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孟西西也一点儿都没有怀疑萄萄的用心,开始犹豫着是不是要把上药的工作交给更专业的人来做。
她正摇摆不定呢——虽然戚弦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但是别人不知道哇!她还不能透露出戚弦的特殊性,那请大夫来或者专门送戚弦去看伤,这阵仗就有些大了。
她倒是不怕大夫人为难她,就怕她娘误会——然后转头就看见了刚刚被她叫出来,还没来得及隐回暗处的晏生。
“晏生晏生,”孟西西像一只雏鸟一样,扑腾着小翅膀拢到了晏生的身旁,“爹爹说你们这些暗卫都是身经百战,经历过很多特殊的训练的。上药这种事情,你一定是专业的叭!可不可以帮帮我,帮我给戚弦上个药,尽量不要弄疼他?”
“不可以。”
“诶?”孟西西惊呆,她这是被拒绝了?说好的百依百顺小呆瓜呢?
晏生看孟西西好像有点懵,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刚刚那个语气助词是表达疑问的意思?
为主人释疑解惑也是暗卫的职责之一,于是晏生开口解释道,“打他的鞭子上浸泡过特殊的药水,上药的手法再好,也没办法让他不疼。”
这还是晏生第一次在孟西西面前开口说过这么一长串话!
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热情的待遇的孟西西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话应道,“什么药水?”
晏生配合着回答道,“奴隶市场特制的、用来惩罚奴隶的药水。”
闻言,孟西西的心瞬间揪了起来,“被浸泡过这种药水的鞭子打过,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吗?”会被毒死?伤药会医不好?还是伤口会发炎腐烂?
晏生迟疑了一下,“上药的时候会疼?”
根据他在课上学到的知识,应该只会有这样的后果没错了。就是不知道他结业以后,奴隶市场的药剂会不会有什么改良。
不过再改也就是那样了,毕竟这些奴隶都是他们手上的货物,只有在不毁坏的前提下教训一二,才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利益。
所以晏生的迟疑只有短短一瞬,孟西西压根就没有听出来,她长长地吁了口气,“那该怎么办啊?”
“烈酒冲洗。”
“啊?”晏生刚刚说过不可以,所以孟西西还以为他也不知道解决这特殊的药剂的办法。
晏生却以为她是没听明白,“用烈酒冲洗一遍,然后照常上药,药水和烈酒会产生特殊效应,短暂迷惑伤者的感官,之后再上药也就不会疼了。”
孟西西看他说得头头是道,顿时震惊,“你都知道?那刚刚你为什么不说?”看着她和萄萄傻子似的在那里困扰了半天?
晏生自己也很疑惑,“小姐你刚刚,不是没有问我吗?”
孟西西:“……”呆瓜美人,不外如是。
萄萄心中危机感顿起,这家伙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在给她们家小姐灌输“遇到困难第一时间就要去找他”的念头!
她一定要保住小姐最得力的下属的位置!
“小姐您和戚公子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去取烈酒来。”【萄萄勤奋.jpg】“好,辛苦你了,萄萄。”果然还是她的萄萄贴心啊。
萄萄马不停蹄地忙活起来,孟西西正想跟晏生交代什么,半坐在地上的戚弦突然闷哼一声。
“怎么了?”孟西西马上紧张起来,视线也开始紧紧地环绕在他身上,焦急地上下打量起来。
被紧盯着的戚弦一脸无辜的样子,说道,“刚刚上过药的那道伤口,好像有点疼。”
他是知道那鞭子的特殊性的,却不知道附在上面的药性可以被烈酒冲洗解决。
每个奴隶市场驯服奴隶的手段都不一样,这药剂是都城奴隶市场的特色,戚弦刚来不久,又是被罚的那个,不知道也是正常。
不然早在孟西西一脸为难的时候,他就会提出解决的办法了,毕竟——戚弦眼睫一动——毕竟受伤的人是他,他也不想白遭那个罪。
他没想到跟在孟西西身边的那个叫晏生的侍卫,竟然会知道这药水的解决方法。
说什么没有问他,所以才想不起来要说?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迟钝的、不懂得第一时间为主子排忧解难、却还是受主子看重、被主子带在身边的下人?
他不是故意在为难他,就是……对孟家二小姐这个明明身居主位,却似羔羊一般绵软的小姑娘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所以不愿意看到她过分关注一个奴隶。
但不管怎么样,遭罪的人都是他。
所以看到孟西西甜甜地跟她的小丫鬟互动完,转头又想找那个侍卫的时候,戚弦忍不住了。
他出声呼痛,只是一道无意义的呻|吟罢了,小姑娘立刻就傻乎乎地围在他身边打转,戚弦终于舒服了。
无视那个侍卫跟着投射过来的目光,戚弦心想,他这只不过是在报复罢了。
如果不是为了报复,谁要跟一个小丫鬟和一个小侍卫争夺小姑娘的关注啊?幼稚!
