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良缘之男颜倾天下(出书版)——苏盎
时间:2022-01-13 09:46:48

  轮椅,应声而碎。
  诚然,她这事办得有些小人,但成大事者多半都是有些小人的。
  一剑挥出之后,她不敢恋战,足下轻点就想要跳上围墙,令她没想到的是她脚下刚踏出半步,就惊觉背部的关元、池海几处大穴被对方封住了。
  “《三字经》还需要背吗?”他在她耳边如是说,沈衡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是他对她智商的进一步侮辱。
  看着缓缓踱步到自己身前的某人,沈大小姐彻底怒了,一字一句地道:“你,根本没有腿疾?!”
  他侧过头看着她:“我何时说过自己腿脚不便?”
  “那你为什么坐轮椅?”他确实没说过,但是哪个腿脚灵便的人会坐这个?
  “院子太大,我懒得走路。”
  他回答得十分坦然,默默将视线转向四分五裂的木头残骸,然后,不开心了。
  “你生气的时候喜欢乱劈东西?”
  没有椅子的话,他要走很久的路。
  晚风轻袭,扬起他披散的长发,勾勒出一张不怎么欢喜的清俊侧脸。那样近在咫尺的精致,饶是沈衡这样不甚在意容貌的人也有一瞬间的恍惚。
  在那样清润目光的注视下,她真的很想轻声说一句“你活该”。
  但是谁让她现在受制于人呢?在嘴边百转千回了好几圈的话,最终也只化成一句:“习武之人,经常活动一下筋骨是好事,我每天晚上都要到处走走的。”
  要是可以,她也不想这么窝囊,但她更不想她爹扛着一口棺材来天牢里陪她。
  他眉头皱得更深了,却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伸出手指,直接抚向她布满“雀斑”的脸。
  这是个极具登徒子意味的行为,在他做来却分外自然。轻轻划过的指尖微凉,若有若无地自面颊上划过,留下令人无法忽略的酥麻触感。
  沈衡红了一张“老脸”,看向他的视线不自觉带了几分敬佩,心情复杂地感慨于他的“饥不择食”,心却不由自主地漏跳了半拍。
  都说男色惑人,老祖宗留下的话本子果然童叟无欺。
  她这般想着,没提防对方的手已经顺着她眼角的“细纹”滑向颈边,穿过半开的领口,抚向了锁骨处。
  她一惊,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不只是因为那纤长的手指摩挲在她肌肤上的暧昧,最主要的是——那里恰好是面具同脸颊黏合的地方!
  “大……大人,小妇人虽貌不惊人,但也是个有气节的女子。您这般调戏一个有夫之妇,好歹也挑个有树林的地方吧?”她状似无意地调侃着,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却已然收了手,面色了然:“原来是猪皮做的。”
  沈衡悲愤不已,在她数量堪多的一大堆人皮面具里,只有这一张是猪皮的。
  她怎么好死不死地就挑了这张脸呢?!
  端庄的沈大小姐犹自沉浸在丢“脸”的情绪之中无法自拔,对周遭所有动静都失去了兴致,以至于缓过神来时,看到的只有一个几乎全部没入夜色中的缥缈背影。
  他不抓她了吗?她愣怔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并没有给她解穴!
  “那个,这位大人,您是去叫人抓我了,还是回去歇息了?能不能先放开我啊?”她诚恳地呼唤着,声音又不敢太大,也不知道他听到与否。
  “我们家其实还是挺殷实的,今日你放了我,他日我必有重谢!”
  “好人一生平安啊大人,立个长生牌位怎么样啊?”
  “大人?大人!”
  大人已经走远了。
  沈衡是在天空破晓时自己从围墙里爬出来的,迎接她的除却耀眼的骄阳之外就是道道那张饿得快要断气的脸。
  道道对她说:“小姐,您还记得进行宫之前嘱咐奴婢不要吃晚饭,出来之后带我吃夜宵的事情吗?”
  沈衡颤抖着一双小腿,扶着墙根站着:“我觉得这个时候,你关心的应该是我的身体。”
  “哦,那您的身体怎么样了?”
  “你觉得呢?”
  道道蹙眉道:“奴婢瞧着,步行到早点摊,吃两屉肉包子应该不成问题。”
  沈衡:“……”
  禹城洪记包子铺内。
  “小姐,您就那样站了一晚上都没被侍卫发现吗?”道道塞着满嘴的包子问。
  沈衡一边躲闪着她喷出的肉末,一边摇头:“没有,那院子里静悄悄的,连宫灯都没点几盏。”
  这也是她吹了一晚上冷风之后才发现的。凌坤殿建造的年头早,在小小的禹城之中,光这个宫殿就占了整个城池的三分之一,很难想象这样巍峨的宫殿里也会有那样偏僻的居所。
  “行宫之内没人巡逻?那可算是奇事了。”道道摇着脑袋说,“不过说到没点宫灯,”她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很奇怪,“您莫不是误入哪处不干净的院子了吧?”
