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动不动的盯着,按照这个情况,胜负应该很快会分出的,或同归于尽,或一死一活,等活的昏迷或者离开,她就能走了。
只这么盯了一会,盈珠却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
那个瘦削的黑衣人,看背影是个少年。
那个黑衣少年,身形竟有几分似曾相识。
只这距离其实有点远,又有干草枝叶遮挡,看不真切。
盈珠皱了皱眉,下意识的眯眼看去。
这人她好像认识!
只是下面打斗越发激烈起来,那二人一进一退,快速往上方移动。
黑衣少年厉喝一声,陡然暴起,锵锵锵兵刃交接的刺耳声响,他一个虚晃而后趁对方没反应过来一刀割断年轻武将的咽喉。
那年轻武将长剑正刺向黑衣少年右腹,前刺动作一僵,喉头发出咯咯两声,颤了颤手,长剑抽回,身躯却轰然倒下。
他往黑衣少年的方向倒下,两人距离很近,黑衣少年显然已经力竭,无法避开,然后“砰”一声闷响,黑衣少年直直被那人砸倒在地。
这么一砸,黑衣少年面朝上倒下,盈珠终于能看清他的脸。
鼻梁高挺,深邃犀利的凤眸。
少年黑亮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这是一个孤冷的绝美少年。
盈珠怔了怔,一下站了起来。
——是赵离忧!
这少年她倒是有影响,从原主的记忆里找出关于他的事。
而且最近这一月来,京城里沸沸扬扬都是关于他的事。
而这赵离忧,一个月前,他还不姓赵,也是这件事之后才自改的。
追杀他的清河军是锦州谢耀的盟军,而这清河军的主人郁侯郁宏,则是赵离忧的父亲。他是郁侯府庶出的公子。
这位赵公子面如冠玉,玉树临风,可以说是这大邑国第一美男了。
可长相还不是他最出名的,比他那俊朗非凡的容颜还要出名的多的,就是他那极招人非议身世。
赵离忧的母亲赵氏,清河冀城人,原商贾彭杞的姬妾,彭杞闻郁侯好美色,遂将赵氏送了去。
郁侯郁宏见此美色,自然是欣然笑纳。
赵氏入郁侯府,不到一月,传出有孕,八月后,产下一子,这就是赵离忧。
别说这剧情真是狗血,还有那么几分熟悉的味道。
就这样,流言蜚语立即就出来了。有说赵氏此子不似早产的,流言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总而言之,就是说赵氏进郁侯府就已经怀了孕。
后来,还被人见到彭杞偷偷看孩子。那郁侯大约也是有些怀疑的,只不过当时赵氏貌美如花,他不忍责怪,就没说什么,顺利给上了族谱了。
赵离忧从小到大风言风语就没停过,每每提起赵离忧容貌,重点总要转移到他的身世上去。
原主认识赵离忧,也有些年了。
锦州清河结盟共同进退,双方来往频频,郁侯府的公子小姐前来,原主肯定要迎接招待的,她是嫡长女,责无旁贷。
只是每一次只要赵离忧在场,他总是冷冷立在一边。不见笑意,也无寒暄,沉默在一边,极不合群。
原主作为主人家,少不得招呼几句,赵离忧从来不买账,总会用不超过五个字的语言冷冷相拒。
这么几次后,好吧,原主看不上他,其实原主和他也不算熟悉。
直到后来有一次,他和清河子弟发生大冲突,打斗间波及了原主,赵离忧不慎伤了原主的腿脚,差一点就让原主瘸了。
那次之后两人关系也降到了冰点,所以原主是极不喜欢他的。
一直到一个月前,一个消息震动了锦州和清河。
据说赵离忧弑嫡母杀嫡兄,叛出了郁侯府,并当场改了母姓,自称赵离忧。
起因是因为赵离忧生母赵氏的死。
赵氏美艳绝伦,得郁宏宠爱长达十余年。只是郁宏只不过是好色之徒,色衰爱弛,在郁宏又新得一容色双绝的美妾后,赵氏就失宠了。
从被日渐式微,到彻彻底底被厌弃,其实也就两年时间。
这少不了郁宏正妻魏氏的功劳,对这个占据丈夫宠爱长达十数年的赵氏可谓是恨之入骨,新妾入府,也有她的手笔。
这魏氏心思狠毒,她设下一计,要让赵氏沦为姬子,永不翻身。
郁宏宠归宠,但真心是没有的。
赵氏只是妾室毫无背景无娘家的,再得宠,也就是寻常的妾室身份。
在古代妾比奴仆身份高不了多少,都是可以买卖的一类,赵氏失宠,魏氏轻易就能使唤她。
魏氏借口舞姬不够,安排赵氏与舞姬一起到宴席献舞。
郁宏好美色,喜欢和狐朋狗友同乐,甚至与狐朋狗友白日宣淫。
这次宴席正是犒赏麾下功臣,而魏氏还备了五石散。
五石散配烈酒,宴会上混乱不堪,等第二天赵氏已不知什么时候咽了气。
赵氏死后,郁宏命人草席一卷,就扔乱坟岗去了。
赵离忧闻讯赶回,在府门外遇嫡母及和嫡兄。
当时大雨倾盆,恶语伤人六月寒,只是谁也想不到他竟然直接拔刀杀嫡母嫡兄,改姓叛离郁侯府。
此事却沸腾整个清河以及锦州,郁宏大怒,当场命人全力搜捕重伤在逃的赵离忧,重赏千金,取其首级!
