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峰手中晃着一截人骨,喜悦道:“主公,没想到你竟是个女子!可是女子又如何?三年来,你将陈蜀两国之间的许多生意交给我们去办,我们在白道上挣的钱财,早已是黑道的许多倍!如今外人不叫我们‘西岭盗匪’了!而叫我们‘西岭豪杰’!‘土豪’的‘豪’!”
脸方如榻的大胡子张恨笑得虽然有些丑陋,语气却透着真诚的高兴:“别说叫你十八年‘主公’,就是叫你一辈子的‘主公’,我们西岭的弟兄们也在所不辞!”
奈何门堂主余敌摇头笑道:“如今我们都是卫国的将士,却哪还有西岭十门八派的弟兄?”
修罗门堂主穆毂道:“虽然没有了西岭的十门八派,但是主公姑娘就是主公姑娘!三年来,我们西岭的弟兄们受主公姑娘恩惠良多。我们卫国侠客,向来信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江湖信义。主公姑娘的恩惠,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余敌笑道:“正是如此!”
长峰派的赵达摇头对穆毂和余敌道:“如此你们个大头鬼!什么‘主公姑娘’?主公就是主公!不论主公是姑娘还是公子,我们一辈子都叫她‘主公’!”
穆毂看向诸葛从容,嘿嘿笑道:“当年的‘臭小子’如今也变成了咱们太子的义子,更是咱们主公未过门的相公!”
许峰上下打量着故意被他们晾在一边的诸葛从容,啧啧道:“臭小子攀龙附凤,咱们弟兄如今又该如何称呼你?”
赵达忽然捧腹大笑,许峰侧头问道:“笑个屁?”
赵达咳嗽道:“咱们就叫他‘西岭相公’吧!”
众人一阵哄笑。恕儿眨着眼睛,稀罕地看向她“未过门”的“西岭相公”。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八大将领(下)
诸葛从容对十门八派的众堂主道:“西岭主公明日要参加齐国选将的比武,西岭相公还要教她几招武功,今晚就不与诸位一起去山下吃饭了,还望诸位见谅。”
许峰朝诸葛从容行礼道:“我们主公的武艺,就拜托西岭相公了!”
赵达亦对诸葛从容行礼道:“今晚不喝酒吃肉也就罢了!不过,八月十五,西岭主公与西岭相公的喜宴,我们定然要加倍将你们灌醉!”
众人虽然故意调侃诸葛从容,却都纷纷向他行礼,而后才转身下山。
青石台上,诸葛从容和恕儿见诸葛遁迹被蜀王乌邪纠缠得无暇分身,只得相视而笑。
两人往观竹轩走去,恕儿问道:“西岭相公,你不是说齐国选将一事,不阻拦我,也不帮助我吗?怎么又要教我武功?”
诸葛从容狡辩道:“那样的话,是‘复国盟主’说的,与‘西岭相公’无关!复国盟主不能在四国选将时有所偏私,但是如今连西岭的十门八派都烟消云散了,西岭相公想要教西岭主公武功,天下有谁能管?”
恕儿噗嗤一笑,戏谑道:“你这人,总是喜欢胜之不武!你教了我许多武功招式,可是我最想学的,其实是你的‘胜之不武’!干脆明天我不上场比了,等你赢了八大将领,顺利当上复国盟主时,钦点我当齐国的将军算了!”
