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地趴在桌上,脸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顾绯鸢昏昏沉沉,仍觉得身上很冷。
她将自己蜷缩在一起,耳边是自己沉重的呼吸。
她发烧了。
顾绯鸢思绪挣扎,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忽然间,冰冷的手掌落在了她的额头,她被冷的一哆嗦,偏头躲开了来人的触碰。
萧墨廷眉头紧皱,不知道是对她躲开自己的触碰不满,还是因为她滚烫的额头。
“殿下殿下,您赶紧出来啊?”江独压低了声音,嗓子仍有些颤抖。
太子跳窗了!
太子竟然跳窗了!
太子怎么能跳窗呢?!
他在太子身边这么久,从未见太子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他一天要做的事屈指可数。
怎么一碰上顾绯鸢,太子就好像是失控了一样?
若是让别人看见,那可就麻烦了!
江独急出了一头汗,还准备说什么,便看见萧墨廷动作青涩僵硬的将顾绯鸢抱了起来。
!!!!!
萧墨廷一个漂亮的抬脚,便落在了窗外,他扫了眼仿佛被雷劈过一样的江独,语气平淡:“太医院。”
“什么太医院……”江独的话音戛然而止,看见顾绯鸢额头上的汗。
窗外一片安静,江独脸庞有些扭曲。
太子您今天一天可是做了两件不符合您身份的事,您这么淡定的问太医院在哪,这是合理的吗?!
怀中的女人嘴唇苍白,本能的朝着“热源”靠近。
萧墨廷垂眸看着趴在自己胸膛的人,滚烫的温度让他十分烦躁。
“江独。”
这是江独再次听到萧墨廷主动叫他,可他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堂堂太子殿下若是这么明目张胆的将顾绯鸢抱去太医院,不仅是皇宫甚至是朝堂中都会掀起一阵风波。
“殿下,您还是将绯鸢郡主交给我吧?”
第十一章 皇后驾到
“为什么?”
萧墨廷语气平淡,只是眼角的烦躁,无法忽视。
还能是为什么?
江独从来没遇到这么棘手的事,太子从来都是循规蹈矩,从不越矩。
可如今为了顾绯鸢,已经破了两次例。
若是传到皇上和皇后娘娘那里,怕是要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波。
更何况顾绯鸢身后是刚被夺了兵权的国公府。
可是这些他不能说……
因为萧墨廷是不会同意的。
他只好干笑着靠近萧墨廷,随口答道:“您是太子,这种事情不用您亲自动手。”
就在江独要碰到顾绯鸢的时候,萧墨廷却不着痕迹的避了一下。
警惕审视的眼神让江独觉得,他好像是碰了他什么宝贵的东西一样。
“带路。”
冰冷决绝的两个字断了江独所有的打算,他只好硬着头皮头皮,乞求路上不要碰到其他人才好。
可惜往往是怕什么才来什么。
江独刚刚走上连廊,便瞧见荣升朝着皇后娘娘的宫里走去。
避无可避!
荣升可是皇上身边的人,竟然直接撞上了他!
简直是要绝了他的后路。
萧墨廷像是没看见江独的停顿,见他停下,便直接绕过他走上了连廊。
“太子不可!”
不说这句话还好,荣升直接看了过来。
江独内心咯噔一下,完了,这下子要出大事了。
“太子殿下,”荣升好歹跟了皇上几十年,早就练的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他压下心中的震撼,稳声道:“您抱着绯鸢郡主,这是要去哪里?”
萧墨廷脚步一顿,胸口处传来的灼热气息让他有些焦躁。
他强忍着不悦,寒声开口:“她发热了。”
言简意赅,荣升眸中诧异,面上仍不露分毫。
“绯鸢郡主发热,自由皇后娘娘和太医院照料,太子身为千金之躯,将来的一国之主,如此不成体统,有些失了皇室的身份。”
他的语气不轻不重,听在江独耳中,早就掀起惊涛骇浪了!
江独连忙上前,正想解释几句。
就听到萧墨廷冷静平淡的声音响起,“走开。”
荣升是什么人?
那可是从小就陪着成德帝的,哪里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
荣升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萧墨廷一脸冷漠的与他擦肩而过。
他认得顾绯鸢,太子殿下是什么时候和顾绯鸢……
太子自小性情古怪,同龄的人当中也只有安陌白能在他面前说几句。
如今一个顾绯鸢竟在太子心中占据如此大的地位。
这是绝对不能发生的事情!
