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声高呼:“复国盟主!诸葛从容!四国英雄!歃血为盟!四国英雄!歃血为盟!”
在众人高声呼喊的激昂声里,诸葛从容侧身对恕儿道:“恕儿,你我的歃血约定,由我脖子上的鲜血为证。那三条誓言,我若违逆,你便是刺我千百剑,我也不会躲闪。四**盟,始于复国,亦会止于复国。统帅八军的生杀大权,我不放心交给别人。一旦硝烟四起,必会动荡九州,但战火不能肆意烧尽所有。我会力挽狂澜,有始有终!”
恕儿看向诸葛从容脖子上浅浅的,已经干涸的血痕,心疼道:“从容,你不必歃血,我也信你。”
蜀宫宫人将一张竹桌摆到青石台中央,一个大木碗放置其上。又有八名宫人列队规整地从仁宣殿中走出,每人手上捧着一把宝剑和一本书册,立于竹桌旁。
蜀王指向那八位手拿宝剑和书册的宫人,道:“诸位英雄,诸位勇士,本王五日前说过,比武胜出的八位前锋将军能得《九州百家武学大典》中各自属国的分卷。卫国国主,诸葛岛主,已将各国武学分卷整理成册,今日便分发给八位将军。本王还愿将自己收藏多年的八柄孟麟宝剑赐与八位将军,以配百家高深武学,祝各位将军马到成功,所向披靡!”
诸葛遁迹走到蜀王身侧,两人一左一右,将书册与宝剑赠与八位将军。
恕儿上前领赏时,蜀王眯眼看着恕儿的腰间佩剑,道:“本王推断,你的怀王剑,大概是孟麟生前所铸最后一把剑,材质与做工比这八柄都要好。颜将军,本王另赐你一柄孟麟剑,你把怀王剑送给复国盟主大侄子吧!”
恕儿笑看了一眼蜀王,道:“殿下,其实三年前我就想把怀王剑送给他,无可奈何,有人势在必得。没想到今日,殿下能亲自准允。”
蜀王将八柄孟麟剑中最轻巧的一柄递到了恕儿手上,道:“此一时,彼一时。孟麟剑,本就不该久藏于深宫之中,而应出鞘、出山、出风头!冲锋、杀敌、报家仇!”
恕儿把腰间怀王剑解下,递给诸葛从容,道:“盟主自当配宝剑。总不能重逢杀敌之时,剑被人砍断。”
八位将军与复国盟主,九柄孟麟剑出鞘,各自用剑将手臂划破,将鲜血滴入大木碗中。宫人捧上一坛蜀地的蜈蛇汾,烈酒入碗,酒血相掺。
诸葛从容举起酒碗,毅然道:“饮此血酒,永为盟友!不疑不弃,生死合谋!”
恕儿、徐尘、张恨、许峰、青羽、翼枫、冯悔、朱腾八人齐声应道:“饮此血酒,永为盟友!不疑不弃,生死合谋!”
九人分别喝了一口碗中酒,从此歃血为盟。
蜀王踮起脚尖,看到那碗中酒还剩了一口,于是笑嘻嘻地拿起酒碗,端到萧寻面前,道:“齐国国主,你没带武学小册,也没带孟麟宝剑犒劳诸位将军,不如干了这碗酒吧!”
萧寻接过酒碗,一饮而尽。他拿出袖中火石,走到青石台中央,将木碗放于竹桌之上,一把火将木碗点燃。木碗又点燃竹桌,一时间,懿斓山顶,如同点燃了烽火。
萧寻道:“武学典籍与孟麟宝剑都是给诸位将军防身用的。我虽没有带任何防身之物赠与诸位,但我萧寻此生,愿与诸位同生共死!齐国复,我会以齐王之名赏赐诸位世袭之爵,齐国不复,萧寻便醉卧沙场,绝不苟活!”
