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庭听见云翎月的名字便忍不住冷哼一声,随即挑了挑眉毛,眼底带了几分幽怨,静静地等着宁殊的解释。
宁殊讪讪地一笑,连忙讨好地蹭了蹭沈墨庭的手背:“我给他真的没发生过什么亲密关系……”
“真的么?都亲在一起了还不算没有发生过亲密关系?”沈墨庭阴恻恻地质问道。
“就,就亲了一下,然后临时标记过一下——”宁殊看着沈墨庭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连忙大声叫道:“我和他绝对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真的!”
可沈墨庭还是满眼阴鸷地冷冷一笑:“那也不行,你这还是算背叛了我,我要带着孩子离开你。”
宁殊心头一跳,连忙紧紧地握住沈墨庭的手,正色解释道。
“云翎月这个人,身份来历被摄政王掩藏得很好,我的人根本查不出什么异样,但那一次宁岫来向我汇报摄政王的情报之时,让我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他听见摄政王的名号之时,神色淡淡地偏过了头,像是根本不感兴趣一般。”
沈墨庭抬起眼睛,闻言皱起眉毛:“这又怎么了?”
“明明那次明面上是摄政王派出的杀手暗害我,他为我挡了一木仓,换言之摄政王本该是差点害死他的凶手,他却一副毫不在意地模样偏过头,还往后退了几步,但就算是常人听到我和下属在讨论仇人,也会忍不住听上几嘴。”
沈墨庭怔了怔:“你觉得他的表现实在是太刻意地避嫌了……”
宁殊微微颔首:“这是我最开始发觉的细节,所以我便将戏就戏装作一副呼对他动了心的模样。云翎月是个心思谨慎的人,我不能让他察觉到异样,不仅不能告诉你,也必须要让自己沉浸进对他动心的状态。所以后面他探知到我的暗卫和忠臣部署,还有给我下药的时候,我才能转被动为主动。”
话音将落,宁殊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沈墨庭:“当时你负伤的时候我也不是故意冷落你的,只是想着在和摄政王作殊死一搏,我怕我走了会让你伤心,故意想和你分手,可谁知你竟然出乎我的意料怀孕了……”
“上个月我也不能放你走,你怀着孩子若是被摄政王知晓,他派人来谋害你的时候,一旦交手,你和孩子很可能会出意外……”
“墨庭,你还生我的气吗?”宁殊小心翼翼地问道。
沈墨庭垂下眼睛,抿了抿唇。
这一段日子,他过得很艰难。被宁殊如此对待,怎么可能不生出半点怨念和愤恨?只是都被汹涌的爱意覆盖和压住。
可宁殊的字字句句,哪一点不是为他和未出生的孩子考虑?
“以后有事情不许再瞒着我,否则我就带着孩子离开你,让你再也找不到我们。”沈墨庭眼圈泛红,故作恶狠狠地威胁道。
宁殊闻言却双眼笑得弯弯,眼底满是偏执和占有欲:“那可不行,你要是还想要跑,我就只能又把你囚禁起来了,你恨我也好,讨厌我也好,反正我绝对不可能让你离开我。”
“你——”沈墨庭双颊滚烫,羞耻不堪地垂下眼,正要说些什么,却浑身一僵。
他的右手慢慢地伸向裤子,右手留下湿痕。
宁殊发觉沈墨庭的异样,关切地问道:“墨庭,怎么了,孩子又踢你了?”