江独见事已至此,只好朝着荣升赔了个不是,紧跟在了萧墨廷身后,
顾绯鸢昏昏沉沉,只觉得抱着自己的怀抱十分温暖,让她忍不住离开。
忽然间,那温暖忽然离得她远了些。
她下意识地抓住温暖的来源,想将他留下。
萧墨廷看着紧拽着他衣袖的那只手,眸色微顿。
江太医看着这一幕,简直是开了眼,眼神一刻也不敢移开。
没办法将顾绯鸢的手扒开,萧墨廷也不恼。
他缓缓半跪在床边,如墨般的长发从肩头洒落,侧颜完美的像是一副画。
“太子殿下!”江太医此刻也顾不得看戏,连忙制止,“不可啊,太子殿下,您快快起身,这里有我守着顾小姐就可以了。”
谁知萧墨廷却偏头看向了他,目光寡淡。
江太医一愣,太子难道是没听清楚?
他正准备重复一遍,就听见太子殿下清冷的声音。
“太医。”
这……这是什么意思?江太医满脸疑惑忐忑。
早就听闻太子殿下性情有些古怪,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他惴惴不安的求助般看向江独,江独轻咳一声,观察了下四周,轻声在江太医耳边道:“江院使,殿下的意思是,您是太医,只管治病就好了。”
江太医恍然大悟,忙给顾绯鸢搭脉。
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烛火摇曳,将萧墨廷俊朗的身影勾勒出完美的影子。
顾绯鸢浑身发冷,腕上忽然传来冰凉的触感,唤醒了她几分意识。
长睫抖动,深邃如黑曜石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
映入眼眸的是一双目光清澈的黑眸,剑眉斜飞入鬓,眉眼流畅柔和,干净的不行。
黑白分明的眼眸毫无杂色,乌黑深沉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五官如同雕刻般俊美绝伦。
这一刻,顾绯鸢脑海中划过很多词句,最后只剩下一句。
公子人如玉,一见误终身,世无其二。
她后知后觉认得萧墨廷,嗓子却发不出声音。
顾绯鸢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看到萧墨廷近乎天神般的侧脸。
恍惚的像是错觉。
“殿下,绯鸢郡主只是受了凉,并无大碍,只需要开几副药静养即可。”江太医说到一半,忽然有些犹豫。
看绯鸢郡主这样,之前应该是受过内伤没来得及医治。
他还没细想,突然其来的声音瞬间让他断了思绪。
“……皇后娘娘驾到!”
嘶!江独倒吸了口凉气,半跪在萧墨廷身前,丝毫没注意到顾绯鸢已经醒了。
“殿下,您快些起身,若是让皇后娘娘看到恐怕是不妙。”
皇后娘娘?
顾绯鸢长睫微颤,当今大诏朝皇后——蓝钰?
凤驾来临,何人敢动。
蓝皇后冷艳的眉眼间划过一抹凛冽,红唇威严庄重,嘴角却强忍着一抹不悦。
又是顾绯鸢!
她教导萧墨廷已有十年,从未见过他如此不知分寸。
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将所有的皇室礼节全都抛诸脑后。
绝对不行!顾绯鸢不能留!
凤仪将整个太医院摆满,蓝皇后由着宫女缓步走进了太医院。
“母后。”
萧墨廷眼神平淡,俊美的脸依旧一如往常没有任何表情。
“太子今日倒是闲得很,”蓝皇后瞥了一眼床榻上的顾绯鸢,眸色更冷,“顾绯鸢自有本宫照料,太子就先行回宫吧。”
语气寒冷,足以说明她的怒气。
萧墨廷闻言抬眸,漆黑狭长的眼睛看不出真正的思绪。
他缓缓眨了眨眼,轻声“嗯”了一声。
身后的江独顿时松了一口气,如若太子固执己见,皇后怕是真的会动怒。
第十二章 身为帝王
萧墨廷果真离开了太医院,连头都没有回。
蓝皇后神色稍缓,摆手吩咐道:“把绯鸢郡主带回后宫,这几天的听训免了。”
床榻上女子的容貌带着病气,脸色略显憔悴苍白。
但却不掩其后的精致眉眼,依旧是漂亮的倾国倾城。
蓝皇后瞧着这张脸,没来由的觉得厌恶。
简直就跟她母亲一样惹人厌!