诸葛从容摇头道:“虽然西岭相公可以给西岭主公恶补武功,但是复国盟主不能以权谋私,齐国将军也不能徒有虚名。”
两人踏入观竹轩,诸葛从容道:“主公既然要去和齐国旧人比武,自然要会些齐国的武功,才能服众。齐国的‘秋水剑’,悲壮刚烈,是用匕首近身搏斗的功夫。但是明日你要用长剑,秋水剑的优势,难以尽数发挥。所以我只教你几招而已,你混在乌衣剑里,不要时常使用,只是为了告诉齐国旧人,你学过齐国剑法中最精妙的一套而已。使用长剑亦能近身搏斗的功夫,就属蜀宫侍卫人人都会的‘玄烟剑’最厉害。所以晚饭前,我草草教你几招齐国的秋水剑,晚饭后,我要将一整套‘玄烟剑’教给你。明日你只管拿你麾下的齐国旧人练剑便是。”
——
翌日清晨,四国勇士再次齐聚懿斓山顶的青石台。
齐国第一个上场的不是别人,正是齐国公子萧寻的义女,颜恕江湖人称“西岭主公”。
恕儿穿着黑色蜀地女装,虽然在青石台上的百余名男子面前,她看起来身形瘦小,但她干练笔挺,目光炯炯,自有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她手握怀王剑,向上场挑战的齐国人言简意赅道:“在下颜恕,请勇士指教!”
那齐国人将一把长刀搭在肩头,不屑地低头打量着恕儿,朗声道:“我是当年齐国龙须军左翼大统领萧氅将军麾下的千夫长雷云!西岭主公姑娘,且不说西岭十门八派的‘豪杰们’一共也没有上千人;且不说以你的年纪,齐国灭国时,你压根都没有出生,又何来复国之情;且不说你到底是陈、楚、蜀哪国之人,就凭你是国主的义女,齐卫旧盟的联姻公主,今日雷云让你三招!”
恕儿并不出招,挑眉一笑,道:“雷勇士,不知你的刀法可比你的嘴皮子功夫要好一些?”
雷云不悦道:“比武场不是儿戏,姑娘若执意要比,就请速速出手!”
恕儿摇头道:“刚才的嘴皮子功夫,我已经让了你三招。雷勇士,嘴皮子功夫还没比完,且不必着急比武。”
雷云怒问:“胡搅蛮缠!你倒是让了我哪三招?”
恕儿答道:“第一,你说西岭十门八派不足千人,意思是我这个西岭主公没有资格和雷勇士这样的千夫长比武。第二,你说我年纪小,体会不到齐国被灭时的家国仇恨,意思是我没有资格争当齐国复**的前锋将军。第三,你说不知道我究竟是哪国人,虽然认了国主为义父,血脉却并不属于齐国王室,意思是我没有资格与齐**并肩作战。雷勇士,这三条,我可有说错?”
雷云“哼”了一声,道:“三条都没错!”
恕儿道:“那么换我反驳。第一,西岭十门八派的弟兄们虽不足千人,但兵贵在精,不在多。将帅之才,不是以统领过多少部下衡量的,而是需要知道如何用精兵以少胜多。我做西岭主公三年以来,西岭的弟兄们不再做黑道生意,而是以白道生意日进斗金,‘西岭盗匪’也变成了‘西岭豪杰’。请问雷勇士做千夫长时,若是只打过胜仗,没打过败仗,那么齐国为何会被灭?若是千夫长打过败仗,那么麾下死伤的将士,又是多少?可还剩下西岭十门八派那么多的人?”
四国勇士全都屏息凝神地聆听比武场上罕见的斗嘴,一时间青石台上只有远处的瀑布水声和疑似雷云青筋暴起的声音。
恕儿继续道:“第二,我的确年纪小,没有亲眼目睹齐卫两国被灭时的惨状,但我也是个因战争而流亡九州的孤儿。我虽没有见过血流成河的卫国东阳和齐国玉都,但我身上流淌的每一滴血都时刻提醒我,我一出生便从未见过的爹娘,我无论怎样期盼都再不会见到的爹娘,他们,一个葬身玉都,另一个也在战火里灰飞烟灭。若是每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齐卫后人都因为没有亲眼见过灭国惨状而没有资格加入复**,那么请问雷勇士,复**难道都是老弱残将才令人满意吗?”
