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国浮沉——虞安逸
时间:2022-01-13 15:56:19

  林璎看了恕儿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好像在说,恕儿姐姐,你多年归宋省亲的愿望现在近在咫尺,还不收起“近乡情更怯”的思绪,快快答应?
  恕儿看到了林璎的鼓励,抑制着心中的万千思绪,点头道:“陈国人入宋不易,既然二位乔兄登门相邀,我们实在是却之不恭、荣幸之至。”
  乔岭看了一眼乔靖,乔靖说:“我们兄弟二人家中繁忙,准备今晚连夜启程回宋,就不拿赵王赏赐了。不知二位可愿随我们一起走?”
  乔岭补充道:“我们本也想等明日领完赏再与众人一起出宫,适才却接到家中急报,催我们赶紧回去。其实明日赵王的领赏宴,不赴也罢,左右不过五十两银锭和十亩良田,赵王捉襟见肘,他自己留着便是了。我们来平梁商会献策,并不是为了挣这些无足轻重的赏赐和虚名,而是想要结交几个有见识、有胸襟的大商贾,邀请回宋国,也给我们宋国出谋划策、拉拢生意。我们宋王可不似赵王这般抠门,更不似陈王那般小气。我们殿下一直想要多开宋国商路,与四国通商,可是奈何与蜀国之间隔着山水屏障,与陈国之间又被陈王下了封商之令。二位若是愿意随我们去宋国从长计议,为开启陈宋通商做些事情,我们殿下赏赐的,可不只是五十两银锭和十亩良田。钱财,至少以金锭为数,地产,至少以百位为计,甚至二位若是有意,还可以在宋国谋得一官半职。到时候,颜兄和苏兄,亦官亦商,盛名远望,做遍九州生意,才是真正的‘富可敌国’。”
  林璎见恕儿低头沉思,笑说:“二位乔兄恐怕不知,你们若能带我们去宋国,便是值了一千金的赏赐。那我们自然也不稀罕赵王的五十两银锭了。”
  乔岭好奇:“此话怎讲?”
  林璎说:“早些年我们想去宋国玩玩,于是在陈国黑市里找人买陈宋的通关文书,没想到,那黑心的商人竟然开口就要一千两黄金!如今你们能一文不收就带我们去宋国玩,可不是替我们省了一千两黄金?”
  乔岭哈哈大笑道:“陈王果然是个小肚鸡肠的,竟然痛恨宋国到这样昂贵的境界。一纸通关文书,能炒到一千金?”
  林璎问恕儿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咱们今晚就随二位乔兄去宋国可好?”
  恕儿低头顿了片刻,忽然问道:“乔兄说带我们去玉都,到时可会面见宋王,商议陈宋通商之事?”
  乔岭义正言辞地说:“当然!赵过重农轻商近百年,赵王都能礼贤商客,我们宋国从不怠慢商人,殿下自然会亲自与二位商谈。”
  恕儿点头道:“我们没什么行李,一行不过我们二人和两个护卫,二位乔兄若是赶时间,我们当下便可以出发。”
  于是恕儿、林璎、青羽、翼枫当下便收拾了行囊,留下拜谢赵王的奏贴,随乔家一行十人,包括乔靖和乔岭的护卫、仆役、车夫,一同连夜赶往宋国。
  马车颠簸,月华无色。恕儿心中藏着近乡的胆怯和希冀,闭目休憩,却难以入眠,眼前匆匆闪过一幕幕似水流年。
 
 
第九十一章 重返玉都(下)
  三日车马劳顿,已至玉都南郊。
  三日来,一行人白天骑马而行,晚上则并不在旅店睡觉,而是雇了马车,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能睡沉稳的时间,少而又少。
  恕儿和林璎已经困得随时随地都可以睡着,两人暗自怨骂如虎狼牲口一般体力的乔氏兄弟,觉得能有什么急事,至于像行军打仗一般赶路吗?