第14章
孟西西没发现戚弦的小心思,还以为他是真的疼了。
虽然后续的痛感跟她没有关系,但怎么说也是一起痛过的关系,何况晏生的属性疑似有坑人的嫌疑。
是以孟西西对戚弦,除了担忧之外,还有几分愧疚。
当下便温柔地劝哄着问道,“是突然疼起来了,还是一直都很疼?”
戚弦突然就有点不好意思,这位孟二小姐哄他怎么就跟哄孩子似的?
戚弦觉得自己心里对此应该是不满的,不然他回话的时候为什么不愿直视孟二小姐的眼睛呢?
明明这是一双很美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见底……不对,他在想什么!
戚弦狼狈地低下头,不愿让孟西西看见自己发红的脸颊,“一直都很疼,就是刚刚忍不住了而已。”
太丢人了,从来都是别人看他看呆了去,他什么时候这么呆呆地注视过别人?
其实说是呆呆地注视,但就孟西西而言,她觉得就戚弦刚刚那一扫而光的目光,甚至连晏生双眼放空的程度都不及。
谁让她的注意力,全都忍不住集中在他的伤口上了呢?
孟西西忍不住心疼起自己的“小心脏”来,“没事的,等萄萄把酒拿回来了,我就帮你把上面附着的药水洗掉。现在……现在我先给你吹吹好不好?”
戚弦的耳根都烧了起来,他猛地抽回手,生硬地回答,“不用了!”
“哎呀,你小心!”孟西西先是被他大弧度的动作惊了一下,然后又开始操心起他的伤口来,“真的不用吗?吹吹的话,可能会舒服一点哦。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的话,也可以自己吹吹的嘛。”
她倒是十分坦然,于是戚弦也跟着平静了一些,“真的不用了,那个小丫鬟应该也快回来了。”
“好吧。”孟西西尊重他的想法。
冷静下来的戚弦终于舍得把注意力分给别人,晏生知道自己的想法可能跟常人有些不同。
还在训练的时候,他们的头儿就常用那种惋惜的目光看他。
说他若是能够再机敏些,取代他成为这届暗卫的领头者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是这种事情,是努力不来的。何况晏生自己也没觉得自己这样,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的。
但是对于对主子的尊重,晏生竟然听出了孟西西的惊愕,感觉到了自己有做得不对——起码在主子眼中是不太对劲的地方,晏生也愿意接受改变。
只是这种事情如果是他想改变就能改变的,但他现在也不至于沦落到一个闺阁小姐手上做护卫。
晏生努力的方式,就是努力不放空,紧紧地盯着孟西西看,不错过她的每一句吩咐。
经过特殊的训练,他的存在感极为淡薄,孟西西根本就没注意到他在看自己,但是戚弦注意到了。
他愈发肯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测,哪家侍卫会这样炙热地注视着自己侍奉的主家小姐?
这个侍卫,一定对这位孟二小姐有什么非分之想!
孟西西没有感觉到晏生在看着自己,却注意到了戚弦的视线,“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说罢,她转过头来,一眼就看到了呆呆的晏生。
“啊,我好像还没跟你介绍过呢。”孟西西欢快地一击掌,“这是我的侍卫,他叫晏生,日安晏,花生的生!
刚刚出去帮你取酒的那个是我的丫鬟萄萄,葡萄的萄。
我叫孟西西,东西的西。
你呢?你说你叫qi xian,是哪个qi,哪个xian?”
戚弦眸光暗沉,刚刚那些不知所措的情绪通通沉底,“哦,是愁苦悲戚的戚,急管哀弦的弦。”
孟西西一噎,愁苦悲戚、急管哀弦,这可不是什么好词,哪家父母会给自己的孩子取这样的名字?
