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特意和教研组的人讨论后出的难题，今晚专门拿来为难这群容易心浮气躁认不清自己实力的学生的末页几道大题，在场没人能做出来。
罗成勇还特意给曾齐看了时曳这段时间的数学试卷，确实是个有慧根的好苗子。可眼下看起来，这好苗子到底浮躁了些。
没准确体会到曾齐暗藏的深意，时曳憨憨笑着点点头，“曾老师你放心，我都做完了。”
说完，她拿起试卷快步走到曾齐面前交卷。又从自个儿书包里摸出包纸揣进校服兜里，歪着脑袋对他腼腆一笑，白净小脸涌上几许红晕，嗓音又压低许多。
“曾老师，我今晚吃多了，等考试结束我再回来。憋不住，不好意思，先走一步。”
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的曾齐眼睁睁目送时曳离去，半晌回过神，视线落到写得整齐工整的答卷上，瞳孔倏然放大。
他故意用了高数的微积分中值定理和导数相关知识，最后一道题甚至引用了高阶线性微分方程的重难点。时曳居然，全都写出来了。
更恐怖的是，她全对。
第30章 30
掐着时间再踏进教室发觉曾齐看她的眼神奇奇怪怪，时曳下意识抬起袖子闻了闻，她上完厕所还去花园里逛了圈，满身桂花香呢，不臭啊。
按捺不住好奇心，时曳抓抓袖摆，杏眸亮晶晶地闪烁疑惑，“曾老师，我脸上，有字吗？”
曾齐不甚自在地咳嗽两声，擦着粉笔灰的手指默默拢好学生交上来的试题卷，“没有。”
见时曳抬脚要走，曾齐抬手叫住她，“时曳，你过来帮我批改试卷。”
“啊，曾老师，时曳凭什么批改我们的试卷啊？”大半题都没写出来的书珺第一个不乐意。
同样不相信快早他们一半时间交卷的时曳真写完试卷的齐盛举手，“难道是因为她胡乱做题，您想让她做助理？”
长度不过两厘米的朴实花白短发在特训教室的明亮灯光下有些晃眼，曾齐冷哼一声。
“做学生，学习是你们的本分，别整天叽叽歪歪的阴谋论。”
“时曳凭什么批改你们的试卷，凭的是她半小时就做完了题交给我，还全对。”
试卷是曾齐和教研组同事商讨后亲自出题打印，今天才带到学校来的，绝对没有提前泄露给任何人。
“全对？”粗矿嗓音瞬间劈了叉，齐盛狠狠拧住自己大腿，痛得五官皱缩到一处才龇牙咧嘴松开。
他抓破脑袋也只能在最后几道大题的答题区写上点边角料企图阅卷老师能给点同情分的数学试卷，时曳全对？！
小丑竟是他自己？
齐盛拍拍站在他旁边张大嘴说不出话的书珺，指了指自己耳朵，“我耳朵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听不清楚别人说的话？”
“你不是耳朵有毛病，你是脑子不正常。”
清甜明脆的女声以另一种角度肯定了齐盛的问题，他点点头，意识到不对，猛然转头看向出声之人。
头顶落下的白炽灯光并未夺去少女丝毫光芒，她净白脸上一双圆圆大大的杏眸弯成好看的月牙状，笑容干净，恍如初冬温柔飘洒到人发间的第一片澄净雪花。
齐盛捂住重重跳动的心脏，可耻地脸红了。他头一次发现，时曳这么好看。
双手环胸倚靠课桌，时曳对莫名其妙脸红的齐盛颇为讽刺地耸耸肩，这时候倒是一点也不缺乏自知之明了。啧，居然还会羞愧到脸红。
视线移到伸出尔康手的满眼渴望的曾齐身上，时曳撇撇嘴，不就是想找个免费劳动力嘛。
对于他们这些晚自习参加竞赛特训的学生，学校采取辅导老师自主放学制。
考虑到早点回家还能在写完作业复习功课后看会儿小说，时曳答应了。
-
对于试卷和解题过程都极为熟悉的两人阅卷速度极快，试卷分发到每个学生手中，答题过程从何处开始出错都被标注得清楚明白。
曾齐在讲解题目的过程中，除了叫林婉清等几个学生大致介绍了下前半部分的几道题，后续几道大题都会忍不住叫时曳起来阐述解题思路。
时曳做题虽然快，但向众人讲述其自己的做题思路却是详略得当，能让听过曾齐介绍后还残余迷糊的学生豁然开朗，一点也没私藏的意思。
整张试卷讲解下来，在场学生对时曳的看法齐刷刷上升了一个层面。
课下自由讨论的时间，初始闲散霸占整个后排的时曳周边聚满了人，不是问题就是交朋友套近乎的。
扭头望了眼完全隐没在人群中的时曳，书珺握住林婉清的手，语气愤慨，“婉清，有些人一次出风头就以为能代表永远了，咱可不能学。”
敏锐感觉到旁人落到身上的视线，林婉清脑袋微微垂着，纤长睫毛在空中脆弱颤动，嗓音压得很低。
“小珺，别说这样的话，时曳都是靠她自己努力得到的，我们应该尊重她。”
“尊重？要别人尊重她之前，她也该先学会尊重你才对。”想到方才时曳批改林婉清试卷时那饱含深意嘲讽的一眼，书珺又愤怒起来。
