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足于闲淡刚好，边缘微卷的绵软土豆片，时曳眼睛跟着谢松赫移动，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崇拜之情。
“宁狗，谢松赫在做饭这一块太有天赋了吧。你说我要是拜他为师，能不能做出这么好吃的烤串来？”
同样拿了串土豆片，宁涧指节轻敲铁盘边缘，撞击声清脆明朗。
“不能。而且，谢松赫不是天赋，完全是被谢姨给逼出来的。”
喝了口快乐肥宅水，时曳两腮鼓鼓，“嘛意思？”
手掌轻拍时曳脑袋顶翘起的一缕小呆毛，宁涧侧头望了眼红着脸将烧烤盘递给安若云的谢松赫，低哑嗓音带着玩味。
“如果你家有个每次做饭都能将人送进医院，却十分热衷于叫你尝试新菜品的妈妈，你也会像他这样迅速成长起来的。”
震惊到赶紧喝两口快乐肥宅水压压惊，又吃下两串肉一根鸡翅后，时曳捂住肚子，双颊微红，“宁狗，我去上厕所。”
回眸扫了眼位于树林边缘，前端照着盏白炽灯的厕所，宁涧放下手中的竹签，“我陪你去。”
“我去上女厕所，你陪我干嘛？”
不太理解宁涧的脑回路，时曳赶忙起身，顺带对他扬扬拳头，露出小白牙故作凶狠地威胁。
“不准过来。”
既然她想清楚自己应该有一点喜欢宁涧，那怎么好意思让他站厕所外边等她呢。
总该注意些东西，才对得起她三番五次乱跳的心脏嘛。
无奈看着兔子样活泼的少女迈着轻盈步伐快速奔向厕所，宁涧凤眸微弯，映出穹顶逐渐冒头的皎洁明月模样。
“宁涧，我想和你谈谈。”
温柔似水的女声落在耳畔，宁涧将擦手的纸巾扔进垃圾桶，懒懒抬头轻瞥来人一眼，语调没什么温度。
“抱歉，我不想你谈，还有，请你离我远一点。”
眸光滑过聚拢到海边准备放烟花的学生们，林婉清顺势坐到方才时曳的位置上，柔和笑意中带着某种执拗。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你用不着这么冷漠。并不是谁都像你，喜欢一个人还要藏着掖着，生怕被她知道的。”
“我喜欢谁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给自己加戏。”
根本就没见过几次面的人，要说对他情根深种，完全是无稽之谈。
宁涧倒是发觉，林婉清对时曳的关注度，比对其他任何人都要高。
是那种，恨不得立刻将人踩进沼泽泥土，永远不能翻身的关注。
想到这里，围绕在宁涧周身的懒散因子倏然消逝，黑中微微泛着蓝调的曲长眼睫轻颤，彻底展露出幽黑如深渊峡谷的眼眸。
他第一次认真仔细地将目光放到林婉清脸上，嗓音沉得好像裹杂了千百斤钢铁，“是你吧，给漫漫发匿名消息的人。”
-
解决完人生大事，时曳残留小水珠的双手背在身后，脑袋闲闲晃悠着预备往回走，一道窸窣响声却分外清晰地传进耳朵。
跟着，腿上忽然多了份柔。软沉重的触感。
时曳下意识低头看去，一团淡褐色，头顶长着三叉角的豚鹿鼓圆眼睛，亲昵磨蹭着她白色的裤腿。
一下下，蹭出片灰黑色的泥渍。
四处望了眼也没看见任何人工养殖的标牌，时曳蹲下身，轻揉它的小脑袋。
“你是豚鹿吧，这里只有你一只鹿吗？”
轻晃脑袋表示肯定，豚鹿警惕地望了眼不远处坐着的某个人，又赶忙回头亲近而依赖地蹭时曳。
沙滩边忽然喧闹起来，接着，众人的欢呼声跟随绚烂烟花炸上夜空。
熟练撸毛，时曳温声对有些受惊地豚鹿解释着，望向前方的目光却忽然凝滞下来。
那里，穿着淡蓝色休闲服的少年，旁边坐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温婉少女。
宁涧头颅微侧低着，仿佛是为了应和仰头同他说话的林婉清。
多彩宛若繁花的烟花尽数铺洒在他们身后，恍若世间最纯粹浪漫的背景。
撸毛的手猛地停顿下来，眼皮缓缓盖住眸子，时曳忽然觉得，这画面有些刺眼。
“不过去？”犹如刚出箱的冰块，顾期修慢悠悠站到时曳眼前，弯腰瞧她。
时曳眸色淡淡，抬头看着顾期修，“滚开。”
“啧，我滚有什么用，不如去让林婉清离宁涧远一点。”指腹轻擦下颌，顾期修继续道：“她可是在表白呢。”
第41章 41
满脑子都被匿名短信几个字环绕着，林婉清轻咬嘴唇，修剪整齐的指甲死死戳着手心，两处带来的疼痛感让她思绪清明了些。
她做事向来极为隐秘，即便时曳当真有能力根据匿名短信查到人，如今也成了空号。
更何况，她做事，向来不会亲自下场。
额角青筋狠狠跳起来，林婉清止住意图颤抖的手，白皙面容挂起疑惑。
