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视线随身体的倾斜而移动,绕过一株茂密的草丛。
互相缠绕的藤曼和枝桠,似乎隐隐遮住了什么。
“好像是有一个……”她喃喃道,身体不由又往后倾了倾。
黑黢黢洞口的一角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我看到了!”她轻呼一声,“是有个洞口。”
离他们正下方丈、再向右偏三尺的位置,有一个表面被茂盛杂草丛盖住的洞口,洞口下方微微凸出来,不换个方向仔细瞧的话,还真是发现不了。
不过这个洞口能说明什么呢?素娥不解。
“若我没猜错,这个洞口,其实是个通道。”
谢景淞很快解答她的疑惑。
他打量旁边石壁上的几根藤曼,缓缓吐出一句话:
“我们到那个洞口里去。”
素娥微惊,顺着他视线望过去,看见几条有些枯黄的藤根,一头扎在崖壁上,另一头垂荡在空中。
她有些眩晕地想,不会是要抓着这几根细藤过去吧。
“素娥。”
仿佛没有瞧见她脸上的神情,谢景淞开口,不知是不是天色有些阴沉的缘故,他的唇色有些淡。
“一会儿我先下去,然后你再下去。”
他将她身上那条少了一截的披帛取下来,缠在她腰间打了个结,另一头递给她,“我进入洞口后,你将这头扔给我。”
“这样,即使藤条断开,我也会拉住你,不会让你——”
“我不要!”
他话没说完,被她打断,手上的动作也被她一把拦住。
韩素娥拼命摇头,眸中有泪光,看起来极度害怕。
谢景淞以为她不敢跳下去,刚要安慰,又听她开口,隐隐带了哭腔:“我有披帛,可是你没有,如果你下去的时候藤条断了怎么办?”
“我会功夫,不会有事的。”
“你少诓我!”素娥瞪他,有些生气,“你连洞口在哪里都看不见,还要往下跳,万一偏了一毫一厘,后果不敢想象。”
谢景淞心里微微叹息。
他何尝不知,只是没有选择。
僵持间,韩素娥咬咬唇,“这样,让我先下去。”
话音落下,不出预料看见他眉头深深皱起,唇角微张,反对的话即将脱口而出。
她没给他机会,很快接着道:“我刚看见了洞口,知道它在什么位置,如果我先过去,就能给你一个指引,而且你现在在里侧,如果非要绕过我跳下去,万一不小心碰到我,我也会有危险。我在外侧,方便先下去,有你在上面拉着我,万一我没有跳过去,你还能将我拉上来,这样更稳妥一些。”
最后一句说完,看着他,“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闻言,谢景淞不得不承认,她的提议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其实如果换个人,他又何尝不会想到这些。
只是对面的人是她,他第一反应便是,以身涉险的事情要自己先来,哪怕会多些曲折,多些麻烦。
“谢景淞,”韩素娥唤他,试图说服他,“我真的不怕。”
她刚才从崖头往下跳时,不也克服了一切恐惧。
“我虽然胆小,但是因为相信你,所以可以变得无畏。”
她扯住他衣角,晃了晃。
“你能不能也相信我?”
“我知道了。”
谢景淞总算开口,眼底有些无奈,“我相信你。”
这算是勉强同意了她的提议。
“一会儿下去时,不要着急,看准了再跳。”
他垂首将她腰上的结检查了又检查,确认没有纰漏后,将另一头绕在自己手腕上紧紧缠住。
一切准备就绪后,又迟疑,“要不还是我先下去。”
那洞口也不知道有什么,万一遇到危险她该如何应对。
“好啦,相信我。”
难得见他露出优柔寡断的模样,韩素娥觉得稀奇,这点儿情绪也冲淡了她的不安。
她最后看他一眼,给他一个已经准备好的眼神,然后撇过头看着崖壁,再一次慢慢后退。
素娥目光紧紧盯着那处草木团丛,直到再次看见那个洞口的一角。
她视线微移,扫了扫周围,心中估量着。
确定看准位置后,便微微屈膝,脚下一个用力,跳了过去。
第122章 机关
只是一个晃神的功夫,她的身影极快坠落。
谢景淞心里一紧,下意识要扯住手头这端的披帛,却见她停止坠落,扒住了洞口上方的一株枯藤。
枯藤并不粗壮,被韩素娥拽住后隐有断裂之势态,她赶紧踩稳了洞口突出的那块地方,一个弯腰扎进那团草木中。
果然下面是被遮挡住的洞口,素娥缓了口气,又很快拨开碍事的枯草藤枝,让洞口露出来。
她在洞口里朝他招手,见他脸色有些不对劲,忙向他报平安。
“现在你能看见这个洞口了吗?”