——
那一晚,紫川城中的小隐棋社里,烛灯一夜未熄。
卫国国主与齐国国主下了一夜的棋。
诸葛遁迹放下黑子,问道:“萧兄,今日你不带器物相赠,是否是因为,再高深的武功,再锋利的宝剑,也不能替他们挡去战场上的血雨腥风?”
萧寻落下白子,吃掉了诸葛遁迹的几颗黑子,摇头道:“一半是,一半不是。那不是的一半,是因为我其实并不想相助任何人点燃九州战火。他们,终归是这盘棋的始作俑者。而我,究竟是亲手点燃了这场罪孽。虽然我知道,死局就要用杀招破,但当我们把自己下成了棋子之时,还是难免犹豫,难免悲哀。”
诸葛遁迹吃掉了一颗白子,无喜无怒道:“第一颗,陈国。”
萧寻吃掉了两颗黑子,道:“第二颗,蜀国。第三颗,宋国。”
第一百五十八章 花好月圆(上)
赵国平梁城外的农家小院里,田间微风吹不散烈日下的炎热。三个女人坐在大槐树的树荫下,年长的两个在织布,另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的,在绣花。
绣花的女子,绣工卓绝,针脚细腻。平梁所有的布艺坊、织衣店,都会到城外这座不起眼的农家小院来采买针线活。可是城中布艺坊和织衣店的老板与伙计,却从未见过这个绣花的女子。他们只知道,这里住着两个六十来岁的婆婆,眼神好,绣活妙,还种了一亩三分地,养了些家禽牲畜。
有人轻扣院门,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院外喊道:“苏婆婆,亭婆婆,你们在吗?我来拿腰带!”
苏芮去开门,绣花的女子起身走入屋内。
来者正是平梁城中绣锦织衣店的老板娘张氏,她笑朝院中正在织布的亭芳挥了挥手,对头上微冒着汗的苏芮道:“苏婆婆,这都立秋了,怎么比往年热这么多?”
苏芮擦了擦鬓角的汗,道:“谁知道呢?张婶儿先进来喝口水吧。正好昨天刚从田里摘了些豆角,麦子也磨好了,鸡蛋也有几个富裕的,你拿些走,给你家凤凤做点好吃的。”
张氏笑从怀里掏出一袋碎银,交到苏芮手上,喜滋滋道:“这是腰带的钱,还有上次你们绣的绢帕,被宫里出来办事的两个宫婢看上了,我一看她们打扮不俗,就开口要了三倍的价钱,她们眼睛都不眨,就给买了!我只拿了回本的钱,剩下的,全给你们带来了。”
亭芳从屋里端来了一碗麦茶,手里还提着一个大竹篮,竹篮里有一捧豆角、一小布袋面、六个鸡蛋,上面还放了五条绣花的女子腰带。
张氏谢过亭芳,边喝茶解渴边兴高采烈地说:“我听城里的官老爷们议论,说咱们大王殿下要大修宁和宫,还要在宁和宫里开设一条生意街。以后每年都举办平梁商会,九州五国的大商贾都可以携家眷一起住到宁和宫里去吃喝玩乐。那生意街,什么生意都招,我明天就准备去问问,看看我家的织衣店,能不能开到宫里去!既然宫里的宫婢十分赏识你们的针线活,我觉得,说不定以后你们不用辛苦做农活了,跟着我到宫里去当绣娘多好!”
亭芳笑道:“好,多谢张婶儿记挂。”
张氏叹道:“苏婆婆、亭婆婆,你们两个,一个是陈国人,一个是宋国人,却又是陈宋大战的遗孀。你们膝下无子,来到赵国相依为命……唉,咱们相识十来年,可不只是生意来往。有好事,我自然记挂着你们!咱们还客套些什么?等我把织衣店的生意谈好,带着凤凤和凤凤她爹,亲自来拜谢你们!”
