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好哭又好笑。
可他没出去见顾明磊。
之后十年，他一有空就喜欢蹲在顾明磊院子里的那棵树上看顾明磊。
看他长大，看他去爬侯府的墙头，最后风风光光的封王成亲。
他蹲树丛的位置也从皇宫换到了八王府。皇帝从不阻止他，他开始还在想皇帝真是宠儿子的父亲，可在前段时间，他知道皇帝要把顾明磊送去北域。
他恍然大悟，为什么当年皇帝要培养他做最强的护龙卫。
因为他自己也没把握，顾明磊去了北域能平安度过一生。所以他要他保护他。
回过味儿来，顾瑾突然觉得愤怒。
原来，顾明磊的命运早在十年前，就被皇帝决定了。
顾深又什么好的。软弱又无能，多疑又狭隘，做皇帝就算了，凭什么还要顾明磊为他做垫脚石？在他眼里，顾明磊才是那个最优秀的皇子。
他好几回都在心底骂皇帝瞎了眼。
可他没办法。
现在，皇帝又让他留京监视李卫昌。
更烦了。
“老大？”边上的年轻护龙卫见自家老大冷着脸不说话，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不禁有些紧张。
另一个资历老些的护龙卫揽住后背的肩膀：“哎，你不知道，咱们老大啊，马上就要离开护龙卫了，到时候他就算站在太子面前，太子都不知道他是谁。”
“啊？”
顾瑾没好气地给两个人的脑门挨个来了一下：“别废话，走了。”
也对，还有两年，他就能做回顾瑾了。
八年都忍了，两年算什么。
不过心情还是不怎么样，希望李卫昌这家伙安稳一点，否则就别怪他去皇帝那儿告他黑状。
彼时，南巡队伍里，顾明磊一溜烟的钻进自家的马车。
往后一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热气。
张冉冉连忙上手帮他脱盔甲。卸下一身的重量，顾明磊里面的红色窄袖袍子被汗打湿的都能拧出水来。
“王爷，你赶紧把这身衣服脱了，换身干净的，不然一会儿风一吹，生病了可不好。”
顾明磊也不扭捏，在这小小的马车里艰难地脱下了湿透了的衣服，露出精瘦的肌肉，张冉冉取过早就备好的干净衣服，给他换上。就是马车太小，两个人时不时地就要撞到头。
撞了两回，顾明磊笑的不行，自暴自弃地瘫坐下来：“不行了，这换衣服也换的好热。”
好在折腾了这么一会儿，衣服算是换上了。张冉冉从下面的格子里取出两把扇子，一把递给顾明磊，一把自己攥在手里。
“这才刚开始呢，王爷忍忍。越往南，这天气可越热了。”
顾明磊几乎都要仰天长啸了。
还没喊呢，外面何公公就送来了救命的冰块。
张冉冉一把拉住就要趴到冰块上去的顾明磊，训斥道：“王爷——”瞧顾明磊那架势，是想把脸贴到冰块上去啊。
顾明磊委屈地把脸挪开，但也没离那冰多远，还时不时地趁着张冉冉不注意，上手摸一把冰凉，这堂堂八王爷这是恨不得把冰块揣自己兜里啊。
看来他是真热。
张冉冉也就睁一只眼闭只眼，随他去了。左右她这夫君像个小火炉，冬天玩雪都不觉得冷，这会儿摸两下冰块，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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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上架了，所以三更，中午十一点，下午两点，晚上十一点各有一章哦
小八开始其实有点团宠，但是成长系，所以后面感情线虽然不会怎么虐，但事业线会有点。
第七十二章 第一夜
南巡的第一夜，两千多人的队伍扎营野外，埋锅做饭。
“来来来——”顾明磊随手拎起最近的一个禁军小伙子拉到面前，他摇了摇地上竖着的长树枝，“你看看，这样的护墙能用吗？啊？你人往上轻轻一靠就能倒，你还指望它能做防护？”
放眼望去，营地外，长短两排树枝紧密的围成一个防护网，两排树干之间架上了木板，木板上层供士兵巡逻放哨，木板下层存放武器，并为放哨的兵提供休息。
可顾明磊一圈转过来，这长树枝用手都能晃动，稍有不慎，上面的木板就会掉下来。
被抓住的禁军低着头呢喃：“都是这样插进去的……再说这土挺硬的。”
“啊？”顾明磊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弯下腰，凑近了点，“你再说一遍。”
“我，我说，王爷，这土挺硬的。”
他话音刚落下，顾明磊的巴掌就落在了他头上，把他头盔都给打歪了。
