从华荣城过,若说这事他不清楚,便是日后说出去,也不好听。
等他气喘吁吁的赶到码头的时候,囚车已经尽数装了三条大船,那囚犯竟是连囚车都没下,直接整个的运上去的。
这风大寨子,原本是叫做风雨寨的,他还在封丘任上的时候就听说过,说是一个落魄的前朝贵族逃命的地方,只从未伤过人命,也从未生过事端,倒无人去在意。
佘秋山地势陡峭易守难攻。
自从几年前一个叫风大的年轻人接手后,突然就出手抢了一条粮商的船,从此以后船也不见了,人也不见了,硕大的一条船,就此销声匿迹了。
后来每隔一段时间,都在附近要消失一条船,就开始怀疑这风雨寨了。
只是这风雨寨建的极为坚固,只有从水面上才能过去,官兵去了几次,都被软硬兼施的给逼了回来。
后头有个县太爷不信邪,便率了几条船的官兵前去围攻,连人都未见到,那船只竟烧的一干二净,全军覆没,一个生天都未逃出。
从此以后风雨寨变成了一个隐晦的词来,那风大只将个商行建在了来来往往的江面上,一时间生意做的很大,那商行曾经抽查了无数次,皆是正规的生意,倒让人棘手起来。
如今这商行的人被抓了个干净,皆是入了重囚车,这个事,他堂堂华荣城的县太爷都不清楚的话,已不是贻笑大方。
船只整装待发,一辆奢华的马车缓缓经过,跳下来一个花白头发的中年男子,道:“洛老爷,请留步,我们王爷即刻便押解犯人归京,必定给洛老爷一个通达行事的名号,到时候还望洛老爷多多配合啊!”
说话间露出来一个腰牌,洛丰年咬紧了牙关,才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跪下来,只一礼深深的躬下:“臣,领命!”
“令公子,是个人物,洛老爷好福气!”
那人往洛丰年肩头一拍,随即上了船,一声号子声起,码头上就留下了阵阵的涟漪,那边响着号子,逐渐远去了。
洛丰年只腿脚一软,倒在地上,赶来的车夫,将他拖起,忙道:“老爷,您还好吧?”
“我没事,快,回府!”
第一百五十九章 陆磊转正
在卫妈妈和如意的陪同下,素云在这个冷清的院子里待了一个多月。
擦伤已经完全的恢复了,那淡绿的药膏子却一直没停,虽然贵了些,被卫妈妈奢侈的当作了护肤的胭脂膏子,一直用了下去。
素云也没有出门,只出落的比之前还要白嫩,罩了一身烟紫的香云纱绣花的薄袍子,长及腰臀的乌发只用了一根丝带松松的系了,一大半都顺势披散下来。
将一旁穿着深蓝斜襟棉袍披着暗红披风的洛兰黛惊艳到了。
“卫姐姐,你真的好美啊!”洛兰黛自小便被自己的的父兄尊为仙女下凡,自她懂事起,就十分自傲于自己的相貌。
如今看了素云一身家常的袍子,脂粉未施,就如同那水灵灵的芍药一样,清丽又娇媚,顿时自行惭秽起来。
素云对于洛兰黛天天来报道已经习惯了,笑道:“黛姑娘这是刚吹了江风过来,若我也每日出去吹一遭,早就像一块老树皮了。”
洛兰黛脸上带着笑,将那小篮子往桌上一放,道:“卫姐姐天生丽质,可不是我们这些俗人能比的,这是我母亲做的萝卜丝糕,非要让我送过来,我只得再跑一趟了。”
洛兰黛从陆磊押解重犯归京之后,便是日日来报道,刮风下雨,日日不落。
便是一向瞧她不顺眼的卫妈妈,看她每日只来问问看,且也不多停留的份上,都有几分动容了,只还是日日守在素云旁边,半步不肯离开。
如意和春风围坐在外间的火盆子旁,只抽抽嘴角,相视一笑,就听得那洛兰黛道:“卫姐姐我母亲想让我打听一件事。”
说着头垂下,倒有几分的不好意思来。
素云喝了半盏汤,用手帕按着嘴角:“黛姑娘不必客套,我若知晓,必定知无不言。”
洛兰黛道:“我母亲最近身体抱恙,只担心我阿兄,我阿兄可有信送来。”
素云倒是收到了陆磊的几次信,最近一次是说快要归来了。
但其他的事情确实一无所知的。
“如意。”
“大娘子,并无洛家四公子的信来,恐怕东京冰天雪地的被延误了吧。”
如意匆匆的掀开帘子,低着头噼里啪啦的几句话。
“多谢如意姑娘,我回头便给我母亲说说,让她等等看,让卫姐姐见笑了,我阿兄从小就打诨着过日子,这突然出息了我母亲倒是惦记上了。”
“父母惦记自己的孩子,可不是人之常情。”素云自己也颇为思念东京城里的卫家二老,虽说已经知道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可是这多年的养育之恩,以及拳拳的维护之情,确实是割舍不断的。
