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顾绯鸢脚下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晶莹的汗滴从耳边落下。
“皇上问臣女可否知罪,臣女如实回答,臣女不知!”
铿锵有力的婉转女声回荡在御书房,萧墨廷目光微顿,视线落在女子笔直的脊背上。
他好像见过她。
也是用这个声音,要让他带她回京都。
脊背也挺得很直。
“你当真不知?你可要想好,若是说错了话,那便是欺君之罪,其罪当诛!”成德帝掷地有声将话砸了过去。
顾绯鸢挺了挺纤薄的脊背,脖颈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美丽的脸微抬:“顾家风骨不因地位高低,而委屈求全,他们如若犯我,我便要讨回去。”
这番话有些孩子气,却意外的无法让人反驳。
成德帝哼了一声,不过是孩子心性!
“你将此事闹成这样,究竟想做什么?”
不愧是一国之君,这么快就看穿了他的想法。
顾绯鸢咬了下上唇,重重地磕了个头:“惨淡天昏与地荒,西风残月冷沙场,臣女不过是想问问皇上,您可曾见过大诏朝边境是何等景色,沙场是不是冷的,天空是不是昏黄的不见天日……”
第七章 命中注定
萧墨廷目光微动,俊美的侧脸像是坠落人间的天神,他轻飘飘的将目光落在了顾绯鸢身上,神情有些认真。
“你究竟想说什么?”成德帝面色不虞,仿佛顷刻便风雨将至。
安陌白心中叹了口气,他自然知道顾绯鸢此话用意,不过是用顾国公早年征战的血泪换得成德帝的感动。
可惜……成德帝先是帝王,才是成德帝。
帝王皆无情。
“背井离乡的将士在漫长的战争中,已经快要失去支撑,皇上何必连他们最后一丝对大诏朝的希望都扑灭!”
成德帝面色阴沉,显然已经动了怒,他冷冷的看着顾绯鸢,心中已经将她凌迟了百遍。
“不过一介女流,也敢在朕面前妄言,真是顾国公养出来的好女儿!”
成德帝眉头微皱,抬手:“来人!”
“等等。”悦耳沉稳的男声忽然响起。
成德帝一怔,他刚刚被气疯了,差点忘记是萧墨廷提的建议,将顾绯鸢召来。
他神色稍缓,声音柔和了些:“太子有什么想说的?”
萧墨廷深情平淡,像是个局外人,平静的有些凉薄:“她说的对,百姓忘了顾国公做的事情,但那些将士没忘,血甲军仍铭记着那个并肩作战的将军,而不是一个大将军的虚名。”
他就像是根本看不到成德帝已经黑下来的脸色,固执的说着自己认为对的事。
这位太子殿下果然如同传闻中那般,只认对错。
顾绯鸢顿时松了一口气,美目轻颤,原来皇室之内,并不是所有人都健忘。
御书房内霎时变的安静无比,所有人都在等着成德帝的旨意。
成德帝面色阴阳变幻,终是散去眸中杀意,凛声道:“定良侯、太尉府教女不严,送到听训堂同公主一同管教!”
他顿了一瞬,看着下方跪的笔直的顾绯鸢,甩袖将奏折摔下:“你也去。”
冰冷的奏折摔在顾绯鸢面前,顾绯鸢袖中粉拳握紧,眉眼微抬,轻飘飘的扫过奏折上潇洒的字迹,恭声跪拜:“谢皇上。”
他在警告她。
这次她大闹一场,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在警告她若有下次,他不会留情。
出了御书房,顾绯鸢浑身重担顷刻散去,她脚下一软,手腕蓦地传来一阵冰凉。
她偏头看着扶住自己的安陌白,长睫轻颤,将手腕疏离的抽出:“多谢安大人。”
“应是我谢谢你才是,我见过太子这么多面,从没见他说过这么多话。”安陌白潇洒狭长的眼睛扫过御书房,眸中涌动着兴味。
一道流光飞快的从顾绯鸢脑海中掠过,她眉心微陷,脑海中雨夜男人冰冷疏离的行为,还有安陌白口中话少敢忤逆皇上的人。
这些行为为什么她会觉得有些熟悉。
顾绯鸢猛地睁大了眼睛,几乎是颤抖着问安陌白:“他……太子他叫什么……名字?”
“顾绯鸢,你是在说笑吗?你就算一心在梁元青身上,也该知道这位天下独一的太子殿下,萧墨廷。”
顾绯鸢脑子"嗡"的一声,所有的声音离她远去。
萧墨廷……萧墨廷……
这不就是她穿到这里之前,接手的自闭症患者的名字吗?!