  玉都南郊的桃花溪畔,九里桃花盛开,比恕儿离开的那一年还要繁茂许多。
  几人下马,在桃树下遮阳休息,等待城内马车来迎,因为进城之后,不能再骑马而行。
  恕儿觉得,这排山倒海而来的疲惫困倦倒也来得正是时候,因为能够彻底浇灭她内心翻卷的思乡之情。她不顾形象地跃上一棵百年老桃树,将怀王剑扔在树下,便平躺在粗壮的枝干上匆匆睡去,留下一句:“失礼了,各位。我先睡会儿。”
  乔岭笑对林璎道:“颜兄不愧是蜀国西岭十门八派的主公,到了玉都这样风云诡谲的地方,还是改不了一派江湖人士的随意。”
  林璎忍着困倦,无奈地摆摆手,说:“她就是这样,明明知道规矩,还是偏要随心所欲。大白天爬到树上四仰八叉地睡觉,已经不是第一回 。每次还偏找一株花树,弄得人面桃花……咳咳,总之,咱们不用管她,她睡一会儿,补补精神,自然就下来了。要是不让她睡饱了,她脾气可大着呢!”
  乔靖看向桃花影里的西岭主公、陈国首富,不由眼里闪过一抹温和的笑意,似是钦羡,似是新奇。
  乔岭说:“他可真是心大,敢在表哥面前睡觉,倒是不枉他自小周游列国的一番经历。大概见过山高水远的人,胸中自有这一股子什么都不在意的江湖痞气。”
  林璎叹道:“也不知道一本正经的宋国玉都,能不能容得下她这点江湖痞气。”
  乔靖说:“人贵在本心如初。颜兄若是正襟危坐,或许我们看着也别扭。”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过不多时,城门里驶来两辆华丽马车。
  林璎走到树下,看恕儿嘴角噙笑,似是睡梦香甜,拽了拽恕儿的衣袖,轻声说:“醒一醒,马车来了,咱们得进城了。”
  恕儿重归故乡,睡得沉稳,醒得突然,忘了自己是在桃树之上,恍惚间竟从树上跌了下来,砸了林璎一个满怀。
  林璎没有站稳,抱着恕儿跌倒在地。桃花簌簌,林璎的脸却骤然比花瓣还红,一直红到了耳根。
  恕儿匆忙起身去拉他,林璎尴尬低着头,笑呵呵地说:“脚,滑了。”
  恕儿顾着掸落他们二人身上的桃花瓣,没有抬头去看林璎,只拉着他的手腕将他囫囵转了一圈,看了看他的腿脚手臂,关切问道:“没伤着吧?”
  林璎跳了三跳,大步朝马车走去,背对恕儿说:“居然用你的体重谋害我!”
  恕儿追了上去,拍了一下林璎的后脑勺,说:“你说谁重?”
  乔岭低声笑对乔靖道:“陈国人都知道这两个表兄弟是一对伉俪断袖,原来断袖之谊是这样的。”
  乔靖问:“哪样?”
  乔岭嘿嘿笑道:“甜蜜样。”
  乔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乔岭看到了,欣慰道:“就算颜兄不能给你九州通商的理想增添助力,他起码能让你多一分开心。”
  乔靖眼里的笑意却一闪而逝,黯然道:“每次看到南郊的城门,我就会记恨自己。又是一年桃花开,十三年了,你说,她还会回来吗?”
  乔岭叹道:“她不回来,你就这样一直冷面如霜下去吗?她若回来,兴许也认不出这样一个冷峻的你,就算认出来,也被你吓跑了。你笑口常开,说不定你们才会再相见。”
  乔靖苦笑道:“是吗?我如今,有这么可怕吗?”