“张统领说你们是禁军里尖子兵，本王看你们连那后厨的伙头兵都比不上，土挺硬的？这理由你都说的出口？本王现在警告你们，这护墙都给本王拔了重插，要是再让本王发现一根没插稳的，本王就把你们的脑袋插在树枝上做护墙，明白了吗！”
边上的禁军几乎一下就想象到了那个画面，他们不禁脊背发凉。
还有个不服的，梗着脖子就跟顾明磊呛起来了：“王爷，你这是违反军规的！”
“违反军规？”顾明磊挑眉，背着手走到那刺头跟前，“你叫什么名字？谁家的？你老子什么职位？”
那刺头心虚，但又不想丢了面子，在场都是世家子弟，这会儿认怂，等回京，那不是只有被笑话的份儿了吗？更别说，他们这帮子做禁军的世家子弟，向来看不起那些附庸风雅的，他们可是兵，是真男人。
“我叫陈学凯。户部尚书陈哲是我父亲。我姐姐是二王妃……”
“陈，学，凯。”
顾明磊念了一遍他的名字：“你转过来。”
“啊？”陈学凯不解，但服从军令的本能还是让他乖乖地转了过去。
然后顾明磊就一脚踹上了他的屁股。
把他踹的一个踉跄，差点扑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顾明磊第一个笑出了声，边上几个禁军也没忍住，低笑声不绝于耳。陈学凯臊红了脸，讷讷地要跟顾明磊理论：“王，王爷你！”
“陈学凯。”顾明磊优哉游哉地走到他面前，“你记住啊，现在，本王是你们的老大。军规的使用权就在本王身上，你们连个护墙都做不好，本王骂你们两句，你们还傲气起来了？”
“那本王问你，护墙有失，我父皇就会身处险境，护墙不稳，哨兵没法正常巡逻放哨，不说刺客，就是现在林子里的野兽冲过来，你们都挡不住！”
陈学凯被他骂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违反军规？谁在违反军规？出发前应该都提醒过你们，这次南巡，护送的是谁？是我父皇，是大靖天子，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要是有任何闪失，别说你们，就是你们家老子都给洗干净脖子等着砍头呢！”
那几个世家子弟都没人说话了，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再看顾明磊的眼睛。
“现在，去把护墙都重新检查一遍！”
“是！”
张冉冉坐在空地上和陈怡璇一起闲聊，远远地就听见顾明磊训人的声音，陈怡璇见被训的好像是自己弟弟，脸上不免有些尴尬：“学凯真是给八王爷添麻烦了。”
张冉冉不介意地摆摆手：“没什么事，王爷也是年少气盛的，多磨合磨合，过段日子就好了，男孩子认识起新朋友来，快的很。”
陈怡璇闻言轻笑：“你倒是豁达。”
“八王爷今年也才十八呢。没什么心事才好。”张冉冉眺望远处的顾明磊，见他已经训完手下的兵，慢悠悠地晃过来时，她又低下头，漫不经心地挑弄这火苗里的柴火，“对了，我倒是没想到二嫂也会参加南巡。”
陈怡璇表情一僵，她当然想来，好不容易能暂时远离京城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儿，她怎么能不来。
“王爷要跟着来，我也是沾了王爷的光。”
“那平儿呢？他已经睡去了？”
“嗯。他还小，还没扎营呢，就在奶娘的怀里睡着了，这会儿正在帐篷里呢。”
“孩子会睡倒是好事，也省了些经历，不然，这来来回回跑动的，单是看着他，大半天就过去了呢。平儿真是我见过最省心了的。”
听见人夸自己的儿子，陈怡璇自然是高兴的，她点点头：“平儿确实令人省心，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这个母亲是不是做的太失败了些……”
“二嫂这说的什么话。平儿是第一回 做你的儿子，你也是第一回做平儿的母亲，都是互相摸索的过程。再说了平儿才多大，还看不出以后是什么样子呢，二嫂怎么能说自己失败？而且我看平儿对你依赖的很，也不是非得每日陪着孩子的，才叫好母亲的。”
陈怡璇听的有些发愣，往日里李静姝不是说她生不出孩子，就是说她没有好好照顾平儿，说的多了，她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了。
如今张冉冉的话，却是让她有些红了眼睛。
孩子怎么样，是好是坏，都说母亲，可她有时候也是真的力不从心。
“二嫂。”张冉冉坐近了些，“我瞧着你总是不太高兴的样子，可是有什么心事？”
没人问，陈怡璇还能自己憋着，可这一有人问，她就忍不住觉得委屈。
可心底的事儿也没法同张冉冉说。她只能摇摇头：“没事。”