为什么他会两世出现在她面前,若她不是个唯物主义,怕是要认为这是天命。
就像是命中注定她要遇见他,为他治病。
“你怎么了?”安陌白眸光微闪,颇有些好奇,寻常女子通常都是见了太子那俊美宛若天神的脸才会如此震惊。
她看到太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听到他的名字却这么震惊?
“没什么。”顾绯鸢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摇了摇头。
成德帝的旨意传了下去。
沈惜虽然满脸不怨,却也不敢抗旨,反正她惹事惹得多了,听训也不是什么大事。
倒是林婉柔快要气疯了。
她好不容易在众人面前树立起一个温柔恭俭知书达礼的印象,却被罚去听训,那岂不是告诉所有人,她和沈惜那个粗人是一样的。
不过她听到顾绯鸢也要去之后,顿时脸色一转,开始幸灾乐祸。
正好可以让沈惜好好收拾她。
思及此,她暗戳戳的想着整她的各种法子,脸庞逐渐狰狞。
被惦记着的顾绯鸢,正脚步轻快,朝着国公府的书房走去。
她轻轻敲了敲门:“爹爹,你在里面吗?”
“哐当!”悉悉索索的声音从门缝中传出,像是有人在收拾什么东西。
顾绯鸢眉头微蹙,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听到了顾国公的声音。
“啊……是绯鸢呐,进来吧。”顾国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
她一头雾水的推开了门,见他正端坐在书桌前,神情平静,那慌乱的声音像是她的错觉。
“爹爹,我被皇上罚去听训堂,明天就要进宫了。”
顾绯鸢目光微动,落在书格上格外明显的长方盒子,盖子开着,应是匆忙之际并没有放好。
“我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做?”
顾国公摆出一副聆听的样子,倒是让顾绯鸢有些无所适从。
她的变化这么大,难道他就一点都不怀疑?
顾绯鸢将肚子里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开口道:“他想杀我,我不会让他好过。”
梁元青杀她之仇,势必十倍奉还。
“唉……若我之前多注意些,你也不会遭此大难。”顾国公面露疲惫,更多还是愧疚。
他扶着书桌起身,椅子撞到了旁边的架格,那没有放好的长方木盒便一个晃悠掉了下来。
其中的画卷滚落在顾绯鸢脚边,顾绯鸢眸光微动,躬身正准备捡起来。
一只手更快的从她眼皮底下将画卷捞了起来。
“你若是没什么事,便先回去,叫阿暖给你准备好东西。”顾国公将画卷按在桌上,混浊的眼睛竟不敢看她。
顾绯鸢神色古怪的点了点头,视线在画卷上一触即收。
究竟是什么东西,会让他如此在意?
皇宫,那个如同牢笼一样的地方,她又要再次迈进去了。
晚霞洒在红墙绿瓦之上,泛着柔和的暮光。
威严华丽的皇城安静的像是一幅壮阔的画,突如其来的瓷器碎裂的声音,打破了画中的宁静。
紧接着是女子尖锐痛快的声音:“你说什么,顾绯鸢她要进宫?!”
宫女胆怯的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道:“是的,公主。”
女子面容精致,一身华美宫袍,上扬的眼尾带着一抹不受管教的倨傲。
长公主,萧若姲。
秉性高傲,刁蛮任性,无才无德说的便是她。
“哼!那个草包,不过是凭着一点姿色便觉得在陌白哥哥心中不同,待她进了宫,我定要她好看!”
第八章 公主
玉清连忙摆手,慌张的语无伦次:“不可,公主,皇上才刚刚罚过您,若是……”
“若是什么若是!”萧若姲站了起来,将云清推开,恶声威胁,“我是大诏朝的长公主,她不过一个国公府小姐,父皇难道会为了她生我的气?”
她眉眼微垂,看着一旁畏畏缩缩的云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好歹是我的贴身宫女,怎么这么没用!”萧若姲脚步微动,云清便退了好几步,她面露厌恶,“若非纪云犯了错,你怎么有这个福气来服侍我!”