虽然也时常托了驿站的人捎带了不少衣物鞋袜过去,依然挡不住思念。
对于洛夫人的思念之情,她倒是十分的理解。
只能无能为力,徒然的说几句安慰的话罢了。
只这段时间养伤,呆在这四方的小院里,每日洛兰黛的到来,是她所盼的,也能多一些新鲜的话头来。
卫妈妈几个也理解她的心思,所以并没有拦着,洛兰黛也本分的很,每日带点机灵的小物件来,倒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春风和刀疤眉只日日的守在这小院里,一个守外,一个守内,配合的水泄不通,片刻不得松懈的守卫着小院的安宁。
旁边的几处小院也安静的很,里面全是留下来的燕王的内卫和陆磊的心腹。
徐云披了那崭新的狐裘,抬头望着那残阳,淡淡的散发着一丝余晖。
在几百里外的荒山上,同一轮残阳摇摇欲坠的挂在天边,印着脚下残肢断骸,上空还盘桓着嘎嘎嘎叫着的乌鸦。
一个身着轻甲的瘦削男子,脚下的皮靴踩在一根断指上,便啐了一口,将它踢开,天上鹅毛片一样的雪花又开始纷纷的落下。
落在地上,树上,人的头发上,还有那瞪的大大的已经僵硬的头上。
那男子寻了一会子,终于发现了这个头颅,只拎起那散乱的沾满了泥灰和残血的头发,大喝一声“拔营,归京!”
坐在那啃着冷硬饼子的守卫们,纷纷将那饼子揣进胸口,兴奋的高呼着:“兄弟们归京了,拿了赏钱,他妈的我要去小红楼住上个七天七夜,好生的洗洗晦气去!”
“卧槽,你个癞子,你先把欠爷的大钱给还了再说!”
旁边一个粗壮的汉子,腰上围了四五个人头散发着血腥,他也丝毫不介意的拍了下那癞子的肩头,将手中的饼子,一下子全塞进嘴里,率先往前走去了。
封静装病,燕王被刺杀,陆磊追查,三者归一,聚在了华荣城,目的只有一个,便是那为恶多端的风大。
虽说将他几处的庄子和商行包括老巢都一窝子端了去。
但风大本人还是逃脱了,这一路上风风雨雨的招摇押解重刑犯归京,又是一个针对风大的计谋。
这里面有风大唯一的儿子,那几个妇孺幼儿便被着重的看顾起来了,看似不经意的放在了队伍的尽头,那囚车里的衣衫褴褛整日骂人的,全是暗卫。
设的圈套。
那风大前些日子倒十分的沉得住气,只路过了一片宽阔的水域,只离东京城不过几十里的时候,还是窜了出来。
守候岸边的陆磊,和船上燕王的暗卫,便前后夹击,将风大困死在了一座荒岛上,连带风大在内的七十余人,全部被歼灭。
陆磊一时间名声大噪,被封为江都转运使,取消替代封静的名头,即刻回去复命。
已经长成青葱少年郎的普王代替皇帝和太后,便紧紧的依偎在新上任的转运使身旁,孺慕的仰望着,不停的讲着小话。
那宫中宣礼的老太监笑眯眯的宣读了圣旨,将一众京官惊羡不已。
如今那风大已经伏诛,陆转运使便要即刻归位,赵普意欲一同前往,只被老太监劝住,只得重重的赏赐下去。
待到赏赐燕王时,燕王只在殿上咳得翻天覆地,连太医都连连摇头,燕王便道:“臣杀戮太重,不晓得几时便被阎王锁了去,将赏赐给陆大人的娘子吧。”
第一百六十章 春风雨露一相逢
江都多烟雨,当素云抱着汤婆子,站在窗口望着那绵绵不停的雨的时候,一道都带斗笠身披锦袍的人,跨着步子匆匆踏进了院门。
只一眼,彼此眼中就忘记了所有,那人将斗笠往旁边一丢,只匆忙的站在窗外,绽开了一张皴的脱皮的脸。
素云想过很多次再见陆磊的样子,却全然没有想过,入眼的是这样一个脱皮到憔悴,胡子拉碴,眼窝子深陷的男子。
这样的陆磊没有半点身居要位的官员的样子,他憔悴不堪,可以说很丑。
素云只一眼,就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她本想淡定的,以不以为意的样子面对他的,可是他突然的这般闯了进来,或许的是没有做好准备吧。
陆磊一阵风一样的扑进内室,褪去了那半湿的锦袍,带着凛凛的冷意,将素云一把抱个满怀。
素云被一把摁进陆磊的怀里,有些愣神,千思万念了一通,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见面了。
“娇娇儿,我回来了!”说着那毛茸茸的胡子扎人的就隔着素云的薄袄子,胡乱的蹭着。
素云还在抹泪,伏在他怀里的身子僵了一僵。
这人怎么还是这般,难道心里没有半点隔阂的吗?