看不起谁呢？林婉清可是在高一的时候就拿下省级数学组第三名，次次考试稳坐文科第一宝座的学霸，时曳哪里来的资。本嘚瑟。
坐在两人身后的齐盛默默捏紧手中的试卷，带着种自己都不知道的紧张慢吞吞转头往后看。
要不，他也借机去问问时曳数学题？再或者，顺便跟她要个联系方式。
他俩强强联合互相帮助进步的话，说不定能将徐墨衍挤下第一名的宝座。
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齐盛故作矜持站起身看向后方时，发现一个人影都没了。
齐盛：“……”时曳这是感受到他热切的学习激情，觉得太猛烈就偷偷逃跑了吗？
没关系，下次见面再聊也行，他可以稍微主动点。
-
自曾齐说下课后，赶紧收拾书包走人的时曳毫不意外地在校门口撞见了宁涧。
少年面容清隽身姿笔挺，周身矜贵自持的淡然气质惹得里外的学生家长纷纷注目，少数还拿出手机自以为隐秘地偷拍。
他头颅微低着不知在看什么，浓密曲长的睫毛一寸寸仿佛随丝滑月光跳着舞，最终在薄薄的眼皮下方投射出小片阴影。
心脏的跳动频率猛然加快了些，时曳脚步稍顿，有些疑惑地摸上自己脑门，没毛病很正常啊。
“漫漫，杵路中间干嘛呢你？挡信号？”
为了早点放学来校门口等人，快速做完徐则给的竞赛题并溜走的宁涧抬眼就看见时曳按着自己脑门呆呆站在路中央。
白眼翻得流畅，时曳上前两步抬手重重拍上宁涧肩膀，力道大得她手心发麻，却是极好地镇压住了她莫名不安分的心跳。
“那你搁校门口立着是为了当门神辟邪？”
说笑着走到校门口，向保安叔叔递交自己的特训表单后，两人肩头落满星光，你来我往地互怼着离开。
还站在校门外等着接自家孩子晚自习下课的部分家长，遥遥望着他们逐渐模糊在厚重夜色中朦胧路灯光影下的背影，恍惚想起那些遗失在角落的过往记忆。
年轻，真好啊。
“婉清，你看时曳那个见着男生就嘻嘻哈哈的模样，说句犯。贱也不为过。”
林婉清远远看见慵懒靠墙的宁涧时脸颊涌出的红晕，早在他抬首满眼温柔地看向时曳那一刻转变成了惨白，如今听着书珺叽叽喳喳在耳边吵吵，她只觉得烦。
轻揉鼻梁，刹那生出的嫉妒厌恶全部隐匿在她微微耷拉着的眼皮下方。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林婉清满是歉意地对还在说话的书珺笑笑。
“小珺，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来，我爸还在办公室等我回家。作为补偿，周末我请你去越名吃饭。”
陡然收住话头，书珺抿抿唇，望了眼校门口簇拥的家长，慢吞吞松开拉住林婉清袖摆的手，“那好吧，婉清，我先自己回家了。”
拍拍眉宇间悬挂郁气的书珺，林婉清嗓音温软，“一定要注意安全哦小珺，回家记得给我发消息。”
扯紧书包带，书珺费力挤出个客气的笑，“嗯，你也是。”
眸光比之结冰秋水还要寒凉地目送书珺一步步走远，林婉清嫌恶地拍了拍被她揪出褶皱的袖摆，转身走向还亮着灯的校长办公室。
眼下还有时间，先见见林湖海吧。
毕竟再往后，他们能和谐相处的机会可不多了。
-
和宁涧进行每日的表面道别后，时曳回身踏进家门，倒是晃见两个在客厅内坐得笔直的身影。
一个是双手交叠正襟危坐的张锦月，另一个，是短发梳得齐整，甚至还喷上了两层发胶的许漠。
“妈。”唤了声张锦月，时曳疑惑眨眨眼，看着自她出声便豁然起身的许漠，“许阿姨，这么晚了，您来我家，有什么事？”
理了理衣襟，许漠深吸口气，走到时曳面前微微俯身，“不好意思，上次是我不礼貌，错怪你了，我是特意来道歉的。”
事后时曳也从陆秉那儿多少听了些关于许漠这人的经历，性子古怪但对植物是发自真心的热爱维护，向来乐意结交有真本事的人。
后退半步同样俯身将许漠扶起来，对上她小心试探的眼神，时曳软和笑笑，“其实您也没错，是我太标新立异，您一开始不相信我也正常。”
顺势紧紧握住时曳的手，许漠嗓音轻颤着，眼眶也渐渐红了起来：“事实胜于雄辩，你调制出来被陆秉成为神仙水的东西，当真救活了鸢罗。”
这对她以及整个国家乃至世界来说，都称得上意义非凡。像鸢罗这种从恐龙时代延续至今的堪称活化石的植物，值得所有人用心对待。
许漠始终相信，每种植物的诞生都有它蕴藏的道理，没谁有资格将自己视作高高在上的造物者，去推动或造成任何一个种。族的灭绝。
自从许漠进门介绍身份后就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张锦月取下时曳沉重的书包，“许专家，曳曳，你们坐下聊吧。”