云清颤抖着退了出去,直至看不见萧若姲的身影,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若非皇上怕萧若姲身边的宫女野心太大,她也不会被安排在这里。
她奉皇上之命,最需要做的一件事,便是拦着长公主,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一想到明日国公府小姐要来,她就愁眉苦脸,生怕明日拦不住她。
大诏朝皇室公主教养极严,所以凡犯错或是未及笄之女,便会在听训堂受少师管教,教授礼、易、德。
马车缓缓驶入皇城,入皇城便不得驾马。
顾绯鸢从马车上跳下来,漂亮灵敏的身姿翩若惊鸿,纤腰娉婷,眉眼精致美丽。
“闪开!”冷冷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顾绯鸢一顿,便被人推了一把,脚下霎时一歪,她踉踉跄跄站稳,便听到了沈惜阴阳怪气的声音。
“呵!好歹顾国公也是前任大将军,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怕是你那不知道死在哪的娘,是个病秧子吧!”
说罢,便引起一阵哄笑。
顾绯鸢冷冷的看着她,深沉的眼睛微动。
那一瞬间,沈惜脑袋好像空了一瞬,眼睁睁的看着顾绯鸢上前。
“啪!”
响亮的一巴掌落在了沈惜脸上,白皙的脸顿时红肿起来。
皇城外顿时一片安静,林婉柔本坐在马车上,悠闲地看着顾绯鸢在沈惜手下受辱,却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异变。
“你敢打我?!”沈惜面色逐渐狰狞,她猛地抽出腰间长鞭,朝着顾绯鸢的脸打了过去。
森冷的寒光一闪而过,煞气丛生的尖枪隔在两人之间,将长鞭斩断。
“禁止携带兵器进入皇城。”男人铠甲冰冷,漆黑的眼睛带着浓烈的杀意。
蒋征收回长枪,高大的身躯石像般伫立在原地,不容置喙:“可以进去了。”
沈惜心疼的扫了眼断掉的长鞭,狠狠地瞪了顾绯鸢一眼,显然是把账算在了她头上。
毕竟她没那个胆子,敢去惹禁卫军首领蒋征。
顾绯鸢拍了拍手掌,朝着石头一样的蒋征轻笑道:“多谢蒋大人。”
她本就貌美,如今笑起来更是春风拂面,沁人心脾,然而蒋征看也没看动也没动。
林婉柔撞了下她的肩膀,眸中难掩鄙夷:“你最好还是省点力气,等到了听训堂,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她早就将安陌白帮了顾绯鸢的事情,添油加醋的传了进去。
她就不信萧若姲会不动怒。
顾绯鸢就知道她们不会轻易放过她,那又怎样?
反正,她有的是时间来慢慢算账。
顾绯鸢甫一踏进听训堂,便觉得不太对劲。
未免有些过于安静。
“哗啦啦!”
纸张迅速翻动的声音从耳畔传来,顾绯鸢脚步微顿,恰好躲过了劈头盖脸而来的书。
萧若姲有些遗憾的哼了一声,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顾绯鸢面前,眉眼满是不屑:“不过就是长得好看一点,还有别的本事吗?”
顾绯鸢黛眉微挑,她的本事,很想见吗?
漆黑的眸中仿佛散开诡异的波纹,萧若姲神情微滞,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顾绯鸢与她擦肩而过,稳稳当当的坐了下来。
本等着看好戏的林婉柔见状,一张温柔的脸变得扭曲。
怎么又被她躲了过去?!
顾绯鸢绝对有问题!
“咳咳!”华发老者走进听训堂,严厉呆板的目光落在萧若姲身上,“公主,快些坐好。”
萧若姲“切”了一声,满脸怨念的瞪了顾绯鸢一眼,不情不愿的坐了下来。
裴少师滔滔不绝,下面的人皆心不在焉。
林婉柔在想着如何让顾绯鸢出丑,沈惜在想着如何让顾绯鸢挨打,萧若姲想的则是如何让她受罚。
被所有人惦记的顾绯鸢,托着小巧精致的下巴,柔软的发梢散落肩头,美好如画。
她究竟要不要帮萧墨廷认识到自己的问题?
虽说他是她的患者,但这又不是在现代,她已经自身难保了。
“……顾绯鸢。”
而且他可是太子,她有这个机会跟他说话吗……
“顾绯鸢!”
顾绯鸢回过神来,只见所有人都在盯着她。
她只好慢悠悠的站了起来,一脸无辜的看着裴少师。
裴少师轻咳几声,刻板又严厉的问道:“你身上既然有婚约,那我便问问你。”
婚约?
她差点忘了这件事,不过有一个人一定没忘。
林婉柔粉拳紧握,看向顾绯鸢的眼神越发嫉妒怨恨,凭什么她什么都有,而她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你说说,女诫第一是什么?”
顾绯鸢眨了眨眼睛,十分诚恳:“我不知道。”
她十分理直气壮,倒是让裴少师觉得自己是不是没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