顾绯鸢闭着眼睛装睡,随后便感觉被人带上了软轿。
她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脑子还是昏沉的要命。
自闭症患者对自己认知正确的事,有强硬的执着。
有些意外的是,蓝皇后让他走,他竟然同意了。
看来萧墨廷的症状并不严重,现在她只需要找到病因,就可以慢慢治疗了。
一路上,江独跟在萧墨廷身后,肚里满腹疑惑。
“殿下,您为何不陪着绯鸢郡主呢?”明明之前对着荣升那么强硬。
若说他怕皇后,绝对不可能。
萧墨廷脊背微僵,冷漠的神情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忽然停下脚步,看向不见边缘的后宫。
她醒了。
却在母后来的时候又装睡。
他莫名觉得,离开对于顾绯鸢来说是对的。
不然,她可能走不出皇宫。
萧墨廷眸光微顿,看着前方走来的人,依旧面无表情。
“荣升……”江独有些担忧,到底还是来了。
荣升两鬓花白,浑浊的眸子依旧锐利:“太子殿下,皇上请您去御书房。”
夜已过半,照往常来说,萧墨廷就要休息。
江独忍不住看了眼太子殿下,生怕殿下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毕竟以往太子殿下每日时辰安排,从未有过偏差。
“嗯。”
得了萧墨廷的回复,荣升威严冷峻的脸色才稍稍缓和。
太子仍是那个规矩的丝毫不失分寸的太子,想来顾绯鸢也不能触动分毫。
成德帝脸色发青,余光瞥见拟了一半的折子,更是心中烦躁。
好一个顾绯鸢,他本顾忌着顾国公唯有一女,不想痛下杀心。
可如今,她这是在逼他动手啊!
“皇上,太子到了。”
属于帝王的威压瞬间散开,成德帝敛去眸中杀意,声色沉重:“墨廷进来吧。”
烛火在夜色摇曳,将萧墨廷的侧颜照的忽明忽灭。
成德帝垂眸看着这个他培养了十几年的太子,头一次有种无法掌握的感觉。
“听说,你送顾绯鸢去了太医院。”
肯定的语气,并不是询问。
“是。”萧墨廷抬眸,漆黑的瞳孔映着烛火,依然清澈。
成德帝一怔,重重地将奏折按在了桌案,他倒是爽快!
“你自小由朕教导,许多事情你也该耳濡目染,”他话音一顿,将那拟了一半的折子递给了萧墨廷,“今日朕便考考你,你说说,血甲军的兵权该给谁?”
御书房的气氛瞬间压抑冰冷,空气将近凝滞。
萧墨廷接过折子,语气没有起伏:“儿臣不知。”
“你是不知,还是不敢说呢。”
成德帝倒是有些意外,萧墨廷竟然没有冷着脸固执己见。
凝滞的气氛瞬间消散,成德帝轻笑一声,像是感叹又像是在和萧墨廷说,“沈慎手上有禁卫军的兵权,朕自然是信任他的,他这个人聪明的很,早就请命去了边疆,如今整个朝堂就只剩下定良侯最合适。”
他话音一顿,龙眸紧盯着萧墨廷,“你记住了,身为帝王,不一定要选对的,要最合适的。”
“……是。”
顾绯鸢烧了一夜,直至清晨身上的温度才降了下去。
托萧若姲的福,不用再去听训堂听什么女诫,她心情都变好了一些。
她缓缓起身,手放在了枕边。
顾绯鸢神色一怔,脸色倏地冷了下来,她猛地掀开被褥。
空空如也。
那张萧墨廷给她的字,不见了!
“还真是警惕啊,皇后娘娘……”顾绯鸢自嘲般扯了下嘴角。
不过是几个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心上像是被人压上了块石头,让她烦躁。
仁明殿内,蓝皇后瞧着宫女手中的宣纸,蹙眉将茶盏摔在了桌上。
美艳威严的凤眸中闪过一抹怒气。
“字写得果真不错,”蓝皇后语气不善,“我让他教季清,他都不肯,如今倒是热心肠的跑到了听训堂。”
芳荷知道蓝皇后是动了怒,七皇子当初谦逊恭敬的去向萧墨廷请教书法,却被一句“没空”挡了回来。
如今太子竟然教绯鸢郡主练字,实在是有些失了分寸。
“说到季清,他这几天怎么样?”
芳荷垂眸福身,轻声赞叹:“娘娘不必挂念,七皇子谦卑好学,太师常常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