沈墨庭平静地看了一眼宁殊:“殊儿,我生殖腔的羊水破了,我好像快生了。”
第三十章
手术室的红色灯光快要亮了一晚上, 宁殊一夜都没敢阖眼片刻,满脸焦炙地在长廊外走来走去。
身侧的宁岫忍不住劝道:“陛下,您还是去休息一会吧, 如果有任何情况,我一定会马上通知你的。”
宁殊却是脸色难看地摇了摇头。
沈墨庭在虫族战场上身受多处重伤,腹部因为受到过重的外力冲击,连生殖腔内部也受到了过重的外力冲击, 这一胎本就胎位不正, 随着孩子月份渐大很有可能因为内出血而流产。
当时医生们和宁殊都极力劝阻过沈墨庭放弃孕育孩子, 却被沈墨庭态度坚定地拒绝了。哪怕帝国的医疗技术很是发达, 但这次的手术却因为沈墨庭的生殖腔受过伤, 不能剖腹产以免引起并发症, 仍是有极高的风险概率。
悬浮门突然开启, 有几名医生面带慌乱地走了出来。
宁殊心头一颤, 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女帝面容殊丽, 平日里也总是笑眯眯得看起来平易近人,如今却阴沉着脸,威压骇人, 和之前温和的模样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为首的医生却只能硬着头皮说:“小殿下迟迟不出来,沈元帅又情况特殊只能顺产,如今并不是很乐观。因为元帅殿下已经很虚弱了, 再拖下去父子的情况都很危机。所以我们的建议是剖腹产,去父留子。”
一股可怖的威压迎面袭来,为首的医生当即就被看不见的精神力狠狠地捏紧了喉咙, 他惧怕无比地跪下:“陛下, 陛下,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呀, 现在只能剖腹产了,至少这样可以保住小殿下,剖腹产虽然有并发症,但元帅大人也有几率存活……”
“有一定几率存活?”宁殊阴恻恻地开口,声音浸满寒气,一字一顿地说:“我要他活下来。”
“我只要他活下来。”
这样的她,和平时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简直是天囊之别,恐怖的精神力迎面扑来,吓得几名医生脸色惨白,瑟瑟发抖。
宁殊忽然收了精神力,她稳了稳情绪,用精神力将几名哆嗦着身子站不起来的医生们扶起来:“你们先进去候着,把光脑的通讯功能打开,我要见他,我要和他说几句话。”
医生们吓得不敢多说什么,很快连连点头,忙不迭地跑了进去。
过了几分钟之后,宁殊的光脑亮起,宁殊双眸一紧,立即紧张地点开了通话。
沈墨庭并没有选择投影功能,他不想让宁殊看见自己最污秽不堪,狼狈丑陋的一面。
“……殊儿?”沈墨庭的声音喑哑,从来没有这般无力和脆弱过。他仿佛只是撑着一口气在留下遗言,离宁殊彻底地失去他只是咫尺之遥。
宁殊忍住眼眶的酸涩,柔声道:“墨庭,别怕。有我陪着你呢。”
沈墨庭轻笑一声,声音微弱地说道:“殊儿,以后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照顾孩子好不好?”
他顿了顿,沉声道:“就算,就算你以后会另娶,会有其他的妃子,会有其他的孩子,可是你也不要冷落它好不好?它只有母亲了,再也没有父亲可以庇护它了。”
这些话的每一个词每一个字沈墨庭说出来都心痛无比,可他明白,宁殊是皇帝,就算不是后宫三千,以后的后宫也不可能会空悬。
“沈墨庭!”宁殊失了所有温和的风度,气急败坏地低吼道:“我不会另娶,我不会娶任何人!这辈子我的伴侣只会是你一个人!”
沈墨庭沉默了一会,那一头传来他沉重的呼吸声。
“墨庭?”宁殊担心地轻轻喊道,像是生怕惊扰了他。
“殊儿……”沈墨庭终于再度开口,声音竟然带了几分哽咽:“听见你这句话,我再也没有遗憾了。”
听见沈墨庭这种类似遗言的交代,宁殊心头一惊,连忙大声怒号道:“沈墨庭,你不准死,没有我的准许,你不准死。你要是真的走了,那我立马就跟你一起走。”
沈墨庭无奈地低叹道:“殊儿,不要任性,你背负的不仅仅是整个帝国,还有我们的孩子。”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宁殊轻声道:“之前因为摄政王势大的原因,我迫不得已做了太多事伤害你,现在我想要补偿你的时候,你却想要一走了之?”
“我从不在乎帝位,登上高位也只是为了给父亲报仇,为了保护你。孩子,我自然爱它,可这是因为它流着你我的血脉,是你给我诞育的孩子。”
宁殊的声音平静,却让人感知到她好像真的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你走了,我会花三个月,打理好身后的一切事务,然后就来找你。”
“墨庭,我不想再让你一个人孤独了。”
“殊儿……”沈墨庭的声音慌张地拔高,他发出一声闷哼,随即有人惊呼一声,光脑好似被摔在了地上,只传来一阵忙音。
宁殊面无表情地看着虚空,随即缓缓闭上猩红的双眸,鸦羽一般的睫毛轻抖。
没关系。
只要她跟着他一起离去,其实这并不算是分离。
手术室的大门很快打开,几名医生惊喜万分地冲出来:“陛下,元帅大人和小殿下父女平安!”
而宁殊浑身轻颤地听着这个消息,直到再度握上那人苍白冰凉的双手之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墨庭,你还在,你真的还在。”她喃喃地说,两只手紧紧地握住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不肯松开,连给自己拭泪的手都腾不开。
沈墨庭虽然面色惨白,但精神还算好,他苦笑一声,恼怒地瞪了一眼宁殊:“你不就是故意打着这个主意,用你自己来威胁我吗?这样我还怎么走得安心?”