她冲他道,一边又用力扒了扒那些树丛。
谢景淞心落下来,见她又探出半个身子,担心之余示意她往里面避一避。
他将披帛的另一端松开,一把扯过壁上的藤条,用力拽了拽后,在手上绕了几圈。
素娥见他松开了连着自己的披帛,皱眉。
他为什么要松开,万一有什么意外,自己还能拉住他。
刚要问,便听他在上方的平台道:“往里躲些,我要过去了。”
只好作罢,往洞里挪了挪。
她隐在山洞里,看不见外面的他如何过来,只知道从他话音落地后没多久,一道身影便跃进来,霎时堵住洞口,挡住外面大半光线,视野暗了下来。
很快,一道火光亮起,照亮洞内。
谢景淞手持一个火折子,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确定她不曾受伤,脸色才好看一些。
火光剧烈地跳跃,整个洞内也像在晃动,素娥疑惑地看了眼他手中的火折子,被谢景淞的话打断注意。
他让她往一侧移了移,让出一个狭窄通道,然后挪到她前面去,两人顿时调换了位置。
谢景淞只是听说过这个洞口,却不知这洞里有什么,现下没有贸然前进,就着火光打量起这个山洞。
山洞宽约一尺半,高不及一丈,周围是凹凸不平的石壁,触感冰凉粗粝。
洞口狭窄低矮,仅仅容两个人勉强通过,谢景淞更是要微微躬身,才刚好不被碰着头顶。
他环顾四周,抬手摸向石壁,指尖碾了碾尘土,手上使劲,从石壁一处突起掰下一个碎石块,朝洞里扔了过去。
石块骨碌骨碌滚向黑暗中,传来石头相碰的声音,响动逐渐变弱。
他侧耳听了会儿,在心里估量半晌,然后对她道:
“我们往前走,跟紧我。”
两人开始慢慢向洞里移动。
山洞内的肠道有些倾斜,能感觉到他们是在向下移动,素娥跟在他身后,虽然被他牵住手,也要很小心地迈脚,才不会跌倒。
随着深入,火折子照过的地方,是一成不变的狭窄通道。
但在路过一个明显像是拐角的地方后,没走两步,周围石壁陡然从狭窄变为宽阔。
谢景淞停住脚步,举着火折子的胳膊四处移了移,将附近照了一圈。
他看见附近石壁上的一个东西,视线一顿,松开她提步走过去,素娥赶忙也跟了过去。
还没走近,见又一簇火光亮了起来。原来是他点燃了石壁上的一盏油灯。
谢景淞举着火折子,顺着石壁四周走动,又发现另外三盏油灯,并全部用火折子引燃。
石洞里的景象随着四盏油灯的点亮而清晰起来。
他吹灭火折子,走回韩素娥身边,同她一起打量四周。
除了身后那条羊肠般的狭窄通道,四周全被石壁包围,前方并无通路可走。
烛火隐跃,昏黄的光投在四面,将二人的影子拉长。
谢景淞慢慢上前,凑近正对面的那堵石壁,仔细地观察。
和另外两面石壁没什么差别,眼前的这面石墙同样呈微弧形,表面有坑坑洼洼的突起,并未有人工雕琢的痕迹,像是天然形成的,中间也无任何裂缝。
他沿着石壁慢慢移动,不停地屈起手指敲打,一圈下来并未发现什么,不由得微微蹙眉,目光一寸寸掠过石壁,又收了回来。
素娥没有出声打扰,也跟着一起观察周围,但扫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
“我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对此地的记载,按理说,应当是有一条通路……”
谢景淞开口,原本抱有希望的他,此刻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书上记载,洞中有一条石阶路,顺着那条路往下走,便能抵达山崖下方。
但现在,他们才走了没多远就被堵在这里,无法前行。
“会不会是有什么机关,”素娥绕着四面走了一圈,试图从石壁上瞧出点儿什么来,“可是这石壁上什么也没有。”
她停下脚步,最后随口道:“只有四盏灯。”
只有四盏灯……
听见她这无心一句话,谢景淞触向石壁的手突然顿住。
他脑中闪过什么,拔腿走向一盏油灯,将那盏灯拿了起来。
灯盏是铜制的,拿在手中有些分量,成下宽上窄的模样,曲线像一枝待放花苞。
素娥也凑近了去看,火苗的热意微微掠过她脸颊,她碰了碰灯盏外面,却是冰凉的。两人将灯盏外面一圈看一半天,又把底座也翻过来细细观察,甚至连放置灯盏的小石洞也没有放过,但未曾发现有任何特殊之处。,
“你看的那本古书,是写什么的?”