雷云哑口无言。
恕儿说得痛快,更放大了声音,抑扬顿挫道:“第三,关于我到底是哪国人,为何能认齐国国主为义父我只想说:我在楚国时,与晟王府的小爵爷是八拜之交,我在陈国时,拿下了陈国的半壁商界,我在蜀国时,变成了西岭主公,我在赵国时,赵王将平梁商会的头筹给了我,我在宋国时,敢当众挑衅宋国太皇太后,敢挟持宋王并全身而退。请问雷勇士,连宋王都不惧我是陈国富商,好心邀请我去宋国为官,如今齐卫复国,正是用人之际,义父都未问过我究竟是哪国人,若是雷勇士有朝一日也能横行诸国,我便告诉你我究竟是哪国人。”
雷云对自己的孤陋寡闻恼羞成怒:“西岭主公,既然你如此了不起,看来武功不需要比试,仅凭嘴皮子就能屈人之兵!”
恕儿道:“齐卫盟军招兵买马本就不一定能招揽到多少兵士,所以齐国的将军若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是上上之策?雷勇士,我说完了。嘴皮子功夫我让了你三招,比武,我们还是互不相让为好!”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复国盟主 (上)
雷云被恕儿的出口成章弄得脑仁儿疼,此时将大刀劈下,只想斩断萦绕在耳边的喋喋不休。
恕儿用怀王剑挡过大刀,又左缠右绕地用剑锋死死包围了雷云,使的正是昨日从诸葛从容处新学的齐国秋水剑。
雷云在这黑云压顶的浓重剑法里暗自惊奇,这个小姑娘,竟然会使我齐国寒玉剑宗最精妙的剑法?相传当年齐国公主萧忆刺杀宋怀王刘时,四国使臣在白玉宫宁国殿亲眼目睹,那陈王进献给宋怀王的红衣舞姬,手握一柄墨黑玉钗,打倒宋宫众侍卫,用的就是寒玉剑宗的秋水剑。
恕儿见雷云忽然动作迟钝,显然是被自己的齐国秋水剑给弄糊涂了。心中暗喜,大胡子,刚才你还说不知道我究竟是哪国人,现在秋水剑法一出,我比你这齐国人还要齐国人!
恕儿剑锋一转,忽然舞起了蜀国的玄烟剑。招招凌厉,密不透风。
雷云从未见过蜀国的玄烟剑,但却知道这不是齐国武学门派的剑法,不禁又是一阵糊涂。
在一旁观看比武的青羽对翼枫道:“主公一身黑衣,又耍着咱们的玄烟剑法,看起来倒像个蜀宫女侍卫!”
翼枫笑道:“主公这一夜速成的玄烟剑,目前还只是个花架子而已。等她今日打败那二十来个齐国旧将,玄烟剑的威力,她才能磨练出三四成来。”
青羽道:“也不知道那些苦大仇深的齐国旧将到底功夫如何,看他们谁能逼主公使出乌衣剑法吧!”
东方愆见今日齐国的比武选将,实则是以颜姐姐一人为桩主的擂台赛,于是他并不坐于齐国区域,而是坐在了青羽旁边,正好在蜀王身后的位置,提醒蜀王,他们两个随时可以比武。
还不等东方愆开口,剑痴乌邪便等不及地回头道:“毛头小子,你姐姐的玄烟剑耍得乱七八糟,囫囵吞枣!看得我真是不忍再看下去了。走,咱们爷俩儿去练练剑!本王来教你什么是我祖爷爷乌衣所创的玄烟剑法!”
东方愆起身随乌邪离开了青石台,道:“殿下,玄烟剑我已经学会了。之前青羽大哥和翼枫大哥教我的。我的玄烟剑,比我姐使得好多了!”
乌邪咧嘴笑道:“没想到满嘴楚国方言的小毛头还会咱们蜀国的玄烟剑?你可会什么楚地的剑法?”
东方愆昂首挺胸:“楚地剑法,最精妙的,就是越人剑派的越人剑。包括越人剑在内,楚国三大剑派的剑法,我都学过!”