原主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后来也没听说赵离忧的消息,只是谁也没想到,他居然到定远来了,又伺机杀死魏氏的另一个儿子。
前院是郁宏地盘,魏氏和两个儿子联合害死了他母亲,他杀了他们,这也是一个性情中人。
赵离忧杀死嫡兄连同其身边十名亲卫,已是伤痕累累,重伤不起。
最后那个武将的最后那一剑捅正在他的右腹,此时鲜血直流,他倒地后立即伸手去怀里掏药瓶。
只是他摔到磕到头部了,又被刚才那一砸,他的头重重磕在石块上。
眼睫动了动睁不开,手勉强把药瓶掏出来,试了两次拔塞子,突然药瓶脱手滑下,赵离忧的手终无力垂落身侧。
人一动不动,腹部伤口却不断溢出鲜血,眨眼已染红身下泥土。
盈珠见此赶紧从草丛里钻出去,往那跑,不赶紧把血止了,赵离忧怕是要完了。
她一边跑过去,一边用衣服使劲把手擦了擦。
走近那些尸体,浓重的血腥,令人作呕,盈珠没有四处打量,她怕自己忍不住想吐,怕晚上做噩梦,她走到赵离忧身边心中有些发怵,但是顾不得多想蹲下身捡起方才他掉落的小瓷瓶。
吸了一口气,她凝神,拿过旁边的刀割开他伤口处的衣衫。
一道虎口长的剑伤,切口很整齐,皮肉有些外翻,看不到有多深,正不断淌着鲜血。
还好,没看到内脏,大概没伤到内脏。
盈珠松了一口气,还好,急救常识她没忘,只要压迫止血成功后,然后先包扎上,没有条件只能这样了。
她把干净的里衣用捡的刀割了一个小口撕下来,将一瓶伤药全部撒上,两手捂住,紧紧压在赵离忧腹部的伤口上。
赵离忧当即闷哼一声,面露痛色。
他睫毛颤了颤,却还是没能醒过了来。
盈珠顾不上看他,全神贯注在伤口上。
她手上力度不敢过分重,精神绷得极紧,才一会,出一身薄汗。
血迅速渗透白色的布,指缝间黏黏腻腻的,她记得得压十来分钟的,也无法看时间,她只能在心里默默读秒。
能感觉渗出的血比刚才慢了些,数到五分钟的时候,感觉血流少了,到了十分钟左右,血似乎暂时止住了。
但盈珠不敢放手,一直等到十五分钟,她小心翼翼揭起布一看。
似乎真的止血了。
盈珠忙撕下里面干净的裙摆,垫起赵离忧的腰,一圈一圈给包扎上。
包扎好之后,她累的大汗淋漓,一屁股坐在地上,心脏怦怦跳着,大口喘着粗气。
这人看着瘦弱,实际也不轻,又累又紧张,缓了好一会。
好在,简单的急救完成了。
歇了两分钟,盈珠又抬眼去看赵离忧。
他虽然磕到头部,不过还好没见血,可能暂时昏厥只要醒来就没事。
不过也有可能脑震荡,但要真脑震荡了,她就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了。
赵离忧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醒?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了,血腥太浓会引来野兽。
盈珠犹豫后,决定等一会。
如果赵离忧不醒,她只能将他尽量拖远一点藏起来,让她带上一个比她高一头的少年有点难。
她抱膝坐在地上,也无计可施,只能期望赵离忧及时醒过来了。
幸好,赵离忧没有辜负期待。
盈珠注意到他的睫毛一直在颤动,只是太轻微,渐渐的幅度就大了起来。
他要醒了!盈珠收回目光警惕的打量四周见到没有什么情况,这才紧紧盯着躺在地上的赵离忧。
他的睫毛颤抖动厉害了,突然,猛的睁了开。
凤目微翘,眼神却极冷,如同那冰窟,拒人千里。
赵离忧初醒,头还有些晕眩,闭了闭眼,片刻又睁开,目光才对上坐在身侧一身狼狈的盈珠。
那双孤冷的眸,不禁怔了怔。
此时头发凌乱裙子破烂,一身狼狈至极的竟是锦州信阳王的嫡女。
盈珠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说道,“你醒了?”