“是呀。”宁殊浅浅地勾起一个弧度,然后万分轻柔地俯身稳住沈墨庭的唇角:“我就知道,墨庭最好了,墨庭舍不得我的。”
沈墨庭双颊泛红,故作凶恶地瞪了宁殊一眼 :“心眼比筛子还多的小兔崽子。对了,我们的孩子呢?它……长什么模样?是男是女?长得像殊儿还是像我呢?”
宁殊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开口:“啊,这个,我刚才哪有心思看它,直接越过它就冲到你床边来了。”
沈墨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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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铁链相击的声音遥遥响起,曾经风华绝代的舞姬如今却一身囚服,戴着手铐和脚链被野蛮地押解至此。
作为摄政王最得力的麾下之一,他这些年表面上为舞姬实则一直在为摄政王做刺探情报,更是在那一日谋逆中给宁殊喝下了封印精神力的药水,要不是宁殊早有防备,没有精神力的她可以说是任人宰割。
摄政王已经在反叛中身死,他也已经被宣判了死刑。
云翎月却是神色淡淡,像是毫不在意即将到来的死亡。他痴痴地看着踱步而来的宁殊,紫眸弥漫着雾蒙蒙的水泽。
宁殊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曾经的柔情蜜意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有彻骨的冰冷。
“陛下,您早就知道我是摄政王的人?”云翎月眼圈泛红,一副欲泣不泣的模样,声音嘶哑地轻声问道。
宁殊神色淡淡地颔首:“虽然不敢确定,但的确早有猜想。”
云翎月闻言身子微不可见地一晃,随即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苦笑:“原来您一直在演戏?您……一直在骗我?”
宁殊一脸莫名:“是又怎样,难道你这些时日没有在演戏?就连最开始你为我挡木仓的恩情,也是你和摄政王一手策划出来的。”
她悠闲地摸着下巴,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满眼嘲弄:“云翎月,你不要告诉我你动心了吧?那碗醒酒汤,可是你亲手递给我的。”
云翎月低低地笑出来,他垂下头颅,碎发挡住了侧脸,一颗眼泪缓缓滴落,迅速滑进了鬓发之中。
家人在摄政王手上,他又有什么办法,最后万念俱灰地选择了给她端来了那碗醒酒汤。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那一夜破釜沉舟的抗争。她也不知道,自己愿意殉情的决心。
但没必要告诉她了。
自己有苦衷又如何,他本就是别有用心而来,又实实在在地伤害了她,再多的借口都是徒劳。
就连这么久以来,他一直被摄政王要挟控制的家人竟然也是虚幻的泡沫,原来他的奶奶和哥哥,早就已经死了。
他这辈子,就是个笑话。
云翎月心如死灰地闭上眼,踉踉跄跄地起身,随即决绝地朝身侧的柱子撞去。
然而意料之中的剧痛却并未袭来,而是被一个坚实有力的臂膀拦下,他用力地跌入这人的怀里。
云翎月不解地抬眸,对上一张熟悉的脸庞。
这个alpha他认识,是陛下最得力的属下之一,经常近身伺候,可他为什么要救下自己……
而宁殊却沉了脸色,寒声质问道:“宁岫,你这是什么意思?”
宁岫却垂下眼睛,自顾自地翻起云翎月的右手手腕,再看见他手腕上那一点红痣的时候有瞬间的失神,随即他的脸色变得坚定起来。
“陛下,属下知道这名囚犯牵扯进了谋逆,事关重大,但属下仍然想要保住他一条性命,哪怕取消死刑,把他流放到荒星也可以的……”
宁岫见宁殊不快地眯起眼睛,久久没有点头。他顿时慌了神,连忙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陛下,属下愿意用自己的命换他活下去,让属下顶罪吧。”
“陛下,求求您了,属下跟着您也算是尽心尽力,求求您了……”宁岫不住地苦苦哀求道,声音凄惨。
宁殊看见宁岫鲜血淋漓的额头,此时此刻殿中也都是她的心腹,这件事应当不会外传,终是不忍地叹了口气:“行了,起来吧,但你若非要保住他,他必须得改头换面,而且今后绝不能在帝都星出现。”
“谢陛下!”宁岫惊喜万分地再度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云翎月却依旧一副呆怔的模样,愣在一边失去了言语,像是想不通宁岫为什么要救他。
“只是……”宁殊摸了摸下巴,思虑了一会缓缓说道:“若是他要去边境星系落户,你要是和他结为伴侣的话,你也必须得离开帝都星了。”
“伴侣?”
“伴侣?”
云翎月和宁岫同时满脸震惊地叫道。
云翎月慌张无措地摇晃着脑袋,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不,不,我不会嫁给他的,不……”哪怕她厌恶他,下令让他去死,可他也不愿意另嫁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