  乔岭挑眉道:“反正乔氏的那帮子老顽固,都被你吓得瑟瑟发抖、不敢高声语了。”
  乔靖叹了口气,往马车走去。乔岭跟在后面,遥对恕儿和林璎招手道:“颜兄、苏兄,你们先上车去城内客栈休息,我们晚饭时分再来找你们。”
  ——
  林璎在客栈补眠,恕儿却难掩重归玉都的激动,出了客栈,在街头游逛。翼枫和青羽从未出过蜀国,此时两人跟在她身后,也都东张西望,想要一睹九州最大的国都玉都的繁盛。恕儿转头笑道:“你们两个跟着我,虽然大材小用,没有用武之地,却能游玩陈国、赵国、宋国,过些时日还会随我们去楚国,倒是比蜀王殿下还要逍遥快活。”
  青羽和翼枫异口同声道:“多谢主公。”
  恕儿心里暗自得意:“没想到昔日的‘公主’,如今却变成了‘主公’。虽然此时归来,并不像多年前想象的,变成才貌双全的红颜祸水,让把我丢进玉河的太后和母后刮目相看,但是如今女扮断袖,也别有一番她们再认不出来的嚣张气焰。”
  恕儿小时候其实除了南郊集市,并未逛过玉都内城。她对玉都的记忆,只有白玉宫。玉都城内,倒像是初到楚国临江和陈国繁京,人来人往中充斥着陌生。恕儿看着街上那些从未见过的店铺、吃食,不禁在一开始归乡的跃然激动中渐渐生长出一种沉重的寂寥感。心心念念十三年的宋国玉都,她其实从未熟悉。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来往的人,行色匆匆,她穿梭其间,时不时会被人擦肩撞到。青羽和翼枫虽跟在她身后,却偶尔会被街上新奇的事物吸引到注意力,不会为她挡掉所有往来的行人。
  她并不责怪不小心撞到她的人。她想,或许,下一个擦肩而过的,会是哥哥。
  可是那样小小的期待里也掺杂着怯然。如果再见到哥哥,他也如玉都这般陌生,又该是怎样一种重逢的心情?他会一眼认出她吗?
  回客栈的路上,恕儿正呆呆思考,一辆马车从她身边驶过,将她蹭倒在地。她手中的怀王剑也啪的一声摔了出去。
  青羽和翼枫在后面买玉都小吃,忽见她摔倒,正一个要去扶她起来,一个去捡怀王剑,忽见乔靖和乔岭迎面跑了过来。乔岭大声呵斥地拦住了马车,乔靖则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赶来将恕儿扶起。
 
 
第九十二章 双姝争艳 (上)
  恕儿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尴尬地对乔靖说:“让乔兄见笑了,我平时可不是一撞就倒的。”
  乔靖说:“树上跌下,街上摔倒。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颜兄不是旅途劳顿,而是心事重重。”
  恕儿苦笑,心想,旅途劳顿还不是拜你们两兄弟所赐?至于心事重重……恕儿问道:“宋王什么时候会召见我们?”
  乔靖还未回答,只听身后的马车里传来一句娇声呵斥:“是谁敢拦本姑娘的车?”
  原来乔岭拦那马车拦得急,车夫骤然停车,乘车之人不明所以地受了惊吓。
  乔岭朗声道:“在下乔岭,拦车拦得匆忙,让姑娘受到了惊吓,该当赔礼道歉。但适才你们的车撞倒了我的朋友却不停车相扶,你们是否也该赔礼道歉?”