“快去洗漱一下吧,浑身都是臭味!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了!身旁的护卫呢?”
经历过了上一次的事情,素云只吓破了胆子,莫说有人没有几个人守着,只半步也不敢离开屋子,如今见陆磊一人湿透了半边的衣袍,却不见身边的其他人。
陆磊只不说话,继续又转而在她头发蹭着。
素云被他这般的一搅合,在心中抑郁了一个多月的委屈,竟消散了许多,不知不觉的说出的话,就带了几分往日的嫌弃。
陆磊哦了一声,只有些委屈的道:“娇娇儿,他们都在船上风吹不到,雨淋不到,只有我一个快马加鞭,踏雪回来的。”
他这样委委屈屈的一番话,却透着骄傲自豪一样,像是要在素云这里邀功一样的,素云捶了他一把,道:“你倒还自豪起来了?这样的事情可是马虎得了的,那个风大据说是逃了,你……”
只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毛茸茸的脸和一张温热的唇堵住了嘴,那舌头异常的灵活,只逮住一个机会,便趁机溜进噙住她娇嫩的舌,再不肯放开了。
素云被他一阵乱揉乱亲,只晕晕乎乎的被放倒在小榻上的时候,那人却松开她,那腰间抵着她的东西也离远了一些,那人低低的道:“嘘!”
虽然室内只有她二人,徐云依然羞愧的抬不起头来,不得何时,卫妈妈正带着几个婆子,将那热水倒进浴桶里,隔着一层薄薄的屏风,还能看到上头袅袅升起的热水的烟气。
过了一会子,卫妈妈带着婆子离开了内室,素云依然伏在小榻上,头也不敢抬起来。
那边水声响起,还有这“嘶嘶嘶”的声音,约摸着是受了伤。
素云还是坚持的拿了架子,绝不往前凑一步。
转身回了窗子前,任由着冷风吹散一些面上的潮热。
那屏风后面的人却不甘心:“娇娇儿,我背好痛,你过来看看!”
见她许久未应声,就道:“哎呦,伤口绷了,救命,流血了!”
素云这时候再也拿捏不住架子了,捏了两方帕子,就往屏风后赶,这都流血了,可还得了。
青天白日里狭小的屏风后面,烟雾袅袅,只能看出一个健壮的身形,隐隐的在其中,陆磊是那种看着消瘦,可脱了一副,那肌理却十分有力的人。
素云入目便是一道横穿肩头的刀伤,伤口约莫有半尺长,狰狞的翻开了,露出血糊糊的皮肉来。
她捂住嘴,只觉得心被一只手掌给紧紧的攥住了,这人好傻,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去医治下,就匆匆的往回赶。
只凑过去,眼睛红红的,攀住那肩头,低头轻轻的吻了下去。
浴桶里的人身子一震,扭头不敢相信的看着她:“娇娇儿,我好痛!”
素云见惯了各种陆磊的样子,唯独没有见过这种,一时也顾不得羞涩,一双白皙的素手褪去了碍事的薄袄子,将白色的里衣,卷至手肘,轻轻的拿着丝帕,给他小心翼翼的避开伤口,为陆磊擦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