苏芮向屋里瞅了一眼,对张氏道:“不过我们两个老婆子,做惯了农活,如今皮糙肉厚的黝黑模样,又是邻国之人,去赵宫做绣娘,我们是不指望的。张婶儿以后有什么绣活儿需要我们,我们不进赵宫,也会差人给你做好送去城里的。”
张氏放低了声音,却掩饰不住焦虑:“还是进宫做绣娘好!凤凤她爹说,又要打仗了!连凤凤她爹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裁缝,都被征录在守城兵的名册里了!二十多年前的陈宋大战,赵国也倒了大霉,连平梁都给他们烧毁了!还好宁和宫没倒。最安全的地方,自然是宁和宫!咱们若是能一起在宁和宫的生意街开一家织衣店,日后就算打起仗来,也可以安安稳稳在宫里待着。”
苏芮问道:“打什么仗?陈宋大战谣传了二十年,不是也没再打起来?”
张氏道:“这次恐怕是真的了!而且不只是陈国要打宋国!凤凤他爹听城里的官老爷说,蜀国紫川的懿斓宫里,前些日子举办了一场比武。比武选的,是齐、卫、陈、蜀四国盟军的将军。齐、卫、陈、蜀,这次是要联手把宋国给一锅端了!”
苏芮不解道:“齐国和卫国不是早就没了吗?”
张氏摇头道:“齐国的玉都是被占了,卫国的灵犀宫也被烧了,可是齐国和卫国还有成千上万的流民和奴役呀!而且,齐哀王的嫡子没死,卫悲王立的太子也没死。他们现在,一个是齐国国主,一个是卫国国主,正在紫川招兵买马呢!好多隐匿在赵国的齐卫旧人,这几天都成群结队地跑去紫川了。你们难道没听说?”
苏芮摇头道:“我们两个老婆子,整天养鸡、种地,也不和城里的官老爷来往,如何会听说?”
张氏拍了拍苏芮和亭芳的手,道:“你们别担心,打仗都是男人的事,咱们女人,就好好在家里待着。在凤凤她娘眼里,不分什么陈国婆婆还是宋国婆婆,你们两个,都是凤凤的好婆婆。再说这次是去宋国打仗,估摸着也打不到咱们赵国来,咱们大王也没有派兵去掺和。世道不太平,咱们就安心做赵国人,最好不过!”
送走了张氏,适才绣花的女子从屋中走了出来,手上却多了一个包袱。
亭芳问道:“姑娘,你打算去蜀国?”
苏芮劝道:“姑奶奶,你去蜀国做什么?连张婶儿都知道,如今这世道,做个赵国人最好!你不是总说要‘归园田居’吗?以你的身份,你不归园田居,还能做什么?”
绣花的女子从袖中掏出一面轻纱,掩住容颜,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她说:“苏姑姑、亭芳姑姑,我此番只是前去见一个故人。以我的身份,的确只能归园田居。我去去就回,等我回来之后,咱们将今年的庄稼收成了,就随张婶去赵宫里做清闲的生意。咱们如今,都是赵国人。”于是独自拂袖而去。
——
宋国白玉宫中,刘手捏一道奏折,朝面前的文武百官冷笑道:“四**盟?齐卫复国?幼稚至极!陈国、蜀国若真能和齐卫两国同心同德,当年寡人的爷爷灭卫国、灭齐国,怎么不见陈国和蜀国出手相救?”
刘将那奏折“啪”的一声摔到地上,挑眉道:“寡人是宋武王的嫡孙,不是只会坐在白玉宫里乘凉的文弱之辈!他们不是称寡人为‘王权狂人’吗?寡人就告诉他们,究竟何谓‘王权狂人’!聂将军、彭将军、封将军、卢将军,朝会之后,寡人随你们四位,一起去秋场点兵!”
第一百五十九章 花好月圆 (下)
楚国虞陵,晟王府邸,林璎正和晟王、东方毓以及晟王军中的几个将领谈论用兵之道,一个小兵急匆匆跑进来,道:“禀报王爷,蜀国探子传来消息,说齐卫两国的国主在紫川大肆招兵买马,齐、卫、陈、蜀,四**盟已成,估计今秋就会向宋国宣战。”
晟王问道:“听说卫国国主就是诸葛岛主,果真如此?”