乌邪欣喜道:“小毛头竟如此张狂!也不知道西岭主公小丫头从哪捡来了你这么个宝贝小弟!来,我先试试你的功夫,若是筋骨可以,本贤王不反对收个乖徒儿!”于是兴奋地拽起东方愆,二人往懿斓宫里的一处开阔之地走去。
恕儿用一头雾水的千夫长雷云练了一遍刚刚学会的玄烟剑,最后则以秋水剑收尾,剑锋直刺雷云的胸口。雷云避之不及,只得认输。
雷云输得心服口服,一头雾水和一身汗水也冲散了他比武前的愤怒。他对恕儿恭敬行礼道:“西岭主公,你这个齐国公主当之无愧,我雷云信服。”
恕儿亦对雷云行礼道:“雷勇士,不打不相识。”
继雷云之后,来此比武的齐国旧将一共二十三人,每人轮流和恕儿比试,以能和恕儿过招的数量分高下。恕儿苦练乌衣剑法,早已对剑术有厚积薄发的悟性。与二十三人过招之后,玄烟剑已经练得炉火纯青。
这二十三人中,只有两人逼得恕儿使出了乌衣剑法。一个叫做徐尘,一个叫做孙阔。
昨晚诸葛从容给恕儿恶补玄烟剑法时,就对她提过这两个人。
徐尘早年曾任齐国龙须军右翼大统领,与雷云所说左翼大统领萧氅平起平坐。齐国龙须军左翼撞上宋武王亲率的猛虎军,在距离玉都两百里外的清田恶战数日之久。徐尘费尽心力甩掉与他痴缠数月的东北宋军,引兵来救时,龙须军左翼已经全军覆没,萧氅战死沙场。
齐哀王因亲弟萧氅战死,悲痛欲绝,将怒火发泄到了援救来迟的徐尘身上。一道罢免令加之一道逮捕令,甚至提到了莫须有的陈年文字狱,隔着宋齐两国的熊熊战火,被快马加鞭送到了徐尘手上。
徐尘勃然大怒,朝着玉都方向悲恸喊道:“呜呼哀哉!何以咏殇?王不信将!齐国将亡!”
一声喊罢,更坐实了他昔年卷入的文字狱。
右翼军副统领孙阔悄悄给了徐尘一匹马,劝他不要领旨回玉都。
徐尘说:“我不回玉都受审,就一辈子是逆贼了!”
孙阔说:“徐将军,留得青山在,齐国方可复!卫国十万军士惨死,东阳灵犀宫灰飞烟灭,齐国亦是无望,玉都早晚也是宋王的囊中物。你忍半辈子的逆贼之名,可不是苟且偷生。他日你我江湖再会,有朝一日,或可卷土重来!将帅之才,死,也不能死在阴暗潮湿的牢狱之中,而要死在烈日炎炎的战场之上!”
齐国灭,徐尘与孙阔重逢于蜀国紫川。
徐尘虽与恕儿缠斗两百招,却始终敌不过精妙的乌衣剑法。孙阔与恕儿勉强过得一百招,亦输得敬服。
徐尘对孙阔道:“昔日哀王之女以一己之力刺杀宋怀王,本该成为名垂青史的刺客,却终究身败名裂。今日国主义女巾帼不让须眉,或许可以一正齐国公主的名声。”
恕儿听到了徐尘与孙阔说的话,知他没有放低声音,或许也是想让自己听到。她暗自叹息,萧娘娘,既然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的身败名裂,就让我来洗雪。
乌邪听说齐国比武结束,匆匆拉着东方愆回到青石台,宣布齐国左前锋将军暂定为颜恕,右前锋将军暂定为徐尘。
孙阔笑对徐尘道:“本想你我去做左右前锋将军,一同领兵卷土归来,没想到,我这辈子都只能是当你副将的命!”
徐尘摇头道:“西岭主公没领过兵,也没打过仗,你得去助她一臂之力,做她的副将。”
孙阔无奈道:“这恐怕比做你的副将,更加苦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