  “不干净的院子?”
  “对啊。”
  道道看了看四周,凑了过去,神神道道地说:“奴婢听说,这深宫高墙之内冤屈事可不少,有的院子更是因为怨气太重而不得不被锁起来。您说的那位公子来去无声,别是……”她做了个翻白眼、伸舌头的动作,形貌、架势都惟妙惟肖。
  沈大小姐立时意会,且对一个十九岁的大龄缺脑女青年依旧能如此天真表达了极大的赞赏,她拍着道道的肩膀,道:“都说上京东直门北面的胡同里,写灵异话本子的猥琐书生一年能赚百两。你如今能有这般觉悟,可见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不若回去之后找他说说,看看能不能在他手下打个零工,也算给后半辈子谋了份好营生。”
  道道肥硕的脸庞颤抖了。
  “小姐,奴婢突然大彻大悟,觉得神鬼之说实在荒谬,等下就去帮您打探一下随行的大人里可有二十出头、武功高强、眼高于顶,又偏爱走夜路的,争取让您知己知彼,将他一举拿下。”
  沈衡闻言心情甚好,点点头,觉得“大彻大悟”这个成语用得甚是精妙。
  沈衡用过早膳之后回去补了一觉,醒来后将压箱底的兵器都翻找了一遍。
  她低头,在豁了口的九环大刀和生了锈的毒针之间犹豫了一下,第一次开始深思禹城收破烂的行情到底如何,会不会比上京的还要差上许多。
  她是鲜少会思量这些“正经事”的,但是老天爷似乎就见不得她“正经”,在她陷入沉思的当口,极其突然地安排了一张流着泪的她爹的脸出现。
  沈衡看着那上面“川流不息”的小眼泪半晌,这才想起她爹还等着“咽气”呢,于是无比心疼地摸上沈括的脑袋,安抚道:“爹,药店的老板说了,现下这个节气没有砒霜,要到冬天才有货。我昨儿给您交了半斤老鼠药的订金,那东西得现炒,再着急也得等到后天晌午才能吃上。”
  沈括哭得更厉害了,二话不说拉着她就走。
  沈衡瞧着是往市集的方向走,心下当场冷了半截,连忙出声制止道:“爹,那药店老板年逾八十了,您这样穿着官服去砸人家的招牌是不是不太好?况且,他还是禹城县令三姨娘的二叔叔的儿子,也是有裙带关系的,您这么……”
  “你少唬我。”沈括拿眼瞪她,“禹城县令才多大,他三姨娘的叔叔的儿子就有八十岁了?你真当你爹是傻子呢?”
  “三姨娘和县令……姐……姐弟恋嘛。”她弱弱地回了一句,顿时觉得自己在应变一事上的造诣实在低至尘埃。
  沈括仰脸看天,心中百感交集,他的闺女为了哄他,她那本来就不灵光的脑子都花在这上头了。
  “不去药店。”
  他如是说着,拉着她穿过一处市集的小巷朝前走,最终转到一处宽阔的官道前。
  沈衡知道她爹倔强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眼见着他目不斜视地从药店门前经过,总算松了口气。
  可是,当她看见那片熟悉的宫墙,外加“凌坤殿”三个大字的时候,她觉得,她还是带着他爹去砸药店的招牌吧。
  “衡衡,都说死有轻于鸿毛,亦有重于泰山,为父虽不算坚强,但依旧想选择后者。”
  仪仗在禹城休整是因为连日阴雨,如今转晴,估计明日便要启程上山了。他虽没什么出息,但也断不能为留个全尸连累了女儿,此番过来,就是去跟端王告罪,争取宽大处理。
  他站在烫金匾额之下,面上带着平日少有的严肃。
  棺材早就被退回去了,便是真买到了老鼠药,他也是不能吃的。
  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而君没让臣死的时候,谁敢死?打皇帝老子面子的事,想想也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沈衡没想到自己的爹也有这般大义凛然的时候,上前一步,握住他的双手:“女儿欣赏您的气魄,但是现在毕竟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或许那灵石……”
  “为父心意已决,你无须再劝。”沈括甩了甩袍袖,抬脚就往里走。
  “大丈夫就要敢作敢为,既然做错了事,便要有敢于承担的勇气,怎可如此畏首畏尾?”
  沈衡瞧着她爹那傻了吧唧的酸腐样,急得心肝脾肺都抽到一块去了。
  灵石还未找到,端王爷要是一生气,将她父女二人都抓进牢里可如何是好?