不对,戚是姓氏,哪会有什么含义?这多半是他自己的解读。
也许戚弦的父母给他取名的时候,还是赋予了这个名字美好的寓意的,但是……孟西西想,自己好像不小心戳中了人家的伤心事了。
身为奴隶,不是一出生就低人一等,就是家里出现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她的这个心疾,可能根本就和年幼时的那次落水事件无关,只是恰好碰上了而已。倒有可能是那年戚弦的家里出现了什么变故,让他的日子变得不好过了起来。
所以六岁之前,他被精心呵护;六岁以后,他被日常打骂。
自此,孟西西也开始感知他的疼痛。
太惨了,他们两个。
虽然孟西西很无辜,但是对比起来,果然还是戚弦更惨一点。
他挨的打可都是实打实的,而且还不是像孟西西这样痛过就算。
不行了,不能再想下去了。孟西西越是回想,越觉得戚弦是个小可怜。
她无意勾起他的那些伤心事,当下便将话题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对了,买下你的那个人叫孟芙,这你知道吧?她是我的嫡姐,我的名字本来跟她一样,也是孟姓单字,叫孟惜。
取名的时候,原是取爱惜、疼惜之意。结果六岁那年,我突然得了一个古怪的病,就是他们说的心疾。
这病来得古怪,就有人说是我的名字没取好,正应了可惜、怜惜之意,我娘就做主把我的名字改成了东西的西。
可这病还是不见好,不过名字是再没改过来了。”
孟西西这个病,来得属实蹊跷。
那阵子她娘急得,连那些乱七八糟的巫蛊之术、邪道诅咒什么的都想到了。又是求神拜佛,又是请高人来给她改名字。
原本她爹一向不喜欢这些,她娘也不信这个的。但是为了她的这个病,她们真是什么都肯做,也什么都做了。
孟西西拿她古怪的心疾一向没什么办法,但是现在竟然隐隐地摸到了一点儿头绪,虽然很离谱,但是孟西西的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只要能想办法防治,她爹她娘就再也不用为她感到担心了。
戚弦被孟西西的话勾起了过往的那些回忆,其实他说的都是真的,他的名字就是这个释义,分毫没有因为这些变故改变过。
他们戚家,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富甲之家。
戚弦自小家境富裕、父母二人夫妻恩爱。
他的名字就是母亲玩笑时取的,说戚这个姓氏不好,愁苦悲戚的,得挑个同义字压一压。
戚父便同意了。
这在当时只不过是一个玩笑,后面母亲生他时九死一生,生完他马上昏死过去。他父亲又忧又急,一气之下,就把他的名字定下了。
当时他的祖父母还健在,戚家唯一的宝贝金孙,就算是父母,也不能拿他要用一辈子的姓名开玩笑啊。
所以对外对他们、甚至是对小时候的戚弦的说法,都是这个“弦”字,取的其实是“急管繁弦”的“弦”。
也就是后来,他们秀恩爱秀得过分明目张胆,才暴露帮他取这个名字的初衷。
只可惜一个“弦”字,还是没能挽救戚家败落的命运。
那些狗官!觊觎戚家的财产,捏造证据,构陷戚家。
当时坐镇戚家的祖父已经不在了,戚父扛不住这样污糟的手段,本来想忍下这遭,以后再想办法翻案。
谁知道那些脑满肠肥的狗官!竟然还想对他母亲下手!
戚母不堪受辱,当场自尽。
戚父倒还算是有担当,没当场抛下年幼的儿子一同去了。
不过他二人夫妻情深,戚母离世本就给他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后来他在意图翻案的时候,那些贪官污吏官官相护,戚父发现自己举证自白、夺回家业和为妻子讨回公道皆是无望。绝望之下,吐血而亡。
徒留独子戚弦,那些狗官还要嫌他们戚家人不够识趣,便使了手段将他充入奴籍。
戚弦从家庭美满到家破人亡,最后只留下了这个名字。
比起那些对外的美好释义,他更喜欢父母逗他时的那个说法。
愁苦悲戚、急管哀弦。
他要记住这个名字,记住他们一家的遭遇,记住那些狗官!总有一天,他要他们付出代价!
如果这个腐朽的朝廷不能帮他讨回公道……
“戚弦,戚弦?戚弦,你怎么了?”孟西西看戚弦拳头紧握,甚少修剪的指甲几乎要戳入掌心,恨不得亲自动手把它们分开。
但是戚弦却往后退了一步,“我没事。”
孟西西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道歉,“对不起,刚刚我,我是不是提起你的伤心事了?往后我再也不提这些了。”
“没事,”戚弦勾唇轻笑,锐利的美感便扑面而来,然后就是深深的距离感,“我只是一个奴隶罢了,二小姐大可不必如此顾及我的心情。”
被拒于千里之外的孟西西抿唇,有些迷茫和不知所措。说到底,她也就只是问了个名字而已。
戚弦也知道,造孽的是那些狗官。但是这位孟二小姐的父亲,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教天底下所有的奸臣贼子都不得好死!眼下又怎么能被奸臣的女儿所迷惑呢?
第15章
孟西西正为难呢,萄萄就捧着一小坛烈酒回来了。
她高兴地一拊掌,“不聊那些伤心事了,我先帮你把伤口清洗了吧。”
“不需要,”戚弦却打定主意要冷漠到底,“伤口已经不疼了,二小姐要是没有别的吩咐的话,奴就告退了。”
“告退?你要退到哪里去?”
“我是大小姐的奴隶,主子走了,我自然该跟着回到主子身边去。”那个大小姐虽然刁蛮任性,但却比这个二小姐好对付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