“锦月，用不着叫我许专家，我比你年长，你叫我漠姐就好。”有意结交时曳这个拥有独特技艺的小丫头，许漠对着张锦月极好说话。
“哎，好。漠姐，曳曳，我还有些工作没做完，先回房了。”
经过这段时间时曳状似无意的引导，张锦月面对自家女儿偶尔透露出来的特殊能力不再大惊小怪，反倒会有意无意为她遮掩。
世界这么大，影视剧她也看过不少，指不定就有和曳曳一样觉醒嘞所谓超能力的人呢。
“妈你先忙，别太辛苦。”接过张锦月手里的书包，时曳将许漠往自个儿卧室带。
两人一前一后刚进屋关上门，小阳台就传来砰然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忘了这茬的时曳下意识看向许漠，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她面色一沉，顺手拿起旁边的扫把朝宁涧砸去，“该死的小偷。”
第31章 31
顺手接住攻势汹涌的扫把，宁涧浑身随和的气息陡然披上层怒意，凤眸微敛，冷冷看向许漠，“你谁？有病？”
从未遇见过偷人钱财遭发现后还如此厚颜无耻的小偷，许漠撸起袖子就要来教育教育这个年纪轻轻就长歪的臭小子，猝然被身后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道给拉住了。
许漠颇为艰难地扭头看去，正正对上时曳的灿烂笑脸，“许阿姨，误会了。”
说完也不管她什么反应，时曳继而定定看着脸色已经完全黑沉下来的宁涧，“宁狗，不许生气动怒，会有不良影响的。”
再闹大声一点，张锦月该听见声音过来了。
时曳倒是不怕，不过如此一来，宁涧以后铁定只能走正门进，她每天晚上还得给他开门，忒麻烦。
聚拢于眉眼处的郁气转而散开，宁涧扬扬手，特意带过来的小熊饼干包装边缘几乎擦着许漠绷紧的下颌而过，最后准确落进时曳手中。
松开许漠，时曳双手翻转着小熊饼干粉。嫩的精致包装袋，眉梢轻扬，“草莓味。”
“嗯。”方才还满身戾气的少年此刻像只脱了盔甲尖刺的刺猬，梗着脖颈脑袋看向幽深辽远的夜空，“我妈给我买的，顺便给你的。”
“行，替我谢谢方阿姨。”
“所以，这位莫名其妙就朝我丢扫把的阿姨是谁？”宁涧狭长稍圆的凤眸眼尾轻轻上挑着，勾勒出一抹浅淡薄红，看死人般的眸光重新转向许漠。
停住慢吞吞撕开小熊饼干包装袋的手，时曳侧脸瞅了眼许漠，放轻声音对宁涧解释：“这位是陆叔叔介绍的植物专家，许阿姨。”
许漠：“……”这一刻我有点害怕，还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奉行单身主义的许漠并非眼瞎，这俩年轻人光看相处姿态就是极为熟悉亲近的关系。可是，这大晚上翻阳台的行为不仅危险，多少还有些无礼吧。
重重咳嗽两声，许漠拾回自己作为长辈的身份，“刚才我以为你是小偷，情急之下才对你扔的拖把，抱歉。”
不可置信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宁涧喉结滑动好几下，喉咙管带着些裹杂细沙的哑沉，“你见过长我这么好看的小偷？”
挑剔地将眼前这个自信非凡的少年上下打量过两遍，刚想说他还不如实验室那盆鸢罗好看，余光瞥见软软笑看着饼干的时曳，她又赶忙换了句新的。
“那万一你是小偷中的花瓶担当呢，我不能大意嘛。”
宁涧：“？”所以他该笑吗？
回头谨慎瞅了眼没有别样动静的卧室门，许漠眼神极为复杂地看了眼时曳，又反客为主地教育宁涧。
“我理解你们青少年谈恋爱交朋友的迫切心情，但你们应该合理把握分寸，大晚上翻阳台跑女朋友卧室，我觉得不太好。”
谈恋爱？女朋友！
反复在心间翻滚的怒气顿时消散干净，宁涧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边缘镶嵌着圈天空蓝的琥珀色眼瞳泛出密密麻麻的笑意。
宁涧突然觉得，这个第一次见面就向他扔扫把的阿姨，也没有那么让人讨厌。
是个顶顶有眼力见的好阿姨。
恋爱女友几个字好像长出翅膀的蜜蜂一样嗡嗡飞舞着在耳边转悠，时曳深深吸了口气，啪的一声将小熊饼干扣到旁边的书桌上。
“许阿姨，你误会了，我们不是男女朋友。”
许漠抿着笑点头，也不拆穿时曳这一看就很粗糙的狡辩，“好，我相信你。”
青春少年时期的孩子们嘛，面对询问这种事情的长辈不愿承认，腼腆羞涩很正常。
时曳：“……”您嘴上说着相信，可表情一点都不诚恳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