  “爹!”她猛地一跺脚。
  “您自己进去吧,天牢里的伙食不好,您好歹也留下我在外头给您送口饭吃吧。”
  不是她事到如今都不肯说出实情,实在是一旦说出来了,她爹一定会比现在进去得还快。
  弄丢圣物和将圣物填了“狗洞”都是死罪,但是前者顶多被砍头,后者那就要被分尸了。
  沈括闻言连忙抓住沈衡的手腕。
  “不行,送饭的人有的是,但是你走了,就没人给我壮胆了。”
  就知道方才那点豪气是他硬撑出来的。
  沈衡也没心思同他瞎扯,甩着手腕道:“壮胆您得去庙里请菩萨,我又没开过光,进去也没用。”
  “我看着你心里才踏实,别啰唆,快点跟我进去。”
  父女俩只顾你拉我拖地在原地转圈,没提防同迎面走出来的人撞在了一处。
  来人一身暗金朝服,生得极是风流俊俏,被撞之后面上也没有半分不悦,只是笑弯了一双眉眼。
  “沈大人这是闹哪一出呢?大日头下也不怕中了暑气。”
  沈衡对朝服等级明白得不多,但也知晓绣有四爪麒麟的朝服不是随便什么官员都能穿的。
  果然,沈衡就见她爹行了个大礼,诚惶诚恐道:“顾侯爷恕罪,下官一时心急冲撞了您,还请原谅,原谅。”
  “多大的事,也值得这样。”顾侯爷伸手拉住他,“你平日最在乎这些繁文缛节,怎的今日这般慌慌张张的?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沈括听后整个眼圈都红了,一脸“难得您懂我”的神色:“侯爷英明,下官确实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此番前来行宫,就是来给端王千岁请罪的。”
  沈括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忙拉着顾侯爷的袖口,急切道:“不知千岁爷现下可在里头?下官贸然前去,是否会打扰他?”
  这位顾小侯爷乃护国将军顾寻的儿子,平日里跟端亲王一直私交甚好,再没有比问他更合适的了。
  顾允之倒似并不在意他犯了什么错处,安抚道:“沈大人不必惊慌。”只是提到千岁爷,他又有些失笑,“月锦他确实在忙正事,只不过你现下进去也无甚不可,他在忙的时候,心情还是不错的。”
  沈衡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就翻了个白眼。
  她这个动作的寓意其实很简单,就是为了哀叹她倒霉至极的人生。只是她翻得有些太认真了,以至于眼珠在眼圈里晃了半天才归位。
  “重见光明”之后,她对上的就是在场两个男人“关切”的注视。
  她听见她爹挺嫌弃地介绍道:“喀喀,这个是小女沈衡。她平日里没见过什么世面,让大人见笑了。”说完还默默同她拉开了些距离。
  亲情凉薄至此,多少让沈大姑娘感到些许心酸。
  不过这些年她也习惯了,仍旧端庄无比地福了福身,老老实实地招呼道:“侯爷安好,洒家这厢有礼了。”
  她的话刚出口就气得沈括差点昏厥过去,他气急败坏地提点道:“是‘奴家’!‘洒家’是公公的自称。”
  沈衡羞涩了……
  好在顾小侯爷大气,十分给面子地笑了好久才道:“沈小姐这般脾气秉性实在讨喜,沈大人很会教女儿。本侯今日还有要事,改日有时间,再同大人一叙。”
  这话说得极有涵养,沈括少不得要客套一番,沈衡却蹙起了眉。
  因为就在这位顾侯爷同他爹告别之时,她分明看见他上扬的嘴角,以及那句没说出声的——温婉,好久不见。
  温婉是她的小字。
  他认识她吗?
  沈大小姐长了张看起来挺机灵的脸,却有个不甚灵光的脑子。
  这种脑子的奇异之处并不在于笨,而是在于一根筋,想一件事情的时候就顾不到另一件。
  当沈括悄悄拉着她往行宫里走的时候,她还在琢磨着自己到底何时见过那位顾小侯爷。
  她不是什么足不出户的官家小姐,平日里也会顾及她爹四品礼官的脸面待在家里,大半夜才出门溜达。
  在弄丢灵石之前,她大多是在市井小巷里糊窗户,跟“贵圈”为数不多的接触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么两次。
  一次是,她的师妹红苕行走江湖没有路费,让她救济。
  她当时翻箱倒柜地抠了几两银子给她,却被嫌弃得半死。
  红苕说:“师姐,我书读得少,你不要这么骗我好吗?你爹好歹是个京官,就把你穷成这样?”三年清知府还十万雪花银呢,真欺负她不懂行情呢。
  沈衡当下就将银子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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