张冉冉抿唇，猜测了一个：“可是惠皇贵妃为难二嫂了？”
说起李静姝，陈怡璇更觉悲凉，左右说起婆媳关系，张冉冉应该也是想不到这背后匪夷所思的真相，她便轻轻点了点头：“自打我上个孩子小产，皇贵妃就对我颇有微词……”
“二嫂，你别想太多，你是孩子的母亲，怎么会不心疼孩子。这小产的事儿更怪不得你。日后总会有孩子的。”
陈怡璇顿了顿，低声呢喃道：“可我不想再生了。”
张冉冉微楞，随即就明白了陈怡璇的顾虑，在这天下，女人总是要为子嗣不停的生养，好像生的越多，家族就越兴旺的事儿，普通百姓如此，名门望族也是如此。
“没事的，二嫂，不想生就不生了便是。左右都有平儿了，把平儿好好的拉扯大，也是好事。孩子多了，反而徒增烦恼。我倒是觉得，孩子不用多，养的好，才是最好。”看皇室，生养了这么多个皇子，到最后互相争抢，搞得你死我活，能安稳活下来的，有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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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们冉冉的思想还是很超前的。
我也觉得孩子在精不在多【狗头】。如果想生，就要对他们负责。
第七十三章 到达云州
天气晴朗，微风徐徐。
张冉冉掀起轿帘，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城门——偌大的云州二字挂在朱红的城门之上，龙飞凤舞。
听说云州是右相董尘的祖地，不过可惜这回董相没有一起来。
云州知府天还未亮，就等在城门口了，翘首以盼两个时辰，总算盼来了皇帝的南巡仪仗。
顾明磊骑着马走在最前面，没什么表情。
他快热的灵魂出窍了。
好在打昨日开始，皇帝心疼他，特意给他换了身轻甲，一身重量倒是轻了不少。
但也这不妨碍原先白皙的八王爷，在这短短几天里，就晒黑了许多。
夜里，张冉冉看着他手和手臂都成了两个色，笑的不行。顾明磊更委屈，直接征用了张冉冉的脂粉，敷在手背上，总算遏制了黑下去的趋势。
他可不能晒成个小黑炭。
张冉冉也心疼，还特意把自己的纱帽借了出去。不过这会儿要见云州的官员，顾明磊没敢带——主要是怕人家笑他一个大男人带着纱帽。
以至于一进驿站，他的脸就晒红了大半。
张冉冉眉头紧皱，捏着他的下巴来回的看：“王爷，我不是让你带纱帽了吗？怎么还晒成了这样？云州地势平坦，放眼望去都是一片旷野，日头更是毒辣……”
顾明磊凑到铜镜边看自己的脸和脖子，脸上还好，但下巴到脖子那儿已经被汗打湿，摸上去还有些刺痛。
他有些晒脱皮了。
没办法，他还是第一次在太阳底下走这么久，别说脸了，就是大腿根也被汗磨破了皮。他第一次恨不得自己能离马背远点儿。
张冉冉取出清凉膏，小心翼翼地涂在顾明磊脱皮的地方：“不过王爷就当适应了，日后去了北域，条件比现在还不如呢。”
“北域的夏天是没那么热，但冬天的刺骨寒风，也是能把人面皮子吹裂开的。以前我见父亲每次回来，手上都是被风割开的小口子。”
“啊？”顾明磊仰着头让张冉冉动作，闻言更是苦着一张脸，“那我是不是会满脸沧桑啊？”
张冉冉还真想象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反正没法像现在那么好看了。”
得，现在顾明磊连北域都不想去了。
不过也就想想而已。
清凉膏渗进被晒伤的皮肤里，带来一股灼热感，疼的他龇牙咧嘴。张冉冉见他不安份，把人按在软塌上，替他吹了吹。
赵德海端着云州知府送来的酸梅汤，路过窗前，烈日似火，在软塌上燃烧，清风徐来，张冉冉贴在顾明磊身侧，为他驱散皮肤上的刺痛。
顾明磊撑着床榻，仰着头，看向窗外院子里的景色。
他突然觉得岁月这般温柔。
“王爷，酸梅汤。”赵德海半跪着，把酸梅汤端上小桌。
顾明磊回过神来，端起桌上的酸梅汤，抿了一口，然后递给张冉冉。
张冉冉无奈：“王爷，赵公公明明也给我送了，你怎么非得我喝你喝过的？”
顾明磊眉毛一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碗没动过的酸梅汤也喝了一口：“我给你试毒呢。没毒，你快尝尝。”
张冉冉失笑，可她拿顾明磊这孩子心性也没办法。
她随便取了一碗，刚要喝，顾明磊突然扣住她的手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