“什么匿名短信？”
宁涧视线锋利如闪烁冷厉白光的新铸尖刀，能轻而易举剖开林婉清附着在真相上的层层伪装泥污。
感受到她并不如表面这么平静的慌乱情绪，宁涧唇角轻轻勾了勾。
“你不知道最好，还想对我说什么，说吧。”
确定究竟是谁在背后搞小动作，处理起来简单许多。
暧昧表白的心思被宁涧搅和得没剩多少，余光瞥了眼后方一站一蹲的两道身影，林婉清柔柔笑着。
“我喜欢你，从沉安区里你帮我付账开始。再往后，不管在什么地方，我发现，你总是最特别最亮眼的那一个。”
“宁涧，我知道你现在不喜欢我，但我会努力的。”
“或许你现在不明白，但之后你会懂，我和你才是最般配的。”
宁涧：“？”
现在的人都这么盲目自信了吗？林婉清哪里来的自信说，她和他最般配这种鬼话？
今日份的智商也受到了侮辱。
宁涧烦躁地抹了把头发，精致五官透着并不掩饰的烦躁。
“我劝你今晚早点洗洗睡，梦里去想去努力吧。”
瞄见林婉清有些发红的眼眶，宁涧一点不留情。
“不管在哪里都是我和她最配，还请你以后做人不要太自信，会被我这种老实人嘲笑的。”
林婉清：“……”
很好，她就喜欢征服这种桀骜不驯，尤其是真心喜欢时曳的男生。
想着时曳上厕所这么久还不回来，宁涧没再搭理低垂脑袋又开始抽泣的林婉清，偏头就看见了不远处僵持的两人。
时曳半蹲着，细白手指懒懒地在一团疑似猪的淡褐色物体上撸毛。
而距离她不过半米的顾期修张嘴吧嗒吧嗒说着，那模样，下一秒就要抱住时曳似的。
拳头瞬间攥紧，宁涧大跨步上前，没走多远，就听见顾期修说的垃圾话。
“时曳，之前是我搞错了自己的心意，现在我想清楚了，我喜欢的是你。”
“我就把若云当妹妹对待，况且，你现在和她关系不都挺不错了嘛。宁涧脑子不正常，你和他在一起会吃亏的。”
“而且你治好了我妈，我爸也挺喜欢你。宁家和我家可不一样，宁涧他爸特别狠，我听说他还有个未婚妻，你对付不了的。”
从自己确实喜欢宁涧，喜欢到完全不乐意看他和别人在一起的头脑风暴中慢慢舒缓过来，时曳只听见顾期修最后一句话。
“你说，宁涧有个未婚妻？”
“老子有个屁的未婚妻。”
没等顾期修点头，宁涧阴沉着脸走上前，斜睨了眼对他龇牙的豚鹿，又定定看着时曳。“你以为我会要？”
压住微抿的唇角，时曳撸毛的手指放松了些，仰头歪着脑袋笑看他。“那就是没有的意思。”
“当然没有。”
弯腰伸手将时曳拉起来，宁涧语气有些无奈。
“你一天到晚别听这种王八犊子临死前的胡言乱语，会掉智商的。”
忽然变成要死的王八犊子顾期修：“？”
“不能算胡言乱语吧。”稳住心绪，顾期修俊脸现出几分得意。
“京都许家那位大小姐，自小就痴恋你。我记得宁老太爷和许老太爷给两家后辈定了娃娃亲，京都惯爱传颂你俩相配的话。”
面无表情哦了声，宁涧凉凉盯着顾期修，语调没什么起伏。
“我爷爷死了，许老太爷也死了。所以，他俩定的亲，他俩去地下结。”
“都什么年代了，顾期修你是土狗吗？还传颂相配佳话，你家以前养的那条狗那么痴恋你，你要不要和它共结连理啊？”
顾期修：“……”
这么狠我是没想到的，也不怕宁老太爷大晚上入梦打断他的狗腿。
而且，神他妈要和狗共结连理啊？居然嘲笑他是土狗，该死的宁涧。
噗嗤笑出声，时曳扯住说完就要走的宁涧，手指了指躲在她身后露出脑袋对宁涧极力表示厌恶的豚鹿。
“我问问它想去哪儿。”
微耸肩膀，宁涧以同样嫌弃的眼神瞪视豚鹿，“最好别跟着我们，长得和猪一样，还说自己是鹿。”
豚鹿：“……”
如果可以说话，我一定会咬死他。
脑袋低垂着失落地蹭了蹭时曳，豚鹿默默离她远了两步。
“你几岁了这么幼稚？”
好笑摇摇头，时曳略微俯身，指尖搭上豚鹿额头，温声询问：“你想回去找同伴吗？”
这里并不是适合豚鹿生存的沿河两岸湿地，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到这临近海边的原始森林来的。
提到同伴，豚鹿黑幽幽的眼睛微闪，冒出些晶莹水雾。
“所以，你是遇到坏蛋偷猎，中途跑掉才到了这里？”
莹莹绿光涌入豚鹿额头，在浓重夜色中轻而易举为它抚平逃亡中出现的伤口。时曳蹲下身子，轻轻抱了抱它。
“别怕，我会联系人送你回家的。”
从未见识过这般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画面，顾期修收回试图组织时曳靠近豚鹿的手，眸底兴味越发浓厚。
-