  车内的姑娘掀开帘子,看到了乔岭、乔靖和一个不认识的白面书生,先是一顿,随即款款下车,一身淡绿衣裙显得身如拂柳,金色蚕丝腰带上绣着几朵粉嫩桃花。她文静娴然地行了一礼,柔声道:“原来是凌……岭哥哥,和……”
  乔靖清了清嗓子,说:“乔靖。”
  那姑娘深深看了一眼乔靖,随即羞涩低头行礼,身子欠得更低了一些,说:“靖哥哥。儿失礼,实在该当赔罪,还请……请靖哥哥责罚。”
  恕儿见那姑娘一副久居深闺的娇滴滴样子,替她解围道:“我没事,你们两个大男人也没必要让人家小姑娘赔礼道歉了。”随即又觉得自己正在女扮男装,也应该是个“大男人”,又补充道:“我也是好男儿不跟小姑娘计较。”
  那富贵人家的深闺小姐名叫乔,是宋国太皇太后乔凤的孙女辈,也是宋王刘的远房表妹。她的父亲是战功赫赫的西北平昌王乔洛,她本人又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街上瞬时间围上来了好多看客,想要一睹初到玉都的平昌王府小姐的风采。
  乔岭看街上人多,想要息事宁人,卖平昌王家的大小姐一个面子,于是笑着给他们互相介绍道:“这位是平昌王的小女儿,乔小姐。这位是……”又碍于颜老板是陈国人,不好当街介绍,只得说:“这位是赵国的贵客,颜老板。”
  乔靖冷着脸说:“虽是金枝玉叶的乔家小姐,但撞倒了行人,礼应道歉。更何况,撞倒的还是我的朋友。”
  乔瞥见那白面书生穿着一身朴素无华的赵国衣装,在两个哥哥面前显得矮小碍眼,身子并不转向恕儿,而是对着乔靖欠身道:“儿家里的车夫赶路时失了礼数,我在这里替他给靖哥哥的朋友道歉了。”
  恕儿知道像乔这样的富家小姐定然是拉不下脸来给自己一介陌生的江湖人士当众行礼道歉的,只是她把责任全都推到了听她命令行事的车夫身上,而不说自己御下无方,不免显得小家子气。恕儿当下也不在意,笑呵呵地摆手道:“无妨,无妨。乔家小姐快请起身。”
  乔柔柔起身,微扬下巴,审视了一眼恕儿,觉得这个这个书生长得清秀如女子,笑意随和,看起来不像是什么身价不菲的江湖名士,怎配与那二位称兄道弟?
  乔岭问道:“请问妹妹行色匆匆,是去往何处?”
  乔低声说:“儿初到玉都,听闻前面那家客栈里的饭菜不错,于是赶着去尝尝,让你们见笑了。”
  恕儿看了一眼前方自己落脚的客栈,敏锐地觉得这乔家小姐在说谎。玉都饭馆酒楼众多,为何独独要去一家普普通通的客栈里吃饭?
  乔岭笑道:“妹妹你肯定听错了。那客栈里能有什么好吃的?我们也正要去吃饭,不如你随我们一起,咱们带你去玉都最雅致的饭馆,品尝最地道的齐国菜。”
  乔眉眼弯弯,问道:“儿果真能一同去吗?”
  乔岭看了一眼乔靖,乔靖点了下头。
  乔岭问恕儿:“苏兄可还在客栈休息?”
  恕儿说:“他估计还在睡觉,我这就去把他拉起来。”于是前脚轻步朝客栈而去。
  乔见恕儿走远了,恭谨地向乔靖行了一礼,说:“小女乔,见过殿下。”
  乔靖微挑眉毛,无喜无怒地说:“我们素未谋面,小姐倒是聪颖。”
  乔浅笑:“三年前丞相大人带着夫人与凌哥哥到平昌郡一游,家父设宴招待,所以儿见过凌哥哥。凌哥哥在玉都是什么职位,儿还是知道的。更何况,殿下的化名,音同太后闺名,儿又岂能猜不出?”
  宋国太后闺名乔婧,因此宋王刘微服出行,选了宋国乔氏之姓以及音同母亲闺名之名。乔岭则是丞相凌墨之子凌飞,刘的贴身侍卫,在宋国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职。
  刘语气冰冷:“其实寡人也猜到了小姐的来意。”
  乔秀脸一红,低头不语。
  刘弯下腰来,在乔耳边低声说:“小姐定是得知了寡人在宫外的行踪,所以赶来看看未来夫君的长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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