素娥问他。
“那本书……”谢景淞沉吟,看向她,“其实你也见过。”
她一愣,又听他道:“南泠印社那日拍卖的——”
他顿住,见她神色像回忆起来。
“——《宵泽录》?!”素娥很快反应过来,面上有些讶异。
竟然是那本书。
“《宵泽录》以花草闻名,既然如此……”她看向形似花苞的灯盏,这是巧合吗?还是说两者确实有关联。
可是灯盏上面并无任何符号或者痕迹,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她目光从灯盏上移了一圈,看着下宽上窄的形状,隐隐有什么在脑中浮现。
蓦地,她想到什么,猛然抬头看他,却见他心有灵犀般咋同一时刻望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明白对方的想法。
谢景淞拿出火折子,再次点亮,然后吹熄了铜制灯盏。
就着火折子的光,他透过灯盏口往里看去,见浮起的灯油下隐约有什么东西。
素娥也看见了,她想了想,从头上取下簪子,小心翼翼地将油灯里浸着的东西勾了出来。
“这是……”
簪子尖儿将那东西勾了出来,是一团沾着油脂的絮状物,素娥勉强辨认出那是一段枯草叶,但一时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从身上摸出一块手帕,将那团东西放在上面,擦掉部分灯油,露出它本来的面貌。
是一截草枝,枝条灰褐色,上面有一圈淡黄色的细毛还是密刺,同郊外长得狗尾巴草有些相像。
“有些眼熟。”素娥纠结地皱眉,总觉得眼前的东西在哪儿见过。
她将手帕举近,鼻尖凑上去嗅了嗅,最后有些失望地挪开。除了刺鼻的灯油味,并不能闻出什么来。
“你有什么印象吗?”她问对面的人。
不知是光的缘故还是什么,谢景淞的神色有些淡,听了她的话后,一语不发地抬手碰了碰那株草枝。
细密的刺感扎了过来,他感受半晌,抬眸见韩素娥紧张地看向自己,牵牵唇角示意她没事,“好像是一味药材,叫栗花。”
“栗花?”素娥奇道,“那是什么?”
“栗子开的花。”
“咦,栗子树也会开花吗?”
“嗯,开出来的花就是这样,像狗尾草,但比后者要长一些。”
素娥感到新奇,不过眼下没有功夫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她示意他将剩下三盏灯也看一看,将栗花和方才取下的这盏油灯放在一起。
另外三盏灯中果然也有名堂。
两人如法炮制,取出其中藏着的东西,不出意料,都是一株草木。
擦掉上面的灯油后,素娥辨认出其中两株,一个是忍冬,一个是石楠。
两株花卉保存还算完好,应该是晒干后放置在灯油之中,所以未曾腐烂。
栗花,忍冬,石楠,这些花代表了什么?素娥心中沉思。
还有一株草木她看不出是什么东西,这是目前最大的一株花草,约有六七瓣叶片,黄色的花瓣细长向外翻,花蕊也似一株小小的花朵一般。
“顶冰花。”
谢景淞看了半晌,出声道。
“这是北地特有的花朵,喜寒,一般开在雪里。”
也难怪韩素娥从未见过。
她露出了然的神色,“既然是只有北地才能开的花,那这有什么含义吗?”
会不会跟洞里的机关有关联。
“只有北方…….”
谢景淞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看向其余三盏油灯,和其旁边的植株。
栗花,忍冬,石楠。
“忍冬,石楠,忍冬,石楠……”素娥喃喃自语,总觉得像是要抓住什么一样。
她眸中划过一抹诧异,“难道是东和南?”
忍冬里有个冬字,音同东,石楠有个南字,代表南,而顶冰花只盛开于北地,即为北。
那栗花…….
“可是栗花和西有什么关系呢?”她蹙眉,不自觉说出心中想法。