由董平主任牵头与支诺诚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分会联系，没过半小时，身穿各种西装和工作服的人开着车哗啦啦来了一大群。
“董老师你好，我是协会会长洛秦朝。”
领头带着金丝边框眼镜的西装男一改往日生人勿近的冷漠作风，在一众惊掉下巴的同事面前主动向董平主任伸出手。
“洛先生，您好您好。”没想到一只豚鹿能引来神出鬼没的洛秦朝，董平笑得格外灿烂。
礼貌客套完，洛秦朝晃着脑袋四处望了眼，“电话里您说的那只豚鹿在哪里？”
“那边，我带您去。”
领着人走到一处搭建好的深色帐篷前，董平对坐着的几个学生扬扬手，“时曳，这位是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会长，洛秦朝。”
“洛先生，这就是今晚发现豚鹿的学生，时曳。”
发现董平将自己往人声鼎沸喧闹的营地处带时，洛秦朝嘴唇近乎抿紧成条直线。
如今亲眼瞧见豚鹿乖巧贴着人，任由她指尖一下下轻抚脑袋脊背，洛秦朝终究没忍住，喉间自口腔溢出惊呼。
“这位同学，请问，你是怎么发现这只豚鹿的？”
倘若这是幼年豚鹿不知危险也就罢了，可它分明是只成年期的雄性豚鹿，如此放肆接近人类，简直像做梦一样。
五十年前，他们国家境内的豚鹿近乎灭绝，再往后，无人再寻到豚鹿生存的痕迹。
洛秦朝身为专门保护野生濒危动物的专家，未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还能在本国境内亲眼见到只存在于资料和纪录片上的生物。
安抚着突然见到这么多人的豚鹿，时曳微微抬头，看着眼中写满激动，落在身侧两手都在颤抖的洛秦朝，心头戾气瞬间消散许多。
当有人伤害它们时，同样也有很多人，想拼尽全力地去保护它们。
“您好，我是在那边靠近树林的厕所发现它的。”
点点头，洛秦朝顺着时曳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瞧见白炽灯光后浓重幽深的夜幕中，层层叠叠恍若鬼影的树林。
完全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洛秦朝说出口的声音有些抖。
“你当时还有发现其他豚鹿的踪迹吗？”
现在太晚，不适合他们这些装备都没带齐全的人进去探查情况。
脖颈微转着扫过四周被洛秦朝带来的工作人员逐渐驱散开的吃瓜群众，时曳对他指指脚边的豚鹿。
“说出来您可能不相信，它告诉我，这里只有它一只豚鹿。”
洛秦朝轻抬鼻梁上的框架眼镜，慢慢按捺住兴奋的情绪，看向时曳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打量。
“你说，是它告诉你的？你懂兽语？”
丝毫不怯场，时曳微笑点头。
“而且，它是从偷猎者那里逃出来的。前段时间，它又在原始森林中看见了那伙人。相关事情，您可以安排人查一查。”
虽然内心不太相信时曳说的话，洛秦朝表面还是点头应下。
不为别的，单凭豚鹿愿意现身且唯独亲近她这一点，就值得人慎重。
眉心微蹙，瞅着豚鹿对时曳的依赖模样，洛秦朝斟酌道：“其实，现在适合豚鹿生存繁衍的地域已经很少了。”
触摸豚鹿额头的手指稍顿，时曳轻轻嗯了声，“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偶然对上豚鹿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洛秦朝喉咙发涩。
“南运城现在有个很好的野生动物保护园，正好适合豚鹿生存，也是它们种群原本生活的地方。”
没应洛秦朝的话，时曳低头轻声问豚鹿，“你觉得可以吗？”
而后，在洛秦朝等人不可置信的注视下，豚鹿缓缓点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豚鹿相关来自网络。
第42章 42
时曳辞别了依依不舍的豚鹿，和洛秦朝互换微信方便有事联系，由董平主导将人送走后，海边气氛再度热闹起来。
发现濒危灭绝动物什么的，完全是这次跨年活动的意外之喜。
打发走第十二个来套近乎问详情的脸生同学，时曳和宁涧缩到远离人群的海滩边坐下，跟着响破天际的欢呼声一起倒数。
“三、二、一。”
“宁狗，新年快乐。”
“漫漫，新年快乐。”
同时响起的祝福声在清凉空气中混杂于一处，两人相识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