然后催促:“我们快走吧,这里血腥味太重,再不走可能会引来野兽或者追杀的人。”
赵离忧蹙眉又闭了闭眼,撑了撑身体,勉强坐起,而后他拿起身侧的长剑,半拄半撑,想要站起来,却没有成功。
因为失血过多,伤的也重,头也还眩晕着,他抿着唇试了几次,最多一次支起一半身体,最后铛一声,长剑折断重重跌了回去。
赵离忧从醒来到现在都沉默着没有说话,气氛安静而诡异。
盈珠都怕他再把伤口崩开了,见他这样倔强,暗叹一声。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不过眼前这位可比她惨的多了,何况自己一个人在这原始森林里,也会害怕,就比如昨天她就害怕的要死,有个人作伴,总比一个人强吧。
她伸出手:“快起来吧,太阳要下山了,咱们还得赶紧找个落脚的地方,要不然晚上的森林可是有野兽出没的。”
他喘息有些重,抬眼望过来,一双眸子莫得什么感情,他仿佛感觉不到痛。
盈珠手往前递了递,低声说:“事已至此,眼下还是要努力活下去!”
最后一句话既是说给自己,也是说给他。
二人对视片刻,最后还是盈珠尴尬的移开了目光,轻咳一声,满面笑容的伸出手,“咳,怎么?我这个样子是不是不认识了?那我就郑重的介绍一下,你好,我是谢盈珠。”
赵离忧又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孩,慢慢伸出手,放在盈珠伸出的手上。
盈珠深吸一口气,一个使劲,赵离忧一撑,顺势终于站了起来。
才刚站起,他肩背立即绷紧了,站得直直的。可惜终究力有不逮,不等盈珠收回手,他身躯一晃要往回摔。
盈珠一惊,忙一拉。
赵离忧立即倒向她这边,盈珠右脚退一步,一咬牙,好歹抵住了。
他缓了缓,又撑起,只身躯一晃还是无法独自站住。
“你没事吧?还能不能走?”
盈珠见他起不来索性上前将他的胳膊架在肩膀上。
赵离忧急喘了几下,点了点头。
盈珠嘱咐道:“你小心些,注意脚下。”
两人立即动身离开这个遍地尸体的地方。
一边走,盈珠也在找适合晚上过夜的地方。
往前走一段,就是一座小山坡,不高,但很绵长,两人一路走,暂时没再遇上什么野兽。
现在盈珠还是选择沿着小山坡走,太阳已经挂在了山尖,她得赶在太阳下山前找到一个落脚地。
她走得很慢,脚下乱石土洼并不好走,还带着一个伤患。
原主身体偏弱,赵离忧虽然算是同龄人中比较瘦弱的,但也还是很沉,她扶着挺吃力的。
好在,赵离忧并未将重量全压在她身上,他喘息一直粗重,情况并不好,只是仍在全力撑着行走,地势较平坦的地方,只需支撑着盈珠借力就可以了。
但丛林的地形又怎么会是都平坦的,天气有些凉,可盈珠却出了一身热汗,但她没敢停,得走远一些,再坚持坚持。
沿着山坡一路前行,太阳西沉,天色开始渐渐暗了下来。
在天色黑下来之前,盈珠终于找到一处合适的落脚的地方。
这是一处山背,旁边有几块大石,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溪,隐约还能看到小溪里面好像有小鱼游动。
“就这里吧。”
盈珠把赵离忧挨着巨石放下,重量一卸,她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重重喘息着,心里安稳了些,晚上终于不再是一个人在这黑漆漆的森林里了!
稍缓过气,她解下前面裙摆包裹的兜子,把先前摘的板栗掏出来,倒在赵离忧面前。
趁着还有些亮光,得赶紧找点吃的,她已经饿得前肚皮贴后肚皮了,再不找点吃的,估计要晕倒了。
又累又饿的盈珠拿起地上的板栗咬了一个口,剥开就迫不及待地一口吃下,嘎巴嘎巴的咬了起来。
当然,就这几口东西,根本无法填饱肚子,还不够她塞牙缝的。
“……完了,又黑又冷,没有打火机可真不方便啊,难道要钻木取火?”
“可又没钻木取火的木头,而且我不会呀。”
盈珠挠头,一脸苦逼,有个王爷爹还不如没有,一天好日子没过上,一穿过来就遇上这事,唉,命苦啊!
得先把火弄出来,昨天一个人害怕的缩在树上不敢动,现在有个人感觉没有那么恐怖了,先生个火,弄点亮出来吧。
她左顾右盼,开始寻找合适生火的柴火。
盈珠没有试过钻木取火,因为以前在21世纪,一个打火机能搞定的事情,谁会钻木取火。
当然,钻木取火她还是懂得的,她在电视和快手上看过一些关于这方面的视频,过程并不复杂,不过,对于她这样的手残党来说估计不简单。
她在四周晃了一圈,捡来了干燥的柴火和枯草。
捡起赵离忧扔在手边的刀,在干燥的枯枝上削出一个平面,再用刀尖挖出一个小洞,然后把一根木棍削尖,再把枯草围成鸟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