小兵答道:“回禀王爷,据探子所报,卫国国主的确是璇玑孤岛的诸葛岛主。”
晟王看了一眼与诸葛遁迹素来交好的东方毓,问道:“东方兄可否以前就知道诸葛岛主是当年的卫国太子?”
东方毓摇头笑道:“诸葛兄虽然与我是多年好友,但这样机密的事情,他怎么会对外人讲?不过,谁是齐卫两国的国主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四**盟,到底是危言耸听,还是果真威猛。”于是转头问那小兵道:“蜀国探子可还有其他消息?”
小兵道:“回禀东方大人,探子还报上了复国盟主和四国将领的姓名,至于四**盟到底屯兵多少,探子正在设法查问。”
晟王好奇道:“那盟主是谁?四国将领,又是何许人也?”
小兵道:“回禀王爷,复国盟主乃是卫国国主的义子,诸葛从容。四国将领,一共八人,是在紫川蜀宫比武选将时胜出的八位高手。”于是小兵将八人姓名报上,林璎听到“颜恕”此名时,不禁蹙眉,随即又是一笑。
恕儿姐姐,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是个文能经商、武能领兵的女中豪杰。这世间的女子,我林璎只愿叫你一声“姐姐”。你高兴经商,我就陪你经商。你高兴打仗,我就陪你打仗!大不了,复国盟军里,再加楚国一个。反正我早就看刘那个混账不顺眼,咱们再一起挫挫那个太皇太后老太婆的锐气!气死她算了!
小兵继续道:“探子还说,那齐国的颜将军,实际是个女子。她已认齐国国主萧寻为义父。齐卫两国早有婚盟,为了巩固旧日盟约,卫国国主的义子将会在八月十五迎娶齐国国主的义女,也就是说,颜将军会嫁给复国盟主。”
那一晚,林璎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于是起身喝了口冷茶,信步走到屋外透气,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晟王府的桔子林。
他随手摘下一个桔子,一瓣一瓣地吃着,只觉清凉酸涩。小时候,他喜欢这个味道。如今,却不喜欢了。
他抬头望向一轮残月。恕儿姐姐,月亮再圆时,你就要嫁人了。我记得混账刘的婚书上,写的是:
春燕双飞,鸳鸯白首。
公子如锡,佳人如璧。
今生有缘,共结连理。
玉都宋宫,邀君庆之。
恕儿姐姐,你的婚书上,会写些什么?要是你的婚书写的还不如混账刘的婚书好,你成的婚,就不算数!
——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懿斓宫里张灯结彩,四国英雄齐聚齐卫婚盟的喜宴,欢声笑语挤满了鸳鸯殿。
赤霞紫烟,是鸳鸯殿外的颜色。红绸朱颜,是诸葛从容眼里的颜色。
蜀王乌邪和王后薛媚坐于鸳鸯殿首,诸葛遁迹与萧寻一左一右亦坐于上座。
蜀王与王后将宫人端在金玉雕花托盘上的绢帛婚书分别交给了诸葛从容与恕儿。乌邪道:“大侄子、小丫头,祝你们两个天作之合,恩爱到白头!本王点的鸳鸯,一定最靠谱!”
薛媚笑道:“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愿你们今生今世,携手同心,白头到老。”说罢,薛媚将恕儿的一截红绸衣袖与诸葛从容的一截红绸衣袖系在了一起,转身走回乌邪身旁。
宫人扬声道:“一拜天地!夫妻同心,永不相疑!”
恕儿与诸葛从容两人衣袖相连,齐齐朝殿外方向下跪。一抹夕阳洒入鸳鸯殿,殿中登时一片金黄。恕儿被夕阳晃得有些睁不开眼,连忙眯起眼睛将绢帛婚书平整地铺在地上,跟着诸葛从容一起磕头,额头正碰上那细软柔滑的婚书。她好想看看,婚书上的几排小字,到底写了什么,却实在被阳光晃得睁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